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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子的红楼生涯——by木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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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徐渭是真心疼爱贾瑚这孩子,在马车上仔细叮嘱他:“翰林院掌院学士丁大人是我当年在翰林院时结交,这些年关系也算近,看在我的面子上,他或许对你印象好点,但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等会儿你见了他,可得小心注意,收起你贵家公子的气派,免得让人看了心里有刺。”

贾瑚知道这个翰林掌院学士丁大人,早在之前他中举的时候,徒宥昊就给他搜集了翰林院众人的资料给他,这个丁大人,乃是贫寒字第出身,年幼时家无余粮,全家人省吃俭用才勉强过活,他自小爱读书,偏上不了学,于是便去村里的学堂偷听,竟然也学了不少东西。那学堂坐馆的先生是个秀才,人很和善,见他有心向学,便破例让他每日在学堂听一个时辰,结果后来一考试,丁大人竟天赋卓绝,比一般人学的都快都好,那秀才爱才之心,就收下了他这个学生。

丁大人求学之路很不容易,家境平寒,根本拿不出束修,多亏了秀才先生免了他的银钱,中午还给他一顿饭吃。年幼时还好,等到丁大人慢慢大了,家里就不许他在去学堂浪费时间,反而要他这个长成了的劳力帮着家里干活。那时候谁能想到丁大人日后能高中做官啊,就是丁大人自己也不敢这么想,虽然舍不得读书,还是打算回家帮衬家里,还是秀才师傅一劝再劝,说以丁大人的才智,日后最少一个秀才时稳妥妥的,到时候哪怕坐馆当先生,加上每月秀才的钱粮,也胜过地里辛劳。于是丁大人才得以多读了一年书,就那一年,丁大人以十五岁少年,得中秀才,惊倒了整个村子的人。

丁大人中了秀才,日子慢慢就好了,族人看在他的功名份上,凑钱一起供他读书,他也争气,十八岁的时候中了举人,但是春闱没过,饶是如此,也已经很了不起。丁大人感念秀才的恩德,娶了对方的女儿,次年就有了孩子,一家其乐融融,过得很不错。

谁知天降横祸,当地新来的知县是个有背景出身的捐官,勋贵旁支,在京里无法无天惯了,到了地方也改不了毛病,一次欺压百姓,叫那秀才看见了,仗义执言了几句,就被那知县派人一通好打,秀才回家后又气又急,身子骨本来就弱,一时没撑住,人就去了。丁大人得知恩人岳父竟这么丢了命,哪里肯依,拿着举人的功名非要上告,可当地知州知府,竟没一个人敢受理此案,无非怕那知县背后的身家。丁大人求告无门,自己反倒差点赔进去。要不是最后遇见前御史当时丁忧回家的白大人帮忙,丁大人怕得连功名都得给人夺了。

后来丁大人勤奋苦读,终于一举高中,考了庶吉士,入了翰林院,几十年下来,当年那知县一族败落,丁大人顺利报了仇,可对勋贵的印象却越来越不好。如今他上了年纪,孙子都要娶妻了,脾气也越来越固执,在朝中对勋贵出身的官员,总是保持距离。皇帝也知他品性,便让他呆在翰林院,教导后辈是为其一,翰林院出身多为有学子,纨绔勋贵少见,也是皇帝对丁大人这个心腹的体贴。

开朝这么多年,单看荣宁二府占了一条街,族人前后街把房子挤得满满当当,如此多人,却只出了贾敬贾代儒两个进士就知道,勋贵家里出个读书人有多难。谁就能想到贾瑚这个含着金汤匙出身,父亲还是着京里最大的纨绔好玩之人,竟真能考中探花呢?

贾瑚开始看到资料的时候就知道事情怕有些棘手,单看丁大人几十年来,便是富贵了也从来都没有嫌弃过糟糠之妻,家中只有嫡子出生,就知道丁大人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这样的人,对认定的事情,往往比一般人更加执着,心里的道德标准比一般人都要高。更不要说,丁大人完全是靠着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才爬到今天这位置,他必须有心计有手段有能力,老而成精,他要不喜欢贾瑚,贾瑚的日子过得就不会好。

好在,贾瑚还有徐渭这个师傅,现在,就希望丁大人能看在徐渭的面子上,对贾瑚稍稍好一点。

宴会的地点在庄毅大学士家的小花园里,那里栽种了一片宽广的竹林,其间有一小屋,屋前一片空地,架起一座竹棚,上有滕蔓蜿蜒,下首摆放了一石桌,平日休闲坐于此处,听风吹竹林,品香茗好茶,风流雅致。此时为了待客,石桌附近多安置了好些桌椅,上首摆了茶果点心,庄毅大学士和孔瑞大学士坐在石桌旁下棋,丁大人礼部尚书周大人等在一旁旁观,还有些翰林、中书舍人,御史大夫坐一旁喝茶聊天。

下人领着徐渭到时,除了庄毅孔瑞还坐着,其余人俱笑着与他打招呼,周大人半真半假的怪他:“你个老小子,都什么时候了才来,架子摆的越来越大了,老庄啊,回头你那好茶,可别给他喝。”

庄毅下的正入神呢,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周大人的话。

徐渭大笑几声,给众人赔不是:“都是我的错,来的时候路上人有点多,就慢了,让你们久等了是我的不是。”

众人本就是开玩笑,乐过一阵也就是了,贾瑚在后面细细扫了一圈在座诸人,突然发现居然还有个熟人,脸色不变,心中正自忖度,徐渭让他给众位前辈见礼,跟人介绍道:“他就不用我说了吧,我的小弟子,贾家子方,以后有什么要他做的,只管吩咐,别看我的面子啊。”回头对着贾瑚道,“子方,来,给诸位前辈见礼。”

贾瑚从徐渭背后走出两步,对着众人深深一揖:“贾瑚见过各位尊长。”

庄毅和孔瑞是这里官职最高年岁最长的,徐渭这般介绍了,也暂时缓下手里的棋局,笑道:“子方啊,还用老徐你介绍,今届文采风流,貌比潘安的探花郎,谁不知道?”

孔瑞还亲切招呼贾瑚:“上次你来我府里的时候我就让你多上门走动,你这小子怎么老不来?我跟你师傅那是几十年交情了,你是他弟子,又是我的学生,跟我客气什么。”

贾瑚忙给他赔不是:“是学生错了,还请老师莫怪。”

徐渭吹胡子瞪眼的:“老孔,你可别不厚道,想听人喊你老师,自己找一个去,我这么个心肝宝贝养出来的小弟子,可不是你学生。”

孔瑞白他一眼:“瞧把你得意的,改明儿,看我不收个十个八个的弟子来,让你眼红眼红。”

徐渭自己找了位置坐下,让贾瑚随意,一边得意道:“你就是收一百个,也不如我弟子出色。”

主考官与当届的士子,都是面上的学生关系,徐渭拿这来开玩笑,单看两人之间这份随意,就知道他们交情匪浅。果然闹了一阵,徐渭过去看棋局,大家又都面色如常的开始下棋了,并不见半点芥蒂。

有些事心急不来,徐渭已经对这众人亮出了贾瑚的身份,贾瑚看眼围在石桌旁看棋的诸人,自己到了一旁与众人打招呼,唐宾笑起来:“贾大人,你也来了。”

贾瑚笑着看着意料之外的人,也笑道:“唐大人,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遇到你。”来时贾瑚也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唐宾。他不是京城人士,跟唐氏主支关系似乎也不好,就不知道是谁带他来的。

唐宾看眼孔瑞:“都是老师带我来的,不然我哪能来这里。”一边为贾瑚介绍众人,“我也刚来,这里现学现卖,给贾大人介绍一下,这位是梁大人,这位是王翰林,这位是徐大人,这位是曲大人……”态度很自然,为贾瑚介绍的也很用心,没有半点藏女干。

贾瑚领唐宾这份好意,专心辨认起众人来。当着人的面,唐宾也不好说官职名字,只能按着姓氏叫大人,贾瑚没有办法,只能硬生生记下对方的容貌姓氏,谦恭地对着诸人打招呼行礼。可显然,贾瑚的出身背景,在座就没有几个不知道的,有些人报以和善的笑容,也有人报以冷淡的一句话,贾瑚喜怒不形于色,不管对谁,对方什么反应,都是微笑着。

介绍到一个身材颀长,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的时候,对方不等唐宾帮着介绍,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贾大人怕不记得我了,不过我倒是对贾大人记忆犹新,十多年过去,再没想到贾大人已经是如今这般青年才俊。”

不说贾瑚,唐宾等人也是惊讶,其中一个刘翰林惊讶道:“金大人认识贾大人?”

金大人看贾瑚一头雾水,笑着提醒他:“我还记得,当年如海去荣国府迎亲,那满府设下二弟阻拦硬生生叫如海两刻钟没到就给过去了,眼看着如海那小子就要顺利娶到媳妇了,偏跑出来个小程咬金,那是软硬不吃啊,如海贿赂威胁什么手段都使尽了,愣是没用,逼得他没办法,只好耍赖以大欺小,直接把人抱走了……托得贾大人福,我可是难得看到如海变了脸的模样啊。”

姓金又是和林如海同科,关系又近,贾瑚脑中灵光一闪:“我恍然记得早年姑父口中常说的金大人,乃是当年传胪公,文采风流,和姑父至交,莫不就是大人?”金泉金周成,林如海的至交好友,早年一同在翰林院当差,比起林如海后入中书舍人,兰台寺,一路官至巡盐御史,品阶一路高升,这位金周成要平稳的多,先是在翰林院任庶吉士,后至编修,修撰,入礼部,外任刺史,今年平调入京,于户部任郎中,已然很不错了。

金大人哈哈笑起来:“如海那小子还提过我?”几年各自在地方为官,不得一处,乍然听到好友还惦记自己,金大人不由心里舒坦的紧,看着贾瑚也越发顺眼,“我今年初才调回京中,你是如海侄子,也就是我侄子,以后别客气,常来我府里走动走动。”

贾瑚忙给他行礼作揖:“多些世叔照顾,我必常去给您问安。”

有金大人在,贾瑚认识众人就更加顺利了,便是先头对他没好脸色的,此刻也放松了神情,贾瑚没忘记唐宾,拉着他一起,与众人结交起来。

等到那边庄毅和孔瑞大学士之间棋局结束,那边贾瑚唐宾已经开始作诗说文,请前辈指点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入了翰林院,始知道天才才子多少。三年一度科举,便是状元榜眼探花,当今继位十几年下来,亦有十几余位,再历数前朝,更是数不枚举。便是其余考中庶吉士留在京里的,哪个又不是才华横溢,能干聪颖的?

在这些人面前,唐宾贾瑚新科状元探花的功名,并不算什么。

所幸贾瑚唐宾很知道自己的身份,一直都是谦恭有礼,不论旁人说什么,都是一副好脾气,虚心接受,又是孔端徐渭带来的人,大家都在官场上行走,昏倒如今这份上,谁也不是傻子,就是看在那两人份上,也不会给唐宾贾瑚脸色看,还有金大人在中间帮衬说话,不管彼此心里怎么想,面上局势一团和气。

那些长一辈诸如徐渭孔端庄毅丁大人一圈人,虽然围着石桌看下棋,但哪个不是分出了一份心思来关注着旁边那些晚一辈?官场上的事,说穿了就是个人脉关系,自己家儿孙满堂,谁不是要在这名利场上混的,自己年纪日渐大了,总不能一辈子占着如今这位置,总有退下去的时候,到时候呢,自己儿孙总要有帮衬的人,现在挑这个好的帮扶几把,日后儿孙有多人照应,岂不是两两相便?便是家里运到好,一直兴旺发达,用不着这些个人脉人情,在官场上,多结份善缘也是好事,莫欺少年穷的事儿还少了,都是进士出身,前途无量,谁知道以后人能到什么位置,今日看准了顺手帮一把,不过是举手之劳,又何乐而不为。

孔端放下最后一粒子,庄毅脸色登时不好起来,气呼呼道:“又输给你个老小子了。”

孔端欢喜的紧,呵呵笑道:“承让承让。”声音里的喜色叫庄毅大学士登时气的慌,偏孔端根本不以为意,追着他道,“别忘了我们的彩头啊,你那窖藏的好酒,回头就给我送两坛子去,我可是会派人亲自来,你可别舍不得。”

“呸,我还能赖你帐,一会儿就让人给你送去。”庄毅心里心疼得紧,嘴上却不肯服输,扔了棋子,恶狠狠道,“早晚有一天,得杀你个片甲不留!”

礼部尚书周旷揭他的短:“老庄,不是我说你,都输多少次了还不学乖,就老孔那棋艺,你我绑一起都敌不过他,就你不信邪,一次次被他糊弄着下棋,那么两坛子好酒,送他多可惜,拿出来够我们喝半天了。”

孔端白他:“我说姓周的,你可不地道啊,眼馋那两坛子酒就直说,可不兴挑拨离间的啊。”

周旷便笑起来:“我是实话实说,倒是那酒,也不知道老庄怎么让人酿出来的,绵软醇厚,愣是和外面卖的都不一样,你别说,我还真有点想了。”

丁大人徐渭等都笑起来:“老庄这里的酒是真好,我们也想着呢。”

庄毅摆摆手,也是输习惯了的,看了众人:“你们是吃定了我家新出来的酒好了,得,我让人搬一坛子出来,今儿咱们好好喝一杯,也省得你们一直叨念着。”

说起庄毅大学士,也是个妙人,庄家前朝时便是书香世家,只是赶上前朝末年,战乱纷繁,好好一个大家族,凋零败落,家资产业几近全丧。只是无论家业如何,庄家人肚子里的学问却从没少过,太祖开国,乱世承平,日子一稳定下来,就需要像庄家这样的人家来治理天下,庄学士父亲和叔伯在太祖时就考取功名做官,不过彼时还有少数地区局势不稳,朝中武官一派势力高涨,文官并不受太祖重视,一直等到先帝年间,战事平息,武官势头渐渐衰弱,文官一派慢慢扩大了手中的权利,庄毅大学士就赶在了这时候,一步步爬了上来,庄毅大学士曾经是今上的老师之一,今上继位后,十数年间,皇恩不断,如今庄家算是彻底起来了。

庄毅大学士如今身居高位,却是亲和的性子,平素有两大喜好,一是下棋,虽然棋艺只属一般,偏最喜欢与那高手对决,输多少次还屡败屡战,这份不怕输的劲头,在老友圈里也是一桩趣谈。另外一桩喜好就是酿酒,大抵是庄家留下的方子,庄毅学士酿有一种好酒,酒液澄澈碧绿,恍若翠竹,入口香醇绵软,武官喝起来怕觉得不够烈,可对周旷孔端这些斯文儒雅之士,却将将刚好。庄毅输多了,生怕人不跟他下棋,就屡次拿了自己的好酒来贿赂好友陪他下,孔端就是棋艺高手,屡次嫌弃庄毅臭棋篓子,却偏又贪恋庄家的好酒,只好一次次陪着庄毅下棋,被庄毅几十年如一日都不长进的棋艺气个半死,回头抱着美酒又把这事忘了,直到下一次下棋,再苦恼……

两个年纪加一起都破百了的人私底下吵起来百无禁忌,老朋友谁不知道,不过是瞒着晚辈,不叫人知道两个堂堂大学士,背后竟是这般惫赖模样,顺便捞点好酒喝喝。

下人领命去拿酒,孔端庄毅几人也不散开,两人一颗棋子一颗棋子的捻起来放回棋盒里,一边笑着说起那边聊得热络的作诗作文的众人:“年前王学进了中书省了吧,在皇上跟前伺候着,今儿怎么也来了?”

周大人瞄了一眼:“哦,他啊,皇上有意让他进户部,他是个有才干的,我带过来,也让你们见见。过几天吏部文书就下来了。”

原来是要调离了,难怪今天不当差。众人恍然。丁磊丁大人瞧了瞧金泉,恭喜庄毅道:“我看过吏部给金周成的评价,俱是上等,庄兄,你的这个侄子,好人才啊。”

金泉是庄毅妻族的一个远亲,娶的是庄毅的侄女,算是他的侄女婿,远房侄子,庄毅爱才,金泉跟庄家也很亲近,听到丁磊夸他,庄毅也高兴:“这小子不是我夸,难得知道上进,做事也有分寸,在外面任职那么多年,到底没辜负圣恩。”

徐渭笑道:“说起来,他们那一届的,大多都有出息,我记得屈历是当届的状元吧,听说他在浙江做的不错,政通人和,过两年,也该调回京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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