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伟突然汗毛直竖。
「妈，你确定是我爸主动问起我，不是你暗示他的？」他以为自己忙累了，出现幻听。
「对呀，我今天还没有讲到你，你爸就先问了。」
李大伟听到关键字。「你天天提到我？」
「嘿呀，我都故意煮你喜欢吃的菜，跟你说爸你以前最喜欢吃这个，又说你瘦，这几年在外面不知道过得怎么样，外面肯定没有家里吃得好。」
李大伟捏了捏鼻梁。「我爸什么反应？」
「一开始是满生气的啦，我说到你，他就摔筷子摔碗说不吃了。反正他气他的，我说我的，管他爱吃不吃，不吃拉倒。」李妈妈说到这哼了一声。「不过我今天还没开口，他就先问说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我问他怎么转性了，后来才知道他同事的女儿考进你学校，也是美术系的。」
李大伟傻傻地喔了一声。「我爸还有说什么吗？」
「没有耶，我就装傻说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你。」心里是恨不得叫儿子快点飞回来。「你这周回来一趟吧。」李妈妈顿了下。「你一个人回来就好，别带仕泽。」
「……会不会太快了，要不要再观察一阵子？」听起他爸只是随口问一下而己，并不代表什么。
「观察什么？打铁要趁热啊。你以为他同事每年都有小孩考上美术系喔？」李妈妈都想直接穿过电话把人抓回来了。「不管啦，你这礼拜天就回来，不然我就把你汇过来的钱退回去，再去夜市洗盘子。」
算你狠。
「我知道了……」李大伟有气无力地应着，又花了一番功夫把他妈从头到尾安抚了一顿。
这周末真的要回家吗？李大伟挂了电话，握着手机发呆。
他想跟唐仕泽商量，但是他不太敢在他值勤的时候打电话给他，等到唐仕泽下班，他都快把自己闷出精神病来了。
「怎么啦？今天遇到什么麻烦了？」唐仕泽一把拦过他的肩膀，捏住他的鼻头，听他瓮声瓮气地说。
「我妈叫我这周日回家。」他把电话内容交代过一遍，眉头又皱了几分。「你觉得呢？我这次回家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你别自己吓自己，说不定你爸真的软化了。」见他愁眉不展，真的担心有命去没命回来，唐仕泽不免跟着一起担心。「我载你回去，如果你爸打你，你就跑，我在巷口等你。」
李大伟想到那画面，忍不住笑了。「怎么听起来有点蠢。」
「是挺蠢的，好像八零年代的私奔剧目。」只是两个主角都是男的。「你要是真的担心，明晚先打通电话回去探一下你爸的口风。」
李大伟点点头，就按照唐仕泽的建议做，隔天掐着他爸下班回家的时间，打了通电话回去。
一听到他爸的声音，李大伟就吓到挂电话了。
老鼠见到猫都没这么夸张。
唐仕泽投来鄙视的眼神，李大伟只好再拨一次。
电话接起来后，李大伟听到父亲的声音，拖拉了很久，才弱弱地喊了一声。
「爸——」
然后换他被挂电话。
「你觉得我周日还要回去吗？」李大伟表情垮了，欲哭无泪。
唐仕泽叹了口气，就算李大伟有勇气踏进家门，现在也被他爸挂电话挂没了。
「还有一招，就我之前说的。」唐军师开始运筹帷幄。「你家围墙外刚好有一盏路灯，光线应该够。我们挑一天晚上，重新彩绘你家的围墙。」
「然后呢？」
「然后我们两个就回去跪在你爸面前，让他打。」
「蛤？！」李大伟的表情像见鬼一样。「哪招呀？」
「苦肉计啊。你不是说你爸很好面子，到时候你叫大声点，我们应该就可以好好跟你爸谈了。」
「最好是。他当初揍我的时候，我也喊得很大声呀，就没见他有软化的现象。」至于邻居知不知道他们父子反目的原因，他就不清楚了。
「那你有什么想法？别忘了你答应你妈周日要回去，不管你爸什么反应，你都要走这一趟的。」他吻了吻情人的唇，看他苦恼的样子，实感无奈。
李大伟抓了抓头发，反正有唐仕泽陪，再惨还有他在身边。
有他在身边，哪里还叫惨呢？想到这里，李大伟就不怕了。
他蹭了蹭唐仕泽的脖间，用力地吸了口他的味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补彩绘？」
「择期不如撞日，今晚吧。」唐仕泽顺着情人的背，不满地皱眉。
怎么就养不胖？
「那好。我去看看颜料够不够。」李大伟要起身，唐仕泽不让。「干嘛你？」
唐仕泽没回他，直接吻了上去。李大伟愣了下，随即闭眼回应，两人热情拥吻，天地间只有彼此的感觉真好。
「还好还有你在。」李大伟喘着气，头抵着他。
「我一直都在。」唐仕泽捏了捏他的耳珠，衷心地希望眼前这个人可以快乐。
※※※
彩绘一面墙不是件简单的事，很容易引起旁人的关注，尤其在大半夜工作，警察绝对会来关切。
唐仕泽先向当地管区打了声招呼，又打了通电话给李妈妈，麻烦她先向邻居说明情况，免得到时鸡飞狗跳，所有计划付之一炬。
多亏李大伟曾经在网络上靠彩绘安全帽还有衣服接件渡日，速度感跟精准度拿捏的相当好，不然一个晚上的时间根本不够用。
他在头上绑了条毛巾，在地上铺了两、三层报纸跟瓦愣纸，开始修补大业。
唐仕泽帮不上忙，只能倚着车门看他。情人忙碌的背影在他眼中无比闪亮。
为了采证方便，预防万一，即便没有值勤，他身上都会常备一台相机。
他把相机拿了出来，将快门声音关掉，对着李大伟拍了几张。
晚上蚊子多，唐仕泽手臂上多了几处红点，相信李大伟也有同样的情形，但他不为所动，一心一意只有眼前壁画。
他技法早有提升，看得出来前后差距，修补好了被泼漆的部份后，他开始着手修缮其他的图案，还多加了两只黑熊，一大一小，跟原本的黑熊加起来，恰好是一家三口。
唐仕泽很想叫他在再加一只，不过这想法只有在他心里绕转过一圈而已。
凌晨四点多，壁画全数修补完成。李大伟解下毛巾，擦了擦脸上还有脖间的汗，笑着吁出一口气。
唐仕泽走到他的身后，圈着他的腰。李大伟顺势往后靠，两人看着还有浓重颜料味的彩绘墙，一块笑了。
「完成了。」李大伟很满意，就不知道他爸爸看到这面墙时，会有什么反应。
「辛苦你了，画的很棒。」他亲了亲情人的耳朵，很以他为荣。「你爸起得早，我们得快点把现场收一收。」
「嗯。」李大伟点点头，这时在夜市收摊训练出来的能力又派上用场了。
尽人事，听天命，现在就等李妈妈的电话，希望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
唐仕泽刚好排休，带李大伟回去梳洗之后，吃完早点，就跟他一块到公司去。
本来他是希望李大伟可以在家休息一天的，忙了整个晚上，他还有精力处理公事吗？
可惜李大伟闲不下来，他一闲下来就容易想东想西。
到了下午，李妈妈都没有打电话过来，这么大一面墙，还是自家的，骑车出来就能看见了，李爸爸不可能蒙着眼睛骑车吧？
事有蹊跷，但李大伟不敢问，只能装鸵鸟，看在唐仕泽的眼里，只好由他出头了。
他拨了通电话给李妈妈。
「阿姨，我是仕泽。」电话一接通，唐仕泽表明身份后，就觉得不对劲，李妈妈支吾其词，象是不晓得该怎么面对他似的。他心里一阵唐突。「叔叔有说什么吗？」
「唉……他没说什么啦……」李妈妈声音听起来快哭了。「你叫大伟这礼拜不用回来了，看之后怎么样，我再联络他。」
「阿姨，是出了什么事吗？」唐仕泽一问，李大伟马上转过头来，眼神净是紧张。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啦，总之你叫大伟先不要回来就是了。」李妈妈不知从何解释起，居然直接把电话挂了。
唐仕泽跟李大伟互看了一眼，很怕李爸爸把怒气转嫁到李妈妈身上，立刻驱车到李家。
车还没转进巷子，李大伟的心都冷了。
他花了一整个晚上重新彩绘的围墙，又被泼漆，尤其是他新画上的黑熊，已经变成两处大大的污渍。
这就是他爸爸的答案。
唐仕泽迅速解开安全带，转身抱住僵化的情人，心疼的要命。
「宝贝，别难过，没事，还有我，没事的，乖。」他细语安慰，吻着他爬满双颊的泪水。
李大伟抓住他的衣服，声如细蚊。「我们……晚上再过来一趟……我想再画一次，最后一次……」
「好，我们再来。」一次、两次，十次、百次他都陪。
唐仕泽以为李大伟要再修补一次壁画，谁知道晚上他只带了红色的颜料，地上也不铺报纸跟纸箱了，拿着油漆的刷子，一遍遍地盖掉他的心血。
什么叫心痛？这就叫心痛！
唐仕泽为情人不值，而他能做的仅仅只有陪伴。
他举起相机，拍下了情人落寞的背影，还有死寂的希望。
痛到简直无法呼吸。
李大伟放下刷子，垮了肩，淡淡地说了一句：「仕泽，我们回家吧。」
「嗯，我们回家。」他上前拥住情人，想把身上的温暖传递给他。
「这世上，真的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李大伟仰头，把眼泪眨了回去，拍了拍唐仕泽的手。「至少还有你。」
还有妈妈。这就足够了。
29、要你好好的
唐仕泽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如此喜欢一个人，光是看着他沉睡的脸庞就觉得满足。
不过不吵架的不是情侣。
他跟李大伟一路走来，并非事事平顺，总有过争吵、冷战、意见不合，暂时不想看见对方的时候，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或中止这段感情，不管吵得多严重，晚上一定要和好，无法平心静气地说话，至少睡觉要握着彼此的手，象征不离不弃。
走了十年，始终如一。
吵架对他们来说，也并非完全没有助益，他们撕破了假相，开诚布公，更了解对方，知道该如何修正、改进，为对方变成更好的人。
只因为他值得。
唐仕泽握住李大伟搁在棉被外的手，十指交扣，略略施力地握紧他，拇指眷恋地摩娑着。李大伟本来就快醒了，这么一握，眼睛就裂了条缝，睡眼惺忪。
「早。」唐仕泽倾身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李大伟同样道了声早，互拥交换体温，懒了十几分钟才起床。
梳洗完毕，两人热热切切地交换了个吻，就下楼晨跑了。
这是他们夫夫俩的新行程，为了能恩爱的更长久，体能训练是必需的。
健康很重要，尤其李大伟曾经为了拼事业而忽略掉这部份。
而且随着年龄增长，他们做到插入的次数有降了下来，不过该有的质量跟一周两次的频率都有维持住，毕竟心灵上的交流跟肉体上的交缠都缺一不可。
跑了五公里，夫夫俩回来冲个澡，上网找了家评价不错的咖啡店，就驱车过去享用早午餐。
他们俩的步调相较前两年来说，已经放慢了些。先不说李大伟的公司发展平稳，资金流动正常，几年运作下来，也培养出几个左右手，不需要老板时刻紧盯，唐仕泽也一路晋升，班表不再像小警察一样卖肝卖命。
总之，他们都脱离了菜就该死的时期。
唐仕泽把他盘子里的欧姆蛋分一半给李大伟，拿走他一块总汇三明治，换食的相当自然。唐仕泽甚至会在李大伟低头看手机时，把食物喂到他嘴边。
两个大男人，又坐在窗边，也不是什么小年轻了，这样的举动当真惹眼。不管店员或是客人彼此时的窃窃私语是不是攸关他们俩，都不是他们在乎的事。
他们只会为了对方开心而开心，其他人的想法就留在他们的脑子里吧。
人生苦短。
「建宏叫我等下过去公司。」李大伟搁下手机，有点不满。「说好今天放我一天假的耶。」
他跟唐仕泽要去看电影，感受一下I-MAX的威力。
「那就别去了。」唐仕泽顺着他的话说，但早已做好准备等等要送情人到公司去。
李大伟表情有点别扭。「可是建宏说要去看工厂……」
「看工厂？看什么工厂？」唐仕泽投来一眼，从来没他们说过要看什么工厂。
不是跟三家成衣厂合作了吗？还要拓数量？
「那个……其实我是想直接开家工厂，专门生产公司高价的产品，再去申请微笑标章啦。建宏说有找到合适的地点，叫我过去看看。」李大伟心虚地笑了。
黄建宏研究所毕业后，就一直怂恿他到中国发展，先在上海或是杭州成立办事处，再找成衣代工厂，由台湾设计，大陆生产，全面现货低价抢市，再走质量。
一连串的企划画写的密密麻麻，他连看都没看就收到抽屉里。
不是他有政治立场，也不是他对中国有偏见，甚至他是支持黄建宏发展中国市场的，只是他不想花时间再去打造一个更大的王国。
他宁愿守在台湾，待在唐仕泽的身边，也不要为了另一块大饼，三、四个月才能见一次面。
不过黄建宏有野心，自己组了团队过去，因为竞争激烈，发现没有想象中的快速，但至少表现稳定，除了大陆代工厂生产的衣服，这两年也慢慢地从台湾进口成衣过去，价格满漂亮的，只是版子外流的也快，他就想不如自己设厂。
不过是家网拍公司，在台湾办厂生产成衣，在同业眼中可能是很笨的行为。原料、人力成本都比大陆跟东南亚的高，还有环保法的问题，回收期很慢，不过他就是想做，大不了赚少一点。
自己的工厂总是比较好配合呀，这样他在台湾也有事做，才不会被人诟病说留台湾等分红。
好啦，其实是他闲不住，就算爬得比蜗牛慢也好过在原地风化。
「所以你又要开始忙了？」唐仕泽挑眉问。「还记得年初某人跟我说过什么吗？」
李大伟差点手滑把叉子甩出去。
「我……我已经尽量把工作派出去啦，你看现在每季的主题不是我订的，模特儿也不是我面试的，摄影团队也不是我组的，网页也不是我设计的。我现在没事也不会去客服坐镇啦，你看我工作量是不是有减少？」
「没派出去的呢？」唐仕泽往后躺，双手交握搁在腹部上，笑着问他。「来，一件一件列点给我听。」
「……」李大伟语塞，真的列点出来，明早他就不用下床了。他发誓。「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太累的啦，真的。」
唐仕泽叹了口气。「钱赚不完，我只要你好好的，你懂吗？」
「我懂。」李大伟覆上他的手，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为了你，我会好好的。」
唐仕泽没说话，就只是望着他，光是眼神就让李大伟自责到不行，很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别这样啦，我真的很注意了，一天工时不超过八小时，堪比劳基法呢。」尤其对照他的职业，他简直模范。
「宝贝，公司的事情，我没有你懂，但我也知道要设一间工厂，可不是像大富翁一样，在纸上盖间房子就好了，中间多少细节？你还要申请微笑标章，那ISO呢？请不请？ 」唐仕泽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我真的不想再接到你昏倒送医的电话，就像你也不想听见我值勤时出意外吧？」
李大伟的想法很多，在Crush八周年时，他为了推出历年精选以及最新一季的服装，安排了在线实时服装展示。消费者除了从平面照片中挑选衣服外，还可以点选影片观看实际穿着及走动的感觉。为此公司还特地提升了硬设备，光是前置作业就准备了大半年。
期间又有杂志要求采访，不晓得是访问的人太八卦还是专业素养不高，居然追着李大伟的性向不放。
采访当天他在场，怕李大伟尴尬，笑着挥手表示不要紧，便想先回避，给他空间。谁知道他一起身，就听见李大伟承认他是同性恋，有爱人，相恋好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