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对方约好下午三点在北区车站附近的麦当劳面交，仅剩的时间还够他悠闲地吃顿午餐，再慢悠悠地搭公交车到北区。
眼看有进项的他心情难得晴朗，一路哼着歌踏进麦当劳，还没拿出手机跟买家说他到了，就先见到守株待兔的唐仕泽，吓得他差点把安全帽甩在地上。
靠北，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
李大伟像看到鬼一样，马上转身想夺门而出，却被唐仕泽一把拍到玻璃门上截断去路，他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不能思考。
「大伟……」见到了人，唐仕泽心情激动，只是没有显露在脸上，不过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语调没什么底气。
李大伟斜眼。「说过了不要叫我大伟！」
「David。」唐仕泽笑了，像听到久违又令人怀念的事情。「我终于找到你了。」
李大伟动了动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你找我做什么……我走了，你不是很轻松吗？」
「不轻松。」唐仕泽想也不想就反驳。「没有你，日子一点也不轻松。是我错了，回来好吗？」
李大伟才刚开口，就发现一楼的人都往他们这里看过来，包括店员。他煞白了脸，推了唐仕泽一把。
「只是不租你的房子，干嘛讲得那么暧昧！」
唐仕泽发现他手抖的厉害，想起他经历的事，会害怕别人的眼光是必然的。
「我只是顺着你的话说，没别的意思。」他笑着收回手，退了一步。「你不是来这里吃东西的吗？没必要见到我就走吧？」
「你才来这里吃东西。」李大伟故作无事，找了张偏僻的空桌坐下，只有他自己知道周遭的空气有多稀薄。
唐仕泽坐到他面前，李大伟不好开口赶他，怕引起旁人注意，只好视而不见，拨了通电话给赖小姐，结果铃声就在他隔壁桌响了起来。
「……」李大伟一度无语，刚才那画面，有眼睛的人都瞧见了吧？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隔壁桌双眼并发奇怪光芒的两名女孩子，李大伟的背脊都凉了。
「请问……你就是David吗？」
李大伟的网名同样是David，他点点头，对方就更兴奋了。
「我就是跟你买安全帽的米妮。」对方璨笑，连忙拿出钱包，数了数钞票，递给李大伟。「这是谈好的费用，谢谢你破例帮我接件。」
「幸好没有耽误到你的时间。」李大伟收下钱后，马上把安全帽拿出来。
只是要是全罩的安全帽都会附黑色收纳袋，包括那个收纳袋都有他亲笔彩绘，赖小姐还没看到成品，光是收纳袋就让她爱不释手了。
「我之前都在网咖上网，没办法随时传草稿给你核对，希望跟你预期的不会相差太远。」相较于他们这些艺术创作者的付出，收费是低廉了点，但在还不太愿意为艺术买单的台湾人眼中，他们是赚不少钱的。
观念落差太大容易有纠纷，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处理纠纷了，偏偏他做十件好评都比不过一件不推，不好好应对又不行。
而且人类很虚伪，明明不喜欢也不明讲，当着他的面说「OK」、「很好」、「我觉得不错呀」，回去却打了洋洋洒洒破千字的抱怨文攻讦他，他还得在底下自清装孙子，售后服务不够还得赔价。
虽然次数不多，但是遇上一次就够呛了。
李大伟心情很忐忑，亲眼看到经营了好一段时间的唐仕泽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要他宽心。
这举动都落入了隔壁女孩子的眼里，李大伟不懂为什么她们的眼神变得更亮更锐利了。
米妮拿出收纳袋里的安全帽，跟她同伴各自惊呼了一声。
「好漂亮！天呀，比我想得还精美耶！David，谢谢你！」
「你真的喜欢吗？」她们的反应不假，可是李大伟还是紧张。
「当然！我男朋友一定高兴死。你还记得你画过一组绘本安全帽吧？那时候我男友申请游学团，要北上面试，结果没跟到，被学弟买走，你不知道他有多干。」
「呃……」女孩子讲这话好吗？李大伟都冒汗了。「你喜欢就好。」
「我当然喜欢！希望你快点重开卖场，我发现你卖的男装也好好看，很适合我男友！」可惜她发现的时候卖场已经全面退款了。
「谢谢，我尽量。」他下一步还没跨出去呢。
唐仕泽见他神色落寞，也跟着难过了起来。
「那个……」米妮犹豫着该不该开口，但是禁不起好奇心折磨，还是问了。「你们是一对吗？」
李大伟瞪大双眼，又出现见鬼的表情。
唐仕泽很想说「还不是」，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李大伟来说不是什么浪漫的事情，而是强大的心理负担，只好痴痴地看着他。
「唐先生知道我要跟你面交，当天就打电话给我，希望我们确认时间跟地点后，可以通知他过来，他说你们之间有点误会，所以你离开了。」
李大伟惊愕地看着唐仕泽，差点被他眼中的汪洋淹死。
这是他的错觉吧？怎么会在唐仕泽的眼中看见爱意？不该是嫌弃还是恶心吗？就算他心情调适过来了，想把他当小狗继续养着，也该是同情或是怜悯吧？
爱情什么的别开玩笑了！
「其实我是想跟你说——」米妮抱着其中一顶安全帽，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像在听取切片报告的李大伟，说：「我支持你们！你们一定要加油！勇敢地GO！」
「蛤？！」李大伟很错愕。「你刚刚讲的是中文吗？」
「噗嗤。」唐仕泽笑了，果然要有李大伟在，他才能时刻感受开心。
米妮也笑了，她轻咳一声。「就是我支持同志啦。」
「……」李大伟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跟唐仕泽根本不是一对好吗？
「谢谢。」唐仕泽笑着向米妮道谢。「我们会努力的。」
你道谢个屁！你努力个屁！你是被夺舍了吧？！
李大伟很想摇着唐仕泽的肩膀叫他醒醒！
「既然把人找回来了，你们有什么误会快点说开吧，如果是世俗的眼光，连异性恋都不能完全自由的年代，同性本来就比较艰辛，不管怎么样，你们不是唯一一对，但是我希望你们会是幸福且圆满的一对。Love without condition。爱本来就没有条件的。」米妮握拳，向下一拉。「加油！我跟我朋友都支持你们！」
李大伟愣了好几秒钟，刹那鼻酸。「谢谢……」
「不用客气，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辛苦的还是你们。」米妮站了起来，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我们先走了，你们加油。」
李大伟点点头，唐仕泽则是挥了手，目送她们两人离开。
「David，我们谈谈好吗？」
19、谁说这不是爱情？
就是见面了，才知道有多想念。
唐仕泽贪婪地注视着李大伟，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就怕他再睁眼时，人又不见了。
李大伟被他盯到发毛，又有点想哭，倔强地把头撇到一旁，努力把心里萌起的希望掐死。
「我们有什么好谈的？」说完，李大伟就要走。
唐仕泽一把掖住他，因为过于紧张，又猛然站起，胯骨生生地撞上桌沿，砰了好大一声，光听声音，连李大伟都觉得疼。
「别走！」唐仕泽顾不得撞疼的部位，就怕一松手，李大伟就跑了，不光手上施力，连眼神都锐利到彷佛要把钉住他的双脚。
周遭的人都往他们这里看过来，李大伟不喜欢，甚至反感摊在别人的目光下，开始觉得呼吸有窒碍。
「你放手！」他甩了两下，没办法把唐仕泽的手甩开，气得想咬他两口。「放开我啦！」
「不放！」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人，怎么可能放？「David，你回来好不好？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对，我很后悔，我不应该把建宏——」
「够了，闭嘴！」李大伟气到脸颊都红了。
唐仕泽软言安慰。「好，我不提建宏，你——」
「我叫你闭嘴！」讲得好像三角恋一样，也不看一下场所！
李大伟不敢去看其他人的反应，就算别人没有注意他们两个，他都觉得对方耳朵拉得长长，跟兔子一样，在偷听他们的互动！
周围空气好像越来越稀薄，他头好昏，好难受，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别走——」唐仕泽慌得找不到北，没想到李大伟变得如此排斥他，以前的依赖宛如镜花水月，象是梦一场。
你已经不愿意等他了吗？
唐仕泽泛起恐惧，这时才不得不面对李大伟似乎从来没有等过他。他只是守，贪一时的救赎与假象。
不，不能这样，他绝对不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李大伟抽不回手，又拉不动他，整个人像落入深海里，呼吸不得，四肢又使不上力，只好苍白一张脸，哀求地回视唐仕泽。
「我们出去说，可以吗？」他，不太能面对人群。
唐仕泽点点头，不敢松开李大伟的手，就这样带着他离开麦当劳。
众目睽睽，李大伟有点撑不住。
「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谈。」他大口喘息，却吸不进氧气。「总之，我要先离开这里。」
唐仕泽现在才发现李大伟的异状不是因为不想跟他多有牵扯，而是背负了超出他所能负荷的压力。
他都快喘不过气了。
「走。」唐仕泽松开他的手，却站在李大伟后方，扶着他的肩背离开。
他没想到李大伟的精神压力已经临近预警线，听旁人讲话都像在指指点点，而他却在这道从未完全愈合伤口中，补过一刀。
李大伟头胀的厉害，只想快点离开人潮聚集处，便就坐上唐仕泽的车，一上车就双手环胸，闭眼靠上车门。
「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结果唐仕泽上了中控锁，还关闭了其他车门的解锁系统，直接发动汽车载走李大伟。
他不只头昏，现在都快吐血了，气不过瞪他。「你在干嘛啦！」
「找个安全的地方说话。」
如果这是他所谓的安全的地方，天底下可能找不到避难的场所了吧。
李大伟头痛地看着他把车子驶进自家社区的地下室，差点在车窗玻璃挠下五条爪痕。
「下车吧。」唐仕泽将车熄火，转头看着忿忿不平，在他眼中却意外讨喜的李大伟。
情人眼底出西施就是这样吧？虽然他家西施有带把。
把李大伟带回来，一进社区，他空落落的心就圆满了八成，带回家应该能补足十成十。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是不是把他当犯人拐了，为何如此顺手？李大伟撇过头去，说什么都不下车。「如果你同情心泛滥到没有地方灌溉，看要不要去做义工、义交、义消，还是多逛几条路，看能不能再捡几个人回家。」
「对不起，我没有意思要伤你的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搞砸成这样。」连带着他们的关系像泡了水的纸，轻轻一戳就破了。
唐仕泽低下头，有说不出的懊悔。
「你没错，不用道歉，你的反应算给我面子了。如果你只是要跟我道歉，我收下了，你不必再自责。」李大伟苦笑。「我可以走了吗？」
「David。」唐仕泽喊了他一声，很深情的，顷刻间抚顺了李大伟不安的情绪，却又带给他另一波的疑问与防备。「我喜欢你。」
「靠！」李大伟骂了声，瞬间化身顽皮豹。「你骗鬼啊？」
「我是认真的。」唐仕泽目光坚定地望着他。
李大伟无法承受，转身开门。「你快解锁，我要下车！」
「大伟，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唐仕泽解开安全带，倾身往驾驶座靠过去，说出来的话等于是温吐在他耳边。
「靠，不要叫我大伟！」还带情人间的呢喃，表演的好像有那么一回事似的。「你只是愧疚，拜托你搞清楚好吗？」
事后再来说一切都是误会，到底是要他一头撞死，还是撞死前先把唐仕泽掐死？
他心脏只有一颗，而且快被玩坏了，别闹了好吗？
「我就是搞清楚了才这么后悔，后悔怎么把你气跑了，后悔怎么不早点明白自己的心意。」唐仕泽说得都有点的哽咽了。「是我不好，你回来好吗？你说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为什么不在一起？」
「你是吃了琼瑶米糕吗？」哆啦A梦翻译米糕新品种！早知道就不要把他的Q版跟哆啦A梦套在一起，改套叮当猫的，中邪都没他可怕。
李大伟打不开车门，唐仕泽不解锁就算了，现在连他方寸之地都要压缩，是怎样？欺负他身后没靠山吗？
没听过光脚不怕穿鞋的？
他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还没从错愕中回神的唐仕泽。
「你看清楚，我是男的。」
李大伟很呛，却在唐仕泽「我当然知道你是男的」鄙夷眼神中落下马来。
他不禁叹了口气，无力地垂首。
「你说你喜欢我，但是你敢碰我吗？」李大伟摊手，道出了问题所在。「像情人一样的爱抚，你做得到吗？」
唐仕泽愣住，好像程序跑不过来的机器人一样。
李大伟掩饰心酸，但是看起来颇失败。
「不管是男是女，难免都会碰一、两个投缘、或者是激起个人保护欲的同性。你敢说他不喜欢对方吗？肯定是喜欢的，但那不是爱，不是爱情。」他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就不勉强了。
唐仕泽对他的感情，十有八九是源自于此处，不过是强者对弱者的自然保护欲罢了，说不定职业也有影响。
可怕的职业病，让他连情感都分不清了。
「谁说那不是爱情？」唐仕泽闷闷地说了声，不等李大伟回话，托着他的后脑，往自己送了过来，狠准地吻了下去。
20、爱并不够（微H）
别人是一吻定情，他是一吻误事，怎么就头昏昏地跟唐仕泽回家了呢？
李大伟很想离开，无奈受人威胁，只要他流露出想走的意愿，唐仕泽就手铐拍到他眼前来。
公器私用呀！
李大伟很想黑函他，可惜有那贼心，没那贼胆。
只是没想到唐仕泽会吻他，也不觉得他有勉强的情绪。虽然印在他唇上的温度已退，触感却很清晰地印在他的心里。
他又禁不住想，如果是真的呢？唐仕泽都敢亲他了，还是舌吻，就算脱了裤子看到他有相同的配备，一时间接受不了，循序渐进，总会有达阵的一天吧？
原本以为栓好的思绪，又重新活络起来，难怪有人说人类最杀不死的，是希望。
真是学不了乖呀。
李大伟低头苦笑，他妈的这是什么犯贱体质？万一是误会呢？要论人生排行榜，第一名是意外，第二名肯定是误会了。
第三名是我开玩笑的。
不管是哪一个都让人蛋疼。
「在想什么？」唐仕泽拿了杯饮料放到他面前，从厨房走过来才几步路，他脸上就换了四、五个表情。
他的信用有这么糟糕，连带着他说出口的喜欢都受到如此强烈的质疑了吗？
李大伟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往相反的方向挪动，唐仕泽受不了他们两人僵化不前的气氛，马上伸手把他捞回来。
「唔——」李大伟骤不及防，撞上唐仕泽锻链有成的胸肌，痛得他真想骂娘，结果他连哼都来不及哼，又被吻住了。
他吓得瞪了大了眼，不只是因为唐仕泽再次突来的吻，还有他脸上的虔诚。
这一瞬间，他相信了爱。
唐仕泽爱他。
大概过了五秒，理智又出来劝阻他回头。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在李大伟拼命说服自己不要吃下这颗糖衣弹药时，唐仕泽突然抓住他的手，覆上他的下体。
硬梆梆又鼓鼓的，他是男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李大伟在心里不知道掀了几张桌子，放出几只酷斯拉，爆了几座火山了。
这发展的速度何止超英赶美，根本坐火箭都跟不上呀！
「David……」唐仕泽离开他的唇，气息有些不稳，抵着他的额头，微喘地呢哝。「我对你是有欲望的。」
李大伟抿唇，下身举旗，跟着起了反应。
真没气节。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既然躲不掉，不如就干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