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之乐笑道:“我再勾搭谁,这些年来,身边还是只有你一个。”
鞠成安看他一眼,脸色麻木冰冷,唇上血色退了两分。他侧首看着几不可查的杳杳人影,说道:“鱼之乐,在边疆不比京城。你有多少风流债我不管,但你记着谨慎二字,莫要惹恼我。不要以为你那些花花肠子我不知道。要是敢到那一步,我要你比死还难看。”
鱼之乐依旧微笑,声音暗哑:“北疆自然比不得京城。你若是高宅府邸中去的多了,也不要忘了自己是谁名下,归属管辖。公主是金枝玉叶,犯了再大过错不过是申斥一番。你要是行差踏错,可就回不了头了。”
鱼之乐挨近他身侧,紧扣他五指伸到自己衣内,嗅他身周阳刚之气:“阿炎。你不知道,我不能干你——这样情况真是比死还要难看。”
此时暮色四合夜空深沉。夺绿亭地处偏僻花木扶疏。少年偏将微微一笑手环到他身后,将鱼之乐压倒亭柱,慢慢啜吻。
自入宫五月有余,鱼水之欢皆是偷偷而就未能尽兴。此处景色荒芜人烟僻静,皇宫重地不同于荒漠古城,自有一番禁忌的快感。
鱼之乐受伤颇重片刻便喘息不已。少年偏将吻他喉结,吻他坚硬下巴,舔到耳后,呼吸灼烫两人兴致高涨。鞠成安眼神饥渴焦躁含着掠夺之色。
少年偏将星眼微殇。他轻轻咬他耳垂:“跟谁鬼混过?”
鱼之乐手捏着他腰侧肌肤,气息不稳:“为卿守身如玉。”
鞠成安轻轻低笑,手探入他中衣之内,握住那一根粗硬刑具,低声问:“做不做?”
怎的不想做。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每次起了兴致便被毒打一番,仿佛李元雍掐住了他的命根子一样令他心惊胆战。这半年以来躺在床上比站在地上的功夫还多,他怎的不想做。但如今却是真的不能做啊。
鱼之乐微微挣扎:“不如就这样。我受了伤,不能做。”
鞠成安长长吻他。慢慢矮身。他说:“好好看着。”
他半跪在青石砖地,手托着沉甸甸的子孙袋,吹了口气,慢慢舔舐缓缓吞吐。
他舌头灵活,专挑鱼之乐最敏感最脆弱的筋膜擦拭。
他右手食指向后摸索,指甲来回刮擦那褶皱处。
鱼之乐如被人扼住咽喉身形不稳,他仰头艰难呼吸。他双眼失神望向夜空。
不知何时,星斗满天。
不知何时,秋风猎猎。
鱼之乐低头看他双唇包裹自己的粗长形状,腮旁微凸凹陷,衬着鲜艳唇色氵壬靡异常,少年脸侧泪水缓缓流淌,口中银丝半坠。
他指腹擦去他泪水。
他捞住少年长发,缓缓挺进他喉咙。他高挺鼻梁喷出炙热气息,喷在他最敏感的所在,汹涌快感奔腾在下腹。少年神情痛苦,放弃了微微挣扎,任凭他深入。
他知道他不好受,他亦是如此。
他受不住这般氵壬靡风情,狼狈抽出,在他脸庞狠狠喷射。
少年随手擦去。鱼之乐心满意足腿脚微软。他笑道:“轮到我了。来吧。”
鞠成安眼中锋芒乍隐乍现,眸色黑沉如墨玉。他站起身,冷冷问道:“你刚才,是在想谁?”
鱼之乐愕然不已,心中一虚背后冷汗流淌,他慌乱伸手拉着少年。鞠成安反手一扭抽出手腕轻轻抽了他一个耳光,右手做刀砍向鱼之乐胸口。
鱼之乐茫然直直看着他眼睛,鞠成安手势在他心脏处顿住。他冷笑道:“鱼之乐,你若是没有心,就一直不要有心。不然——你莫负我。”
不然,就不仅仅是这样虚晃一刀了。
少年战袍微扬再不回头顷刻走远。鱼之乐垂头丧气倚靠亭柱,慢慢长叹一口气。
在那夺绿亭枯萎树木荒瑟草丛不远处,有一个人也静静转身离开。
李元雍听闻胡不归密报即刻派人寻找。他摸不清楚鱼之乐底细,不知道他假借着自己的名头,在外面与谁鬼混,亦或者,要对他图谋不轨?有这样好时机,当然要查一查这位深受皇恩的殿前侯,在背后如何编排他这个新主子。
他闲庭漫步走到夺绿亭见到了这二人所作所为,心中惊骇。他知道有人性喜香火兄弟,男女不忌。他偏居迁安王府曾读萧卷藏书,《清异录》便有云:京师男子,举体自货,迎送恬然。明皇与薛崇简当年尘闻情事淹没卷帙,曾引来多少揣测。长安官员风俗开化,亦不时有这般桃色绯闻泄露。
这鱼之乐,真是色胆包天无耻之极,竟公然与人偷情。那个神策军侍卫他曾见过——原来他喜欢的真是男人。
第二十三章:马球(上)
阴差阳错,事与愿违八个字,不足以形容胡不归此时的心情了。他原本占了上风,想着温王看见鱼之乐与人私相授受暗中勾结,自然会大动肝火,重重下手处置这吃里扒外的殿前侯,大快人心。他站在崇文馆高耸石阶外引颈等了温王半晚,只看见秦无庸领着一干掌事太监脸色阴沉噤若寒蝉一溜小跑,人人如临大敌并无人抬着鱼之乐回归崇文馆。他等的焦躁,随手抓住一个小内侍问询,才知道温王被皇帝连夜招到含元殿,却原来是皇帝为祈天道得饷神仙,学汉武帝雕刻白玉仙人盘,铸了黄铜洪钟大吕,于春节前设坛落成,正令温王明发上谕,要全长安的王公贵族每人撞一下钟,捐一百贯随喜玉帝天尊。李元雍写得了祝词“元天首祚,景福维新,圣敬文思和武光孝皇帝与天同休”云云,正与赵弗高教了袁天师等道士念诵。
胡不归呆了半晌,犹不死心,喝问道:“那鱼之乐呢?”
小内侍见他面色狰狞眼存狠辣,吓的单薄小身板抖如筛糠:“侯爷……爷正随同侍驾,与殿下同在含元殿。”
含元殿香烟袅袅,精美法器环绕,皇帝不堪疲惫早已离去。偌大宫殿虽然是贴金绘垣,丹墙壁立,透着九五至尊的尊贵气象,却只有两人沉默以对。
辉煌龙椅下首设桌案,李元雍正一句一句写着皇帝钦定的祭天之文。鱼之乐站在蟠龙玉柱之侧,怔怔看着紫铜掐丝珐琅祥云灯烛出神。
李元雍微微侧首便看见殿前侯转眸看向别处。等他转过视线,鱼之乐若有若无的眼光便又凝聚到他身上,行那意氵壬视女干之事。
害的李元雍几次三番要下笔写错字,沾污了黄绫帛卷。这目光若有实质他早就命云羽卫当场拿下狠狠责打他一顿板子,偏偏那厮眼光漂浮不定,带着些微探究,少许疑惑,还有那种熟悉的如刀剑一般要撕裂他衣衫的急迫姿态,简直令人如鲠在喉又不能发作。
温王手持玉玺印了朱泥,对着落款重重压下。鱼之乐眼睛便成了毒蛇猛兽,转而盯着他的手指如同掌下的猎物再不松开了。
李元雍斜睨他一眼,突然问道:“殿前侯可背诵熟了陛下的祝词?”
鱼之乐收回目光,点头道:“是。”
李元雍目光颇有赞赏之意,说道:“背来听听。”
鱼之乐心道这人软语温存,莫非转了性子不成?他眼望着殿顶九龙云集壮丽图案,口中念道:“帝出乎震,人生于寅……圣敬文思光孝和武皇帝,嗯,与天同休。”
他念到皇帝道号便觑见李元雍唇边一丝冷笑,心中一惊才知自己颠倒了顺序,果然听到李元雍温声说道:“好。殿前侯若是在祭祀天道,敲响金钟之时念出光孝和武这四个字,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要本王去给你祭奠几杯薄酒了。”
鱼之乐心猿意马分神之际被当场抓住痛脚分辩不得,心中暗暗懊悔:李元雍性子刁钻,最擅长抓字眼给人下套。自己屡次三番吃了读书不多的亏,总是被人拿捏,且一捏一个准,真真恨杀人也。
李元雍却并没有趁机痛打落水狗,他看着鱼之乐脸上后悔逞强自恼无谓神情瞬间变换,不动声色道:“本王不是那刻薄寡恩之人,不会因为臣属说错做错就赶尽杀绝。本王倒有一事相托。陛下几日后便召开马球盛事,与本王讲了彩头,若有人能赢,就将三川节度使的官印赏了他。殿前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若为本王取了头彩,本王自然既往不咎,若是不行,本王就要将前日的,今日的,和明日的帐,好好的与侯爷算上一算了——”
鱼之乐听到此才知道这人心肠弯弯绕,早就想好了陷阱等他跳进去,一计不成必然再生一计,不达目的不罢休。他微微一笑拱手抱拳,说道:“本侯定当甘为牛马供殿下驱使,拼死也要将三川节度使的官印赢下,报答殿下挂念之恩!殿下勿要急躁,只等着千里膏腴之地收归囊中就是!”
他语气斩钉截铁微微俯身,掩住了眼中讥讽之色:若是让你能赢了这一仗,还不知道以后如何践踏我!你且等着,这三川节度使,我一定漂亮赢下,握在手中!
从来只有筹码握在手中,才有分庭抗礼的资本!我纵横沙场虽然不通文墨,然而兵家之道这四个字,只怕你看的明白,没有我用的明白!
时近春节,皇帝依照宫廷传统,召集勋贵子弟,将领大臣,于中和殿庭院布置场地,嬉戏马球,以示不忘祖先“马上夺天下”的辉煌事迹。
中和殿前宽阔场地,为坚硬平滑石板铺就,驸马郭青麟浇油筑之,使之成为全长安最富盛名的鞠场。那球场周长千步,场地一端竖木为门,置绣旗二十四面,莲花巨石为基,高达丈余,柱顶刻五爪飞龙,木板下有朱红圆孔作为球室。
神策军精干侍卫守门,球若击中,二人持红旗呼报进球得分。球场四周云羽护卫驰马站定,等着温王代天子击打第一球,博得满堂彩。
李元雍立于龙首池畔,他身穿青色窄袖袍,脚踏黑靴,手持硬木彩画球杖,威风凛凛立于马上。更显得容颜瑰姿艳绝,凤眸如墨。
皇帝身体抱恙端坐高台,简短命赵弗高献球。东内苑中顿时鼓钹齐鸣,梨园子弟击打激昂悲壮的《凉州曲》,气氛喧腾。
李元雍于马上抱拳施礼,要为大唐皇帝拔得头筹。
他手中球杖头形似一弯月牙,杖身清漆黄龙,为皇帝专用。内侍跪倒在地手捧木盘,呈上马球。那球大小如拳,质料轻韧,中间挖空,以朱紫涂面。
唐朝习武为风。上之帝王,下到黎庶,马球之乐沿袭百年。李元雍身在迁安王府民风彪悍,更是个中高手。他右手持鞠杖,策马而奔,于数十丈宽的球场之内直奔球室而去。
擂鼓声顿时激越,神策军诸侍卫虚虚堵截,然而李元雍左冲右突乘势奔跃,迅若雷电运鞠于空中,连进数十球而马驰不止,亦令众人难以阻截。逢着身姿优雅的温王巧妙躲过侍卫,必有一干侍卫大声鼓噪,夹杂球场四旁无数声音顿时呼喝:“好!”
声震云霄。
他一路驰骋击进马球,于众声欢呼中驱马狂奔。少年汗湿重衫肌肤红润,他原本相貌鲜妍令人心驰神往,如今更是风姿卓绝,所过之处无数贵族女子顿时娇呼掩扇而笑。
鱼之乐看的技痒,更看得皇长孙心痒。
李元雍从他身边纵马而过一声冷哼,鱼之乐知道他在示威,也是在暗示他“用兵一时”的任务。他却不知道自己服装仿照胡人样式窄肩束腰不似中原宽袍大袖,将修长身段销魂背影展现无疑。
鱼之乐看的几乎要当场飙血了。
两棚人马陆续入场。服色不一,泾渭分明。人人摩拳擦掌,要在这仕女云集的中和殿中,炫耀自己高超身手。
骑手们身轻手捷,策马争击,球杖如残月翻舞,红球如流星迸飞。
擂鼓阵阵不绝于耳,鞠成安身姿敏捷攻球入门,东门苑外杀鼓三通,呐喊声此起彼伏。侍卫唱筹插旗,神策军已得一分。
温王手下精兵强将,唯独鱼之乐心不在焉。他挥着球杖左右冲击,一双贼眼只顾贪看李元雍背影。温王殿下姿势潇洒,他东西驱突,风回电激,所向无前。
皇帝示意暂停。他笑说:“殿前侯怎的一球未进?莫非是嫌朕彩头寡淡?如此说来,朕与诸位爱卿赌三川节度使一位。若有哪位卿家进球最多,朕即刻命人封赏官印。等到年后,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他声音一落顿时引得欢声雷动人人激昂。众官员、王公、武将眼睁睁看着赵弗高磨墨秉笔,皇帝颤巍巍写就旨意,仅留着姓名未填,令人眼红耳热千里沃野的裂图重镇,就在那一个小小的马球上了。
那三川节度使为封疆大吏,地方诸侯。封地富饶,是朝廷赋税重地。皇帝一开口以此为赌注,将诸多人的命运仕途,系在了这一只小小球杆上!
他开口点名鱼之乐。众人眼神看向脸色木然的殿前侯,视线波澜诡谲汪洋成海,嫉恨、艳羡、恼怒、揣测等等不一而足,简直要将殿前侯溺毙而亡。
鱼之乐面色如常右手执缰,左手执偃月形球杖,于场中策马穿梭。神策军几乎全面合围将他堵在了一角。他还未曾想好如何面对这种窘迫场景,温王殿下回身反手击球,将朱紫马球击到了他面前!
众人汹涌奔至,马蹄声扬几乎要将鱼之乐踩死当场,鱼之乐不敢怠慢,狼狈不堪即刻纵马而逃。
鞠成安骑枣红马,四蹄腾空,往他驰骋而来。少年着黑色马袍,红色翻领,眼睛微红脸色苍白,手中未持鞠杖。
鱼之乐百忙之中回头一看:他这气势汹汹是要做什么!
鞠成安纵马狂奔,身形于半空暴起,一瞬间跃至马前。
第二十四章:马球(下)
鱼之乐呆愣愣仰头看他。
他想起多年征战,一场场沙漠厮杀。那时马蹄震天,如同轰鸣战鼓击打大地。黄沙四溅,骑兵们如同黄沙暴般席卷一切,冲向对方。
强弓弓弦的震颤声和无数箭矢同时离弦划破空气的锐鸣齐齐炸响。
无数道寒芒从双方骑兵手中骤然射出,离弦之箭如同满天的流星射向战场中的敌人。
那时少年意气风发,连珠箭发,无人可挡势如鬼神——鞠成安足尖倒勾在他马鞍,单手撑住殿前侯左肩,左手一捞将鱼之乐球杖抢在手中。
殿前侯眼睁睁看着他,眼前掠过万里狂沙大漠黄尘。欢爱情欲,喜怒悲哀,过往云烟于历史尘埃中长长悲鸣。
鞠成安翻身坐于他马后,他伸手碰了碰他的脸,在马蹄轰鸣众人高声叫喊的喧嚣声中,一字一顿道:“鱼之乐,你听着,我——不准你去。”
马蹄狂攒,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太快,众人还未看清楚他的身影,他嘬指长啸唤回掠地云,重又翻身安稳落于马上。
神策军三等侍卫,中郎将麾下区区参军,竟在一起一纵之间,抢了殿前侯的球杖!
众人哄堂大笑,又掌声雷鸣!
李元雍目光阴鹜死死盯视鞠成安。年轻偏将丝毫不以为意,他甚至回他一个挑衅的眼神。
那神情之不羁,那动作之傲慢,简直要将温王殿下气死当场!
鱼之乐,你除了会给本王丢脸,还会干什么!
皇帝眼见精彩一幕也拊膺长叹,他笑着对身侧面色平静的崔灵襄说:“这孩子好功夫,崔卿看如何。英雄出少年,果然不愧是朕的神策军。假以时日,这孩子定当长风破浪,为朕前驱。唉,朕老了。”
崔灵襄垂眸回答:“陛下当年英明神武,球技超群。家父常常感叹赞赏,只是灵襄无缘得见。”
皇帝眼神幽沉低低苦笑:“我算什么。当时先太子李珃风姿翩然球技出神入化,才是真正的高手。”
他闭口不再言。崔灵襄等了半日再无下文,转眸看回场中。
神色讪讪的殿前侯搓着手掌红着两只眼睛前来告罪。
皇帝微微笑着摇头并不以为意,挥手命他坐在崔灵襄身侧。
鱼之乐一见崔大人便把三川节度使忘在脑后了,他心甘情愿恭敬不如从命。他看着眼神肃穆的崔灵襄,献媚笑道:“本来以为拔了二筹,赢得胜利可以送你些什么。”
崔灵襄黑凉眼珠转向他看了一眼,毫不在意。他转眸看着场中激烈争夺,恍如于己无关并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