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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上——by水仙已上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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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之乐转过城墙拐角藏在墙后,待第一匹马霍然冲出,他揉身探出,纵身跳跃将那人生生扯落下来。

后方军士俱是大喊,长箭倏然而至,鱼之乐急忙随地一滚,以身前士兵做盾,躲过第一波森烈箭雨。

那士兵成了肉靶,身体接住无数利箭,惨呼之下,血液顿时溅在鱼之乐脸上。

他单膝跪倒在地,随手抄起士兵身上弯弓,也不躲闪,拔出尸体长箭,反手一箭射出,将最前面搭弓的士兵一箭射个对穿!

士兵身体歪斜,胸前血箭喷涌而出,坠下马身。

后方马匹收势不及,有人本能勒缰,无数马蹄踩过那士兵身体,将他踩成了肉酱。

鱼之乐身形不住后退,趁人荒马乱再射一箭,从受惊马匹腹下,射中第二匹马腿,那马身形一歪不住旋转,沉重身躯带着骑兵轰然倒地,嘶声惨呼之后,马队登时散开,将左侧冲势硬硬挡住。

鱼之乐掷出长弓击中身侧追赶骑兵面门,身子一闪跳过长亭,钻进花木,沿着雕梁回廊急急逃窜。

身后无数箭光尾随而至,惊慌宫人不及躲闪,凄厉惨呼时时炸响,无数鲜血溅上他衣衫。

鱼之乐立定主意引开这一队杀手,他立在假山之后,或站在回廊拐角随手拈住尖利石块狠狠甩出,例无虚发,不住有人受伤落马。

追赶的骑兵首领气到发疯,他立于高处紧咬着鱼之乐,眼已血红,长臂一伸,手中弓箭追着鱼之乐后心,流星赶月呼啸奔至。

鱼之乐此时跑到甘露殿宽敞庭院,青石板铺就宽大庭落,前无阻挡后无退路,他脚下一软向前扑倒,狼狈躲过这一箭。

他踉跄爬起霍然转身。

马队呈半圆状散开,人人手持弓箭,遥遥对准他。

顷刻就能让他射成刺猬。

首领狞笑,再不迟疑引弓搭箭:“殿前侯,久违了!”

是永光公主家将左明堂!

这不是十路节度使谋朝篡位,这是皇亲国戚暗中勾结,要杀掉的,是李元雍!

永光公主!郭青麟!长明公主!还会有谁,站在黑暗之中,窥探着东宫之位?

******

刑部后堂。

殷商手握刀剑气喘如牛,汗流浃背奔至后堂。崔灵襄端坐退思斋,手中朱笔圈点,松烛高悬明亮如白昼,案前卷宗堆积如山。

殷商急匆匆推门而入抱拳道:“大人!太极宫走水!”

崔灵襄手势平稳下笔如飞。他身为刑官之首掌律令、刑法、徒隶、勾复审计、关禁之政令。公务繁重中夜难寐,与大理寺卿、御史台同掌法令权衡权势彪炳。

崔灵襄朱笔勾决案卷放下狼毫毛笔,他起身到了庭院高处看向京城北方。漆黑夜空隐隐透出滔天红光,火焰灼天烟雾滚滚。

明日便是新春佳节。此时风干物燥,民间烟火爆竹喧腾升空,极易引发火灾。太极宫内又多为木质建筑,若是烧将起来,必定连绵一片,无休无止。

刑部司、都官司、比都司、司门司各侍郎、员外郎站在他身后人人皱紧眉头,不知此时宫中走水,是吉是凶。

皇帝刚刚铸了洪钟大吕搬到太极宫中,袁道师设了香案夜夜念诵太上之词,若是这些道士胡作非为烧了宫殿,这趟浑水,趟不得。

崔灵襄看了片刻,神色平稳不见有丝毫波动。他问道:“可曾知会长安令与宗正寺?”

殷商回答:“长安令闭门不出。宗正寺卿李大人已率人赶往皇宫。”

崔灵襄默立庭中,眼中映着熊熊火焰,片刻之后沉声道:“召所有司隶校尉、差役捕快至刑部大堂,不得肆意妄动。若有旨意即刻进宫。”

殷商领命,迟疑道:“那若是——没有旨意呢?”

寒风刺骨,崔灵襄衣衫簌簌迎风而动。他缓步走回退思斋,温声道:“那便就这样烧着吧。”

******

宗正寺大堂。

厅堂正慌乱不堪人声鼎沸之际,有侍卫血流满面衣衫褴褛冲进府门,凄厉喊道:“大人!禁宫哗变,有人谋反,要诛杀皇上!”

李南瑾正慌忙调兵遣将要赶往太极宫救火,闻言一愣,颤声道:“你说什么,什么谋反?——你是谁?”

那侍卫面上血污衬得一张脸狰狞不堪,他手中长刀哐啷出鞘揉身扑上,锋利刀刃压进李南瑾脖颈,一线血液随之流淌下来。

李南瑾身周侍卫护军众多,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宗正寺卿已被反贼挟持。那人嘴角一丝狞笑,狠声道:“宗正寺卿,我家主人尚缺一道讨贼檄书,这就有请大人,动笔写上一写吧。”

李南瑾自身被钳制反抗不得。他惯经风雨倒也不至于失了仪态,立时怒声反问道:“讨贼?讨得是谁?”

那侍卫笑道:“黄口小儿,也敢窥探国器。自然是温王李元雍。”

李南瑾咬紧牙根背后已有冷汗流淌。皇帝亲自自迁安王府接出李愬恭遗腹之子,宠幸有加令他居住崇文馆。更言之凿凿要将国之重器加诸他一身,李元雍小小郡王身份强行越过诸多亲王叔父已是不智。更风闻皇帝要广选太子伴读,中和殿中令他代替天子拔得头筹,与千牛将鞠成安字字句句当着众多官员之面毫不掩饰立储之意,自然逼得一些人坐立不安。

这趟浑水,便是死,也趟不得。

李南瑾冷声喝道:“士可杀不可辱,你有胆动手斩我头颅,李某虽死犹荣。然而这讨贼檄书,我死都不会写!”

那侍卫面色紫黑可怖嘶声笑答:“那你就去死吧!”

他反手一刀将李南瑾手掌划破,从怀中掏出黄绫帛卷,陡然展开,握着他的手掌狠狠一摁,鲜红五指印在了遍是墨黑楷体小字的帛书上。

李南瑾于灯火之下亦能看清那帛书所言,字字句句直指李元雍心胸狭窄难以容人,进宫半年便滥杀无辜,更有勾结番邦里应外合之举,一桩一桩列的都是大逆不道之罪,看得他头昏眼花眼前阵阵发黑。

锋利刀剑重又架在了他脖子上,侍卫笑道:“多谢宗正寺卿仗义执言,大义灭亲。还请李大人护送一程,与我入宫,向陛下揭发李元雍罪行,一清君侧罢。”

李南瑾身不由己,只得随他上了马车,身后浩荡跟着无数黑衣府兵,更有宗正寺一干侍卫不敢轻举妄动,威风凛凛直奔大明宫而去。

第二十七章:哗变(下)

鱼之乐慢慢后退,剧烈喘气。

左明堂大喊:“放箭!”

箭雨再起!森冷锋芒交错而过,簌簌破空声中长箭贯穿他肩胛骨,左明堂手臂无力,惊骇回头:身后不知何时,有数百人纵队已然伏击!

他身周士兵不断惨叫落地,马匹吃惊,横冲直撞。

神策军千牛将鞠成安手据长弓,目光睥睨,冷冷道:“你竟敢擅闯甘露殿。”

左明堂目眦俱裂,喝道:“是你——你怎么——”

鞠成安随手一箭阻挡他出声质询。

左明堂俯身马背躲开箭芒。他右臂鲜血流淌已然废掉,左手抽出长刀策马直奔鱼之乐,后背大开断了生念,一心要将殿前侯诛杀当场。

刀锋转瞬到眼前。鱼之乐连连后退,狼狈冲突于乱马奔腾之中,情急之中竟是躲避不开。

鞠成安眼疾手快探手取过三支长箭,上中下三路迅即发出,眼神狠烈,一箭直取左明堂后颈,一箭取他左手长刀,最后一箭,直奔鱼之乐面门而去。

长箭迅若奔雷瞬间透左明堂咽喉而出,激起无边血雾。第二箭击落他左手长刀,刀箭互斫向外飞出将左明堂身侧一名骑兵半个头颅削掉。

他紧紧盯着鱼之乐就地一滚堪堪避开长箭。唇边滑过一丝狞笑,冷冷下令道:“叛贼乱党擅闯甘露殿,扰乱列祖列宗安宁,死不足惜。儿郎们,——与我杀!所有叛军格杀勿论!”

左明堂一死,叛军登时军心涣散,无头苍蝇般成了神策军刀下冤魂。

鱼之乐趁着乱势抱头鼠窜,奔向甘露殿后殿。

他甫一转过正殿回廊,便有箭簇叮叮铛铛跟在脚边追杀而来。

后殿假山处成掎角之势,数名叛军持剑围住李元雍。他身前散乱侍卫尸体,只剩他一人惊恐而立。

所有人惊愕转首,看着狼狈而来身上鲜血淋漓的殿前侯。

马蹄声声紧追在后,长箭箭雨随之铺天盖地迎面落下,箭箭穿心而过,一名叛军躲闪不及被钉在地上。

鱼之乐滚到山石后,手中弓箭倏然飞起,砸向另一名叛乱侍卫身体。他未及躲闪一声闷哼,顿时头破血流昏晕倒地。

其余众人挥刀挥剑,已是扑了上来。

鱼之乐手上再无兵器,成为鱼肉任凭宰割。众叛军心中明白,杀了他李元雍再无倚仗,那便是大功一件!

鱼之乐身形微侧,左手从腰间划过,衣衫散开腰带微卷,抽出一柄寒光凛冽的软剑!

殿前侯惯用的,竟然是左手!

他手中真正的兵器,是他腰间的软剑!

长剑抖开冷冽光芒,剑身如绸缎波浪闪过,角度刁钻,啪的卷住一人手腕,鱼之乐向外收力,血光蓬然四溅,已将那人手腕削了下来!

那士兵惨叫着顿时昏死当场。

其余叛军相互看一眼心头俱凛,明白鱼之乐平日从不出手原来是留有后招,此番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众人求生本能猛然爆发,都已杀红了眼,只求人多势众将鱼之乐斩杀当场。

鱼之乐手中软剑如毒蛇吐信嘶嘶可怖,他面上沉稳心中早已惊涛骇浪:鞠成安并未跟过来,那必然是受到阻挡!

如果不是——

前庭厮杀声响成一片,压住后院刀剑互斫刺耳声音。

鱼之乐身形游弋,手中软剑姿势诡异,指东打西毫不能预料,他脚下又有摔跤功夫身形滑不溜丢,专踢人膝盖之侧,于这人多势众偏偏能牵引诸人相互掣肘。往往有人中招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便被自己人剑光掠过伤了性命。

鱼之乐眼光六路耳听八方,趁脚边之人临死阻挡之势,身形游离转出战场,他翻身扑向李元雍。

李元雍靠假山躲避自己,却不知道他身后有人悄悄摸过来,向着毫无察觉的温王,平平一剑刺出。

鱼之乐掷出软剑穿过李元雍发丝,穿透那人咽喉。李元雍惊骇回头,正好看见那士兵仰面倒地口喷鲜血而死。

腥热血液溅了他一头一身。那叛军眼眸圆睁兀自死死盯着他,仿佛死不瞑目。

鱼之乐扑到李元雍身前,豁然回头,已是赤手空拳,仅凭肉身对住身前五人。

他衣衫已被鲜血浸透,尚有鲜血沿着袖口不断滴落。手臂颤抖勉力难支,强弩之末再无可惧。

那五名叛军只消挥剑便可结果鱼之乐性命,再杀掉李元雍,便可大功告成!

左右长剑同时挥出,鱼之乐再无可避。

鞠成安悄然闪出,从叛军身后笑道:“我救了你……两次。”

他手中长弓平横,五支长箭奔雷齐发,瞬间结果了五人性命。

鱼之乐自那名死亡士兵喉头抽出软剑。剑刃破肉而出,血肉白骨狰狞,李元雍几欲作呕。

鱼之乐以衣袖拭去剑身血污,挑衅的看着鞠成安。

少年偏将摘下头盔,扔掉弓箭。他急速走来,拎着鱼之乐衣领,将他压在假山,深深一个长吻。

鱼之乐伸脚撞他腿弯,两人巧妙翻身,鞠成安已被压在了他身下。

他吻他,吻的肆无忌惮又面色凶狠。少顷两人唇分,眼神带雾,银丝半垂,已是气喘吁吁。

鞠成安舌头舔过嘴唇,眼中饱含情欲,手下不歇,伸到了他衣内。

鱼之乐面红耳赤连连阻挡,掩住自己身体窘迫反应,干干说道:“别——别在这。此地危险,不宜久留。”

鞠成安似笑未笑看着他,随手夺过软剑,剑尖如毒蛇吐芒力道灌注其中,精光一闪,已然直直对准李元雍喉咙。

情势瞬间一变。

李元雍见鱼之乐为他身犯险境心中剧颤。五人瞬间被杀又吓到失神,未及躲闪,便被剑尖抵住晶莹肌肤,只消鞠成安手势轻轻一送,便能当场了断性命。

他心中惊骇也根本忘了躲闪。在这修罗屠场之上,遍地死尸之间,那二人竟然吻到了一处!

大逆不道!干犯天伦!

他死死捂住自己口唇方能压抑自己的惊叫。

鞠成安挑眉喝道:“苍虞山下,第三辆马车之中,坐着的,到底是何人?!”

李元雍脸色苍白瞬间转红。他怒火更甚:“你这是何意?你敢质问我?莫非你与叛军乱党根本就是沆瀣一气,想趁着叛军作乱谋逆犯上,你想杀害本王?”

鞠成安狞笑道:“你以为我不敢?!”

鱼之乐伸手握住他手腕,从他坚硬手掌中慢慢取下软剑,干巴巴说道:“别这样。阿炎,别这样。别——伤了和气。”

鞠成安面带不虞冷冷看着鱼之乐,嗤笑道:“你枉费心思,一路引叛军到甘露殿,就是为了救这个无用之徒?”

李元雍暴怒,喝道:“你大胆!你这乱臣贼子,你敢对本王不敬!”

鱼之乐捉襟见肘谁都不敢得罪,耳听得厮杀声仍然阵阵不休,太极宫火光冲天,不知外界情形到底如何。他皱眉说道:“阿炎,你不要做无谓之举,先离开这里。我们还要护送他去大明宫。”

鞠成安浅笑,英俊脸庞有无边阴狠:“我们?鱼之乐,你这番赤胆衷肠可表天地了。你好,你很好。”

鱼之乐审视李元雍见他毫发无损,回首见鞠成安眼中已迸出杀气,无奈说道:“我不是为了救他,只是大将军吩咐过,不要惹出滔天之罪,多生事端。他若是有何不测我终究脱不了干系。这趟浑水,你趟不得。快走。”

鞠成安冷哼一声,紧咬着唇,转身怒道:“冠冕堂皇,不过是借口罢了。你莫以为我好欺哄——你到底还要招惹多少人?”

鱼之乐紧随在身后,也不争辩,也不否认,竟是庙里的泥胎菩萨沉默不言,将堂堂温王说的就像跟他有私情一般!

李元雍面红耳赤。光天化日之下,这对女干夫氵壬夫,将他当成了争风吃醋的娼寮小倌!

他怒不可遏看着鱼之乐,火气直灼头顶比那火焰冲天的太极宫不逞多让,恨不得用那软剑缠住他脖颈免得他胡说八道。他气得五官都要扭曲,却见那泼皮无赖也不分辩还他清白,还偷偷看了他一眼!

那一口气便噎在胸口寒凉沉浮,如锋利尖刀横亘在心头,他真想把他眼珠子剜出来!

鞠成安面色高傲神情森冷,也不行礼也不跪安,大喇喇看了李元雍一眼,策马在前直奔皇帝寝宫麟德殿。

李元雍毫不畏惧冷眼相对,狠狠还以颜色。

鱼之乐转身牵过马匹,扶着李元雍上了马,说道:“有鞠将军护卫必然安全。咱们走,去上阳宫。”

李元雍心中忿怒,看他眉头紧皱袖口血液不断滴落,愤懑中夹杂隐伤,又不知如何宣泄,马鞭炸响将他甩在身后,驱马前行,带领浩荡云羽卫前去勤王。

第二十八章:皇亲

天色大亮,朝阳初升。

上阳宫屋檐蹲踞五脊六兽,在湛蓝天空下看去,气势威赫金碧辉煌。

琉璃瓦上残雪化雨,水珠如碎玉连绵落在麟德殿。天子起居,政事决断,俱在此处了。

恢弘宫殿之前,三方兵马各立一方,刀戟指天泾渭分明。地面死尸堆积。郭青麟与韦三绝分据宫门东西两侧遥遥对立,李南瑾恰站在皇帝寝宫宽敞高耸台阶上,身后是金壁朱门并数十名黑衣府兵。

尚有无数勤王队伍,于皇宫四角门处乌压压赶来。

韦三绝一马当先。他沉痛看着郭青麟:“郭家历代皆为忠臣良将。汾阳公为先祖平定风波,驱回鹘,有汗马功劳。封赏诰命四代有余。郭青麟,你若现在束手就擒,我可求陛下赏你全尸。”

郭青麟一改往日萎缩面貌,他眯眼抬头,看一看清澈天空。他英俊相貌,曾经称冠全长安城。倜傥公子,丰神俊朗。他笑:“我郭家世代为臣,护佑大唐江山。从未出叛贼乱党。今日我自然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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