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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上——by水仙已上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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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雍缓缓道:“殿前侯原本是凌将军麾下中郎将。他历经战事无数,虽不能与尉迟将军相提并论,但忠君职守、保家卫国之心并无其二。况且武将行天道,诛邪魔,有浩然正气。皇祖父日夜受夜魔所魅,孙儿食不下咽。”

他泪水滚滚:“求皇祖父体谅孙儿一片孝心。”

皇帝伸手摩挲他脸庞,眼中往事沉寂变幻:“若是你父亲——如你这般听话该多好。”

李元雍握住皇帝手掌泣不成声。

皇帝感慨良久,说道:“你能如此。朕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准奏。元雍快起来。”

赵弗高腰身微躬掇过织锦矮凳,李元雍斜欠着身子坐定,与他道谢。

皇帝御口吩咐道:“温王孝心可嘉。李南瑾,你觉得此事如何?”

宗正寺卿李南瑾是许久不见了。他与鱼之乐对视一眼视线交错而过,那一眼蕴天雷藏电火刺入心扉,瞬间噼啪交错电闪雷鸣,双方俱是心里冷哼一声。

来日方长,且叫你看本卿(侯)手段!

李南瑾虽然年少但却老成持重惯了,他不过三十倒蓄了一部长长的胡须,软纱帽翅一颤一颤:“如此早有古法可循。况且太祖文韬武略,有忠臣良将镇守边关,得享国祚。陛下为中兴之主,循太祖之制可正宫中风气,开坛祈福为上善之举。”

皇帝更是高兴,慈爱看向鱼之乐,说道:“殿前侯一向忠心为君,是朕福将。殿前侯可愿担此重任?”

鱼之乐瞠目结舌:这几人轻飘飘几句话语,揣摩皇帝向道心理,连消带打,借着什么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论,将他架成了瓮中之鳖!

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鱼之乐恭谨抱拳:“卑职能为陛下尽职尽责乃是本分。陛下若有需要,便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皇帝不住点头,又向李元雍迟疑道:“元神一事如何?”

李元雍笑道:“袁天师早有准备,只需在法坛道场祭祀形神,再送到宫中便可。不会对人有任何损伤。”

长安贵族极重元神幽冥之事,如此慎重倒也是在情理之中,但鱼之乐这般不信天地鬼神,不做无谓之举的人听在耳里看在眼中,活活被这场闹剧噎得哑口无言。

鱼之乐脸色由红变紫,由紫变黑。他心头一口气出不来险些气晕当场。

这厮心胸狭窄度量如豆。他心心念念报那当日擅自出宫之仇,恨他背着他勾引郭驸马:原来在这使了绊子,借着什么劳什子元神形绘,开什么法坛,说穿了,就是要给他来个活出殡!

真是没完没了了!真是没有天理了!还要不要人活了!

他都早就说明白了,他与那郭青麟清清白白毫无瓜葛!

鱼之乐身犯天煞性格狷介,手上更有血命,丝毫不怕这鬼神之事,然而众同僚却是一清二楚他二人瓜葛,人人站在风火不相干处看皇长孙软刀子磨人:他是要将鱼之乐声不能出、气不能顺的一点一点磨掉锐气,是要他含恨而终哪!

鱼之乐几乎一口血喷在殿前!

他眼神狰狞丝毫不惧。古语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摆下天罗阵,他自有过墙梯。皇长孙雅量过人,那他也不能中途怯阵甘拜下风!

他与皇长孙执手寒暄同出殿门。这一个嘴里言语亲密口称君臣,那一个身负皇恩任重道远,他二人言辞热烈相互恭让直如鱼水之欢。甫出大殿立刻身形骤分。

鱼之乐捏捏拳,皇长孙冷冷哼,两人相视一眼分道扬镳:走着瞧!

来日方长,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湖路远,风水自会轮流转,且忍你一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第十六章:法坛

殿前侯府大堂设高案,焚鼎香,诸道士坐定八卦方位,气氛肃穆沉稳。手持拂尘身着道袍的老者安稳端坐,精神矍铄,白须翩翩若神仙。

侯府虽然纵深七进是为高堂广厦,然而夹在永光公主豪奢府邸与胡不归的高门宽第之间,还是出身寒酸,如同委委屈屈难登大雅之堂的通房丫头一般。

鱼之乐身披铠甲手持长刀,昂然独坐中堂,在一众妖魔古怪生张熟魏的素衣道士之间颇为怡然自得。

侯府门前张灯结彩,董之武并几个钱名管家坐在大门外,拿了账簿收取祝仪。

殿前侯形神高挂中堂之上,香炉焚鼎烟雾缭绕,袁天师跪在蒲团入定嘴里念念有词。

来往众官员一一叩拜虔诚拈香,多少皇亲国戚交头接耳,人人脸上神色各异,艳羡有之、不屑有之、爱慕亦有之,鱼之乐大落落受了,毫不介怀。

原来他借着皇帝焚香祷祝求先祖庇佑,以助睡眠之际大肆敛财。消息一出全城哗然。鱼之乐振振有词:“陛下诚心敬天,自身修道以达天听。怎么诸位不能随喜,追随陛下左右吗?”

皇亲外戚多数有例可遵循,仿照香油钱为他签注。但鱼之乐为人贪婪不说,他竟派人分交诸王公主府,诸高官厚爵人家,丝帛卷上清楚列明银两该若干若干,一角一毫也不许舍入。这般明目张胆,这般仗势凌人,难怪令众位邻舍俱是不耻。

更为人揣测纷纷的是,那丝绢的落款,堂堂正正,清清楚楚,盖的是皇长孙李元雍的钦章!

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说的就是殿前侯了!

李元雍肺都气炸,待要理论又觉不值,不理论京城众人都认定是他授意——这泼皮无赖,自己大发其财也就罢了,巧立名目生生将他拉入贼船!

他站在侯府堂前神色肃穆。铙钹鼓乐笑语喧哗,鱼之乐拎着酒瓶醉眼朦胧,侯府众人喜气洋洋东奔西跑,不像替天子敬神,倒像是他鱼之乐要加官进爵,要做新郎官,要洞房花烛五子登科一般!

李元雍手握成拳无风而动。

鱼之乐见温王面色不虞呆立中庭,招呼道:“殿下!炉香早已备好,请王爷替天子上香!”

他言辞无礼眼神垂涎,两只眼珠子又有那等痴懵色急之色,眼巴巴只是往他身上打转。

胡不归即刻替皇长孙焚香。鱼之乐抬手架住他:“哎哎哎——怎能劳国舅大驾。殿下上一炷香,如同天子亲临。”

他接过胡不归手中长香笑道:“殿下,请吧。”

李元雍目光凶狠,鱼之乐直直回视,毫不畏惧。

少顷皇长孙手持长香,脸色虔诚,于堂前对准殿前侯形神,作揖三躬身。

这般能屈能伸才是大人物所为。要想成人之不能成,就要忍人之不能忍。

温王默立片刻转身想走,鱼之乐抢到面前,他脸上笑容猥琐两手虚虚扶住,貌似表达主人留客之意,但说不定想要借着机会摸一摸温王皓如白玉的手臂,他殷勤说:“后堂备好酒席,专为温王殿下一人而已。本将为殿下效力良久,还未曾与殿下促膝谈心。殿下若肯赏脸,与本将共饮一杯如何?”

李元雍目不斜视打定主意不开口。

他不知道这女干诈小人肚子里卖什么药,他前倨后恭行事可疑,莫不是下了什么圈套,想趁机赚他入彀?

鱼之乐女干笑道:“本将生而为人,还未曾给活人出殡。头一遭就是给自己,殿下这等大恩大德,本将今生没齿难忘。况且本将值守崇文馆,还未曾有机会亲近殿下聆听教诲,实为心头憾事。”

他一句一句说的大不敬之词,一句便往前一步,面上含笑眼神叵测,越靠越近,最后憾事二字简直靠在温王耳边低语,如同俯首帖耳意态亲密,好似已对他心猿意马不能自持。

李元雍斜眼冷冷看他,片刻嘴角一弯,带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殿前侯既有如此美意,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鱼之乐见他面如冠玉,心中一荡左手差点就摸上了他脸庞。

殿前侯府没有半个女人。来来往往俱是北疆随来的粗豪汉子,原本各王公贵族、宗正寺都按例送来侍女仆从,全部被董之武率兵退了回去。冠冕堂皇的理由是男女有别有碍风化,实质是董之武为人谨慎,最害怕有人借机探刺军情。

他不是鱼之乐这般银样镴枪头不知死活,他身处行伍多年见惯细作,兼之为人多疑,是以守住了殿前侯府不放一个外人进入,偌大个庭院,便连个洒扫的粗使小厮,都是亲兵勤力而为。

后院中备好的下酒菜,滋味不过一般。倒是一壶壶的酒,是火里夹杂着的烈,凛冽中透着的辣,后劲醇厚十足,酒入愁肠,顿时整个心肺都跟着烧将上来。

一个按兵不动,酒来即干毫不推辞,要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个心怀鬼胎,立定主意要将他灌醉,若是能一亲芳泽也就罢了,实在不行就将他酒醉之态报上御前,也好出一口心底的恶气。

鱼之乐恶从胆边生。他心道你三番两次作弄我,三番两次的鞭笞杖责,若不能扳回一局作为彩头安慰自己,便传到北疆军士耳中不知会如何耻笑我。

他存了心思千般算计,姿态低婉口中净是阿谀之词,与温王推杯换盏之际却遗漏了一个大问题:酒品问题。

温王心高气傲,作威作福,行事狠辣不留情面。他身居崇文馆向来谨慎,最忌讳做出失礼之事令皇帝不满,于酒色财气四个字,向来小心翼翼。

鱼之乐知他软肋要攻其不备。

在这殿前侯府,李元雍只顾着提防鱼之乐贼胆包天恐要上下其手,却没有料到这酒出自边疆,不是下阳春那等清香绵软不上头的淡酒,而是游牧民族自行酿就,后劲强烈,一喝就醉的干烧烈酒。

鱼之乐追随温王时间短暂,与他镇日里勾心斗角,偏偏不知道他不能喝醉酒这个难掩瑕瑜的小小问题。

第十七章:同榻

李元雍三杯即醉,眼神都涣散了,鱼之乐心不在焉,只顾着自己暗中算计根本就没看出来。

李元雍目光流离容颜受酒意熏染,三分晕红淡淡渲染面颊,更显得惊心动魄风流不已。

他慢慢放下酒杯,眼神极亮,柔情万千,看着鱼之乐简直要看化了殿前侯的身和心:“与我备马。本王要出去赏花。”

鱼之乐尚未反应过来,说道:“这寒冬腊月,去哪里赏花?就是梅花,这个季节也不开啊。”

李元雍轻声喝道:“闭嘴!”

他右手食指轻轻点着桌面,扭转了脸庞看他屋内摆设,微笑说道:“附耳过来。”

鱼之乐面色迟疑。他看着温王殿下一笑真是冰河融化清风拂面。

温王生的性子凉薄为人刁钻,嘴唇薄就带了三分凌厉,配着那一张艳丽的面容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他褪去了平日里的雷霆秉性,目光柔和红晕在颊怎的不让鱼之乐心花怒放,他想他可真是个妙人啊!

要是将他搂在怀里如此这般任意妄为,不知道是什么销魂滋味。

他这里勾魂夺魄的想着,脸一侧过去,啪!就挨了一个火辣辣的大耳光!

鱼之乐大怒,手腕抬起就要还他一掌!

李元雍慢条斯理解开衣衫,解开玉带,解下皇帝钦赐的天下乐晕玉佩,皱眉道:“你身上怎么带了这么多我的东西?”

鱼之乐手掌停在半空,再也打不下去了。温王哗啦啦扔了东西,皱着眉头双手捧着酒杯,说道:“喝。怎么不喝了?”

鱼之乐见他前言不搭后语,这才反应过来,这厮喝醉了!不仅仅是喝醉了,而且醉的人事不知!

这种时刻将他放出去,堂前有满朝官员皇亲贵戚,若是他们见了平时洁身自好爱惜仪表的温王醉酒耍疯,简直是,哈哈!大仇得报得偿所愿!

鱼之乐故作不知情,假意说道:“回禀殿下,这酒没了。要不要再去拿?酒在前堂,不如殿下随我去取?”

李元雍笑着点头,白嫩肌肤愈见透明,笑道:“极好。随本王去取酒,接着再喝三——三大觞。”

鱼之乐起身假惺惺笑道:“三大觞就三大觞,殿下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他引着步履散乱的温王走出门外,心中狂喜女干计得售,岂料温王醉的眼神都花了,见着树木当成了侍卫,喝道:“你为何站在这里?擅离职守还是刺探本王?罪当论死!”

鱼之乐连忙转身去搀扶他,温王见他转身也便转身,回头正对着鱼之乐寝房推门而入,醉眼惺忪道:“本王乏了,你来服侍本王躺下歇息片刻。”

他站在床前双手平展,因为玉带解开早已衣衫散乱,掩不住修长洁白身躯在丝绸中衣内若隐若现。

鱼之乐干巴巴咽了几口唾液。

李元雍挑眉道:“怎的?还想挨打?你这不要脸的——”他想了想,终于没有想起有什么市井俚语可以骂的解气,说道:“贱奴!快来伺候本王更衣!”

鱼之乐心里一横不管不顾,伸手就扯住了温王领口,肌肤滚烫乍一碰触令殿前侯心如擂鼓,有些喘不动气。他看他一眼,心中反反复复意动神摇,见温王已经醉的昏昏欲睡了,松了手,手掌顺势一推,笑道:“你醉糊涂了吧。”

他一掌推下,竟把站立不稳的温王推了个趔趄,接着推倒在了床上,李元雍索性就这样敞着中衣,睡得酣畅自如。

这种机会若是放过就不当人子了!

鱼之乐将李元雍外衣脱去,将他塞进被窝坐在床榻一侧侧看他睡相。这人刁钻乖戾岂料睡着了却是这般安详从容。

他看了又看,手伸出了又缩回。鞠成安驻守宫中,崔灵襄想想就觉得亵渎,这般可口又近在眼前的温王,毫无防备的躺在他的床上。

鱼之乐酒意上涌。他脱了靴子,也不管前堂那些请神送神的官员寻他不着怨声载道,秦无庸久等不见李元雍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索性就盖着绸被,靠着李元雍身侧,昏昏睡去。

这一觉,才叫酣畅淋漓啊。

等到国舅胡不归笑着推门而入,说道:“殿前侯白昼而眠有失礼仪,有没有见到温王殿下?陛下等着元神归位呢,都等着急了……”

他惶惶然住了口,待要转身已来不及,李元雍慢腾腾坐起,神情茫然,手扶着额头说道:“你说什么?”

还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

胡不归手指颤颤指着兀自睡得呼噜震天的殿前侯,觉得看见了世间最不敢置信的一幕,原来温王与殿前侯感情亲热竟到这步田地,两人都大被同眠睡到一张床了啊!

殿前侯为着前程未来,赌上了自己的身体,此等牺牲真是令人震惊!原来温王从不对殿前侯假以颜色常常寻衅责罚,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但这般亲热误了皇帝的大事,他二人该怎么交代?

他胡不归看见这一幕,会不会被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被权势滔天的温王除之而后快?

胡不归心惊肉跳看着李元雍慢慢低头,眼眸中瞬间点燃滔天怒火——也许是恨自己打扰他二人休憩?胡不归即刻转身站在房门外,打定主意不能叫一个人进去看到这幅活色生香的香艳场面。

屋内一阵乒乓乱响,又是一声闷哼,片刻李元雍怒气冲冲摔门而出,酒气未散红晕散在明艳的脸颊,胡不归偷觑几眼也觉得真是国色天香,等得回头看向殿前侯,见那人眼上一个乌眼青,右腮五个红指印十分耀眼,心中暗暗解气之际不由得想歪了:莫非是殿前侯逼女干不遂?还是温王投怀送抱?

还是二人,就有这番奇特兴致,爱好这等闺房秘戏?

李元雍怒发冲冠乘车而去,一众侍卫捧着形神图大气不敢喘随在身后,直奔向上阳宫麟德殿。

皇帝等到日影歪斜,从心燥到心急再到心沉如水,手中的太上忘情卷看了又看,才见到李元雍急匆匆入宫觐见。

皇帝眼神不辨喜怒,他放下手中书卷,问道:“怎的耽搁了这许久。”

温王欲言又止,秦无庸小心翼翼看着皇帝脸色,代为禀报:“陛下,是殿前侯见着王爷,心中欢喜,请王爷喝了几杯酒,却不防那酒是北疆的烈酒,酒力后涌,王爷醉倒了,怕醉酒面君,是为大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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