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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下——by水仙已上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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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雍道:“鱼之乐,你有没有心?”

李元雍句句诘问寒如利剑长槊攒刺他的心脏。他明明已经一退再退,一力承担所有重负,耗尽所有心血。他早已预知即将到来的分离,却还是没有想到那痛楚竟然这般深重惨怖,铐在他身上的铁链纵是死也不能拽脱,若是一死在地狱中可自由自在,他必定不愿剔骨重生再世为人。

李元雍声如寒霜道:“你处处欺辱,将本王当成了什么?还是你以为,本王就会成全你们?鞠成安,本王一定会让你享尽荣华富贵,终老长安!咱们来日方长!”

月亮西坠苍穹万里,藏不住掩盖不了满目疮痍满心的血泪。

李元雍蹒跚摸索走向宫门,道:“而你,鱼之乐,本王就如你所愿。终其一生,你就镇守边疆,不要再到长安来了。”

“鱼之乐。人说缘尽有时。我却希望从来没有见过你。”

殿门大开。温王前后簇拥云羽卫往洛阳而去。

鱼之乐慢慢呻吟出声。

鞠成安道:“鱼之乐,你看看,你就是个王八蛋。”

鱼之乐说道:“是。”

鞠成安道:“你死一万次也不足惜。你就该下地狱千刀万剐。”

鱼之乐道:“陛下说……他是我的哥哥。”

鞠成安破声道:“你说什么?!”

鱼之乐泣不成声痛苦蜷缩,说道:“陛下也曾说过,终其一生,令我就镇守边疆,不要再到长安来了。”

第七十章:诏狱

广平王谋逆篡国,于万象神宫大开杀戒亵渎神灵,将錾陵火夷平地。震惊天下。家眷亲属尽入诏狱。十数侍卫拼死将他抢出洛阳,人海茫茫不知逃向何处。

韦三绝率军平叛,上书皇帝旌表战死烈士。皇帝恩赐骨灰还乡抚恤子孙,其余等人各有封赏。

雷霆暴雨一天一夜,落花千万。

洛阳令涕泪横流襥帽歪斜拍门而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臣救驾来迟万死不辞!若是殿下有何不测,老臣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老臣还有何面目再对陛下效忠!”

他膝行向前清泪洒落千行:“老臣恨不能赴汤蹈火替殿下分解半分苦难,若是殿下有半分闪失,老臣即刻自刎以谢天下,追随殿下而去……”

两仪殿纱帐重重静谧安然,瑞脑安魂香袅袅四散。

四月回暖,洛阳全城牡丹灿然开放,化作仙人琪树,王母梵阁篆烟。寝殿窗外探头探脑伸进几枝花簇,香云缭绕鲜妍明媚。

军医放下手中草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竖起一根指头指了指殿门。

洛阳令登时会意,起身将殿门轻轻阖闭。

军医皱眉摇摇头,指了指门外。

洛阳令恍然大悟,立时转出宫殿,将殿门向外关上。

洛阳令:“……”

他轻咳一声掩饰自己尴尬。整肃官袍走至宽阔庭院,向坐在车辕一侧的鞠成安拱手为礼:“昭武校尉,怎的驱赶马车坐在这太阳底下。”

鞠成安揶揄道:“大人倘能早来半个时辰,则必定在韦大将军旌功奏章上添上一笔。必能官拜公侯,封妻荫子,富贵不可云。”

洛阳令笑道:“不如鞠将军居功至伟,将殿下自錾陵中救出,又死守宫门等到援军。勇猛无双天下皆知。想必奏章已送到御前,将军来日才是富贵不可言。”

鞠成安挑眉说道:“富贵不富贵的且当别论。本将不用再修这劳什子城墙,自回北疆潇洒快活,这才是正理。”

洛阳令诧异道:“莫非将军全部家当都在这驾马车,要学那李太白赐金放还,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鞠成安眯眼笑道:“正有此意。”

洛阳令道:“那鞠将军前夜便可挂印而去。为何还站在此处?莫非是等殿下醒来方能辞行?”

鞠成安唇边微笑意味深长:“却不是。而是请求殿下成全,莫要出尔反尔。赐我一人与我同归朔方。”

洛阳令捻须沉吟片刻,奇道:“莫非便是方才那殿中医士?”

鞠成安:“……”

那军医正捧着汤蠖药鼎交付庭院中流水伺候的小黄门,闻言说道:“某不胜惶恐,若鞠将军真有此意,则赴汤蹈火必定随着鞠将军同甘共苦,绝不推辞半分。若将军有半分闪失,则某必定自刎以谢朔方,追随将军而去。”

洛阳令讪讪笑道:“这位将军相貌英武定不是凡人。敢问将军高姓大名,军职几等?”

军医道:“慕容。殿前侯麾下亲兵,三等医士。”

洛阳令道:“慕容——?”

军医道:“正是,敝姓慕,单名一个容字。”

洛阳令:“……”

秦无庸手捧紫檀长盒匆匆越过诸人,向军医点一点头,道:“太医令奉陛下急诏已然送来伤药。请慕容军医即刻前往太常寺会诊。”

军医转身离去。

鞠成安眯眼笑道:“大人,秦总管早已走远,大人无须望尘再拜。”

洛阳令掸掸官袍,道:“鞠将军不懂。望尘而拜,不能描摹某心中敬仰之情之万一耳。”

鞠成安:“……”

秦无庸碎步走入殿中,隔着层层纱帐,低声道:“殿下可睡醒了?陛下有密旨。”

李元雍眼伤未愈脸上仍蒙着一层雪白绫布。他说道:“念。”

秦无庸道:“官员近臣交由刑部并大理寺审讯。亲眷子女尽没入推事院。即刻押解至长安。速归。钦此。”

李元雍面无表情点点头。推事院酷法讯囚,人犯暴于残虐相互啮噬,非死不得出。皇帝伤恸长子骨殖化为烟灰,终被触了逆鳞亦要大开杀戒。

秦无庸道:“老奴为殿下更衣。”

李元雍说道:“不必。你且出去。”

秦无庸偷觑一眼纱幕深深。蹑脚而去。

昨夜雷霆交加大雨倾盆。殿前侯坐在两仪殿门长阶之上僵如石雕。浑身湿透不言不动。

秦无庸焦虑不安。看温王端坐书案之后亦是沉默无言。

秦无庸小心翼翼道:“殿……”

李元雍道:“让他坐着吧。”

秦无庸无法,开了殿门走到鱼之乐身侧,道:“殿……”

鱼之乐道:“就让我坐着吧。”

秦无庸无奈转回殿中,站了半天再一开门,殿前侯噗通倒地。高烧谵语喃喃念诵,不知是在说什么。

秦无庸硬着头皮自作主张将他抬至温王榻上,唤了军医前来诊治。

军医为他换下衣衫,亦在默默念诵:“痴儿。一看不住就跑了。料想除了这里,也无处可去。”

或言辞温柔:“嗯,不怕。”

或心有灵犀:“嗯。我不怪你。”

或脉脉含情:“好。我也守着你。”

温王脸色愈发难看。陡然喝道:“来人!将他叉出去!”

高大魁梧的云羽卫长戟一伸,将军医架在了枪杆上扔出殿门。

两人一站一卧,对峙良久。久到李元雍握住他冰冷左手才发现,自己竟被那阵阵寒意激的也在轻轻发抖。

他原本该硬起心肠将他驱逐出洛阳,永世再不相见。像那夜他字字句句淬上毒药化成利剑割断纠葛不清的孽缘。

而鱼之乐像走失的幼兽蹒跚挣扎回自己的巢穴,陷入睡梦中也不安惊峭,唯恐再被抛弃。

他其实也很痛苦罢。

李元雍喃喃道:“你是不是也觉得痛呢。”

他是他的劫数。他也是他的命。

李元雍倏然回神,道:“过来,替本王更衣。”

鱼之乐脸色苍白病体支离,坐在榻上替他穿戴好太子冕服。将玉佩系在他腰侧。

李元雍握住了他的手指,说道:“本王目不视物不良于行。还请殿前侯护送最后一程。”

鱼之乐道:“柴卢将军可担此重任。”

李元雍微微一笑,道:“可惜天下良臣众多,我却只信一人。”

鱼之乐道:“末将——只能送到长安城外。陛下有旨,令我终生不得踏足长安。”

李元雍道:“倒是与本王不谋而合。”

鱼之乐苦笑一声。

李元雍沉默片刻,胸中翻滚千言万语想要倾诉。最后终化成一句:“传令诸军,启程回长安。”

第七十一章:合欢

来时双阙连甍垂凤翼,三万将门子弟声势显赫。归时山川满目泪沾衣,袍泽手扶灵柩全军缟素。共近七千北殿军损折洛阳之战中。另有囚徒两千余人麻衣披孝胸戴枷锁踟蹰在后。

鱼之乐率亲兵取道长安,再转凤翔节度军镇回归灵州,恰与温王同行。

韦三绝旌表奏章上首当其冲便是他的功绩。皇帝并未有半分回应,倒下的恩旨内连他的名字都未曾出现。像是遗忘了还有殿前侯这个人一般。

沿途丞县洒扫精舍,牲以太牢,设祭坛猊兽焚香。奉皇帝命令祭祀战死烈士的英灵。

鞠成安暂代柴卢将军职责,与温王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李元雍既存了阎王心肠,便处处刁难。每日里读书读史规矩繁多,稍不留神即遭戒尺痛打。那三餐饭菜更是令人心存惧怕。温王自己吃素以示虔诚,却不禁绝身周侍卫食荤。

温王本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忽然转了性子不再喜欢山珍海味。随行御厨掌案鹅掌鸭腿鸡翅膀流水不绝,均是被斩成一段一段炖了清汤,寓意深刻滋味鲜明。

又命内侍殷勤布菜。说道这道蹄髈烧得好,肉骨酥烂鲜美,实乃御厨精心炮制,鞠将军来尝一尝;这熊掌鱼唇虽然美味珍稀,但本王更喜欢这道骨肉穿心,清淡爽口更有嚼头……

吃的鞠成安真是要暴病而亡了。

鞠成安涕泪四流道:“鱼之乐。这般软刀子磨人本将真是无福消受。再过几日非要弑君不可。你且去,不过五日我定能追得上你。”

鱼之乐伏于枕畔怏怏道:“滚。”

鞠成安指桑骂槐道:“还是不是兄弟。还是不是亲兄弟。”

鱼之乐抄起银针漫天一撒。

鞠成安就地一闪滚出门外。

门外怒喝声纷纷响起:“干!混账东西!扎到老子天灵盖了!”

军医眼神阴沉,直勾勾看着鱼之乐如骊山温泉要烧沸流黄一般。鱼之乐正颇不耐烦,怒道:“看什么看。换好药滚出去。”

军医阴测测一笑。慢条斯理取出一瓶药酒,化开药丸在他背上涂抹。

鱼之乐脊背袒露,肌肉流畅腰身健美。诧异道:“这是你新制出的药酒?往常年药力霸道得很,能将人眼都烧红,恨不得一路杀到铁勒王庭。今天这药感觉倒很舒服。定是你藏私,不肯献给大将军。”

军医笑道:“莫要向大将军告发我,等会再给你好东西。”他从兜囊中翻翻捡捡,夹出两枚药丸沉吟半晌,似是遇到难以抉择之事。

一边自言自语道:“这……似是不大妥当……”

鱼之乐随手抄过倒入嘴中,说道:“还是这般婆婆妈妈。是个爷们就别在这叽歪。吃完了。走。”

军医女干笑道:“还真是不大妥当。方才本军医就一直在想,不记得这药丸是否跟药酒力道相冲。还真是怕你顶不住。万一你烧的眼红,要当场把本军医给法办了,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鱼之乐目瞪口呆:“你给我吃的……”

军医道:“和合散么,用麝香团的丸子。药油是十面埋伏。想当年魏晋南朝遍地断袖,美男子肌肤生香,啧啧啧……”

鱼之乐:“……”

少顷一声巨响,军医抱头鼠窜。

温王正默然站在门前。军医面色变得极快,随手将药油塞到温王手中,低声道:“鱼将军大发雷霆。嫌弃本军医手劲太过粗鲁,唉——需要劳烦殿下了。”

李元雍眼上伤口红肿半退,为免失了仪态,仍旧覆着雪白鲛帕。视线半遮半掩。

秦无庸将木盘放到榻侧,捧出一只大海碗。

鱼之乐道:“末将吃过晚饭了。”

秦无庸笑道:“这傍晚时辰怎能给侯爷送膳。是殿下惦念侯爷伤痛未愈,命御厨炖了塞外黄鼠滋补汤。”

塞外黄鼠——这讽刺忒也绝妙。

鱼之乐噙泪道:“末将真的不渴。”

李元雍坐在榻边,说道:“是我给你灌下去。还是你自己喝。”

鱼之乐别无选择只得一口口灌下去。阳气太重他觉得自己要燃烧起来,烧的骨头肌肉全部都成灰才能解了心头的饥渴。

李元雍默不作声,手上挑了药油,一点一点沿着脊背打圈,逐渐滑向腰臀。

鱼之乐身子微微一侧,面目潮红道:“多谢殿下。这就行了。”

药油滑润。李元雍手一按住他的腰被他奋力阻挡。他视线不清慌忙躲避。手一滑触到了那火热的高昂的,不肯退却的一处。

李元雍身体一僵倏然变色,鱼之乐全身颜色好比那煮熟的螃蟹,热腾腾的冒着热气。

他轻罗薄衫被扯开。袖子卷起衣领松松拉开,挡不住狼狈的迷惑与风情。

他面颊含春,晶莹肌肤暴露在外,一怒一颦均有动人心魄风姿,鱼之乐心中快要煎熬殆尽。

李元雍触到他滚烫肌肤。灼热温度也烧到了他的心底。

李元雍慢慢道:“昔日读史书。良臣撰中写道,齐景公面容姣美潇洒倜傥。出巡途中,有一个负责举着羽翮扇的小官不停地注视着他,面有爱慕。公大怒,想要杀掉他。相国晏婴劝道:‘拒欲不道,恶爱不祥。虽使色君,于法不宜杀也。’齐景公听后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说道:‘恶然乎,若使沐浴,寡人将使抱背。’”

他声音越来越低:“拒欲不道,恶爱不祥。今晚若使沐浴……不知殿前侯可使抱背否。”

暖色生香情意熏染。这番挑逗令久经风月的鱼之乐面红耳赤。

他慌乱低头,说道:“末将不敢。亦不能。”

李元雍深深喘气,道:“你为何不敢。又为何不能。”

鱼之乐干巴巴回答:“末将惶恐。”

李元雍道:“你惶恐什么?”

鱼之乐道:“我不敢。”

李元雍道:“你为何……”

他来来回回俱是此句。李元雍反应过来他在敷衍,拒人千里之外,假装不解风情。

李元雍继续轻声诱哄:“明日一早,我进长安,你便绕过渭桥西出阳关,回归朔方。既然后会无期,便是一夜欢好,有何不可。”

鱼之乐看他温煦笑容,秀丽脸庞平添几分动人之姿。

鱼之乐道:“我害怕。”

李元雍道:“我看不见。你来帮我。”

鱼之乐身体向后一挣,几乎将李元雍带倒在床榻上。立刻被搂抱的更加紧密。李元雍长发倾泻床侧,白玉脸庞修长双眉微微拧紧,我见犹怜。

他手指慢慢摸过他刚硬嘴唇,浓密眉毛。鱼之乐眉目刚俊,长的原本,这样好看。

他凑唇吻在他的唇上。唇齿之间暖香馥郁。渡过一个香丸。

鱼之乐问道:“是什么……”

李元雍道:“麝香丸。”

鱼之乐低声道:“你是想要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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