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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事 上——by二十五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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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实蹊跷。”徐康策细思,把心中所想俱道了出来,“今日父亲也在南部狩猎,难道是那时的余孽未除?皇上也在南部,一干高阶武将也在南部,还是目标另有其人?”

贺林平并未接话,只给了他个“我也不知”的眼神。

未等徐康策再次开口,送马匹的队伍就到了,俩人换了个眼神,也未在人眼众多的地方继续谈下去。

匆匆回到营地,早已候在那处的太医忙上前为皇上诊治伤口。皇上伤势并不太重,只是跌下马时折了胳膊。

万都尉和赵都尉也被抬了回来,可惜均伤势过重,药石罔医。高将军虽也受了重伤,但好在没有伤及要害,只是需得长期修养,怕是以后再也难上阵领兵。一时间,朝廷武将顿失三位重臣。

徐康策同贺林平返回营地,贺林平递给徐康策一个不知那寻来的小琉璃瓶,悄声说:“你偷偷去取那死虎的口鼻涎液,若是能取到那虎的心尖血更是最好。等回了城,去寻陈圣手验验。”

徐康策接过瓶子,问:“心尖血是何物?”

“心脏上方一寸处剜开,斜插着进心脏,流出来的血就是心尖血。”贺林平同徐康策解释说,“那死虎被看管的极严,若是取不到心尖血也莫要勉强,别暴露了自己,惹得皇上怀疑。”

“我会小心的。”徐康策将那琉璃瓶在怀中藏好,答,“你且放心了,待入夜了我再去。”

孤月高垂时,徐康策换了身夜行衣便去了,贺林平等在帐中,心中烦乱,各件事情混杂在一起,乱麻一团。

贺林平背着手在帐中来来回回的走,心中揣摩着此次猛虎撒野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若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他的目标到底是谁。是皇上?太子?还是嘉王爷?或者是那一干武将?走了几圈,贺林平坐下,给自己倒了碗茶,盯着帐篷的入口,等徐康策回来了也许一切就有了思路。

那边徐康策小心翼翼的靠近安放死虎的所在,却发现看守的士兵俱卧倒在地,他忙去探了一名士兵的鼻息,仍是活着的,只不过被迷昏了而已。

徐康策愈发放轻了脚步,看来已经有人先他一步了。他躲在暗处,慢慢挪着步子,果然看见一名黑衣人正蹲在死虎处,他眯眼细看,见那黑衣人手持一柄薄刀,正在那死虎胸口处动作,那人手脚麻利,不一会儿,手腕一翻,收了刀就起身。徐康策连连又往暗处避了避,见那黑衣人离开他才走到死虎前。

那死虎心脏上方一寸处已然被剜了个口子,徐康策摁压死虎胸口,又挤出几滴血来,收在瓶子中,便往营帐处回。

徐康策甫一掀开帘子,贺林平就急急围了过去,问:“怎样?”徐康策从怀中掏出瓶子,在贺林平眼前晃晃,绛红色的血液在灯下很是艳丽,徐康策翘起嘴角,说:“康策出马,一个顶俩。”

“问你可又伤着或者惊动了谁?”贺林平眼珠随着徐康策左右摇晃的琉璃瓶转动,急急说,“东西给我看看。”

徐康策将琉璃瓶递给贺林平,贺林平倒出些许,抹在手背上,细细嗅了,又在灯下将那血瞧了几番,心下觉得确实有异,却是一言不发的将那瓶子还给徐康策。

“倒是有件怪事。”徐康策说,指了一下桌上的茶壶,贺林平马上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上,徐康策接过茶,一口喝干,清了清嗓子,说,“在我去之前,有个人已经去取了那死虎的心尖血。”

“你可看清那人是谁?”贺林平问,徐康策只是冲他摇摇头。

“这……”贺林平蹙额,说,“你可确定那人是取了心尖血而不是做了别的?”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徐康策说,“我近那虎前的时候,就发现那虎心上一寸开了个口子,看那刀痕下去的方位,也应是斜插进了心脏。至于那人在我来之前有无干其他的,我也不太确定。”

贺林平心头顿时又重了一分,他将秋狩众人在心中数了一遍,说:“此事的确奇怪,究竟是谁人和我们一样想验那血?”本以为徐康策带回心尖血后事情会有些眉目,可没曾想又横生枝节。

“别多想,明天咱们就去找膏药陈验。”徐康策安慰贺林平说,“也许这一切真的只是个意外。”

秋狩就在第二天草草收场,在沉闷压抑的气氛中,众人返回了京城。

皇上命刑部彻查此事,刑部倒也动作迅速,不出几天就给了结果,那猛虎伤人的确是意外。虽将此事归于偶然,皇上仍是雷霆大怒,治了主持这次秋狩的许尚书失察之罪,一干人等也是该罚的一个没落下。救驾有功的诸人也赏了,徐康策便被升为了校尉。

朝堂之上氛围更加谨慎,众人行事俱是小心翼翼,而皇上更是疑思深重,一连数天没有好脸色。

回京的第二日,徐康策就同贺林平去找那陈芝和,将取来的死虎心尖血交给他。

陈芝和仔细验过后说,“这同前些时日那马中的是同一种毒物。”

“你不是说上次的贼人已经一网打尽了么?”贺林平同徐康策咬着耳朵,“怎的又冒了出来。”

“父亲同我说一网打尽了那必然就是了。”徐康策对贺林平说,又转身问陈芝和,“这毒药除了三木教,还有人能炼制么?”

“药材珍贵,制法神秘,旁人要想做,实在是难于登天。”陈芝和答,语气颇为遗憾。

“你不也写出了药方么?”徐康策单指敲敲陈芝和的案几,说,“可别蒙我。”

“写出了成分不一定就会炼制。”陈芝和斜了徐康策一眼,一副不懂就别瞎掺和的表情,说,“老夫的确能验出里面有哪些药材,可要加几斤几两我怎的知道,稍有偏差,这药就炼制不成。”

徐康策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带着些奉承的口气追问:“照您这么说,仍是那三木教?”

“十有八九。”陈芝和捋了捋胡须,似对着奉承的语气很是享受,唉的重叹一声,说,“也不知你怎的得罪那帮人了,竟然如此对你穷追不舍。”

徐康策一耸肩,似是无奈的说:“我也想知道他们为何穷追不舍,竟连杀了我两次。不过这次好像不是冲我来的。”

“哦,那是冲着谁?”陈芝和略起了兴致,挑眉问,“冲着王爷?”

“我也不知。”徐康策一摊手,答,“线索太少,查不下去。”

“那去叫布袋张和李燕子给你探探消息?”陈芝和提议。

“还是算了,别打草惊蛇。”徐康策自然不愿旁人探查,父亲上次告诉过他,来寻仇的人关乎父辈恩怨,他觉得此事还是交由父亲自己解决的好,便说,“还是让我父亲去查吧,上次的事也是他解决的,他那儿的线索应当多些。”

当夜,徐康策便去找了嘉王爷,将自己取得的死虎心尖血交给他,又略说了自己的疑虑。嘉王爷只对他说,一切交给父亲来办,有消息了再告诉他。

从陈芝和那处回府后,贺林平愈发觉得此次的事还有前两次的暗杀,并不是徐康策说的江湖寻仇那般简单,便偷了个空隙,将消息递予暗羽卫,命暗羽卫去探查。

第20章

秋狩风波还未平息,贺江谦返京,带回一个消息,犹如将一滴水投入沸腾的油锅,顿时炸开了朝廷。

据贺江谦奏报,此次南下,他将百泽府水患查了个清清楚楚。

堤坝久年失修,承受不住大水,因而溃败酿成水祸,而每年朝廷拨下的修坝银两,俱是被地方官贪了送往一处。而百泽府几年前本是富足,库存粮食本应够灾民度过此劫,可那库粮也不翼而飞,后来查证也是运往一处。

那处就是薛左相在夷丘府的一处堡楼。

再细细探查下去,夷丘府的铁器制造所向朝廷上报的兵器损耗尤为高,每打造一件兵器,铁的损耗高出别所四成有余,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怀疑有人将这铸铁挪作他用。

贺江谦查到此处就未继续探查,急急回来向皇上禀报,将人证物证呈上,还说自己在路途中几次遭遇刺杀,显是有人要灭口。

将几处联系起来,皇上顿时震怒,囤积粮食,修建堡楼,炼制铁器,豢养死徒,这不明摆着薛左相要造反么!

皇上当场将薛左相押了下去,薛左相大呼冤枉,皇上只铁青着脸冷哼一声,命刑部彻查。

这一查便更是不得了。百泽府,夷丘府等南方十郡皆有府银被薛左相挪用。甚至有地方官还是薛左相谋反的同谋,事情一开始查,便被吓得交代了一切,说薛左相两年前起就在谋划这一切。

不肖几日皇上就抄了薛府,诛了族人,薛家一派四分五裂,曾经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薛家顷刻间轰然倒地。震惊者,哀叹者,幸灾乐祸者均有。

太子在这件事中倒是摘了个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证据可以证明太子参与其中,看似一点事也没有,但众臣皆知,皇上太子已然父子离心,太子被废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这几日的承德殿总是静悄悄的,宫人连走路都不敢有大的动静。前几日,一位宫女就因为撤碟子的时候摔了个茶盖,就被皇上仗毙了,宫人均知此刻的皇上就是一个一点即燃的爆竹,除却安元,无人敢在皇上身边随侍。

“皇上用些茶吧。”安元端上渤海贡茶,奉给独坐凝思的皇上。

经此一事,皇上似一夜间老了十岁,面上常有疲惫之色,眼光也时常浑浊,常常一人独坐愣神,十足一个迟暮之人。

皇上接过茶,拉回游思,饮了一口,对着安元说:“朕是老到不中用了么?朕这几日夜夜不得安眠,常常梦到年轻时候的事,身边偶有风吹草动就能惊醒。”

“圣上正当壮年,必是福泽无疆的。不过是这段时日事务繁多,调养几日就好。”安元垂首应答着。

皇上也没管安元说的什么,像是自言自语般道:“人人都想坐朕的位子,朕坐了这些年,反不觉有当初的滋味了。朕的亲兄弟想害朕,朕的妻子想害朕,朕的大臣想害朕,朕身边还有何人不想害朕!”

说完,皇上垂下眼帘,轻笑一声,“这皇位还是好的呀。朕还是得坐稳当了。”睁开眼时,皇上眼里又是狠戾之色,“这皇位还是只能朕一人坐了,不论是谁,休想觊觎。”

安元沉默不语,又替皇上沏满了茶水,便退下了。安元退出承德殿,并未在偏厢侯着,而是在宫中避人疾走,终是溜到东宫侧门,进了东宫。

皇上虽未下令太子禁足,太子这几日也是安分待在宫中。太子经过薛皇后一事,本就失了圣心,如今背后最大的助力薛家倒了,众人皆是觉得徐集舒这太子之位已然岌岌可危。东宫自是门可罗雀,清冷得很。

安元被蔡炳引入书房,太子正在那处读书,见安元来了,起身将他迎了进来,说:“何事需公公亲至?”

“皇上恐容不得殿下了。”安元一脸忧虑之色,一五一十将皇上方才的话讲与太子,“望殿下早做打算。”

太子听闻,只是惨然一笑,说:“时至今日,也是避无可避了,万谢公公,望公公保重。”说完向安元施礼,“本王若有个万一,望公公能护住东宫下人。”

“殿下之命,奴才莫敢不从。”安元面色既是愧疚又是愤恨,一下跪倒太子脚下,声音哽咽的说,“只盼殿下能保重自己,莫要同娘娘那般。可恨那贱人毒害娘娘,奴才也是忏愧,竟未能助娘娘脱险。若不是娘娘,奴才早就饿死在路边。娘娘仁慈之心,救命之恩,奴才永生难忘。如今奴才就剩殿下这一个主子了,殿下定要珍重自己,若是有用的上奴才的,奴才豁出一条老命也要为殿下办妥。”

“公公不必多言。”太子将安元搀起,面容恢复平静,仿若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说,“公公速回,未免父皇起疑。”安元拭了拭有些泛红的眼眶,躬身退下。

太子坐回榻上,半饷不言不语,蔡炳心下焦虑,上前一步,说:“殿下,早做打算罢。”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太子轻叹一声,“从舅家的事中脱身已然用尽了所有办法,若是父皇终不顾父子情分,我也不过死路一条。”

蔡炳扑通一声跪到太子脚前,说:“均是微臣不慎,未能探查得清,微臣实在……”

“与你无干。”太子出言打断了蔡炳的自责,“舅家虽是贪婪,可未及如此无度,是断不会谋反的。只不过中了贺家同三皇子的计谋与栽赃,自从母后出事,父皇就对咱们有疑,呵,他们的确是好计策。”

“那殿下究竟是作何打算?”蔡炳问。太子不语,只盯着那茶盏沉默。

蔡炳沉思片刻,忽得抓住太子的衣角,仰头目光坚定,一字一顿却是毫不畏惧的说:“殿下,反了吧!”

太子先是一愣,骤得怒气就起,抬脚超蔡炳踹去,这一脚十分用力,直踹得蔡炳滚到一侧,太子喝道:“饶你一命,不得再言。”

蔡炳捂着疼痛的心口,膝行到太子脚下,叩头就道,“皇上既不顾父子情份,殿下又何须顾忌。况禁军及羽林卫均在殿下掌控,足以成事。”

太子震怒,将手中茶碗直直扔向蔡炳,“蔡炳你好大胆子,既是父皇,如何不顾,你若再是胡言乱语,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又是抬脚准备踢过去。

一碗滚烫的茶水劈头盖脸浇了蔡炳一身,蔡炳却是不惧,又言:“难道殿下希望看到三皇子日后掌权,天下百姓苦不堪言么!”太子闻言,停住动作,眉峰蹙起,蔡炳又是往前膝行两步,继续说:“三皇子暴虐,若是来日他登帝位,百姓怎有活路可言!”“说道此处,蔡炳不再言语,只是低头跪在太子脚下,太子沉默片刻,说:“还有五皇子与六皇子,以五皇子资质,还能做个守成之君。”

蔡炳抬起头来,直视太子,说:“殿下果真是如此想的么?殿下觉得以五皇子和六皇子年幼,能争得过三皇子?”太子抿唇不语,面容僵硬,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犹豫之色。

时已入深秋,东宫园中的桃树叶花具陨,只余褐色的枝干,树下的落叶也被打扫干净,光秃秃的矗立在那儿,一点生气也无。鸿雁南飞,偶尔啼鸣,传来阵阵回声,愈发空旷而凄凉。

太子同蔡炳一个坐一个跪,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子扶起蔡炳,面色已恢复往日的平静。太子眼光澄澈,一如秋日的天空,说:“不能反,他是我父皇。”

蔡炳还想再劝,太子摆摆手,说:“我意已决,不必再言。”

太子复又解释说,“纵然三弟不能做个好皇帝,也会有英豪救万民于水火,一如皇爷爷他们一般。”

蔡炳望向太子,不觉泪湿眼眶,果然是太子,他强忍哽咽,说:“殿下若是有个万一……”

“我命本就是他给的,他若要收回去,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太子冲着蔡炳笑了一下,说,“我定会替你安排好,你放心。”见蔡炳还想言语,太子又说,“你下去吧,最后几日就让我清闲一些,不用算计着过活的日子真是值得好好享受。”

说罢,太子捡起方才的书,像一切都未发生过一样读了起来。

蔡炳朝太子重重跪拜,眼泪还是涌来出来,心中暗自思量,怎可放任太子救此亡去,无论如何,都要救出太子。

皇上既然已起心思,不出几日,果然就废了太子,命人把守东宫,任何人不得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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