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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事 上——by二十五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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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炳犹豫片刻,终是收下令牌,又递给徐康策一块玉牌,说:“亥时一刻,美花楼天字三号房,侧楼上去,自会有人等你。贺林平跟着我,你易了行装过来。”

徐康策应了声好,又说:“你信我。照顾好贺林平。”

待到天色黑透,徐康策避了众人,径自去了美花楼,侧楼处果然有一小二模样的人候在那处。那人验过他的玉牌,引着他左拐右拐,过了几重暗道,方进了屋。

屋中除却蔡炳与贺林平,坐着立着的仍有数人。蔡炳见徐康策进来,也只是略一点头,吩咐他坐好。

“明日子时就行动,你、你、还有你,”蔡炳用手指点了三人,神色极为严肃,说,“潜入东宫,将殿下弄出来,不论殿下是否愿意。我会随你们同去,那夜的布防图我已经弄到手,你们只需跟着我,然后挟着殿下,将殿下带出皇城。”

“你,”蔡炳又点了一人,“驾车候在皇城东南角,待他们三人将殿下带出来,就带殿下去西市二坊的那处屋子。天亮后,按照咱们先前说的,送殿下出城。”

蔡炳将眼神移到一人身上,说:“你也驾车,候在东直门处,待到他们发了信号,便往东市走。”

众人应了好,蔡炳又说:“可还有其他问题?”

徐康策瞧着众人都有了任务,独独落了自己,便问:“我呢?我做什么?”

“你不用做什么。”蔡炳撇了他一眼,又迅速将目光收回,神色紧绷,说,“殿下必是不愿意看到郡王涉险的,郡王有心就可以了。”

“可是……”徐康策还想再说,贺林平却冲他眨眼,示意他莫要再言,徐康策虽是摸不着头脑,却也只得停了话语。

“那殿下走后,皇上一早发现殿下失踪,若是派人追命,可该当如何?”负责将太子接出皇城的一人问。

“这个不用担心,我自会处理。”蔡炳神色略有舒缓,说,“你们自可放心,我有法子让皇上不会追着殿下,一切交给我,你们做好自己的事,届时不论出了什么事情,都不可乱了阵脚。”

众人又是议论了一阵,直到三更鼓起,方才前前后后散了。

被评论鼓励到,多更一节。

第24章

三日后深夜,贺林平与徐康策侯在王府中,两人望着皇宫的方向,子时已过,却久久未听到任务完成的信号发出,徐康策就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万分焦急却又束手无策。

“不知情况怎样了。”徐康策坐立不安,“那日你为何拦住我问,不然现下我同太子在一处,也是放心些。”

“若是所有人都陷了进去,出个万一,便没有斡旋的机会,此刻你我在旁处看着,便算是他们的一道防线。”贺林平答,“何况……”说到此处,贺林平忽然急急止住,好在徐康策实在是烦躁不安,也未注意贺林平话未说完。

“你且等等,蔡炳定然不会让太子有难的。”贺林平安抚着徐康策,“他相信了你,你也且信他吧。”

徐康策不答话,只是踏上石桌借力,翻身上了屋顶,痴痴盯着东宫的位置。

忽见皇城处渐起浓烟,不一刻,便是火光冲天,竟生生照亮了半边天空,让那星辰都黯了颜色。

徐康策心下一惊,那处正是东宫所在。

只见那火势越来越大,不仅是东宫,连着烧着了一片,东南角的皇城俱是淹没在火海中,呛鼻的味道甚至都传到了王府,混乱的喧嚣声一阵高过一阵,京城里的犬吠声此起彼伏。

“不行!我要去东宫,太子哥哥定是还在那处!”徐康策运起轻功,就要飞檐走壁而去。

贺林平急急喊:“别去!太子已经安全了!”

就在此刻,听得三声鹰哨,这是已将太子送至西市的民宅,等候城门开启的信号。徐康策一愣,顿下了步子,从屋檐上跳下。

“东宫为何走水,你知道原因是不是?”徐康策走到贺林平近侧,火光映得徐康策的脸忽明忽暗,贺林平只看得见他那精亮的眸子,里面仿佛也有一团火。

“是的,我知道。”贺林平坦然答了,“那日下午,我同蔡炳聊了许多。他舍了自己去救太子,火是他放的,为的是烧死扮成太子的自己。不让你参与是怕你一时心软,乱了计谋。”

徐康策顿时了然,原来蔡炳说的自有安排是如此安排,让太子死遁,而自己则作为太子的替身真正死去。徐康策眼中的火光熄灭了,就像燃尽了的木炭,只剩下灰败的一团。

“太子以后会去哪儿?”徐康策低声问,声音衬着木材燃烧的噼啪声,显得格外无力,“是像蔡炳告诉我的那样么?他会在京郊的寒川寺还是……”

“天高海阔,太子自有他的去处。”贺林平看了一眼徐康策眸子,只觉得心下像是被银针扎着似得,只得撇开眼,“只是,此生恐怕不复得见了。”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再说一句,徐康策耳边只听得贺林平沉重的呼吸声和一浪一浪府外传来的喧哗,此刻间颓然倒地的不仅仅只有东宫的宅院,还有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徐康策心中随着这东宫大火化作了尘埃。

“我要去见他!”徐康策扔下这句话,就冲出了门。

待徐康策见到太子时,太子徐淼钦已然束好头发,身着道袍,手拿拂尘,全然一副道士打扮,就连那神情模样,也似超脱物外,花花世界万千事物再也入不了他眼。

似是近乡情怯,徐康策跑到太子身前,微喘着气,心头千千万万句翻滚,此刻也不知该问出那句为好,最终只是问,“殿下一切可好?”

“我一切都好。”徐淼钦话语一顿,望向皇城方向,那里仍是漫天红光,就像晚霞一般,“只是蔡炳,替我在宫中,被活活烧死。”

一股感慨与酸楚涌上心头,徐康策久久失语,只与徐淼钦并肩站着,看着那皇城火光处。

徐淼钦看着那火光,只觉得那红得越来越深,像极了血,像极了蔡炳的血。他回想着蔡炳最后那句殿下珍重,回想着蔡炳冲入火舌深处的背影,轻轻摇摇头,又轻轻笑了,最后收敛起了所有表情。他的面容变得波澜不起,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

“就此别过吧,康策。”徐淼钦将目光从皇城处收回,再也未回头看过一眼。

离别之时,徐康策实在是不能应付,他的手几次抬起又几次放下,想扯住太子又必须放他远走,嘴唇蠢动却发不出声音,最终只说出一句“殿下珍重”。

太子一步踏出门外,徐康策还是忍不住大喊一声:“太子哥哥!”

“从此再无太子徐淼钦。”徐淼钦一甩拂尘,仿若抛却万丈红尘,“天地只余山人燃明。”

踏出门外的人头也不回,只留下一句“施主有缘再会”,那仍在门内的青年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东宫的大火烧了一夜,大皇子徐淼钦被抬出时,已全身焦黑,不复人形。若不是手中紧攥着的玉佩,怕也难分辨出此人就是徐淼钦。

那块玉佩正是大皇子冠礼时,皇上亲赐的。最是无情的帝王见了大皇子这幅模样,心下也是不好受的,皇上下旨,仍按着太子的规格给葬了。

出殡那日,全城素缟,送殡的百姓挤满了街道,徐康策随着队伍缓缓前行,没有落泪,只是目光黯淡,像失了魂魄一般。

自出殡那日后,一连数天,徐康策均是闷闷不乐。宫中的差事也称病不去,整日的就在后院小花园中练剑。苏禾卫仍住在王府中,见他心情不爽,便陪他一起过招,时不时逗乐两句,饶是这样,徐康策仍是木着个脸。

那日,贺林平休沐,便在后院小花园中同徐康策下棋,几局下来,徐康策均是输得惨不忍睹。徐康策收了子,说再来,贺林平却说:“以你现下心境,实在是不能下棋。”

徐康策便扔了棋子,依在栏杆边看池中的锦鲤。贺林平拿了鱼食,站在他身侧,在池中撒下一把,一池鱼儿顿时欢腾了起来,向这边游了过来。

“我知你心情不佳,为了太子,为了蔡炳。”贺林平扭头看徐康策,继续说,“也为你自己。”徐康策也不搭话,只是从贺林平手中掏了把鱼食撒入池中,更多的鱼儿游到了他脚边。

“就像这池中之鱼,现下大家挤在一处吃食,等鱼食尽了,鱼也就散了。你觉得大家终是会天涯零散的,就像太子同蔡炳似的,是也不是?”贺林平也不管徐康策不理,自顾自的发问。

徐康策只看着脚边的鱼儿争食,竟是像看痴了一般,也不理贺林平的言语。

“世间万物都有聚散,你也不必太过伤怀。”贺林平放了鱼食罐子,握住了徐康策的手,说,“你放心,我会同你一起的。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便不会离了你。你不用为此担忧了。”

“胡说些什么!”徐康策一惊,面上也终是有了些表情,手里的一大把鱼食顿时全掉在了池里,他挣了贺林平握住自己的手,去捡那地上的鱼食罐子。

“哦?”贺林平嘴角冒出一丝浅笑,“难道我说的不对?你不是在为此忧虑?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混闹!”徐康策低声嘟囔了一句,脸上虽是无可奈何,却也是多了一丝笑意。

贺林平哧哧的笑了,继续说,“这样多愁善感瞻前顾后的,可不像你了。”

“那我是怎样?”徐康策问,“在你看来。”

“你猜呀。”贺林平也不回答,反而大笑了两声。

徐康策无计可施,曲起手指在贺林平头上轻敲一记,引来贺林平哎呦一声的埋怨。

见鱼食罐已然见底,徐康策便去侧厢中再去寻些,贺林平仍依在栏杆处看鱼。

“同康策聊什么呢?这么开心。”鬼魅一般,苏禾卫不知何时出现贺林平身后,附在他耳边说话。

贺林平本在想事,被苏禾卫一惊,顿时退了两步,撞在栏杆上。那栏杆本就不及膝盖,贺林平也未站稳,踉跄摇晃,便一下子跌入池中。

苏禾卫站在岸上,看着贺林平在水中沉浮,就像看池中的鱼儿一样,他仅是看着,极其认真仔细的看着,丝毫没有去就贺林平的意思。

贺林平不善水性,入冬后池水也是极凉,贺林平只觉得这一潭寒水像铅般一股股灌入口中,窜进肺腑,沁入五脏,像有人掐着他的喉咙一样,连救命都喊不出声。贺林平努力的扑腾着,却只感觉自己像块石头一般渐渐往池底沉去。

见徐康策捧着两罐鱼食重新出现在廊上,苏禾卫才跃入水中,向贺林平游过去。

徐康策听闻噗通一声,向水池处看去,只见水中有一人只剩胳膊高抬着露在水面,而苏禾卫正向那人游去,落水的人不是贺林平还能有谁!

鱼食罐顿时摔在地上裂了个粉碎,徐康策运起轻功就往池边赶。

贺林平终是被苏禾卫给捞了起来,可已然失去知觉,煞白的脸一点颜色也无。

徐康策接过贺林平,使劲儿拍了拍他的脸,除了吐出几口水外,贺林平连眼皮都未动,徐康策扛起贺林平便向宝画处奔去。

苏禾卫站在原地,周身湿了个透,水顺着头发淌到脸上,汇在下巴处,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盯着徐康策匆忙离开的背影,像樽雕塑一样,许久未动。

“宝画,快来。”还未至宝画的院子,徐康策就大喊,“贺林平落水了,他不动了。”

宝画急急出得屋来,见了贺林平的形状,神色轻松了些,几处摁压穴位,拍打后背,贺林平终是呕出一滩水来,呼吸声也重了起来,可仍未睁开眼。

“把他湿衣服脱了,放到榻上,我为他施针。”宝画吩咐完,去屋内取针。

徐康策扯了贺林平外衣,将他置于榻上,又将他周身衣物脱了干净,复又拿了床薄被给他盖上。徐康策见他面色如雪,唇色深紫,去抓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可他的身躯却热得像火炭,徐康策急得大喊:“宝画,你倒是快些!”

“无妨,死不了的。”宝画取针过来,掀开薄被,却一下子顿住了。

“愣着干啥,还不快施针。”徐康策又急急去催。

宝画并未解释,只是低头盯着贺林平脖子上的玉佩多看了几眼,复又仔细端详贺林平的容貌,直到徐康策催促声又起,他才缓缓施针,轻声说了句:“这玉佩倒是别致得紧。”

徐康策不理宝画的言语,只盯着贺林平看,嘴里念叨着:“怎的还不醒。”

“好了,一会儿就可以醒了。”宝画说完这句话便离了屋子,神色匆匆,竟连器具都未收拾。

果然不多时,贺林平就醒了,他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只记得自己跌入水中,其后之事全无印象。见到守在身侧的徐康策,贺林平略略安心,稍微活动身体,发现自己已然换了身衣服,他急向脖颈上探取,却没摸到随身携带的玉佩,顿时惊的坐起。

“是在寻这个?”徐康策从贺林平的枕下掏出个帕子,揭开帕子,里面正是那玉佩,“给你换衣服的时候摘下来的。”

贺林平连连接过,忙问:“除了你还有谁见过这玉佩么?”说完,目光急切的看向徐康策,又补充说:“爷爷说这玉佩不可示于他人。”

“宝画替你医的,兴许他也看见了,再无旁人。”徐康策扶住贺林平的肩头,说,“你且再躺会儿,你看你脸色,跟抹了粉似得。你知不知道你方才的模样,我差点……”徐康策说到此处,连连打住了,转了个话头,说,“同你说这许多,耽误你休息了,你再睡会儿,我出去了。”

贺林平听了徐康策那半头话,放在玉佩上的心思也转了过来,一把扯住徐康策的衣袖,说:“我说过会陪着你的,就定然不会食言。你也得陪着我,留下!”

徐康策一愣,步子也是停下了,贺林平抓住他的手,引他坐到床边,说:“别走,你陪着我,我安心些。”说完,贺林平竟自躺下,闭了眼,手里仍攥着徐康策的指头。

不一会儿,就听见贺林平清浅的呼吸声。徐康策反握住贺林平的手,心中觉得,身边有这个人陪着,好像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第25章

时至隆冬,京城下了一场雪,积了几日未融,北风也很是强劲,直吹得树枝都折了,这是大熙建国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就在这个寒冬,南边乱了,由一个姓陈的带头,反了朝廷,称了皇帝,立了大兴的国号,江宁府与夷丘府还有云泽府已然在叛军手中。这几日,朝中议论的关键就是此事。

那日,贺林平走在下朝的路上,近半年来没讲过话的父亲却喊住了他。

“随我去坐坐。”贺江歉的语气不温不火。

贺林平哈出一口白气,神色也是淡然,说:“父亲找我何事,不如就在此说了吧。”他没有忘记爷爷的密信,不可与贺家人联络。

“你知道了什么?他同你讲了什么?”贺江谦眯起眼,打量贺林平的神色比这寒冬的大雪还冷。

“父亲指的什么?”贺林平虽是疑虑,问话却是平淡,仿佛一切了然于心。

“哼,罢了。你若是要争便去争吧。”贺江谦撇过脸去,“你走吧。”说完,贺江谦倒是先一步走了,留了贺林平一人在路旁。

贺林平看着父亲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思索着他的话究竟是何意味,却理不出个所以然,直到手脚凉意涌了上来,贺林平才迈步往嘉王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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