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妈听了他这话,一直悬在半空的心一下子就紧绷了,身为女人,她有独特的第六感,上一次被向阳的事闹得不得安宁
,她没发觉,如今再看这个叫封厉的年轻人,他看自己儿子的目光……就像……就像向阳跟那个人一样,向妈全身寒毛都竖
起来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这个人,这个人该不会是看上小南了吧?
她这样想着,又不由自主的去看自家儿子,发现儿子的目光还停留在封厉身上,那也不是平时的眼神,就像是被向阳附
体了似的,满目的笑意和柔软。
向妈几乎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他们老向家一下子出了两个这样的人,向妈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有点灰蒙蒙的了,脚下步子一乱,后退了两步,刚好
退到向爸身边,她便伸手抓在向爸的肩膀上,手上的力道之大,让向爸微微侧目。
但是现在封厉并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她也不好立刻发作,转念一想,就算封厉捅破了这层纸,她又能不能像大哥大嫂
对向阳那样还是个未知数,说到底,人伦纲常固然重要,但比起这些,儿子的幸福才是最要紧的。
“爸,妈,我去收拾东西。”向南说着进了屋,向妈应了一声,随后想了想,跟了进去。
向妈一进层,发现向南正在往背包里捡衣服,儿子长大了,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看得出与曾经有多大的不同,向妈鼻
头有点发酸,慢慢的走过去,接过手,替向南整理衣服,向南则退到一边,在床延上坐下,看向妈收拾。
屋子里很静,只有衣物摩擦发出来的细小的声音,向南看着母亲低头的侧脸,突然说,“妈,如果我有天像向阳那样喜
欢上了一个男的,你会不会也拿扫把把我打出门去啊?”
闻言,向妈手上一顿,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睛里有复杂难辨的神色,然后她慢慢说道:“只要你还是我儿子,咱
家的门就永远为你敞开。”
向南知道她刚刚发现了什么,大概也是因为他不想再隐瞒下去,所以才选择在这样一个突然的时机将事情说出来,他相
信他的母亲虽然识字不多,但至少聪慧贤德,所以从他的字里行间,并不难猜出其中隐藏的含义,正因如此,向南看见母亲
眼睛里蓄着的泪水,才觉得心也跟着疼了起来,他一把握住向妈粗糙的手,低声道:“妈,谢谢你。”
向妈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我是你妈,说什么谢字,”转过身去时快速的拂了一把眼睛,再转过来时已是笑意满脸,“
东西收拾好了,我去给你包点腊味吃饭的时候岔着吃。”说着走出门去。
向南还坐在床延上,看着半敞的房门发呆。
老实说,他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向妈却这么轻易就默许了,让向南有种置身于梦中
的感觉。
他在床边枯坐了几分钟,直到外间传来向妈叫他的声音,他才提了包走出去,向妈把一包东西塞进他的背包里,叮嘱他
打工要按时吃饭注意身体,说到最后,又有点别扭的看着那个可能会拐走自己儿子的青年,“小……小封,向南要是做得不
好你就说他,但是一定要让他三餐按时吃。”
封厉温和的点点头,“伯母放心,我会的。”
向妈还想说话,对上封厉温润的眼神,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两人告别了向家二老,刚一出院子,封厉便接过向南的包提在手里,轻声道:“我刚刚有点怕。”
向南诧异,“怕什么?”
封厉转过头来看他一眼,“你妈妈的眼神像要把我吃了。”
向南低头一笑,说道:“她只是觉得你要拐走她儿子。”
闻言,封厉突然停下来,直勾勾的望过来,向南不明所以,便听见他说:“那我拐到了吗?”低沉的嗓音被沾染上一层
淡淡的暗哑,糅合在一起,如同致命的毒药,充满诱惑却也会丢了性命。
向南时常觉得封厉就是被装在精美的瓶子里的鹤顶红,色泽艳丽,见血封喉。
封厉的眼睛像两把钉子,牢牢的钉在他的脸上,向南觉得自己有点受不住这样的眼神,率先没出息的错开了视线,清咳
一声道:“还没有吧。”
封厉似乎早已明了这样的答案,所以并未有太多失落,看见对面的少年红透了的耳根时,心情好得不得了,若不是顾忌
这还是在村里,早就扑过去把人抱着啃一遍了。
两人开车直接回了市区,向南先去往生居转了一圈,往生居里一切经营如旧,客似云来。
看到这副场面向南就放心了,遂跟着封励回了家。
晚上睡觉的时候,当然还是分房睡。
至少在当下,向南没勇气跟封厉呆在一个屋子里,躺在一张床上,谁知道封厉会不会突然兽性大发把他吃了呢,正如向
北所说的那样,他还不想过早的体会生孩子的灭顶之感。
封厉订的是周五飞南方的机票,向南把这事打电话告诉了宋臣。
宋臣自然很高兴,但是听说向南是跟封厉一起去,明显有点不高兴,“你干嘛带他来啊?一个人回来会怎么样啊?”
向南握着电话,有点无语,又听宋臣说,“几点的飞机啊?我来接你。”
向南报了时间,听见宋臣说,“真不巧,我家那位最近要出差,不然大家可以一起吃个饭,”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口气一下子强硬起来,“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丫去参加什么学术研讨会!得让他留下来见见你!”
向南顿觉哭笑不得,是不是恋爱中的人智商都不高啊?怎么他记忆中那个打了架流了血只要睡一晚就能痊愈的耗子突然
就变得这么……呃傲娇了?
结束跟宋臣的通话后,封厉恰好开门进来。
他最近下班下得早,可能是惦记家里这位的缘故,向南见他的身影出现在玄关,习惯性的走过去,只差没来一句“欢迎
回家”了,不过即使如此,封厉还是很高兴,家里有一个人等着自己,这样的感觉真的很不赖。
封厉换了拖鞋,挽了向南的肩膀往客厅走,“你先看会儿电视,我去做饭。”
向南拉住他,体贴的道:“还是我来吧,你上班一天也累了。”他这种不愠不火的性格,让人觉得特别贴心,但封厉却
坚持要自己做饭,嘴里振振有辞,“我厨艺比你好,所以让我来。”
向南:“……”
等两菜一汤上桌后,向南自动自发的去取了碗筷来摆上,等封厉洗好手出来的时候,看见向南正小媳妇儿状的往他碗里
盛饭,当初这间房子装潢设计的时候,设计师提议餐桌上方的灯用迷离的暖色,说这样的话,会产生意想不到的视觉效果,
封厉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意想不到的视觉效果。向南此刻的表情是安宁的,迷离的灯光柔柔的洒下来,罩在他的身上
,突然就生出一股岁月静好的从容姿态。
比起你大老远的跑到那家我喜欢吃的店买早点给我吃,我更喜欢的,是你低头为我泡茶盛饭的温柔模样。
人生越往前走,失去的东西越多,拥有的越少。
在这一切的拥有里,我唯一的奢求,不过是你岁岁年年,伴我左右。
无论年华如何逝去,你我终将苍苍白发,我们依旧如热恋般十指相扣,满目人潮拥挤,我只是害怕丢了你。
第69章:偷腥的猫
向南和封厉到达南方的机场的时候,刚出闸口,就看见等在候机口的宋臣。
人群中的宋臣跟封厉一样,都是醒目的,一头漂亮的头发柔软亮泽,像这世间所有漂亮的男人一样,吸引着过路人的目光。
眼尖的宋臣很快就发现了那个跟在封厉身边两手空空的向南,笑着大步走过来,一把将向南搂在怀里,人来人往的机场,两个男人这样抱在一起实在很扎眼,比这一幕更扎眼的是,身旁脸黑得能媲美锅底的封厉。
宋臣将怀里挣扎着要出来的向南按回去,对着封厉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常常就是来得这么莫名其妙,但封厉却很快恢复了表情,甚至友好的跟宋臣打了声招呼,趁宋臣愣神的功夫,腾出一只拿着行李的手来,将向南扯了回来。
向南被这么一扯,脚下步子就乱了,后背堪堪撞在封厉的胸口,他忙转过头去看着封厉,“抱歉。”封厉低下头来,对他一笑,修长的手指自然的揉上他的发顶,声音温润得一旁充当空气的宋臣暗暗错牙,恨不得扑过去咬死这个人。
向南见宋臣脸色不善,忙道:“我有点累了,咱们走吧。”
听了这话,宋臣才收敛了表情,刚想问问向南要不要先吃个饭再回去,结果封厉比他快一步问道:“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了,刚才飞机上你也没怎么吃,先找个地方吃了午饭再回去吧。”
向南也着实有点饿了,于是点了点头。
车子从机场门口出发,驶离这个城市的中心地段,向南转过头,望着车窗外面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短短两三年间,城市发展之快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如今却是满目的疏离。
他正望着窗外犹自出神,放在膝上的手却突然一热,向南回头,看见封厉正看着他,右手轻轻的抚在他的手背上,两人都没有说话,默契似乎早已在相处的点滴中形成,所以有时候只稍一个眼神便能懂得彼此。
宋臣无意间抬头,刚好看见这一幕,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释怀的笑容。
作为地陪,宋臣将两人带去了自己常去口啤不错的餐厅吃了一顿,然后又载着人往家走。
向南走后,奶奶留下的四合院就一直空着,宋臣坚信有一天向南一定会回来,所以用了些特别的手段将这院子划到了自己名下,这几年间无论来多少人想要买走这座院子,宋臣都始终没有点头。他的坚信到底是有可能的,如今向南就坐在车里,正安静而充满期待的望着这个生活了半辈子的城市。
当车子开进熟悉的街道,向南脸上终于有了丝活气。
封厉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亦明了这就是向南的家了。
四合院的门在向南小时候就已斑驳不堪,几年没人住,屋子却跟他最后的记忆一样干净整洁,宋臣推开掉漆的朱红色大门的时候,向南突然有些怯步了,这种重游旧地的感觉很奇妙,你曾对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桌一椅都是如此熟悉,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也无数次的想起这里的每一处细节,甚至连角落里偶然发现的蚂蚁洞都没有放过,然而当你真正即将踏足这里的时候,却生出许多惆怅和不确定来。
这仿佛像一个奇怪的圈,若你踏出了面前这一步,所有的一切都将回归原点。
他想得出神,只觉得肩膀突然一沉,转过头时,正对上封厉温柔的眼,温柔的声线自耳畔一路漫延:“进去吧。”
院子里种着许多花草,常年不败的月季正开出粉红的花朵,点缀着整片墙面,院子中间那棵黄桷树似乎长得更高了,树杆也粗壮了不少,院门一侧的房门关着,上面还有未褪色的春联,宋臣站在黄桷树下,对他说:“欢迎回家。”
向南微微一笑,一时有些哽咽。
这一段重生的经历对他来说就像一场梦镜般的旅行,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于他而言都是未知之谜,当一个人只身漂浮,常常感到如无根之水般动荡不安,如今终于踏上这片熟悉亲切的土地,才终于有了一种落叶归根的踏实感。
“这里我定期都有让人来打扫,所以你们随时都可以住,床上用品在柜子里,都是新的,”宋臣拉着向南进了房间,絮絮叨叨个没完,“还有,如果想自己煮饭吃厨房也可以用,冰箱里的食材都是我昨天存进去的,放心吃。”向南静静的听着,也不打断他,总之开启唠叨模式的宋臣也是很有魅力的,最后,宋臣交待完了生活上的琐事,一脸严肃表情对向南说:“还有最后一点,你不准跟封厉那个!听见没有!”
向南眨了眨眼睛,他怎么越来越觉得宋臣像个老妈子了?
然后在宋臣颇为凶残的目光中点了点头,宋臣这才像吃了定心丸的操心父亲,转头望了一眼站在院子墙角边看花草的封厉,又说:“大灰狼就是大灰狼,你俩孤男寡男的共处一室,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向南无语的望了一回地,弱弱的替封厉辩驳,“他没你想得那么坏。”
宋臣毫不客气的瞪他一眼,“老子用经验告诉你,这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
向南再次无语的望了一回地,决定不跟宋臣辩解了,反正只会越描越黑的,此刻封厉刚好看完了花草,转过身来,阳光铺呈了他身后的那一整面墙,让这个长相俊美的男人如同置身于画中般的迷离飘渺,此情此景,竟是说不出的醉人。
向南想,皮相英俊的人总是更能得到别人的好感,而封厉,显然是个中翘楚。
以后若他们在一起了,自己是不是得随时防备着第三者的入侵呢,细细一想,这真的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第70章:为君惜花
宋臣在四合院儿没呆多久,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走之前千叮万嘱向南一定要坚守阵地,向南点了点头,感觉宋臣真的很有当爹的潜质。
向南将他送到院门外,直到宋臣的车开远了,才转身往屋里走,封厉正坐在院子里刚刚搬出来的老藤椅上,见到向南,朝他缓缓的伸出手来。
南方的天空是湛蓝的,是一种比海平面还要浅淡一些的颜色,小小的四合院儿里,封厉的背后映衬着开得正欢的花朵,偶尔有轻风拂过,吹动他头上乌黑亮泽的发,微微眯起的眼眸里似藏着整座江山,仔细一看,却又只是坦露的深情和缱绻。
向南一步步走过去,每走一步,封厉眼睛里的笑意便多了一分,直到走到近前,封厉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握住他的,低沉迷人的嗓音带着耳鬓厮磨的温柔和暧昧,“要不要睡一会儿?”
向南摇摇头,抬眼望了望院角边上的月季花,轻声说道:“这几株月季花是我奶奶种下的,没想到一晃眼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他并不是想要表达什么,纯粹的有感而发而已,大概是重回故土,难免被牵扯了几分乡愁。
封厉一直静静的注视着他,黑色的眼眸里平静若水,尔后仿佛又有腾云翻滚不息,他手上微微用力,将向南拉下来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这个姿势多少让人觉得不自在,所以向南挣了挣,但封厉的力气也不小,见向南拼命的想从自己身边逃走,干脆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向南搞不懂他就只是说了句话,怎么这人脑子就又开始抽筋了?
封厉的双手交叠着安放在他的腹部,向南觉得这个温度让他快要被点燃了,封厉的声音就在耳后,轻柔的传来:“那我也在这里为你种花,让这株花陪我们一起到老,过几年或者十几年我们可以收养一个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无所谓,我们教他读书、写字、做人的道理,等到他大一些了,他会明白我和你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若他想要出去看看这个世界,我们也不阻拦,等到他成家立业,他会明白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若他们中的其中一个是女人,封厉描述的这一切关于未来的想象都会无比美好,向南想了想,终是问出了压在心底很久的疑问,“你是从一开始就喜欢男人吗?还是后来发生了什么改变你的性取向?”
封厉沉默片刻,腾出一只手来,抚上他的脸颊,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处浮起一丝灼热的气息,“13岁的时候,我妈被我爸和小三推下楼梯摔死了,过了两年我离开了封家自立门户,年纪小的时候没有察觉自己跟别人有什么不同,等长大了,才发现自己对着女人没有感觉。”那段阴暗漫长的时光就这样被他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平淡的口气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