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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难为 上——by浮生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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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分别七年后,李承勋第一次想哭,可是却如以往一样,有什么堵塞在心口,很难过,却无论如何哭不出来。

只能双手紧紧抓住云阳胸前的衣襟,想跟他说很多话,这么多年自己在宫中如何,他在外面又怎样。可是话到嘴边,说不出来,再三的努力之后,才小声的缓缓的说出了两个字:“云阳。”

似乎是因为这两个字,云阳愣了一下,之后抱着李承勋坐到床边,没有要将李承勋放到床上的意思,李承勋似乎也没有想要下来,小猫一样依偎在云阳怀中。

也不知这样搂了多久,李承勋突然问道:“小高怎么会在绛州?”

“他是我派去东宫的。”云阳说,“我在灵州,听说了长安的事,放心不下,就让小高去了长安。小高的父亲曾是剑南眉州太守,当初郑元忠任剑南节度使时因为不肯阿谀行贿,被郑元忠找了个罪名陷害,全家流放岭南。他父亲年轻时曾投身于我祖父帐下为幕僚,祖母怜惜他,就派人去岭南将他赎回,送到了灵州。”

李承勋点点头:“原来是贤臣之后。”

“你离开潼关后,他便也出了潼关,一直跟在了你身后,之后又早你一步来到了河东。”云阳说到这里,便没有接着再说,转而说道:“他做事有些浮躁,却是机灵。”

“虽然年纪小了些,但确实是挺机灵的。”李承勋道。

“殿下,我不只机灵,功夫也好。那天晚上在平陆,我三箭齐发,接连射死了十几个叛军,殿下您看到了吗?”

小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听到李承勋夸他就走了进来,端着药。

李承勋见小高进来了,这才察觉被云阳抱着有些不妥,忙让云阳把自己放下。

云阳把李承勋小心的放到床上,盖上被子,这时小高已经走了过来,李承勋看着他问道:“是那晚的白袍小将吧?”

“是的,”小高见李承勋还记得,脸上的笑意便遮不住,一开心,嘴就没了遮拦:“我以为那晚您就只看到云将军,谁也没看见呢?”

话一说出来小高就后悔了,真想立刻扇自己两嘴巴子。小高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云阳,站在床边的人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

到是李承勋有些尴尬,却转移话题道:“你小小年纪,箭术确实不错,将来必定不可限量。”小高把药送到床边,李承勋坐起身正想自己把药喝了,云阳却已经把碗端起来,坐到了床边:“我来,”

因为刚刚小高那句话,李承勋有些不好意思,忙说道:“不劳烦云将军了。”

云阳似乎没有听到李承勋那句话,已经把一勺汤药送到了李承勋嘴边。

李承勋看了眼小高,又看了眼云阳,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大碍,药自己吃就可以。”便抬手要接过云阳手中的药碗,云阳却不动声色的故意拿开,偏不给他。

试了几次,都拿不到药碗,李承勋有些着急的看着云阳,云阳向李承勋温柔的笑着,半分看不出在捉弄人,李承勋有些恼羞,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是小高站在一旁看的有些不耐烦,“我说殿下您今天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你昏迷的这两天,喂药、擦身子、换衣服都是云将军在做,现在喂您喝口药,您又推拒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1、绛州,治所大致是在今天的山西运城新绛县

2、灵州,今宁夏宁武南。朔方军治所。

章十七

再说长安这边。郑元忠自得知李承勋投黄河而死的消息后就心情大好,但却仍不放心潼关的守军,便顺势将李承勋之死全推到卢崇祚,白益鸿身上,加上擅自退兵之罪,一并算上,禀明了皇帝。

皇帝对郑元忠的话从来不加查证,直接下旨赐死了卢崇祚与白益鸿,待两人的尸首运到长安来,多心的郑元忠又亲自检查了一番。

卢崇祚死后,右金吾卫大将军的职位便空缺出来,郑元忠便让自己的弟弟郑元根接了这个位置。

这样,宫中一半禁军便掌控在郑家手中。齐王自李承勋的死讯送到长安后,一直称病告假,再不敢与郑氏有什么争执。

郑元忠这下是真的放心了,自杜预叛乱以来半年多,终是睡了几个安稳觉。

转眼到了十二月十五,皇帝虽然病了,却依然在大明宫举行了望日朝会。

宫门刚开未及一个时辰,远远地便看到有一列车队,只见那车队旌旗高举,阵容整齐,浩浩荡荡自丹凤门而来。郑元根本以为是郑家的车队,却近了一看,竟然是刚开府未及半年的江陵王。

也不知皇帝是何想法,江陵王刚九岁就让他出阁开府,在十六王宅安置了宅子。

自郑氏得势以来,何曾见过如此浩大的皇室车队,江陵王小小年纪,刚刚开府,竟然敢与郑家争风头。

郑元根在那远远看着,心中便生出不快,就是那种小人得志的心情,想故意生些事端,杀杀江陵王的锐气。

挥挥手,示意手下拦住江陵王的车仗。

车队是被拦下了,郑元根上前,看着骑在马上一脸寒霜的江陵王,故意假装不认识,颐指气使的说道:“哪儿来的小娘子,竟然敢用这种车仗进宫,难道不知不合规矩吗?”

江陵王是男生女相,曾被齐王称做过“五娘子”,为此与齐王不知打了多少架,这事在大明宫无人不知。

郑元根明明知道江陵王最恨的便是被这样称呼,竟然还敢故意侮辱他。

江陵王听了这话,未见有何惧意,而是秀眉紧蹙,双目怒视郑元根,之后扬起马鞭,指着郑元根骂道:“大明宫何时来了这么一条看门狗,此乃吾家朝堂,本王的车仗如何,干汝何事,竟敢迫我骑从?”

话音刚落,便扬起马鞭,狠狠的向郑元根脸上抽去。

郑元根是一点真功夫也没有,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生生挨了江陵王一鞭子。别看江陵玩年纪小,下手却是极重,一鞭子下去,郑元根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从小到大,他何时受过此等侮辱。

“你……”

郑元根话未说完,江陵王又一鞭子下来,抽到郑元根的眼睛上,骂道:“狗奴,连本王也看不出来,要眼睛何用?”

郑元根上前一步便要拔剑,只是剑未出鞘,江陵王的亲卫便上前四人,其中一人呵斥道:“大胆郑元根,竟敢以下犯上!”

郑元根看那四人在马上,各个人高马大,面露凶光,不免心生惧意,再看身后一干金吾卫竟然没人上前来帮自己,最后只得作罢,将江陵王放行。

待江陵王的车仗走远后,郑元根反手就给了身边的中郎将一巴掌,骂道:“没用的废物!”

到是把气都撒到别人身上了。

郑元根受了江陵王这等侮辱,怎肯罢休,他知道自己对付不了江陵王,便想到了郑元忠。

当晚便去了郑元忠府上,讲起了白天的事。

郑元忠毕竟在朝堂之上摸爬滚打多年,要比郑元根稳重些,听了郑元根的话,不耐烦的说道:“也是你的事,去找个孩子麻烦做什么?”

郑元根看哥哥不愿替自己做主,便眼珠一转,说道:“哥哥不知,今日那江陵王一鞭子下来,到是让弟弟我想到一件要事。”

“什么要事?”

“我是忽然想到,这太子之位,却是未必能落到彭王身上。”

郑元忠听了,来了兴趣,问道:“你这何以见得,难道能落到江陵王身上吗?”

“正是啊,哥,你想想,江陵王的生母云贵妃,是谁家的人?”

“当然是云家的人了。”郑元忠有些不耐烦。“云家在京中又没有多少势力,能兴起什么风浪。”

“哥,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你看看那河南道,从县令到节度使,有谁与云家没有扯上关系?当初皇帝忌讳云家在河南的势力,调了云炜之到朔方。但高平宛刚上任成了河南节度使,转眼又成了云炜之的女婿,这云家的势力,可是半分也不能小瞧。”

郑元忠听了这话,不免揉了揉鼻子,陷入了思考中。

却听郑元根接着说道:“如今云炜之收复了陪都太原,等杜预的叛乱平定了,那就是河北河南道加上河东与朔方军,那是怎样的势力,就是现在作乱的杜预也比不上。云家有个江陵王,他们要想在朝中谋事,比杜预要名正言顺的多。到那时皇上面对着手握重兵的云家,无论做什么恐怕都要掂量掂量吧!”

郑元忠沉思一会儿,点点头:“你说的到有些道理。”

“所以哥,不如趁着现在,江陵王羽翼未丰,云家在长安还没站住脚,先把他给……”郑元根边说,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郑元根虽然这么说了,郑元忠到是很谨慎,他刚谋害了一个太子,这么急着再去杀江陵王,难免会激起朝臣的愤怒。

郑元根见郑元忠过了三日都没有表态,心里有些不快。看再着自己脸上的伤,更加憋屈,感觉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亲王而已,有什么好怕,最后,经不住手下的几番怂恿,便自作主张,派人去十六王宅暗杀江陵王。他本以为如今郑家在长安权势滔天,杀个九岁的孩子根本是易如反掌之事。

可是从人派出去后,已经过了三个时辰,都未曾有消息传来。郑元根这时才有些担心,想着郑元忠此时正与韩国夫人魏国夫人在宫中宴饮,便想去告诉他们,共同商议。

走过含元殿,过宣政门,刚刚走过去不久,身后的大门便缓缓关上。

郑元根转身,正要呵斥是谁把门关上了,只觉一股箭气向自己袭来,之后脖颈生疼,低下头,却见一支箭已经插入了自己的咽喉。

抬头看向宣政门,只见东宫右监门卫杨宣明手持弓箭,面无表情低头看着自己,而他身边站着的,是“抱病”多时的齐王。

大明宫守卫全仰仗于金吾卫,其中一半由齐王控制,另一半是郑元根。大明宫西边是左金吾卫的势力范围,郑元根在大明宫耀武扬威多日,竟然忘记这事,从齐王的地盘过去了。

只见他直直倒到了地上,死前算是明白,已经入了圈套,今晚郑家,怕是将有大难。

齐王见郑元根倒了,就带人去了含元殿东侧的右金吾卫执仗营:“郑氏与逆贼杜预勾结,先害太子,又害卢将军、白将军;今日又派人刺杀江陵王,恐怕过不了多少时日李氏诸王,朝中贤臣,便要被他们残害殆尽。如今我手上已有郑氏与杜预勾结的证据,诸位可愿随我前去纹绮殿,清君侧,除女干臣,匡扶社稷!”

郑元根接手右金吾卫没有多长时间,军中自将军以下中郎将,参军,执戟等还都是卢崇祚的旧部。对郑氏害死卢崇祚一直心有怨恨,再加上郑元根从任以来胡作非为,又是使他们积攒了些怨气。

今日见郑元根已死,便顺势杀了金吾卫中依附郑氏的走狗,之后追随齐王,绕过紫宸殿,向西北侧的纹绮殿杀去。

章十八

正值严冬腊月,纹绮殿中为了御寒大门紧闭。

齐王抽调左右金吾卫中的骁勇之士五百人,随他进殿。

大门猛的被踹开,原本饮酒作乐正酣的众人被这一幕惊住,面面相觑,最后看向皇帝。

皇帝起身,指着齐王说道:“齐王,你这是要做什么。”

只听齐王厉声说道:“父皇,郑氏与反贼杜预勾结,儿臣特来保护父皇。”

说完,便示意手下上去。

此时殿外的侍卫都已经被齐王控制,殿中只有几十个手无寸铁的内侍官。

却见那十几个金吾卫快步上前,将殿中拦路的舞姬踹开,直直走到皇帝面前,将皇帝团团围住。

殿中不是郑氏一族,就是依附郑氏的趋炎附势之徒,齐王好武,一向下手极狠,倒也没有丝毫犹豫,“杀!”

殿外的金吾卫听令,几百人涌了进来,到不论你是什么宰相命妇,凡是衣着华贵身着官服的人,一律砍杀,只听殿中哭声惨叫声不绝于耳,郑元忠还未来的及躲避,转眼便被人一剑刺中胸膛,待看清来人,竟然是东宫的崔成,想提醒皇帝东宫亦参与此事,却还未开口,又是一剑,已然没了气息。再看那魏国夫人,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哭着哀求金吾卫饶自己一命,可是那金吾卫却丝毫没有留情,一刀便将她的脑袋割了下来。还有那郑贵妃的叔父郑玄感,躲在案下,被人一脚踹翻,刀剑齐下,竟连肠子也挑了出来。

须臾之间,纹绮殿已经是一片血海。内侍和宫婢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移动半分。

郑贵妃吓得抓着皇帝的衣角满脸泪痕,却不敢哭出声。

齐王提刀走到皇帝面前,皇帝手指齐王,声音发抖道:“你这逆子!”

虽是这么说,手却在发颤,看来也是吓得不轻,害怕齐王破罐子破摔,真的造反做出什么弑父篡位的事情。

却见齐王瞥了一眼郑贵妃,命令道:“把这氵壬妇拖走,莫要脏了父皇的衣服。”

两个金吾卫上前,一人一边架起郑贵妃的手臂往后托,只见郑贵妃亏得梨花带雨,哀嚎道:“三郎救我,三郎救我……”

“齐王,郑氏与逆贼勾结,柔儿在宫中安得知?”

“她既是杜预的母亲,又如何不知?”齐王一句话,到是驳的皇帝哑口无言。

只见齐王忽然抽出腰间的佩刀,猛的砍向郑贵妃的脖颈,刀起刀落间,头颅被砍下,带着血迹滚到殿下台阶,转眼,那水一般的美人便没了。

“父皇累了,送父皇回麟德殿吧!”

齐王看着一脸麻木,软瘫在地的老皇帝被人架走,叹了口气,之后转而又道:“郑氏一族不斩草除根必然死灰复燃,诸位速速与我重整队伍,去往宫外。

众人正要走出宫殿,却见一个小宫女忽然跑出来,声音发抖的说道:“殿下,韩国夫人刚刚似是察觉到了动静,先逃了。”

齐王想了想,对那小宫女说道:“知道了,会记上你一功。”之后转身对身后人说道,“随我出宫。”

到没有提去找韩国夫人的事。

齐王现在只急于将郑氏从大唐彻底清除,以免夜长梦多,因此对于逃掉一个韩国夫人到没有多在意。

郑氏在长安盘根错节,家族人数众多,在长安县,万年县皆有族人,仅靠金吾卫是远远不够的。其余的禁军虽与齐王约好今晚不过问,却也难以调动。

好在当初李承勋离开时留给齐王东宫的十率府,算是彻底派上用场。

五千率府士兵与金吾卫在齐王率领下,闯入郑氏各个府邸,不论男女老幼,皆从府中带出,一起拉到长安城外,屠没不留。再将那些尸体的头颅割下,悬于木桩之上。

长安城的百姓被那一晚的哭声与求饶声吵醒,心中害怕却又不敢出门,等到第二天清晨出城,见城外悬着的几百头颅,才明白,只一夜,郑家已经垮台了。

旦夕之间的垮台,却非是旦夕之间的原因。

欲望使人堕落,无穷的欲望使人无限的堕落。郑氏是新兴的家族,因而对权利与富贵有着更强的执念,以为蒙受着皇帝恩宠便可以在长安城权势遮天,故而目空一切。

打击一个新兴的家族就如同打击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最简单最残忍的就是捧杀他。

赞扬,纵容,追捧……让他越来越自大,越来越目中无人,越来越肆无忌惮,最后,忽然将一切抽空,让他狠狠的从高处跌落,碎尸万段。

却说那韩国夫人,酒宴一半出去方便,忽然心腹婢女告诉她宫中有了变故,她心中一惊,想去纹绮殿通知皇帝,可却见齐王军队已到。便匆匆跑回郑贵妃寝宫,抱起刚满周岁的彭王往西内苑逃。

韩国夫人知道今晚有大事,但至少保住了彭王,今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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