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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家团圆下——by辋川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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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稻草人走到屋前,高举长刀,轰地一声斩开房门,破屋而入。雪魄正是心道不妙,身形急转欲返身救主,可忽见那稻草人又快步走出屋来,两手空空。雪魄心道应是已经逃出屋去,心下才是一松,便见那长刀又是高举而起,斩破气流向他而来。霎时周遭气团暴起,自雪魄与傀儡之间炸开,气浪冲破屋门,如洪水巨浪涛涛涌出。

雪魄猝不及防,堪堪用剑去挡,也被气流所伤,直直飞下台阶撞在沙石地上,猛地呕出一口血来。又听那道士道,“此为妖,亦除之。”那傀儡便似受命,步步走出屋来。雪魄这才发觉,这傀儡似有步伐,实则步履轻轻,走起路来,更有拍打草垛之时发出的次次响声。

他心中微动,便知这傀儡全然为草,内部无半点坚硬之物,因此外力撞击、碾压均对它没有效力。说来说去,不过一团野草,那么最怕的,便是火烧!

但他不通火咒,全凭一身剑术,如此硬击,实无半分意。眼下何支与小家都已逃脱,他倒不如也先行逃去,找到主人,或许能除了这道士。

雪魄身随心动,随即化作剑身,倏然消失。道士见他没了踪迹,便叫那傀儡作罢,自己则轻念咒语,右手一伸,凭空勾出一旁水缸中的一道水流。那水流似被控制,于道士手心团作一团,流动翻滚却始终不曾四散。他微微倾掌,将水团置于空中,水团不散不凝,飘浮于半空之中,微光照耀,晶莹剔透。道士口中念咒,手中做符,手指在虚无空中描画了几笔,忽地手掌一推,似将符咒打入水团之中,同时喝道,“散!”

便见那水团啪地破裂开来,散作无数大小不均的水珠,却无一滴落在地上,皆是颗颗饱满圆润,流动于半空之中。道士又是大袖一挥,道,“将妖抓来。”这些水珠儿便似受命,腾地一下飞散到四周,似是融入空气之中,无声无息。

作罢这一切,道士一扫拂尘,眼光不动,不知静静落于何处,却倏然发声道,“无量寿佛。妖类勾结,聚众作恶,究竟是何利益,能教你不顾性命,复又回来救他?”

说罢,道士便慢慢转过身来,可他肉体僵硬,移动之时,甚至发出阵阵骨骼阻滞之声。

雪魄抱着花花,听他这番言辞,却是轻轻哼笑,道,“小爷我要救谁,与你这臭道士有何相干!”

不料道士微微摇首,颈间格格作响,面无表情,可语气却颇为可惜般道,“若你不回,贫道自可放你一命,可惜你冥顽不灵,不知进退。今日,我便不得不除了你。”

雪魄闻言,悠悠地勾起嘴角来。他虽被驯服了这么多年,可本性终究桀骜,因而在此紧急关头,虽知自己躲不掉了,却也偏作得一副谈笑风生的模样。

“这么说来,道长你竟是不舍得杀我,要留我一命了?其实,我本也怕死得很,不若,”他眼神微挑,似笑非笑地道,“我们做个交易,你留我一命,我谢道长一恩,两全其美,又使道长免了动手的麻烦,岂不妙哉?”

不想这道士立即道,“好。”

雪魄一惊,不知他这是什么把戏,眯了眯眼睛,硬着头皮道,“道长好生爽快。”

道士抽动了一下嘴角,似有笑意,不急不缓地道,“古有一命换一命。妖命自由妖相抵。你杀了你怀中这妖,贫道自然放你一回。”

雪魄闻声却忽地双手攥紧,目露凶光,心道这贼道士,明明有把握杀了自己与花花二人,却仍以谎言骗之,要他手刃花花。如他临时毁约,自己不单背下骂名,更是死得不明不白。如此挑拨人心之徒,实是比世间恶人过之而无不及!他这心肝,究竟为红为黑!还是说,此人,根本没有心肝!

雪魄顿时怒从心起,渐渐握紧背后长剑,风沙微动间,他忽地身形暴起,赫然已将长剑抵在道士颈间。

“恶道士!我今日就杀了你为世间除害!”

他正欲动手之时,却忽听屋中传来一阵呼救之声。正是这一阵犹豫,道士趁其不备,将一道符箓打入雪魄体内。雪魄倏然眼瞳紧缩,手中长剑铿然落地,他亦身子僵直,直直向后倒去,可当其倒地之时,竟已化出剑形,变回雪魄剑,落在地上铿地一阵脆响,周身散出丝丝寒气。

再说那呼救声,不幸却是何支与小家。因着何支见有歹人入侵,又听雪魄叫自己快逃,他便返身想让小家向窗外逃出。无奈小家临产在即,无论何支怎么抱怎么托都无法将他弄出窗去,窗子又是颇高,一时不慎摔下去只怕会摔坏了小家与腹中的孩子。可现下情况又十分紧急,何支一来二去,看见衣柜,便抱着小家躲进衣柜里去,又捂住小家的嘴,希望能躲过一劫。

小家羊水已破,胎儿也已坠到骨盆,哪里受得了这样折磨,便死死抓了何支的衣裳,在手中撕扯揉烂,又被何支捂着嘴,发不出声来,冷汗便止不住地挂下来。这柜中本就局促不堪,又得容下他们二人,小家便只得由何支托着抱着,成半蹲半站之势,岂料这更助于胎儿的下滑。小家不由得挺起肚子,腿根疼得直颤,腿间不时有湿滑的液体淌下。

何支只敢在小家耳边轻声安慰,眼睛透过衣柜缝隙向外看去,这时正是房门轰然倒下,那持刀歹人缓步走进屋来。

何支顿时屏气凝神,动也不敢再动,不想小家此时却腹痛骤起,一股强而有力的宫缩推挤着胎儿不断向下,似乎下一刻便要破体而出一般。只是此刻周围黑暗,只留一道缝隙,全然看不清情形。

小家顿时掐紧了何支的手臂,透过何支紧捂着的手掌勉力呼吸着,坚硬的腹部时起时伏,挤压到壁上又是一股紧缩的胀痛,又有湿滑的液体不停流出,几乎要打湿他的脚踝。

何支此刻全神贯注,只怕那人发现小家,因而连手上的痛也顾不得了,只知紧紧捂住小家的嘴,听他的喘息声在耳边愈发沉重,愈发放大。何支的心也止不住地随之渐渐吊高。

终于,那人不曾发现什么踪迹,转身走出屋去,紧接又是砰地一声骤响,便再也没有动静。何支又待了一阵,等到全然没有了动静,他这才松下一口气来,赶忙松开手让小家呼吸。

小家只躺在他怀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其他动也不动。何支便去摸摸他的肚子,不想才是轻轻碰了碰腹底,小家便失声叫痛,说着别碰别碰。何支心有忧虑,急忙将他从柜中抱出。小家这下是站也站不稳了,紧紧黏在何支身上,大张着两条不停发颤的细腿,紧闭着双眼不时发出呻吟之声。

何支仔细一看,方才一片昏暗不曾发现,现下一看,发觉小家的肚子坠得似那挂在树尖儿上的露珠,几欲坠落破裂一般。又掀开小家的衣裳一瞧,这才看见他腹上青红经络暴起,胎动仍十分厉害,而腹底早已被胎头也不知胎身撑得结结实实。怨不得他方才一触,小家便喊着疼痛。再看他腿上,又有丝丝血痕缠绕,自腿根一路湿到了脚踝。

何支现下便急得满头大汗,又不知宫口开全了没有,抱着小家放他到榻上,撑开他的腿来。眼看着似是差不多了,何支便握了拳头,试着比划了一下,这才发觉还差了些许不曾开全。他正想着再熬些时候将孩子生下便好,不料屋外又传来一阵声响,何支便悄悄探身过去,贴到门外瞧了瞧,却见那道士仍直挺挺地站在门口,手中似在做咒。

玖八章:至死不相离

何支立即缩回身来,现在情况紧急,他立即回屋打横抱起已是昏昏沉沉的小家,小心探出身来,贴着墙壁慢慢走出来,想着从后门溜走。可是后门在厨房里头,厨房又在卧房对面,中间隔着狼藉满地的厅堂。何支不由在心底骂了声妈的,早知在卧房里开个暗门,以备逃生之用。

他此时无法,只敢偷偷探头去看外头,只见那高大的打手与道士背对而立,雪魄抱着花花似乎在对道士说着什么。何支缩回头来,看了看怀中昏睡的小家,他深深吸了口气,忽地提起脚尖,有如神助,身形异常敏捷地跳过避过一地破烂的桌椅板凳,噌噌噌地踮着脚抱着小家跑进厨房里去。

进了厨房,何支顿时心跳如鼓,喘了好几回合才回过神来。可现下不得拖沓,他疾步跑向后门,暂且放下小家单手扶住,取了藏在盐罐下的钥匙,准备打开后门逃出屋去。

正在他开锁之间,忽听水缸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一阵异响,何支一心在逃跑上,根本顾不得这些响动。却不知他身后水缸中忽地腾起一道水流,那水流似有灵性,如灵蛇一般曲扭攒动了一会儿,忽如利箭般飞射向小家脚踝,自成一环将其圈住。

正当何支打开门锁,拉起门栓要动身之时,他忽听小家惊叫一声,便觉他的身子猛然向下滑去,犹如一股大力强行将小家自他怀中拖走!何支大惊之下急急抱住小家上半身,看他脚踝,却见一个小小的水环套在小家脚踝之上。

那水环噜噜地沿着小家脚踝转了几周。何支眼见这环绕在小家脚上,却不曾与脚踝接触,仿若悬空一般浮在周围。不知怎地,又见小家的脚踝与水环慢慢抬起,悬在半空。

小家腹中剧痛,又受了无端惊吓,紧紧抓住何支的手。何支不明所以,紧紧抱住小家,两人紧紧盯住那异动的水环,不敢妄动。

僵持之间,何支未来得及反应,怀中的小家便被一阵怪力直直拽走,强行在地板上拖拉而去。小家顿时惊叫出声,大叫着何支,紧紧抓住何支双手。何支猝不及防,死死抱住小家,竟就被那无端怪力一同拖出几丈之远。

何支不由大声呼救道,“救命啊!快来救命啊!”怀中的小家又是尖叫痛哭,可不敢松开何支的手,被水环圈住的脚动弹不得,毫无抵抗之下,两人被一小小的水环一道拖出厨房。出了厨房还不够,那水环又拖着二人向着屋外而去,何支眼见自己要被拖到道士面前,急中生智,就要出门的刹那两腿一蹬顶在门槛之上,总算停住了脚步。

接着,便是何支与那水环中的怪力相持之时。小家一脚被水环圈住,不停地被向外拽去,面对眼下的情景,几乎是哭得连眼泪也流干了,只张着嘴不停大叫着何支的名字。何支心念小家,竟也生出蛮力来,两手围在小家胸前,两腿不停踢蹬,面色涨红,脖梗变粗,竟就慢慢地抱着小家站起身来。

他堪堪稳住,便砰地一脚踏在门上,以脚借力,死死拽住小家,甚至仍有斡旋余地。两力相持之下,便见小家已渐渐腾空而起,他却由不断尖叫转为间歇呻吟,状况似有不对。何支只怕小家被那道士拽去,便使了吃奶的力气,眼看要将小家拽回来。可天不助他,何支踩地之脚忽地打滑,两人砰地一声同时跌到地上,何支后背撞地,犹是皮糙肉厚的他这下也一声痛呼,手上失了力气。

就是这一瞬间,怀里的小家刺溜刺溜地被水环拽出几丈开外,何支大叫一声小家,扑身上去,死死抓住小家一只手臂,没得叫他彻底拖走。

这时何支脚尖勾住门槛,伸长了双臂抓住小家手臂,而小家早被拽到屋外台阶之上,斜斜躺着,一手托住肚子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那道士在就站在屋下,见他们二人不曾松手,轻轻一扫拂尘,道,“收。”

便见那水环倏地收紧,犹如镣铐缩在小家脚上,小家便觉一股更胜之前的蛮力在脚上使劲拽他,他与何支的手也渐渐滑开。

何支拼尽全力抓住小家手臂,死也不肯放开一般,眼中几乎要迸出血丝来。他嘴中还道,

“小家不怕!不松手!一定!不松手!”

小家被这样两股大力拽住,只觉身子要当中裂开一般,肚子也一刻不停地变硬收缩,似乎要痛死他才甘心一般。他心中凄苦,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大哭着道,“大支……好痛啊……小家好痛啊!”

何支面色涨红,耳边颈边已有青筋爆出,此时竟生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顾脚挂门槛,手拽小家。不想那道士却轻轻一句道,“你再不松手,他的手就要被你扯断了。”

何支闻言,忽地哼了一声,手中微微松力,可他一松,那水环即刻发力,又要将小家拽去。何支不得已,又紧紧抓住,便听小家痛呼起来,呻吟不止。那道士又道,“你不信贫道,便等着看他手骨断裂,脚骨扯断吧。”

何支听了,却忽地撑起身来,口中一字一顿骂道,“贼、道、士!”不知从何生出的力气,竟就攀住小家手臂将他一点一点地拽回来,慢慢地抓住他的双臂,又抱住他的肩膀,渐渐地、几乎要将小家整个拽回怀中。

那道士见状,缓缓摇首,忽地飞身而起,飞到何支身侧,道,“放手。”

何支哪里肯放?自顾自地托住小家肚子,要将他拽上阶来。道士见他这般执着,面色顿时阴冷了不少,道,“他是妖,终究是要来害你的。”

不料何支忽地一笑,抬起涨红的脸来瞥了道士一眼,轻笑道,

“他就是妖,我也要!你,无论谁!都夺不走他!”

道士倏然面上一黑,眼中透出一丝阴戾之色,他看到何支的执着,这样愚蠢顽固的执着!就如当年那妖的执拗一般,傻傻地相信着自己,死到临头都不肯露出一丝悔恨灰败的神情!

“愚蠢!愚蠢至极!”他蓦然咆哮起来,抬脚踩在何支背上。

“放手!我让你放手!”他说着,又踹了几脚在何支背上,之后每道一句放手,何支不放,他便重重踹去。几番下来,何支忽地呕出血来,可手臂却僵持着没有松开。小家看见何支被打,霎时大哭起来,哭道,“不要打他!不要打他!”见何支呕血,他甚至伸手去挡,却被道士一手抓住。

小家眼泪汪汪地盯着他,眼睛都要哭肿,哆哆嗦嗦地不停念着,“不要打他……不要打他……”

道士看着他那双清澈哀痛的眼睛,心中忽地一阵剧痛,他腾地甩开小家的手,一脚踢在他肩上。小家被他踢倒,后腰不慎撞在阶上,顿时牵扯腹部。何支只虚虚地喊了声小家,抓住他的手,好歹没有昏死过去。小家撑住肚子,痛得喊不出疼来,倒在阶上,半晌半晌没有出声。

而那道士似是发了狂般,颤着手指着小家,他盯着小家看了一阵,忽又走近他身边去,枯老尖长的手指指向小家乌黑的眼睛,愈靠愈近,愈靠愈近。小家怕了,急忙抱着肚子使劲向后躲去,可又躲不过去,立时转头向着何支大哭。

何支见他对小家有所企图,顿时扑到道士身上,一拳打在道士脸上,大叫着,“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要对小家做什么!我打死你!打死你!”

道士不防之下受了他几拳,待反应过来,大袖一挥,锁住小家脚踝的水环立刻解开,直冲向何支,将他双手禁锢在背后。何支不堪,又用肩膀顶向道士。水环有所灵性,即刻拽过何支将其锁在一旁栏杆之上,教他动弹不得。何支又立刻叫骂道,“贼道士!你若敢伤他一分,我定千倍百倍万倍地还报于你!贼道士!你听到没有!”

道士全然不顾,即使眼角被何支打出血来他也不曾在意,甚至不曾擦去血迹,又慢慢走近小家,捏起他的下巴,尖锐的指尖渐渐靠近小家左眼。小家心中害怕,紧紧闭起眼来。那道士便喝道,“睁眼!睁眼!”说着将膝盖顶在他臃肿的腹上,以示威胁。

小家却仍然不肯睁眼,不知他要对自己做什么。那道士见他这般,蓦然怒了,捏紧他的下巴,忽地狠狠将膝盖顶进小家临产的肚中。那尚且柔软的肚子顿时凹陷下去,几乎变了形状。小家失声恸叫起来,哭声传遍又听那道士道,“睁眼!睁眼啊!”

一旁的何支几乎要发狂,大叫着小家,见他将膝盖顶进那怀有胎儿的肚腹中时,何支几乎厉声叫喊起来,即刻又叫道,“小家听他的!睁眼!睁开眼睛啊!”

小家腹中剧痛,几乎喘不过气来,肚子不知是坠是痛,几欲要裂开一般。他呜呜哭着,身子又抽噎发颤,听见何支要他睁眼,才落着泪睁开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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