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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家团圆下——by辋川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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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不禁怒由心生,愈是看他执着倔强,往事便要愈加清晰可怖,想到那人凄厉待产的模样,想到他身下一滩血迹,想到芊芊成妖面容尽毁、推倒铜镜打翻水盆,最终灰飞烟灭之情之景!

那道士连连点头,连声说好,道,“你们都不是妖!你们都不是妖!”他念起咒来,额上热汗淌下,面色似怒似惧。何支便见缚住小家双手的水环之中忽地射出一道细弱水流。

那水流独自成形,渐渐伸展扩大,继而向下流走,缠着小家胸口之上,紧接着便似一条水蛇般绕着小家的身子蜿蜒而下,但却愈来愈长,愈来愈粗,围绕着小家的身躯不停游走。又渐渐圈住他的肚腹,绕到身后,复又绕出,游过小家沉坠的腹底,圈圈围住。

小家感觉身上怪异,便大叫道,“放开小家!放开我!大支!大支来救救小家……”他说话间,这道水流已缠遍了他的身子,便连双腿也牢牢地围住。道士复又掰起他的头颅,喝道,“说!你爹是不是妖!他该不该死!”

小家却不肯说话,紧闭着嘴巴不愿答应。何支看着他的模样,只觉心痛如绞,只怕道士轻轻用力,便要折断小家的脖子。他又见小家奄奄一息,腹中胎儿又待产在即,何支不堪忍受见他这般痛苦,终究服软,眼有热泪,大叫道,“道长!”

道士回头来看,就见何支连连给他磕了几个响头,听他哀求道,“道长!他年幼不懂事,求求道长放过他们父子!我愿为您做牛做马,赎清他的罪孽!道长若有仇,向我来报!向我来报吧!”

说罢,又连连叩首,直磕得头顶乌青,渗出血来。道士见他这般维护,反是怒道,“愚蠢!”何支倏然停了动作,不知如何是好。那道士指指小家,异常憎恶道,“他是妖,你我为人,怎可教我因一只妖而为难于你!你为了一只妖,竟不惜以命抗衡,与我们同类做对。愚蠢!愚蠢至极!”

何支心急如焚,目光四处流散,停滞了一阵,又道,“可是他腹中有子,孩子尚且无辜,还请道长高抬贵手,放了他们父子!待他产下孩子,我、我们、我们听您处置!请道长怜悯他腹中幼儿,放过他吧!放过他吧!”

说着,又“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不想那道士道,“他腹中有子?笑话!你肉体凡胎,中了这妖的恶咒。我替你开了法眼,教你看清这妖的真面目,你竟然无畏无惧,依然护在他身边!后来,你不也曾见他腹部平平,何来有子!”

何支听罢,心中无比震惊……

壹佰零壹

何支听罢,心中无比震惊,花花所言,字字为真,没有半分欺他。当时他所见幻象,正是那道士给他设的局,要他离开小家。若他受骗,更有可能帮着道士一同折磨小家。这般拆散他人姻缘、害人性命的险恶之事,竟皆出自他一人之手。这人心,着实险恶非常!

何支不由咬牙,愤恨无比,此刻竟也昏了头脑,竟反驳于他道,“你方才说他腹中有妖,现下又说他腹中无子,我到底该信你先前那句,还是信你现在这句!贼道士!你要害我家人,拆我姻缘,天道难容!我何支今天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和你斗个死活!杀了你图个快活!”

说罢他便挣动起来,似要起身相搏。道士只轻轻示意,那稻草人便一脚踩住何支后颈,叫他无论如何起身不得。

道士复又转过头去,盯住小家,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了,我便放你下来,不说……”

他手中做咒,那绕在小家身上的水流便流动起来,看似无异,却渐渐收拢束紧。小家即刻觉得腹中一紧,似有何物紧紧勒住他的肚子,并且愈压愈紧,连着胸口双腿也一同被勒得生疼。

“嗯——啊!不要……呜——”

道士便道,“你说,你爹爹,他是不是妖?不然,便将你的孩子勒死在你腹中。”

何支只听小家渐渐呻吟作响,却不知他痛在何处,只叫骂着臭道士放开之类的话语。可不多时,他便觉异样,只见小家圆润挺起的腹部似被那水流条条勒住,几番下来,竟使小家的肚子有凹有凸。

那水流便似道道细绳,却比细绳更有张力,紧贴住小家薄薄的肚皮,似要将他腹中胎儿生生挤出一般。但不想这水流缠得紧密,裹住小家腹底,又紧紧捆住他的双腿,教胎儿落不下也推不上,真当是隔着肚皮将小家腹中胎儿紧紧勒住。

道士见他不答,又道,“快说!你爹是妖!你爹是妖!”

小家却固执地摇了摇头,那水流便嗤地一下收得更紧,勒得他的肚皮反而似要炸开一般。胸腔腹腔间的空隙似是越来越小,教他渐渐无法呼吸,而脊背似是硬生生要被压断一般,几乎与内脏胎儿紧紧挤在一处。

“啊——!”

何支听到这声惨叫,心神全失,瞳孔放大,耳鸣嗡嗡,眼前脑中,全剩小家胎腹压至变形,仰头痛叫的模样。他便似疯了一般,大叫着小家,在稻草人脚下不停挣动,脸颊头皮,已被沙石磨出血痕。

“小家!小家——!”

那道士见两人惨痛凄苦,心底却无比快活,大笑起来,抓住小家的头发,狂笑道,“说啊!快说啊!我看它快不行了,都不动了,你快说啊!”

小家动也不动,一字不肯说出口,那道士屡次三番听他不言不语,心中莫名有丝恐惧,抓着小家头发大力摇动起来,大叫道,“我叫你说啊!你爹是妖!你也是妖!他为什么要把你生下来!你们当初一同死了多好!我当时就该掐死你!掐死你!这样阿岳和你都活不下来!你们活该去死,你们都该去死!都该给我的芊芊陪葬!给芊芊陪葬!”

他说话间,手中亦在做咒,并随他情绪变化,水流愈发勒紧,紧勒住小家肚皮,而小家脸色煞白,起初还能发出声来,之后渐然也没了声响。直到最后一句,水流似是到了极限,却蓦然间啪地打散开来,松开小家的身子,那沉重的肚子刹那间沉坠下来,连何支肉眼都看出其中胎儿滚动的模样,随即一股热流自小家腿间淌出,鲜红鲜红的血几乎染红了何支的双眼。而小家便只剩了一声极为孱弱的呻吟,瞬间昏死过去。

那道士见他昏死,便轻声笑道,“不肯说、不肯说……”他复又抓起小家的头颅,双目圆睁,喝道,“你爹的坟在哪里!你爹的坟在哪里告诉我!别死啊!先别死啊!”

何支立即大叫,“你别动他!你放开他!我带你去!”

道士眼珠通红,满脸皆是细纹,他听了何支的话,松开手来,转头对着何支露出鬼魅一般的笑容,轻声道,“好,好,你带我去,你带我去。”

便解开何支脚上束缚。何支才是起身,正欲奔向小家,却被身后稻草人紧紧按住。那道士则快步过来,仍让小家吊在石壁之上,他凑到何支身边,迫不及待道,“走呀!快走呀!”

何支缓了缓气息,道,“我要带小家一起去。不然,我就咬舌自尽,让你再没法找到小家爹爹的坟!”

那道士听了,扭了扭脖子,发出一阵格格的骨骼作响之声。他似是想了想,道,“好,好,我给你带去,给你带去。”

他便手指一勾,那圈住小家的水环即刻破开,小家顺势而下,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动也不曾动弹。何支见势要冲上前去,又被稻草人摁住,他便道,“你让我抱着他和你一起去,我绝对逃不了的!”

那道士顿了顿,却拿手指指着他,道,“你骗我!你肯定骗我!”

何支却道,“我骗你也好,不骗你也好,若是你不给我抱着他去,你这辈子都别想找到阿岳的坟墓!”

道士顿时张牙咧嘴,指着小家道,“你要是骗我,我就把他的孩子剖出来剁成肉饼给你吃下去!”

何支明明牙间格格作响,却也道,“好!一言为定!”

道士亦道,“一言为定。”便倏忽飘到小家身侧,将他抱起,又忽地飘了回来,将小家丢向何支。何支忙伸手去抱,可却惊觉手间束缚不曾打开,根本接不住小家。他眼看小家跌在地上,听他痛哼一声,复又昏迷过去。

何支即刻暴躁发怒,一脚踹向道士,大骂道,“你这禽兽!”道士一手将他挥开,颤着手指指着何支,道,“看!你还是骗我!”

何支跌坐在地,骂道,“我哪里骗你!你快给我松开!”

那道士却无赖道,“我一松,你就要打我,就要抱着这妖和孩子逃跑。你以为,我真当傻吗?”

何支啐了口道,“你背信弃义也罢,难道我何支也是这种人!你不给我松开,我怎么抱他,怎么替你领路!”

那道士听了,僵硬地转了转眼珠,过了一会儿,才挥手将何支的手松开。何支一脱束缚,立即去抱起小家护在怀里,他见小家昏迷不醒,肚腹却依然突兀挺起,却也不知孩子是否已经死了。何支悲从心来,心肺生疼,随即鼻尖一酸,抱着小家,扶着他的肚子,热泪滚滚而下,大哭起来。

道士见状,绕着他俩走了两圈,又颤着手指指何支,笑道,“你这么紧张,这么担心,他不过是只妖精啊!死不足惜!”

何支只顾痛哭,哪里要去理他?见自己的泪滴在小家脸上,他知小家素喜清洁,不肯污了他的身子,便急急用手去擦,将小家脸上冷汗与泪水慢慢擦尽,又伸手在他肚腹上触摸,各处摸了一阵,感觉是否有所胎动,可并无动静。何支更是大哭,眼泪流个不停,鼻涕都要流进嘴里,手上不停擦着小家的脸颊,又摸摸他的肚子,揉揉小家胸口。

那道士竟也不催,在一旁站着看他,眼中却是露出一阵阴冷的笑意。

正是何支悲痛欲绝之时,忽听小家呃地吐出一口起来,随即他腹中也有了几阵顶动。何支登时恢复生机,大叫着小家,匆匆抹去眼泪鼻涕,见小家慢慢地睁开眼来。

何支急唤着他的名字,盼着小家能应他一声,却不想小家又闭起眼来,何支以为他又昏过去,却见他双手捧住腹底,面露痛苦之色。何支见他仍受着这产子之痛,便要将小家扶起,助他尽快将孩子娩出。不想那道士这时催道,“走了走了!”

何支却厉色道,“不行!我要等他把孩子生下来再走!”

那道士闻言,忽地眼睛圆睁,一把拎起何支后颈,喝道,“休得寸进尺!即使他生子成人,我也定会杀了他!还有他为妖的孩子,我也不会放过!”

何支顿时握紧双拳,欲有所动,可见那稻草人拦在眼前,那怪异的水环又时隐时现。他不能拿此刻的小家冒险,便硬是忍下气来,抱起小家领着道士向阿岳坟墓走去。

壹佰零贰

兔儿这边磕磕碰碰,总算也是紧赶慢赶地爬上山顶,又走了一阵,拨开茂密的丛林,听到流水哗哗,便知瀑布已近,她也加快了脚步。

怀中的花花身子愈来愈凉,又不时地有几阵抽搐。兔儿心中担忧,便一路边走边叫着花花,直到听他回应,才安心继续赶路。两只“雪球”听这三姑妈一路喊魂儿似的,不知在喊哪家精灵鬼怪,又见兔儿气喘吁吁,便凑着热闹说起话来。

小黑话多,抢先道,“三姑妈?你在喊谁呢?”

兔儿正是累得满头大汗,心里着急小家,才没空去理它,闭起嘴只顾自己走路,理也不理它。小白便道,“你别吵着三姑妈,她在给人打暗号呢!”

小黑扭过身子来,趴在兔儿后颈,努了努嘴巴,碎碎念道,“你怎么知道是暗号?”小白瞟了他一眼,眼中不屑,小后腿儿伸了伸将兔儿缠在颈边的发蹭下去,道,“不是暗号,难不成是谁的名字呀?谁要这么难听的名字~”

小黑便嘿嘿笑道,“就你小白名字好听!”小白又辩驳道,“那你小黑也不难听呀!”说着,两只便相互大笑起来,实际上,不过借着对方来自吹自擂罢了。

兔儿两重回声,一双灵敏的耳朵几乎要震聋了,她正要发作之际,忽觉肩上一轻。她停下脚来,便听两只讨厌鬼啊啊地大叫起来。

“啊呀我怎么飞起来了!”

“妈呀我下不去了!”

兔儿就地看着,就见两只兔子慢慢飞到空中,待升到一定高度,忽地坠了下来,惹得两只顿时大叫救命。可又忽地被两道无形的力量捉住,皆是倒挂着一条细腿悬在半空里。两只下又下不去,翻又翻不过来,于是哭爹喊妈,在半空里扭动扑腾起来。

兔儿见了,不由扑哧一笑,道,“你们两个,话太多遭报应了吧!叫你们再乱说话!”

两只小兔见状,纷纷哀嚎起来,叫道,“三姑妈救命啊!”“三姑妈放了我吧!”稀里哗啦地叫成一团,可惜就差了眼泪。

这时便听空中传来悠悠的一声,“你们再说我名字难听,我便将你们扔进瀑布里面。瀑布底下有吃肉怪鱼,想必兔肉它也不会计较,权当了点心塞塞牙缝。”

两只听到这声音,顿时哇呀呀地叫个不停,连声求饶道,“大仙我再也不敢了!”“大仙的名字是天底下最好听的!大仙快放了我吧!”

兔儿也道,“花花算了,别和这两只小不点计较,回头我回家告他们爹妈去,有他们俩好看的。”

花花便道,“好吧。”便收了法力,教两只唰地掉下来,哎哟哎哟地纷纷抓了捆住雪魄的绳子。花花又喝道,“不准再爬到兔儿身上!”两只便连连说好,四手四腿使劲扒在绳上,不敢放肆。

这一阵耽搁过后,兔儿又加快脚步走向瀑布,不多时,便到了瀑布边。她绕了几绕,才走到镇山石旁,看见闻人潜端坐在瀑布结界之内。他周身被一结界围住,头顶水流不断冲刷而下,但都被结界挡开,可奇怪的是,结界之内却氤氲着一股奇异的烟气,定睛看时,还会发现偶尔会有几道灵光忽隐忽现。兔儿凝神看去,正见那细弱的灵光倏地钻入闻人体内,又有光芒忽地自他体内蹿出。

兔儿便对花花道,“花花,你说的将他困在结界内驱除他体内血毒,是什么门道?”

花花的声音便自空中悠悠响起,“你看见那光晕与光束了吗?那便是从瀑布水中萃取而出的灵束,由无数细弱不可见的灵元组成。镇山石富集谷间千百年的灵气,而瀑布之水对它日夜冲刷,难免也带走其中灵元。灵元细小无比,可以透过实体灵束不可透过的结界,再在结界之内接着闻人的灵力逐渐聚集成形,因而可以自由穿梭闻人的肉体,却不能穿出结界。”

兔儿奇道,“那这与他的血毒又有什么干系?”

花花道,“他的血毒非世间一般毒物,是蕴含着妖力的妖毒。此毒附着于妖力之上,那妖力也是灵力的一种,但凶恶异常,善喜侵蚀他力。而灵束在穿梭闻人肉体之时,便被妖毒看上,纷纷聚集过去吃下它,其实却正中下怀,从不可轻易离开的肉体的灵力上转移到了可以出入的灵束里。正如你原先搭坐这条船,又换到另一条船上,明白了吗?”

兔儿却道,“那他原先那条船,为何离不开去?”

花花便道,“船大水浅,自是如何也出不来的。而且灵力被闻人潜自身控制,不可轻易流失,但其中混杂妖力,他无法自万千之中将其剥离,只能依靠自身的力量时刻压抑着体内的妖性,才造成他那日险些入魔成妖的局面。”

兔儿听了,却蓦然叹道,“这人其实也十分可怜呐。”

花花便奇道,“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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