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后深吸一口气道:“皇上,那可是个男人。”
“嗯,朕知道。”
“皇上……你要明白,你这样做了的后果。”周太后沉声道。
李琛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地图,其中深意不难看出,可是周太后心里忽然涌上一个念头……她看了一眼李琛,问道:“你真的要这么做?”
“是。”
周太后缓缓、缓缓地点了点头。
皇上一直没有下旨召妃嫔入宫,季妃渐渐有些坐不住了,可是她没有能商量的人,只是一日烦闷胜过一日,她听说韦妃一遍遍地请父亲进府来,心里也活动了下,想着要不要请自己父亲或是母亲来一趟。
谁知,她还没有动作,季夫人就匆匆进府来了,一见了她,就急切道:“府里出事了!”
“怎么了?”
季夫人愁道:“还不是你那两个不争气的兄弟!”
季妃一下子明白过来,问道:“他们又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孽障做的孽偏偏赶到了一块儿!你二弟前几日瞒着我与你父亲去花巷,与人争夺一个娼女,闹出了不小动静,咱们家是要守国孝的,官府的人就把你二弟给带走了……”
“我父亲就没有关照京兆尹把他放出来么!”
“被抓的还有不少大家公子,闹的满京城都知道了,京兆尹也不好徇私……谁知这时候又闹出来几个月前你三弟曾放印子钱逼死过人……”
季妃脸色一白,道:“这种事怎么也能发生在咱们府上?三弟难道还缺钱花?”
季夫人狠狠道:“还不是你父亲!你父亲勤逼他们读书,断了他俩的月银,不知道谁暗下撺掇,那两个不争气的孽障就做起了这样的勾当!”
“当真是逼死了人?!”季妃的头被气得生生的疼,“父亲怎么说?”
季夫人低声道:“我最恨季桓!你父亲原来还想找人求求情,季桓却说新皇登基,不能因为妃妾家事受扰,现在是皇上立威之时,就算求情也没用。”
原来季妃还对亲弟弟们有几分恼,现在却把这恼意全转到了季桓的身上,“他巴不得二弟、三弟不好呢!他现在当了翰林院的官,弟弟们沾不上他的光,他还怕弟弟们的事引到他身上吧!”
季夫人擦了擦眼泪,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季妃果断道:“母亲自己去寻人,务必把弟弟们救出来,二弟、三弟好歹也是皇亲国戚,是大皇子的亲舅舅,京兆尹不至于这点儿面子都不给,母亲只管说这是我的意思。”
这也是季夫人来的目的,她不由松了一口气,季妃想了想,道:“我给母亲写个条子,母亲也好拿着去找人。”
“好,好女儿,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季妃冷笑一声道:“季桓就等着我们倒霉的,我就要他看看,弟弟们有我护着,出不了事!”
李琛登基后,沅皇贵妃母子完全沉寂了下来,可以说现在的庆王是恨不得马上离开京城去封地的,他得罪皇上不轻,而且他又不是皇上的亲兄弟,若是皇上要收拾他,他自己完全没有办法,他急得整日上蹿下跳,却想不出任何办法。
天底下只有一个人的孝期是只有三个月的,那就是皇帝,景王等都是要守满二十七个月的,说起来景王才是得罪当今皇上最深的那一个,只是景王却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等在京中静观其变。
朝中不知从何时起出现了推举皇后的风浪,起初就是在文官群中流传议论,而后有人慢慢开始正式上奏折,请立中宫,李琛原先收到一两份奏折的时候还只是一笑置之,而后他发现这已然成为了朝中风尚,而且大多数的奏折都是请立韦贤妃的。
而季妃家两个兄弟的案子,某天忽然被提到了朝堂之上——登基过后,李琛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他自然没有时间时刻盯着自己原先的太子府,因此是在御史台纷纷上书弹劾季尚书治家不严时,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最让人吃惊的还在后头,有官员拿出了季德妃手写的条子,季德妃言语中颇多威胁之意,还称自己两个弟弟为“国舅”,俨然有把自己当做一国之母的意思——季寒松两股战战,已经连请罪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琛皱眉道:“此时,京兆尹查清楚了么?”
京兆尹出列道:“回禀皇上,此事经查属实,季家两位公子一位国孝嫖娼,一位曾逼迫过人命。”
李琛平静道:“按律当如何处置?”
“……均是流三千里。”
“先杖五十,再流放。”
季寒松跪在地上,只觉万念俱灰,打五十杖自己那两个儿子都不一定受得了,若不是自己那好夫人跟着闹腾,事情怎会如此。
另有一官员道:“德妃娘娘难当‘德’字。”
李琛慢悠悠道:“依卿家看,该当如何?”
这毕竟是帝王家事,那官员看李琛脸色,默然告罪,退了回去。
齐云若再次见到李琛又已经过了十几天,他在房间里看书的时候,李琛忽然走了进来,齐云若愣了一下,道:“您……”
李琛笑了笑,在他身边坐下,齐云若笑道:“您今天没有很多事情么?”
李琛道:“想来看看你。”
齐云若点点头,问道:“靖儿他们还好么?”
“他们都很好,靖儿还惦记着你呢。”
齐云若压下心底伤怀,没有继续问,李琛问道:“最近府里出了什么事么?”
齐云若想了想,道:“我听说季妃家里的事了,皇上,您是怎么处理的?”
“一切按律就是。”
齐云若叹息道:“可惜我没有早能知道这件事,如果仅仅是季家子孙不肖,没有牵扯上季妃,还不会有这么坏的后果。”
李琛道:“这跟你没有关系,季家人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
齐云若点点头,之后他却不知道再说什么,李琛一直看着他,两人相顾无言,良久,李琛开口道:“小齐。”
“嗯?”
李琛道:“我有一件事情准备去做。”
“什么……我能帮上您什么吗?”
“这件事的确需要你,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办不到。”
齐云若眨眨眼睛,微笑道:“只要是您需要的,我都可以去做。”
李琛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问道:“小齐,你喜欢做官么?”
齐云若想了想,道:“我说不上来,也许是喜欢……不做官也可以,因为整日里要忙着许过事情叫人很疲惫。”他猜想李琛遇到了为难的事情,自己无法出任官职,可是这个齐云若并不在乎,他一开始想的也不是做官,而是能帮到王爷。
李琛点点头,他知道小齐并不在意名利这些,齐云若忽然想起什么来,对李琛道:“近些日子,韦妃时常叫他父亲过来。”
李琛点点头:“我已经知道了。”
“您知道了?”
这涉及立后的事情,李琛美誉在这个问题上多说,随意道:“府中还有什么事情么?”
齐云若的语气低落了下来,“这几天,季妃一直来问我,她们什么时候进宫。”齐云若满心苦涩,季妃和韦妃都会成为宫中某一宫殿的主人,光明正大地住进皇宫,季妃来问的时候也趾高气昂的,齐云若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是他也不想从李琛口中得知这个答案。
李琛看着他,目光中闪烁着齐云若看不透的深意,齐云若躲开他的视线,可是李琛却按着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你想让她们什么时候进宫呢?”
“……我,”齐云若想告诉李琛,自己不想让她们进宫,可是齐云若最后只是道,“我不知道。”
李琛登基不过一个半月,齐云若却像是过了多年,往事不再清晰,齐云若曾经把李琛当做自己独有,现在他却缺少了这样的底气,李琛叹道:“权力总是能改变很多人,像是父皇和祖母,又像是父皇和母后……你还记得我以前曾说过了么?”
那年大雪过后,李琛信手走在前面,说——登上最高位,是一件最波澜壮阔之事,也是一件最落寞不过的事情。
齐云若浑身一颤。
“如果连你都不会跟我说一句实话了,那还有谁能与我说一句知心之言。”
李琛说完,齐云若摇了摇头,急切道:“皇上,我没有想瞒着您什么,只是我不想叫您为难……”
“小齐,”李琛打断他,“如果你不想季妃和韦妃进宫,她们两个就永远不会出现在皇宫里。”
“……好,皇上,我不想,我不想让任何人再分去你了,”齐云若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您曾经答应过我的,从西北回来您就答应了我。”
李琛终于由心的笑了,他道:“其实,我早就有了立为皇后的人选。”
齐云若浑身僵硬地看着他,心里一下子乱了,李琛道:“小齐,你愿意么?接受千夫所指,任由百姓侧目,以皇后的身份留在我的身边。”
“……皇后?”
霎时间齐云若似乎回到了号角声下的西北,关外黄沙茫茫,夜色中燃着烽烟,王爷和自己说起他的长姐和祖母,回京后春雨如油,王爷的身上带着湿气,对自己说:你会后悔的……
当时自己的回答是什么?是我不会后悔。
“皇上,这一次,我还是选择留在您的身边,我还是不会后悔。”
第73章:妃嫔
李琛在朝中说起要立后的事情后,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李琛静静地听着廷上众人的反应,开始时嗡嗡然一片,而后一片片跪拜恳求的声音响起——
“皇上,求您务必三思呀。”
“皇上!古来多少年,从未有过男子为后!”
李琛淡淡道:“古云,‘媵,承也,承事嫡也,’朕为亲王时,娶妻齐氏,其亲弟陪媵,齐氏薨,本应由媵妾承继其地位。”
“皇上,那已是几百甚至上千年前的老话,现今哪还有以陪媵为正妻的,君子不以妾为妻,况如今钟鸣鼎食之家,陪媵地位连妾都比不得。”
李琛笑了笑,“说起来,‘毋以妾为妻’也是春秋时候的规矩。”
眼见皇上一句一句把文武大臣们的话堵了回去,自己悠悠然宣布退朝,季桓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大殿的,冷风一吹,他的脑袋清醒了下,出宫后他叫自己的车夫直接驾车去太子府。
季桓见到齐云若的时候,齐云若正吩咐人趁着今日有太阳晒晒书,季桓问道:“你知道今天皇上在朝中说了什么么?”
齐云若坦然笑道:“我知道啊。”
季桓坐下来,叹道:“我今日真的是吓了一跳。”
齐云若道:“今天是不是已经开始吵了。”
季桓道:“何止是吵,皇上说出那句话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而后先是御史台和翰林院一些老大臣们炸开了锅,还好当场没闹出死谏来……”
——“大人!”绿岚惊慌地跑进来,“大人,太子府外忽然围了很多人,说是要见您。”
季桓担忧地看着齐云若,齐云若淡淡道:“请他们去观荷汀洲。”
齐云若站起来,季桓拉住他的手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季哥哥,我自己应付得来。”现在季桓出头,极有可能就叫人把他归入佞臣之中,觉得他不顾世俗纲常,只要是皇上的意思,不管好的坏的都要凑上去,齐云若不想让季桓难做。
季桓坚定地摇摇头,“小齐,现在你身边只有我,我不能躲起来。”
齐云若虽然担任淳王府长史后,可以代表王府出面,却没有出门应酬过几次,淳王府闭府半年,而淳王受封为太子后愈发低调,叫人们难以忘记齐云若的还是在苏远搜府时,齐云若带人拦在李琛内书房前,搜出证据进宫反告苏远一状的事情。
在很多人眼里,特别是知道那件事始末的官员眼里,齐云若并不仅仅是一个娈幸之流,而算得上是一个有谋略的家臣,这个家臣也许和皇上有很深的感情,只是这并不代表他会因此被人承认。
齐云若穿着便服走进观荷汀洲正厅,已经被请过来的官员们以礼部尚书杜大人为首,他们相信齐云若并不是大恶之人,今日的目的是想通过劝告他,让他知难而退,主动去告诉皇上,让皇上知道自己的提议不会被承认。
齐云若环视一周,他现在的身份自然是比不上诸位大臣的,可是他也没有什么行礼的必要,他走过去坐在主位上,吩咐道:“上茶!”
杜大人刚要开口,就看见慢慢走近来的翰林院学士季桓,他没有反应过来,以为季桓和自己一个目的来的,说了一声:“小季大人,你也来了?”
季桓坦言道:“不瞒杜大人,下官与齐长史一直有私交。”
杜大人愣了一下,意识到他不是自己这边的帮手,皱眉道:“小季大人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你难道也支持皇上立一个男人为后?”
季桓道:“说是皇后,不过说到底也是皇上的正妻,皇上想要自己则定一个妻子的人选,并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
另一个老臣抖了抖自己的胡子,斜着季桓道:“小季大人,若是你父亲季大人也在此处,不知道是不是也赞同你这套说辞。”
这人其实还是季桓的上司,他是翰林院的副掌院,素来与文大学士交好,季桓笑道:“赵大人,下官在朝为官,食君之禄忧君之事,与下官父亲有什么相干?”
婢女们把茶端上来,齐云若吩咐下去,诸位大臣们才意识到今天他们不是来跟季桓耍嘴皮子的,而是叫齐云若主动让皇上打消那个念头的,杜大人轻咳一声,道:“我们几个,其实是来见齐长史的。”
齐云若笑道:“下官以往还未曾拜访过诸位大人府上。”
赵翰林不愿意多说,直接道:“敢问齐长史,皇上欲立一男子为后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齐云若扫了他一眼,觉得眼熟,季桓悄悄冲他点点头,齐云若就知道在季哥哥庆功宴上这位大人也是在的,齐云若道:“下官自然知道。”
“那你,是赞同了?”
几个官员一起看过来,齐云若坦然道:“下官自然是赞同的。”
“荒唐!”
“对啊,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啊……是不是啊邱大人。”
“自然是,这天底下娶男妾的都是少有,竟然……”一个面白无须的官员刚要说完,却觉不好议论皇上,只狠狠道,“哪有这样的规矩!”
齐云若喝了一口茶,看着观荷汀洲正厅顿时闹哄哄一片,齐云若疑惑道:“下官与皇上如何,怎么诸位大人这么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