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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洪炉下——by梦里说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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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一甩袍袖,肃然道:“我自然有令他求死不能、逃跑不得的办法。”

解雨臣点了点头,再不多问,转头吩咐手下伙计将地上的尸首就地掩埋。几个手脚利落的伙计加上王盟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总算将死者安葬,然后众人原地休整片刻,便要启程继续赶往下一处驿站。

王盟扯着那名溃兵走到吴邪身边,低声问:“少爷,这人该怎么办?”

吴邪略想了想,说道:“年前教你的大擒拿手,现在练得怎样了?”

“略有小成。”

“好,你将此人的下巴和四肢关节卸下,带他一起赶路,只是千万注意,莫让他死了。”

那人一听这话,顿时惊得脸色惨白,才要开口求饶,王盟已探出右手捏住他两颊,指间用力,飞快地卸下下颌。那人一声不成调的惨叫尚未出口,王盟又如法炮制,卸去他手脚关节,登时痛得他汗如雨下、面如金纸,连叫也叫不出来了。

一行人马不停蹄又走了五、六日光景,便到得荆州城外。

待远远能看到州城城门时,解雨臣喝停胯下坐骑,向着吴邪一拱手,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吴通判……不对,此时该改口叫吴节度了。荆州已近在眼前,草民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吴邪闻言一怔,问道:“怎么这么急着就要走,不如……”

解雨臣不等他说完,只拿鞭稍往城门方向一指:“你看,城内官员都已迎出来了,我这小小草民在你的队伍里恐怕不妥,还是尽早告辞的好。”

吴邪心知他记挂家中娇妻,况且西南战事正酣,荆州也委实不是久留之地。他叹了口气,说道:“也好,你一路珍重。”

那解雨臣做事精细,滴水不漏,既知晓吴邪的仪仗还在路上,身边只有一个王盟,生怕他行事不便,当即令两个心腹的精悍伙计留下辅佐,待大队人马到齐之后再行返回潭州。

一切安排妥当,城内出迎的官员也快到了,解雨臣调转马头便要离开。谁知他方才走了几步,忽又像想起了什么,再次转了回来。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我还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请讲。”

“这些年你我虽身处两地,但常有书信来往。近日观你行止,比之从前确实圆熟了许多,你既在官场中打滚,有此改变自然是好事。只是,无论今后遭遇怎样的变故,我只愿你莫忘初心。”

吴邪听在耳中,心内不禁也有些感慨。想来解雨臣八岁失怙,由祖母教养料理家族生意,多年来不知看过了多少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当吴邪还在家里因为父亲的责罚惴惴不安的时候,他早已一肩担起整个解家。过去两人对坐闲谈,他总笑言吴邪心肠太软过于天真,实在不是块闯荡江湖的材料。可吴邪心里明白,他是透过自己看到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在自己眼中平淡宁静的生活,正是他此生的求而不得。一句“莫忘初心”,便是他对自己最大的期盼。

解雨臣见他久久不语,又拱了拱手,道了一声“后会有期”,便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两军交争家国破,乱世匪类竟为祸。离乡背井避兵燹,犹膏豺狼不得活。西南战火正炙,黎民苦不堪言,初掌地方的吴邪,又将如何拯救生民于水火之中?且看下回。

31、

上回说到吴邪到得荆州,入主西南军政,头一件事便是将途中捕获的那名溃兵明宣罪行、枭首示众,并借此人头大大地重申了一番军法禁令。一时间无论文官还是武将都为之肃然,眼下看荆州城内倒是一片纪律景然之状。可吴邪心里知道,虽则他领有全节度西南事,权位之重在这南方地界无人比肩,可毕竟年轻资浅,又在当地没有根基,恐怕这军令出了荆州便要打个折扣,至于前方更是寸步难行。好在他一筹莫展之时,府内幕僚以及旧日好友胡将军与王副使也带着先发的三万精锐在城外建起行营,两下参详,心里便有了方案。

这一日,荆州城外仪仗林立,威仪赫赫,甲胄鲜明的将士中间簇拥着两人,正是此刻荆州城内掌权的吴邪与时任西南路节度副使的王凯旋。路旁置放一张长案,上有水酒一坛,酒杯若干。吴邪亲自斟酒,敬于王凯旋。

“此行有劳了,荆州以南已是焦土,乱军贼寇丛生,生灵涂炭,一时之间已救不得了。此行首要便是保证荆州以北的溃兵乱匪不再残害生民,须当对此等贼寇分别对待,不曾祸害百姓者,若能收为己用再好不过,便是有不堪战阵的,也能修路铺桥,充作杂役;若有荼毒生民之辈,要尽数剿灭,宣明罪行以震慑宵小。此间之事琐碎繁芜,但也攸关国运,且宜努力用心,弟在荆州城内也会招募豪侠充作眼线。月余之间,待胡将军练兵小成,你我再一同巡视这西南地界,共挽山河之殇。”

胖子满饮杯中之酒,哈哈一笑:“你放心,胖爷此去,必不辱使命。”

说罢,他冲吴邪拱一拱手,带着一千精兵往荆州西北方向去了。

送走了胖子,吴邪回转荆州城外兵营,正遇上了在营中操演士兵的胡将军。一见吴邪,胡将军与身边副手交代几句,转身便向他走来。

“吴大使,可是刚送走了王副使?”

见他低头抱拳礼数周全,吴邪心中不由得一阵别扭,赶忙挥退了随身侍从,与他一道进入营帐:“胡大哥,咱们兄弟私底下就不用讲究官场上那一套,你与胖子还是如过去一般叫我‘小吴’就好。如今胖子已经启程,你操演这些士兵需要多少时日?”

胡将军想了一想,说道:“若是要如西军一般的精锐,急切之间不可得。若只是可堪一战,月余即能成军。河间禁军虽不经阵仗三十余年,毕竟是世代从军,身体健壮。稍加训练,只是依城而战,也堪一用。我在其中挑选出历战老兵百余人分置到各队,以老带新,如此一来,不遇溃败与敌相持当是无碍,待七万兵马到来也如此一般训练。交趾逆王夏末出兵,本欲就粮西南,亏得西南诸州县处置得当,坚壁清野,并未获得军粮。交趾国力原本就弱,粮道又长,更有僚人洞主参杂其中,所需粮草亦由其供给,若能在荆州城下困住阵脚,至多明年开春,必会退守邕州一带以减少粮秣消耗。届时西南诸僚土人若不回去春耕便会饿死,交趾叛军内缺粮草、外无援手,徐徐图之,只要不出差错必为我军所败。眼下只要备齐军资,稳定军心,守得住荆州一线便是大功一件。至于守城诸事,小吴你驾轻就熟,不用老兄我白费口舌,我自在此处练兵。至于补给以及城防守备,还请吴节度多多费心。”

吴邪点了点头,又道:“现如今咱们对荆州以南的战事一概不知,但在荆州以北,我来时路上也略有见闻,不仅北逃难民极多,各州县也皆是惶惶不安,正是需要搜集情报、畅通驿道的时候。咱们眼下能派出多少侦骑四处打探?”

闻听此言,胡将军面露难色:“这……不瞒你说,我这边实在选不出多少精锐,可堪用者不过十几人而已。”

“这便难办了,西南地界幅员广阔,少说也要二三百人方可。”

“既然在军中寻不出这许多好手,不如招募些江湖豪侠以充耳目,说起来这也是你们临安吴家的擅长。”

吴邪苦笑:“胡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二叔十年前便已宣布吴家不再行走江湖,这十年来除却亲朋好友与官场之上,吴家已不再与江湖豪杰有所牵连了。”

胡将军道:“虽是如此,但吴家毕竟在江湖中行走多年,便是旧日里结交的豪侠也未必不肯前来。再者说,举凡江湖人士对官场多有忌讳,由你吴家小三爷联络众人,总好过以朝廷的名义张榜发文。”

二人又商议了一阵,都觉得此法较为稳妥,便约定照此进行。

午后回到官邸,吴邪细细拟定了一份名单,又亲笔写下拜帖、盖上私印,由家人交付驿站,以一日三百里的快递分往各处。这份名单中所列不是如少林这般的正道名门大派,便是吴邪当年闯荡江湖时结下交情的江湖侠客,当然也少不了与吴家及九门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各大派门。

信件寄出,吴邪便按下心思把精力转向政务,每日里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本以为总要十余日之后才会有所回应,谁知刚过了五六日光景,便有人将门贴递进府来。来人自称是九州剑盟西南分舵执剑卿,应临安吴家小三爷之邀特来拜会。

吴邪心中诧异,却仍起身出迎。出得大门一瞧,只见明晃晃的日头底下,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站在那儿,此人体型微胖,顶上无毛,满面油光,身后还跟着大约二十几名精悍武士,服色一致,年纪都在三十岁以内,进退默契。

见吴邪出来,那人立刻满脸堆笑,拱手行礼道:“这位便是吴家小三爷吧?幸会幸会,敝姓张。”

吴邪心想此人应该就是九州剑盟西南分舵的那位执剑卿了,便也微笑还礼,道了一声:“原来是九州剑盟的张大侠,久仰。”

不想那人脸上却露出一副颇为得意的神色,十分夸张地连连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大家都是在江湖上混口饭吃,只不过在下运气比较好,碰巧练成了一招半式,些许有点虚名,小小成就,不提也罢。”

吴邪万料不到他会如此说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说道:“您过谦了。”

那人似乎很吃这一套,又向吴邪走近了几步,说道:“吴小三爷既以武林同道待我,我辈自当诚心以待。抵御外辱本就是江湖男儿当为之事,十年前首阳山一战九州剑盟未曾参与,之前太原之战北虏来势浩大,九州剑盟竭力调动勇士,却不想北虏却被小三爷击溃。三处敌寇同时犯境,想来其中必有万奴王的谋划,九州剑盟与那老贼之间还有凉师爷的一笔血账要算,此来西南支援小三爷,既是江湖义气,汉人男儿的血性,也是大仇未报之前先收一笔小小的利息。”

吴邪听了,只觉此人虽然说话不靠谱,但终究还是个耿直血性之人,便拍了拍他说道:“既然如此,我也有话直说了。此次召集大伙儿前来,是因随我来西南的河间禁军不堪使用,故而不得不有求于江湖豪侠。如今新军正在操练,假以时日也堪一战,所缺者正是斥候,而江湖侠士多数擅长轻功,单打独斗藏身隐秘,经验又足,只要稍加训练就能担当起斥候一职。如今交趾叛军还未打到此地,新军也未练成,倒是听闻多有溃军、土匪祸害乡梓,正好让热心的江湖义士们熟悉斥候职能,这惩恶扬善也是江湖侠士们的本分。张大侠,你对同来的贵帮义士最为熟悉,请从中挑出擅长轻功又能单打独斗的好手,我将他们派去昭武大将军处训练几日,然后在他帐下听用。这挑出来的兄弟们先委屈些,只领个对阵的职务,待到立功之后,我自会为他们请官。”

那张秃头一听便大摇其头:“为国效力,何谈报酬,吴小三爷只管吩咐便是。”

吴邪道:“众位义士固然不在意报酬,但既是为国效力,朝廷必不辜负,只要有尺寸之功,朝廷定不会吝惜恩赏。若是因此伤残甚至捐躯,各种恩恤也是断不能少的。”

那张秃头做事倒也爽快,当即转身点出十余人留下,令其余十数人原途返回分舵。吴邪自将挑选出的侠士带入兵营,交予胡将军训练不提。

此后约莫过了月余,丐帮、少林、火龙堂、泰山派、玄机门以及只在江南一带水上活动的洞庭二十四坞、巨鲸帮等诸多武林派门都陆续来到,也有不少独行侠客慕名而来,精挑细选下来犹有百余人。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身上又颇多江湖习气,为恐伤了豪杰们的报国之心,吴邪只得将其中最为桀骜孤高的几个留在身边听用。好在横恶之辈也必有几分真才实学,带在身边名为客卿,实则做个护卫,倒也堪用。

令吴邪意想不到的是,远在西域的昆仑山也派了数名精锐弟子前来,为首一人名唤乌老四,正是昆仑剑神的徒弟,也是昔日横死新月楼的阿宁之师兄。

最后一拨赶来的人由临安吴家潘子带头,多为九门故旧,其中不乏曾经在九门中就做哨探、斥候的好手,更有几个武力出众之辈,照潘子的说法,若是两人齐上,他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如此一来,吴邪身边便如虎添翼,有这帮人打底,一些本有怨言的武林侠士看着比他们能耐更大的人都纷纷听从调令,也无颜再多说什么。

吴邪见到潘子自是分外亲切,想他自到太原府任职以来便无暇再回临安,算来也有数年了,心中对父母家人都牵挂得紧,如今既见了故人,自然要好好叙旧一番。

“一路辛苦了,我多年未回临安,家中一切是否安好?”

潘子笑道:“大爷和夫人、老夫人都很好,只是听闻小三爷到西南来了,心里多少有些担忧。大爷还令我带句话给您,说是‘我吴家不怕绝后,只怕史书之上遗臭万年’。”

吴邪听在耳中,心里明白这已是他那生性严厉古板的父亲所能给予的最大鼓励了。问过了祖母和父母,吴邪又问二叔和三叔。

“二爷还是在外散心,数月前曾差人带回信来,说是到了山东,一切安好,让家人勿念。至于三爷……”提到吴三省,潘子似是有些伤感,“本是要发配军州边管的,不过大爷说了,家里也不稀罕当官,不如回家承欢老夫人膝下,索性托关系使了些钱,追夺出生以来文字,如今是个白身了。只是三爷心中有些郁气,说是要散散心,又说老夫人年纪大了,家里要有两支好参,就只身去了东北寒苦之地。临走时三爷嘱咐我,说以后若是小三爷有用得上的地方,要尽力而为。”

吴邪长叹一声,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悠悠十载,物是人非,自首阳山上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之后,改变的又岂止是临安吴家人的命运呢?

吴邪本欲将潘子带来的一些好手派去支援胖子,却没想到不过三四日功夫,胖子倒先回了荆州。

走时衣甲鲜明的队伍,回来时个个风尘仆仆,一千精兵虽然并未损失多少,但胖子却憋了一肚子火,刚进入兵营,屁股都还没坐热乎就拉着胡将军与前来迎接他的吴邪抱怨开了。

“什么河间禁军,说他们是样子货都是好的,照胖爷我来看,个个都是酒囊饭袋才对。你们是没看到,一个一个都跟大姑娘似的,见一点儿血就能吓得尿了裤子,指望他们出兵打仗,老子还是先把脖子洗洗干净,等那叛王来砍还痛快些。”

看他说得吐沫星子乱飞,胡将军忙令营帐内的亲兵倒了茶水进来递给他。

胖子接过杯子咕嘟嘟一饮而尽,抹了抹嘴继续大吐苦水:“还有可笑的,这些兔崽子根本就不把军法国法放在眼里,人情大过天,只要遇到同乡,甭管是溃兵还是土匪都跑来求情,逼得胖爷没办法,只能把领头的那个宰了以儆效尤,这才好些。老胡、小吴,不是胖爷我说丧气话,要指望这些人守住荆州城,恐怕还得再狠加操练才行。”

胡将军接口道:“这事我来操心就好,你一路辛苦,这几日且在营中好生休息,等过些时日再与小吴一道深入敌境探查。”

吴邪见胖子满面征尘,精神虽然不错,但眼中布满血丝,想必这一个多月来日夜操劳,也是辛苦得很了,心下不忍,便说道:“此事固然要紧,倒也不急于一时,有了胖子这趟先行探路,了解西南地势、兵祸,他日平叛之时才能如臂使指。如今你带兵初回,还是多歇息几日,城中事务有我、军中操演有胡大哥,你也不必太过忧心。”

说了几句话,吴邪便要返回城中料理公务,胖子也一同走了出来,说要返回营房好好睡一觉。二人且行且说,刚走了没几步,忽见九州剑盟的张秃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一看到他们便双眼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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