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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洪炉上——by梦里说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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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初见解雨臣时两人都不到十岁,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那时解雨臣还在二月红门下学戏,镇日里打扮得像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他有个艺名叫做“解语花”,因此吴邪和霍秀秀都叫他小花。三个顽皮淘气的鬼灵精凑在一处,不知惹出了多少故事,至今想起仍然让三家的长辈们头痛不已。

几年之后吴邪随父母回到临安府,解雨臣也回到解家当他的少东家,两个年龄相仿、身世相近的少年,自此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进入潭州城后,三人没费什么力气就找了解家大宅。吴邪事先并未书信告知,也不知解雨臣现下在不在家,心中难免有些忐忑,就让门房先进去通报一声。

那解雨臣到是热情得很,一听说是吴家小公子来了,立刻亲身出门相迎。但见他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端得是玉树临风风采翩翩。更为难得的是虽然姿容秀丽却不乏男儿的英气挺拔,与霍秀秀口中软软糯糯的“小花”大不一样。

解雨臣一见吴邪就笑:“这是吹的什么风,竟将临安吴家的小公子吹到潭州来了?真真令我解家上下蓬荜生辉啊。”说罢十分亲热地携了吴邪的手,带他们到屋里奉茶。

幼时知交多年不见,自是有说不完的话。吴邪与解雨臣笑闹了几句,将自己这几个月的行程删繁就简说了一遍,又把胖子和张起灵与他引荐了一番。

解雨臣与两人一一招呼过了,又道:“我还以为你回到临安就能修身养性,跟着令尊乖乖读书,将来少不得也要蟾宫折桂,不曾想你吴家这棵大树的脚跟毕竟还长在江湖中。只是你这样四处乱跑,令尊身为江南名士,竟也不管你么?”

这话一针见血戳到了吴邪的痛处,他不由得垮下一张脸苦笑道:“实不相瞒,这次我是从家里瞒着我爹偷跑出来的。”

“这么说,你是打算到我这里来躲麻烦的?”解雨臣笑得眉眼弯弯,却故意做出一副惊恐的语气,“哎呀呀,这可不好了。谁不知道你那二叔是六扇门的总捕头,倘若我收留了你,少不得要被他按上个知情不报、窝藏嫌犯的罪名,我可不要去蹲大牢。”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摆了摆手,“你快走吧,快走吧。”

虽说是开玩笑,但解雨臣是学戏的出身,唱念做打样样在行,这几句话说得就和真的似的,直把个吴邪听得胸闷气短:“多年不见,一见面你就这么取笑我,有意思么?我是有事要向小九爷请教,这才不远千里来到潭州。”

“哦?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究竟是什么事要劳驾吴小公子千里迢迢赶来问我,且说来听听。”

吴邪瞥了一眼张起灵,见那人盯着房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知这是全都托付给自己了,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可知道张家楼在哪里?”

“张家楼?”解雨臣看了看他,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哪个张家楼?”

“张大佛爷的张家楼。”

解雨臣放下茶杯,沉吟片刻:“这都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我只有些模糊的印象,一时也记不真切。等我闲了问问家里的老人,翻阅一下历年来的事记再告诉你吧。”

“这……”

吴邪觉得有些为难,他这一问完全是为了张起灵,可那人却没有把最关键的部分告诉他。他不知道张起灵究竟要找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个确切的时限。且不论解雨臣是否知晓张家楼的方位,单这番说辞而言就是显而易见的缓兵之计,若是拖上个十天半月再告知一句“没有找到”又该如何是好?

他下意识地看向张起灵,那人微眯着双眼,轻轻地点了点头。吴邪松了一口气,转向解雨臣说道:“也好,我们赶路赶了这些日子也乏了,就在府上多叨扰几日。”

解雨臣哈哈一笑:“求之不得。”

于是吴邪三人便在解家住了下来。那解雨臣比不得霍秀秀,每日里都有大堆事务要处理,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可他为人老道圆滑,心思又十分细腻,一应衣食住行都为他们打点妥当,因此就这样住着倒也不觉得枯燥。

到了第三日,解雨臣忙里偷闲来和他们一道用晚饭。酒足饭饱之后也不急着走,一把拉住吴邪说是好友多年不见,要私下里说些体己话。

胖子察言观色,知道这解家当家必定是有什么事关九门的机密事情要说,料想吴邪事后也不会瞒着他们,因此便与解雨臣客气了几句,拉着张起灵退了出去。张起灵倒也十分配合,只是临走之时看了吴邪一眼,内中意味不言自明。

待他们走远了些,解雨臣起身坐到吴邪身边,屈指就在他额头上重重弹了一下。

吴邪负痛,捂住额头怒目而视:“好端端的,你弹我做什么?”

解雨臣冷笑一声:“多年不见,学会和我玩花样了?你老实跟我说,到底是谁要打听张家楼的下落?”

吴邪知道瞒他不过,只得如实相告:“是我那位姓张的朋友。”

“他也是九门的后人?”

“不是。”

“那你就敢带他去找张家楼?你知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里面有些什么东西?”

吴邪道:“我知道那是张大佛爷当年用来存放财宝的地方,也知道这么做有违道义,但是这人救过我的命,他说要里面一样东西,想来是有大用场。我就带他去取这件东西,其他什么都不动,日后若是有张家后人找来,我也一力承担便是。”

解雨臣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张家楼哪里就那么简单了?它虽名叫张家楼,却与九门各家的命运息息相关。此间事关重大,待我把前因后果与你详细说一遍,你再来决定是否要带他去。”

吴邪见他面色严肃,倒不像在说笑,便也正色道:“你说,我听着。”

解雨臣垂眸思索片刻,沉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年伏杀万奴王之后,那魔头虽然身受重伤落入山涧,但并无人见过他的尸体。张大佛爷深知此人诡计多端,便与众人商议,若那万奴王大难不死又卷土重来,须为九门及后人留下个稳妥的避难之所。”

吴邪“哎呀”一声,心下已然明白了几分:“原来张家楼是派这个用场的?”

“正是。所以张家楼不仅位置极其隐秘,内中更是机关重重绝难进入,乃是一座固若金汤的机关城,而设置那些机关的人就是令祖父。”

吴邪想了一想,又问:“这样说来,那里面其实并没有什么奇珍异宝?”

解雨臣眉尖微蹙,横了他一眼:“你就关心这个?奇珍异宝自然是有的,张家楼本不仅是为了躲避万奴王而建,更是九门的根基。任何一家如若遭遇倾覆之灾,都可以凭借里面的财宝东山再起。那座机关城穴山而建,藏于群岭之中,方圆有十数里,内中更有农田、粮食、水源,一应器物样样俱全,在里面躲避个十年八年都不成问题。”

听完这一席话,吴邪沉默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所谓张家楼竟是这样一个地方,不仅将九门全部牵扯其中,而且吴家似乎还和那里颇有渊源。他固然可以相信张起灵不会对里面的财宝有所觊觎,也不会向别人透露张家楼的位置所在和,但是此事事关九门各家利益,他一个晚辈又怎么敢自作主张?

解雨臣看出了他的纠结,又说道:“这里面利益纠葛十分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要想清楚。”

吴邪叹了口气,颔首道:“我会慎重考虑。”

解雨臣微微一笑,在他肩头拍了拍,温言说了句“早些歇息吧”,就转身走出房门。

这一夜吴邪辗转难眠,不住想着这事该怎么和张起灵说。纵然他有心帮这个忙,要找到那地方已是不易,而一旦消息走漏,他就不是要领家法那么简单了,只怕那时吴家会成为九门的众矢之的。而若要拒绝张起灵,他又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第二天吴邪起了个大早,敲开张起灵的房门就想跟他说个明白。却见那人早已穿戴整齐,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正在等他。

看着那双波澜不兴的黑眸,吴邪勉强扯出个笑容:“小哥,早啊……”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不错眼珠地盯着他。

吴邪被他看得越发心虚,却也知道这事不说不行,只得呐呐地说道:“那个……关于张家楼……我……”

见他吞吞吐吐说不到重点,张起灵似是有些不耐烦,直截了当地问:“他不愿说?”

“不是,只是……”吴邪匆匆将张家楼的来历和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说了一遍,又道,“此事不光牵扯到吴家和解家,还有九门各家的利益也都搅在一起,小花他……他也未必知晓张家楼究竟在哪里。”

张起灵似也没想到这个地方干系如此重大,一时也是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吴邪小心翼翼问道:“小哥,这张家楼,你一定要去吗?”

张起灵仍是没有答话。

又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吴邪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胖子忽然推门走了进来,看着他们二人就笑开了:“我就说嘛,小吴你要不在自己房里就肯定是来找张小哥了。快和哥哥说说,昨天你和你未过门的媳妇商议得怎样了?”

吴邪瞪了他一眼,也没心思跟他斗嘴,只把昨夜听来的事情原原本本又说了一遍。

胖子乍听之下也犯了难,想了片刻后扫了吴邪一眼,转头向张起灵说道:“张小哥,不是兄弟我说,这世上也没个自家后人掘自家祖坟的道理。那解家当家不仅长得像娘们,人也精明得跟个娘们似的,恐怕他说这话的意思,就是等着你自己去问他,咱们也不要为难小吴。”

张起灵点了点头,对吴邪轻轻说了一句:“抱歉。”

吴邪心头一热,连连摆手。

既然有了计较,三人便等着解雨臣回来再做打算。

果然这日晚间解雨臣又来和他们一道用晚饭,席间胖子拼命向吴邪和张起灵使眼色,意思是让他们抓紧时间赶快问。

吴邪会意,等大家都吃饱喝足,仆人们上来撤下碗碟换上清茶,立刻指着张起灵对解雨臣道:“小花,这位张小哥便是我昨天和你说的要找张家楼的那位朋友了。”

解雨臣抬起眼皮依次扫过三人,脸上也看不出喜怒,语气仍是淡淡地:“既然你是吴邪的朋友,又救过这小子的命,关于张家楼的事情要告诉你也不是不行。只是事关先人,多少你得给我个保证,不如我们找个日子再详细一叙。”

胖子砸了咂嘴:“此事宜早不宜迟,我和小吴这就回避,你和张小哥慢慢谈。”说完一把拽了吴邪就要出去。

吴邪被他拖着往门口走,扭过头去看那两人,却见张起灵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倒是解雨臣对他眨了眨眼睛,笑而不语。

房门一关,里面的动静就一点儿也听不到了。

吴邪急得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坐立不安。

胖子靠着廊柱笑道:“好端端的你担心什么呢?那解家当家还能活吞了小哥不成?”

吴邪叹道:“你不知道,九门解家是以谨慎小心出了名的,小花身为当家更是如此。现下要让他透露这样天大的消息,断不能轻易答应,我只怕小哥要与他交换条件,应承下什么了不得的事来。”

胖子摇头道:“这我就更不明白了,他那么大一个人,你还怕他做不了自己的主?那小哥也是有分寸的,做不到的事情必然提都不会提。”

吴邪苦笑叹息,心中也知晓自己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可是只要一想到张起灵会为这个消息付出怎样巨大的代价,就无论如何也不能平静下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张起灵推门走出来,看着吴邪点了点头。

“他告诉你了?”

“嗯。”

“可是与他做了交换?”

“嗯。

“你应承了什么?”

“……”

看张起灵的样子就知道他决计不肯说,吴邪心下难安,便等到胖子与张起灵都离开以后又回转头去找解雨臣,铁了心要问个清楚。

那解雨臣见他去而复返也不惊讶,抬手指着对面的凳子说道:“坐。”

吴邪也不跟他客气,一撩衣摆在凳子上坐了,开口就问:“你让小哥答应了什么?他虽不善言辞,为人却是极好的,你可千万不要为难他。”

解雨臣“扑哧”一笑,一双形状姣好的桃花眼看住了他,只不说话。

吴邪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你笑什么?”

“你倒是关心他。此人究竟和你有什么渊源,你们认识多久了?”

吴邪不疑有他,老老实实把他们因为暴雨梨花钉结缘,又结伴同行了两个多月的过程说了一遍,并再三提到那人救过他不止一次。

解雨臣含笑听他说完,却没接他的话茬,而是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对当年那场大战的始末了解多少?”

吴邪一怔,不知他为什么突然问起此事,但既然他这么问了,也只得据实答道:“只听祖父说过一个梗概,了解不多。”

“我了解的也不多,但我却知晓,当年那场大战并非像外界传言的一般,双方大战八百回合,最终九门获胜那么简单。其实当时的战况对于九门非常不利,虽说九门分隔了万奴王与他的一众护卫,又伏击于他,开战之时万奴王已有伤在身,但状况之惨烈仍是触目惊心。众人精心计算的伏击只使那万奴王身负轻伤,即便依仗机关阵法之利,众人依旧是节节败退,甚至几次险死还生。与其说是双方大战,不如说是一个大人在欺负几个小孩。直至半截李身亡,齐铁嘴见情势已无以为继,万般无奈之下施展逆天改命之术,最终由于万奴王气力不济得获险胜。那万奴王坠落山涧,至此再无消息,九门也因此一战成名。只是齐铁嘴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逆天改命之术乃以一人之命理修改天道,将来报应必在不可思议之列,故而时时忧思,恐怕宗族有覆灭之余。”

吴邪皱眉:“这些我都知晓,只是与那张家楼又有什么关系?”

解雨臣并不理他,继续说道:“齐铁嘴见那万奴王死不见尸,便与张大佛爷商议,要为九门的将来谋个退路,正好张大佛爷也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又叫来了令祖父,三人谋划许久定下个方案,这才有了张家楼。那地方是齐铁嘴千挑万选的风水宝地,内中机关更是令祖父穷尽毕生所学凿山陷穴而建,若不是有心去寻,便是打边上走过也未必能发现得了。”

吴邪摇头道:“造这么个机关城不是小工程,难道那些仆役民夫也认不出来?”

“那些建城的民夫仆役们均是由大车带进山中,并不知出入路途,更兼整个过程轮换了七八批人力,每人都只参与其中部分,故也不曾窥得全貌,更莫提辨识。就连事后那些运送东西及各家中参与较多的管事伙计,也大都被发往了交趾,故而这世上知道张家楼真正位置的仅有三人。”

“那你又是从何处得知?”

解雨臣微微一笑:“如果九门家主也都不得其门而入,倘若这营建的三人有个好歹,张家楼岂不就成了白费心血?更兼此处本有世代相守之意,岂能仅凭数人口耳相传?张家楼建成之后,张大佛爷召集九门当家拿出了九个盒子,当场说明这九个盒子中藏有关于进出张家楼所需的一应信息,但每个盒中都不完全,需凑齐三个盒子才能完全透析此事。此举一则为防将来有不孝子弟毁坏九门根基而做互相监督之意,二来也是为了提醒众人,九门共进退同荣辱,互相扶助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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