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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洪炉上——by梦里说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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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一跨进来就骂了声娘,自己动手又将绑着张起灵的布条紧了一紧,回身发力把那石壁又吸了回来。

“小吴,咱们该怎么走?”

吴邪指着洞口只说了一个字:“跳。”

胖子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咬牙大喝一声:“拼了!”纵身一跃,便消失在那风穴之中。

那风穴里风势极密,双脚刚一离地就被强大的狂风席卷而去。若不是身上未曾沾湿,吴邪简直以为自己正身处急流之中,眼前一片漆黑,耳边狂风大作,他看不到胖子和张起灵到底身在何处,想要喊话却连声音也叫不出来。心下虽然担忧,但一想到这既是张家楼唯一的出口,总不会让他们受到太大伤害,也只有暂时放下心来,在风声呼啸中尽量调整姿势,确保等会儿不要摔得太惨。

风穴通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长,只过了约摸两盏茶的功夫,吴邪就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丝光线,呼呼风声里还夹杂了一片“哗啦啦”的水声。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被强风抛了出去,“噗通”一声落入一个水潭之中。说来也怪,那潭水在冬日里也不是刺骨的冰冷,反而还带着些许暖意。

水潭并不很深,吴邪扑腾了几下就浮了起来,抹去脸上的水珠一看,胖子正抱着张起灵往岸边游去,见他身手依旧矫健灵活,应该也没有受伤。

三人爬上岸向后回望,这才发现那风穴的尽头隐藏在一个瀑布之中,巨大的水声掩盖了风声,是最天然也是最可靠的伪装。大约附近有地热,瀑布下的水潭冬日无冰,四周一片土地上也不见积雪,三人出水之后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倒也并不算十分难受。

胖子将张起灵安顿在一块山石后,回过头来对吴邪笑道:“令祖父想的真是周到,这要是个寒水潭,咱们没摔死也冻死了。”

吴邪没理他,看周围也有草木枯枝,就捡了一些过来要生火。可他们刚从水里出来,身上带的火折子都被打湿了,忙了半天连个火星都没弄出来。

胖子一把推开他:“你去照顾小哥吧,这种活儿让胖爷来。”

吴邪也不跟他客气,把手里的东西一放,转身就去看张起灵。那人靠坐在山石之后纹丝不动,头发和衣物都是湿淋淋的。

虽说此处有地热并不觉得冷,但吴邪想他仍在病中,总穿着湿衣难免辛苦,便对他说道:“小哥,我帮你把衣服脱了,等烤干以后再穿行么?”

张起灵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看那样子分明就是不肯的。

吴邪想了想,也觉得这样裸裎相对有些尴尬,又指着那水潭道:“脱了衣服以后咱们都去水里泡着,暖暖身体,如何?”

张起灵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弃般地点了点头。只是在吴邪动手解他衣带的时候,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可疑的红晕。

本来吴邪胸怀坦荡,并不觉得眼下这番情状下为个男人宽衣解带有什么问题,可他这一脸红,倒弄得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磕磕绊绊费了好大功夫才给他把湿衣裳都脱了下来。只剩下一条亵裤时,张起灵发了狠,颤巍巍地用一只手按住腰际,死活不肯让他往下脱。吴邪一抬眼便看到那人精瘦结实的身体,蜂腰猿背,一身雪肤白练似的,光洁地连个伤疤也没有,顿觉一阵血往上涌,轰地一下连耳朵都红了,哪里还敢再脱下去,只能就这样将他抱入水中。

那边厢胖子已经点燃一堆柴火,还心灵手巧地支起个架子,将三人的衣物有条不紊地挂在上面烘干。

此时吴邪也下了水,见他一人袒胸露背地坐在地上,便出声招呼道:“胖子,你也下来泡着吧,这水里暖和。”

胖子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算啦,胖爷我好人当到底在这儿看着。咱们三个都只有这一身衣服,万一一个不察烧起来,天寒地冻的可就寸步难行喽。”

吴邪听他说得在理也就不再勉强,转头又去看张起灵。那人靠坐在潭边水较浅的地方,大半个身子都没在水里,正在闭目养神。许是四周地热的缘故,看脸色倒比在张家楼时好了一些,白皙的肩头上面似乎有青色的图案若隐若现。吴邪心下好奇,凑过去仔细一看,发现张起灵左肩处不知何时多了一副纹身,细密的线条苍劲有力,勾勒出一只威风凛凛的踏火麒麟。

本朝民间尚好刺青,除了士兵身上须有刺青标示之外,上至朝中官员,下至江湖豪杰无不爱好此道。据说有一位出身行伍间的节度使以整身为图,绣作一条大蛇,一臂为蛇头,一臂为蛇尾,躯干之上更是鳞甲蟠绕,每次行酒作兴之时,往往脱去上衣以手作势,戏作巨蟒噬人,门客幸佞之辈便做被巨蛇咬噬痛苦之状,以此为乐。也有市井之徒以诗书典故遍身刺绣,每到兴头之上便赤身露体指摘掌故,双兔者便是木兰辞中“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刺作枫叶者便是小杜的“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花样百出,不一而足。

胖子正拿着几块肉干走过来,一看到张起灵身上的纹身便赞道:“张道长,好绣身啊。莫不是令尊令堂求孙心切,这是‘麒麟送子’的典故?”

吴邪一听他提到张起灵父母,生怕又勾起那人的心事,忙打岔道:“你这肉干哪里来的?”

胖子“嗐”了一声,随手将肉干分与他们二人:“快别提了,走时我明明装了一大包,谁知在那风穴里丢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这几块了。咱们将就吃点垫垫肚子,等会儿好赶路。”

之前那风穴之中风力强劲,三人的随身之物都被刮得七零八落,除了鬼玺等几样重要的物件贴身放着不曾遗失,几乎可算得上是身无长物两袖清风。

三人在这瀑布水潭边休整了半日,待衣物都烘干了,体力也恢复过来,便打理妥当准备下山。

21、(下)

这陇山中刚下过一场持续数日的大雪,一应草木山石都被冰雪覆盖得银装素裹。吴邪是个南方人,又长年累月居住在临安城中,哪里见过此等景象,一时竟连东南西北也分辨不了。幸亏胖子在西北戊边多年,对于识途认路颇有一手。

风穴的出口开在半山腰,距离山脚并不遥远,三人走了个把时辰就能看到来时的那条山道了。

此时将近黄昏,山中的寒意一层一层涌了上来,张起灵又开始止不住地发抖。吴邪心中焦急,便催促胖子快走,好在天黑前赶到山下的村子里借宿一宿。

正说话间,忽听两旁山林中传来一声唿哨,随后便有数人窜了出来将他们围在中间,为首一名老者身材干瘦,面有刀疤,正是陈皮阿四。

吴邪头皮一炸,心中叫苦不迭。本以为他们在张家楼停留了将近一个月,这伙响马要么已然放弃追赶下山去了,要么就守在入口那处石门外。不成想这陈皮阿四老谋深算更在他意料之外,竟然等在这下山的必经之路上。

见到他们三人,陈皮阿四桀桀笑道:“吴小公子让我好等,老夫料定你们不会原路返回,果不其然那张家楼另有出口。你们在里面呆了如此多的时日,是否有了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老夫倒是很有兴趣一知呐。”

吴邪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心知此番在劫难逃,一番恶斗已是无可避免。只是对方有七、八个人,且每一个看上去都不是善茬,更有陈皮阿四这位“九门提督”坐镇,自己这边张起灵大病未愈,只有胖子一个高手,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胜算渺茫。

陈皮阿四见他久久不语,又道:“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只要乖乖把带出来的东西留下,老夫也与你与王壮士为难。但哑巴张身为我陈家门下却吃里扒外,这笔帐我不得不讨。”

他话音刚落,胖子已然高声怒骂道:“老贼,你莫要逼人太甚!当日你家闺女拿了我们的宝贝,早已答应还他的自由身,难道你堂堂九门陈家都是言而无信之徒?”

陈皮阿四面色一沉,冷哼道:“好儿郎若要自谋出路也未尝不可,只是既应了我又做出这等无信用之事,老夫便是替江湖上除一无信之人,说什么逼人太甚。”

胖子仰天大笑:“身为九门当家却觊觎张家楼内的财宝,你还有脸面说别人无信?”

两人唇枪舌剑吵了几句,都是越说越上火。

那陈皮阿四见他们心意坚决,心知多说无益,当下把手一挥,七八个凶神恶煞般的彪形大汉便挥舞着兵器冲了过去。

胖子身负张起灵依然骁勇无匹,空手一招便将一人腰间的佩刀夺至手中。

纵然兵器不怎么趁手,幽州游侠王凯旋亦非浪得虚名之辈,以一敌六竟也打得那些响马有守无攻。吴邪虽不以武功见长,毕竟家学渊源,平日所见具是高手,故以一敌二也未见下风,只是心中仍存一份忠厚,只以机关御敌,指望能够有个善了。

如此刀来剑往十数合,吴邪心中暗喜,若是这样下去至多盏茶时间三人便能脱身。

正是这一分神,忽闻胖子那边一声闷哼,竟见他跌坐在地,肩上赫然开了一个血洞,兀自在那里怒吼:“老贼枉称前辈,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使的出来?”

陈皮阿四阴阴一笑:“老夫本来就是绿林出身,又不是要和你们比武,何必讲什么江湖道义?暗青子上没有淬毒已是看在吴家的面子上留手了。”

胖子怒极反笑:“好好好,如此光明正大不要脸的胖爷还是生平仅见,你这老东西也算让我开眼了。”

陈皮阿四神情之间不见恼怒,只对手下淡淡说道:“绑了。”

那几人先前被胖子打得人仰马翻,此刻见他吃了亏,纷纷狞笑着亮出绳索,其中更有一人伸手便要去拉扯他背上的张起灵。

岂料那人手还未落到张起灵身上,却瞥见身边同伴眼神惶极。此人也是老手,见这等情形暗道一声“不好”,但要退时,只觉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众人只见一蓬乌影向他身侧飞来,还未来得及张嘴就看他头一偏,整个人被荡开了七八步,已然没了声息,左侧面孔上插着密密麻麻一丛钢针。

吴邪无声无息地走到胖子身后,目露寒光:“哪个不怕死的再敢动他,这人便是你们的榜样。”

那些人见他年纪轻轻,又生得一副白净书生的面孔,本没有将他放在眼中。这时见他眨眼之间便杀了一人,却连怎样出手都未看清,不由得都有了几分顾忌,一时谁也不敢上前。

陈皮阿四抚掌一笑:“小娃儿好身手,这暴雨梨花钉竟能从鞋里射出,吴家机关术果然名不虚传。”

吴邪面如寒霜地紧盯着他,悄声对身后的胖子说道:“等会儿觑着空档,就带着小哥往山下跑。”

胖子点了点头,却听张起灵问道:“那你呢?”

吴邪不答,只是摸到他的一只手紧紧握了一下。

陈皮阿四见他们窃窃私语,便知定是在计划如何逃跑,立刻向左右使了个眼色,那些响马便再次一拥而上。

吴邪左脚微抬,面前几个响马以为他又要使用暴雨梨花钉,急忙向两侧散开。却见他那一脚抬起之后并无任何暗器飞出,倒是一勾一带,将地上的胖子拉起,趁势一推,那胖子便背着张起灵率先跑了开去。众人再回头去看,吴邪也已身处数丈开外。

只听背后陈皮阿四暴怒:“都愣在这里干什么?追啊!”

那几人如梦方醒,连忙施展轻功。刚一起步,还未踏过三人之前所站之处,忽然一道火墙窜起,将当先两人烧得个须发焦黑。

众人一惊,这才想起吴邪身份,机关之术便是此人家传学问,一时间都望向陈皮阿四。

那老头脚一跺,怒呼一声:“都是些废物!”踏步排开众人便追了上去。

那陈皮阿四人虽瘦小,所使轻功也不见身法有多奥妙,只是一个快字。吴邪三人虽抢步在先,只不过几个起落,最初拉开的那点距离便被赶上。那人一声怪笑,吴邪尚不知如何,却听胖子一声怒吼:“老东西忒可恶,有种你冲胖爷来,打一个不能行动的病人算什么好汉?”

胖子的轻功本就不高,几句话间又被陈皮阿四赶近几分。

吴邪一咬牙,只得想法将陈皮阿四拦住,袖中飞出十数个木片,兜头便向他射去。

陈皮阿四一声冷笑,运起功力长袖一拂,本待将这些扰人视线的木片拨开。却不曾想这些小物件非但没有被拨走,还粘住了袖口,接着便燃烧起来。只一刹那的功夫,火苗便窜上手肘,熊熊直向他面门烧来。饶是陈皮阿四见多识广身经百战也被吓出一身冷汗,慌忙用力一扯,将半副外袍都扯了下去。再开口,声音中已带了几分阴狠:“小辈,莫逼陈爷爷伤你。”

吴邪也不答话,再一探手,两根青竹竿顺着袖子直落在掌中。那陈皮阿四却也留足了心思,见他再欲使机关,手指一弹,吴邪还来不及再做反应,只觉得掌中一麻,手中之物已落在地上。

见吴邪手中事物被打落,陈皮阿四一阵冷笑:“小子,便是吴老狗的机关我也见识过,只要你掏出来爷爷便打下,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正得意间,忽见前方一物灰扑扑直奔面门而来,他正欲拿菩提子射下,忽觉不对,连忙一闪避开,咬牙切齿道:“小子,你鞋中藏着暴雨梨花钉,竟敢用此物暗算爷爷。”

说完手指一抬,也不知他射向哪里,只听前方胖子又是一声虎吼。

吴邪本指望此物能拖延一时半刻,却不曾想弄巧成拙,既惊又怒之下,竟不顾陈皮阿四连番菩提子阻挡,不断从身上掏出各种物件。那陈皮阿四也不嫌烦,吴邪拿出一件他便射落一件,不过十来丈距离之间,吴邪被那菩提子追射得连直线都走不好,一路走得歪歪斜斜,至于机关杂物更是掉得满地都是,竟有十余件之多。

此时吴邪已觉陈皮阿四呼吸之声已在耳后,本应危险至极之刻,他却咧嘴一笑。但见他忽地停下脚步,回身运力,竟是要和陈皮阿四硬抗。那老头自认武功心计都胜过他不止一筹,也丝毫不惧,口中还笑道:“娃娃,是想认输么?”

他运指如爪,只盼一举拿下吴邪,此事也好告一段落。却见吴邪手臂一缩,本当抓在手腕上的五指握住一物,非金非木,倒像是块牌子。陈皮阿四虽有几分差异,却也未放在心上,只是手上加力,指望夺下此物丢开便无碍了。不想吴邪手一松,竟将此物送入他掌内,他一惊之下连忙抬头,只见吴邪口唇微动,似乎说了几句什么,他却丝毫没有听见,接着眼前一黑,如同陷入无月之夜,四周景物都不见了踪影。

再看吴邪,只听他欢呼一声“成了”,又招呼胖子道:“胖子,赶紧走,我这阵法只能困陈老头一时,若他再出来我们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胖子闻言强提一口真气,二人身后再无挂碍,轻功更是发挥到了极致。待陈皮阿四和他的手下破开迷阵之时,三人已逃得毫无影无踪。

且不说陈皮阿四如何暴跳如雷,只说吴邪三人一路狂奔,趁着夜色下了陇山,在附近找到一座破庙藏了进去。

一进得庙门胖子便将张起灵放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小哥方才被那老贼打中一记,也不知伤到了哪里,严不严重。”

吴邪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正撑着膝盖在哪里喘息不定,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大惊,赶紧跑过来看。

清冷的月光中只见那人面色惨白,气息微弱,鲜血濡湿了整个上身,一时间也分辨不出究竟伤在哪里。

吴邪深知陈皮阿四菩提子的厉害,也顾不得天色寒冷,手忙脚乱地扒开他的上衣查看,却见那人胸口正中被穿了一个洞,血流如注。

胖子一见这伤势也被吓得不轻,喃喃道:“这……这……怪不得他方才推了我一下,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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