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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为你活一次——by一堂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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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医科大学的学生。

两天后,江东又把我找出来,并把周向海也叫来了。那是他信托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吧,晚上大家穿的都特别随意,我是最后一个到的,周向海看见我来了才不那么拘束,入座后,他在我的旁边,江东坐对面,我对江东说:“我没来之前,你没把人吓着吧?”我指了指周向海,继续说:“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医学院高材生,跟你手底下那些人的差距大了去了。”“知道!知道!”江东连声说,“之前是误会!误会!我这不是没见过萧然吗,大哥你给我看的照片又不真切,我且让他们去找找,谁知道有人糊弄我来着。”说着他扬扬手,有人把姓吴的人叫来我们这一桌,他连声冲我道歉:“程总!我对不住你,我误会了你意思,下次再也不会了!”“还他妈有下次?”江东厉声说,这个人赶紧说:“没有没有!再也没下次了!”我说:“别跟我道歉,你差点害的是这个孩子,你应该跟他赔不是。”他也不含糊跟周向海道了歉,还说十万块钱不用还了算是赔罪的。

周向海一声不吭,看得出来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第一次接触这帮人,什么都说不出来,我知道他多少有些忌惮,就拍了拍他肩膀:“人家说钱不用还,你就不用还了,你这不还缺二十万吗?你叫我一声哥,这钱我替你出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程老板!我……我……”他一张嘴我就笑了,一旁江东也乐:“都说我大哥仗义,那是没说的,你小子还老板老板的,真没意思!”“程……程大哥。”周向海立刻改了称呼,一吸鼻子眼泪下来了,江东笑得更厉害了:“你以后啊,也别怕,没人会让你干啥,我哥的兄弟那就是我的兄弟,小子你稳赚不赔啊!”他一扬手让姓吴的离开,接着说:“既然都是当哥哥的,你那二十万搁我这出,我手底下的人犯浑,我给他们陪个礼。”我用胳膊肘顶他一下:“这你也要抢?我说过的话,你要打我脸怎么的?”揶揄了几句,最后一人出一半谁也不抢了。周向海哭了一会,激动地想给我们跪下,江东眼疾手快一下就把人捞住拎起来:“今儿开心!要跪一起跪!”我还琢磨他发什么疯,他就拉上我离了桌往酒吧柜台后面走。

江东是这的常客,老板都认识,后台有个通往更衣室的走廊,入口的地方供着一尊关老爷,我一见就明白了这是要干什么,江东就信这个我也就不扫他的兴了,他从炉子边上抽了九支香一人点了三支,这就拜上了,江东一本正经地说:“二爷在上,我江东,和程自舟,周向海三个人有缘江湖能得见,今日结为异性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有临危弃兄弟不顾者自绝于天!”他词说得挺溜,我一听他说话文绉绉的,不由得笑着接上:“愚兄不才,能结交二位贤弟,实乃福分,今后福无巨细必念着兄弟,有事当头更绝无二话,关老爷在上,今日所言苍天共鉴。”

周向海一听我们这蹦的词都这么个味,自己又说不出来这种话,干脆按他自己的来:“我能认识两个哥哥是我运气好,你们帮的忙我一时半会报答不了,今后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句话的事,我也不多说了!”

这就正儿八经插香拜把子了。

难得的清闲,我多少放了放心里的不愉快,江东大概就是为了这个,见我难得轻轻松松地陪他耍,他也特高兴,他说:“哥,你一定觉得我胡闹了,这回真不是,你看啊,人家向海是海,我是江河的江,水涨船高,捧的是大哥你啊。”“那我还得谢谢你?”我感到好笑,“承你吉言,但愿今后我真能顺风顺水。”“那是一定的啊!”他拍着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坐回酒桌,周向海问我到底在找什么人,我和江东对视了一眼便也不瞒他。只不过江东在介绍,我就在边上沉默着。

其实我真不指望多少人懂,多少人当真,感情是我自己的,我自己清楚就够了。

“他还是学生吗?”向海问我,我说:“早毕业了,两三年了。”“学什么的?”“油画。”“那不叫油画,”他更正我,“大学里头这叫美术学。”听他这么说多少懂一点,他见我皱了皱眉头解释说:“我高中同学有学艺术的,让他在这边学校问问,如果在什么培训班上班,兴许有人认识。”

我还来不及表态,江东先拍起了桌子:“你看!大哥!我没说错吧!”

之后便拜托向海打听这方面的事,照片也发了一张在他手机里,我倒是没抱太大希望,因为北京大大小小的画室我跑了不少,也托人找了,一开始我也是想了不少办法,就连萧然那个表姐我也想办法联系上了,人家压根就不知道表弟的去处,而且对萧然毕业后干什么也是一点都不知道,最后实在没辙才顺其自然。

这种不知道终点的思念是折磨人的,冗长又无望,在心里面一点一点消磨着感知以及对周遭的兴趣,除了工作能够让我找回干劲,我都快忘了生活里还会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就像是一种吞噬感,无边无际,我逃不了也不想逃。

最初那三个月我过的一塌糊涂,谁打电话也不想接,萧然的号码已经成了空号了,消失的就像他没来过。我每天能沿着马路走啊走的,是不是停下来往马路对面瞧一瞧,我多希望他骑着自行车从边上经过,哪怕他看不见我,我也想要看见他。

放弃希望的时候是最难熬的,跟谁都不联系,堃叔来我公寓找我,他一敲门我就立马去开了,但怎么可能是萧然呢,堃叔就悲伤地看着我,给我做了顿中饭,那时候父亲公司的事已经了了,我待业在家没事干,三四天没出门,胡子没有刮精神也不好。

堃叔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家里的事,我一句也听不进去,扒完了饭,我就回卧室睡觉了。堃叔也走了进来,他在我身边坐着。

那天过的真漫长,我昏昏欲睡却迟迟入不了梦,堃叔就在边上陪着我就像在医院里那会一样,我背对着他,他做什么我都顺着他,不抵抗已经是我下意识的行为了。我记得他叹着气对我说:“家里的东西,你真不要……那就不要吧,别憋坏了你自己,你这样我心里不好受。”我没什么感觉,说实话,我也没想过自己会变成这样,我曾以为自己没心没肺呢,结果还是高估自己了。

见我不吱声,堃叔又说:“要是那个孩子在……你会好受点,堃叔也不说什么了。”我转过身坐起来,他担忧地看着我:“孩子,你有话可以说啊,跟堃叔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不知道如果早点跟他打招呼事情会不会还有余地,然而当时我什么想法都没有,思想就像一塘浅水,清的见底。萧然他也一定不想看到我这个样子,如果他回来我一定不能还是这个样子。

“自舟……自舟啊……”堃叔看着我苍白的脸老泪纵横,“我从来都是盼着你没事啊。”

我干笑了一声:“我没事,真没事,能有什么事?”我转开脸,看着这个房间,眼前好像过电影似的,多少次我叫萧然起床,多少次一起挑着衣服,多少次萧然巴拉巴拉地躺床上说着明天想吃这个想吃那个。现在呢,他还按不按时睡觉?按不按时吃饭?

“自舟,有什么事不能说吗?”

沉默了一会,我回答道:“没别的事,我就是在想他。”

第27章:再见萧然

一个人的日子其实也那么多讲究,第二年我就新增了一项业务,做摄影摄像器材的代理。高级镜头都算的上是奢侈品了,运输,保养都自有一套,因为我自己感兴趣,量不算大,订货慢了点,我特地去了德国日本转了又转,下半年得空,让严诚放了假,跟他交代去日本的厂家参观的事,他顺道带着媳妇去泡了一个礼拜的温泉。

公司步入了正轨,我没有第一年那么忙了,这就意味着我需要找些什么来填补我生活中的空白。

也许是年纪增长,我越来越懂得节制,灯红酒绿的地方去的少了。通过网上认识了一些喜欢摄影的朋友,节假日到处跑跑拍拍。我可以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很精彩,只不过总觉得缺了点为之会心一笑的东西,就算是笑也带着疲倦,好在我不需要像过去那样扮演别人眼中的谁谁谁。

一年到头,我一个跑去了美国,回唐人街附近的小楼里住了一阵子,然后找了大学时期的朋友玩了几天,我发现自己真是太久没有放纵自己了,总是使不上力气疯一疯,回了国又是继续忙生意。认识的人都说我变了,我说我大学毕业这都七八年了,有谁七八年还不变个样子,他们说不上来,就说我身上多了些东西,又少了些什么。

我大概知道自己都少了什么。我是个自我的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会坚持自我的,因为你们彼此喜欢的就是对方真实的样子,但是爱一个人就会变了,开始贪婪开始觉得自己不够,总想着变成更好的样子,心里有了这么一个人,我是变了。

妹妹程佳怡大学毕业后去了父亲的公司,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怎么清楚,在我公开对家里人说我喜欢一男孩之后和他们都鲜有联系。说实话,我并不怎么在乎,我只是感到失落,因为这种付出萧然并不理解,也没有换来我预期的生活。

相当长一段时间,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离开。有时候我翻有他的照片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说:“萧然啊你怕什么呢?”

你为什么要走?

我曾一度觉得自己丧失了喜欢别人的能力,觉得自己不怎么正常,甚至需要找些女人来证明自己还是个男人。我倒是不玩男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识觉得从他们后面来有点恶心,就像有一千双眼睛盯着我看我出轨,这种罪恶感能把性冲动抹杀的一干二净。

做归做,上个床像是本能似的,干完绝不过夜,下次也绝不找同一个人,反正她们拿了钱多数也不会来找我,就是少数几个回头打听我,我也都没什么表示。有些事情真不用说出来,一些人指望着年轻多金的老板能看上她们或者娶了或者包养了,介绍人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说告诉那谁,就说我是个Gay,基本就不会有下文。

硬要来找的还真有一个,九零年的,人是漂亮,家境不怎么好,那次她无意中在床上说出来了,回头我就多留了一笔钱。介绍人是不会把客人信息给她们的,只能跟我说了这事,说是照我教的说也没能打发走,我没理他让他自己看着办,回头这种事都别来问我。

后来知道这家伙编瞎话,跟人说我得了病,传染病,具体的没敢告诉我,我猜到他说的是艾滋,他说确实是,我照脸就骂真他妈心黑啊什么都敢说。

一晃三年,我没有春节也没有生日可过,三十四岁生日倒是被江东和周向海叫出来了。和他们几个什么都能聊,光是听江东说风水就能说半天,我倒是不信,可他说的挺像那么回事,向海给他说的一愣一愣的,我跟向海说:“听听就行了,你是学医的,信的是科学,别跟你二哥学成神棍了。”江东一听跟我急眼:“我跟你说你别不信!我这掐指一算你今年就犯桃花!没准还烂桃花!”“滚你妈的!”我骂回去,“你怎么不算算你自己啊。”“我算啊,我就算出我命中得遇贵人,那不就是你么,当初不是你我指不定就完事了。”江东一本正经地说道。

向海的专业要幸福去实习了,他学医的大学要读五年,下学期开始实习。有一天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让我赶紧出来。

那天是周二,下午我刚刚开完例会在办公室里面,向海那边风声挺大,我让他到静一点的地方去说,过了几秒他似乎是走到了室内,他一句话把我激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找到萧然了!”他说。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也很激动:“我今天负责打药单子,在医院看见有人抓药,你给过我他照片,我觉得是他。我就跟出来,跟他到一地方,挺远的,都快到工业园了,我跟你说地方,你来看看!”

我抓着手机跟丢了魂似的抓起外套就往外走,进停车场,坐进车里。向海挂了电话我也没把手机放下,等我找回自己的呼吸频率我才把手机丢在一边启动车开出去。

我能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向海没打招呼跑出来的,这会儿不得不回医院,我按着他的地址一路向东开,半张着嘴发不出来一点声音,好半天我才听见自己喘息着笑出来,没着没落的,笑得心酸。

那是个有一大片厂房的地方,有几个被改造成了工作室,有做木雕的石碑的,往里面走就看见一座两面玻璃墙的二层建筑。

一层楼是个画室,里面塞了些木架子,有两三个人画画。

其中有一个背对着玻璃墙,画着一副巨幅作品,他穿着灰色的T恤浅棕色的长裤夹脚拖鞋随意地坐在一张很高的木椅子上,他需要抬着手臂才够得到画架的顶端。他蘸着灰色的颜料涂抹着空白的画布,偶尔低头往调色盘上转转笔。

我看着看着视线就模糊了起来,他只要那么坐着,都不用回头,我就知道那是谁。

哪怕三年多没有看见他,哪怕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画画的样子,哪怕他身上穿的不是我买给他的衣服,哪怕他头发长了,喜好变了,晒黑了,身形也不是我熟悉的轮廓……可是该死的,我就是知道他是谁。

第28章:我爱的人

我揉了揉眼,往建筑的门口一步一步走过去,每走一步我呼吸就加重一点,太多的事情在我脑海里滚来滚去,过去的那些逐渐清晰起来,我怎么遇上他,怎么在一起,几次争吵,和解,所有的记忆都那么完整,而我自己的身上却没有了过去的影子。

那个意气风发的程自舟,死了三四年了,我不知道‘他’还在我身体里面剩下什么,我明白了很多‘他’不明白的,也是‘他’的死才让我走到这里,可是我没有自信也没有力气去分辨,如果萧然爱我,那他爱的究竟是什么版本?

爱这种玩意,真伤人,在的时候不懂,懂得时候抓不住,硬生生把一个人便成完全不同的样子。

复苏的情绪全是令人难以忍受的那种,我像是背负着千斤的担子,就快要垮下来了。我走到门口,里面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她将一个装着废纸团的桶拎到了外面,她看见我,问我找谁。

我指了指他的方向:“萧然,我找他。”

小姑娘走进去用清脆地声音招呼道:“萧老师,门口有人找。”

悬着的心落了一半,我终究不是在做梦,命运也没有再开我的玩笑,我又走到靠近玻璃墙的位置,他从椅子上跳下来的时候看向了我。

这一刻时间都不忍心走,我身上的担子消失了,异常的轻松,这种轻松掺杂着近乎绝望的感情,我甚至不指望它有着落,它只要在心里发颤,我就知道自己还活着。他留着青青的胡茬,蓬松的半长发,更像一个艺术家。

眼神对上的那一瞬间,我坦坦荡荡的,他却完全惊呆了,我看不见有任何喜悦在他的脸上,那个女学生拍了拍他问道:“老师你认识他吗?”她的声音在我听来很小,却是我唯一可以捕捉到的动静,我看着他——看着萧然,张着嘴下意识地摇摇头,然后回过神来看了看他的学生,又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口这边走。

我脑子在他站到我对面的时候完全空白了,我不知道见面第一句话要说什么,他很不自在地看着地面,好一会才看向我,勉强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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