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不在的这几年来，苏妄言似乎也没落下练剑，手指间的茧子一如既往地深厚，手臂摆动的力量和走路时脚步的沉稳也仿佛显示着苏妄言的剑术并没有差到哪里去——至少不会比当初他离开白云观时要差。
对于这个成果，楚逆还是颇为满意的。
这个方老师的家确实里学校很近，基本走过一条街就是了，进了屋门之后，苏妄言将抱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随后又将那瓶洒出来的墨汁盒特意放在一边，防止楚逆再不小心将墨汁盒打翻了。
然后他才抬头打量了一下方老师的家。方老师住的地方是间挺宽敞的公寓，进了门就是客厅，桌椅、茶几都是木制的，看上去颇具古意，苏妄言一眼望去，便看到客厅的墙上悬挂这个书法卷轴。
字迹都不是出自一个人之手，但每一个卷轴上的字都各有特色，一看就知是大家之作，价格不菲。
苏妄言本来以为方老师只是个年轻的书法老师，如今见对方将这个珍贵的书法作品直接挂在客厅上，不由在他名字后面又添加上了一个“有钱的艺术家”的形容。
而在楚逆换好了干净衣服出来的时候，苏妄言又收敛了情绪，言笑晏晏地对着楚逆道：“那……方老师，我也回学校了。”
“你平时晚上有课么？”
“额……没有。”
“哦。”楚逆又抬眸盯了苏妄言片刻，一直到对方开始怀疑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后，楚逆才接着道，“白云观清客子道长，和我是多年好友。”
苏妄言猛然抬头望向他，震惊道：“你认识道长？”
楚逆点了点头，招呼苏妄言在客厅的木椅上坐下，带着微微的笑意道：“他曾多次提起过你，我曾以为你受过他的教导，书法方面应该也颇得他的真传，不过课上一见……”
苏妄言脸上微微烧了起来，有些羞赧道：“我在书法这一道上……实在是没什么天赋。”
“勤能补拙。”楚逆淡淡地道，“你平时练习一定也不够，这样吧，你晚上既然没有课，就到我这边来学练字，正好我家离学校也近，笔墨纸砚我这么里都有，倒是不用你准备了。”
“等等……”苏妄言还是稀里糊涂的，怎么对方三言两语就定了下来。
楚逆依旧平静地望着他，道：“怎么？”
看着楚逆这样冷清的、平淡地没有丝毫波澜的目光，苏妄言不知怎的突然感觉像是看到了当年清客子教导他时严厉的目光，不由挺直了身体，愣是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应道：“没……没什么，不过我今晚和室友说好了一起出去，明晚开始可以么？”
“嗯。”
苏妄言在离开方老师家的时候，还微微有些茫然。
等等——他不就是走路拐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人了么，而且他感官不错的，不过当时真的没察觉到那边还有个人啊，重点是……剧情是怎么拐到他每晚来这里练字上的？！
他不记得以前有得罪过这个老师啊！
第五十九章
事实证明，毛笔字这种东西，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学成的。
书法课其实大多数都是古代名家名作的鉴赏，当然也有让学生实践落笔的实践课，不过在旁边同样写得一团乱麻乱七八糟的情况下，苏妄言也不觉得自己写得有多差。
直到在方老师家里练字时，看到悬挂在墙上的大家作品，甚至连方老师随手写的几个字都让他觉得自己写的字简直是差到不忍直视。
更别说方老师还认识清客子，道长的字苏妄言也知道，虽然看不太懂，但一眼望去也是大气磅礴铮然有力的，再一看看他自己的……对不起道长，我给你丢脸了qaq
“怎么了，有什么疑惑可以问我。”见苏妄言提着笔蘸了墨水，却怎么也不落笔，反而像是在发呆一样，在一旁翻看着书籍的楚逆不由抬头望了他一眼，问了一句。
“啊。”苏妄言手一颤，笔尖的墨汁“啪哒”一声掉在洁白的纸上，蕴染出一团墨色。
楚逆挑了挑眉，合上手中的书籍，起身走到苏妄言身边，道：“这么不小心？看来困扰你的问题还不小的样子。”
苏妄言想了想，搁下手中的笔，将已经染上污点的纸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废纸盒里，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突然间觉得方老师的字和道长的字有些相似。”
“哦？”楚逆侧头瞥了一眼桌上他不久前才写好的字帖，问道，“哪里相似？”
“确切的说，却也说不上来，不过就是觉得看上去挺熟悉的。”
楚逆点了点头，道：“字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我和清客子脾性相似，所以写出来的字也有些神似之处。”
说到这里，楚逆顺手从旁边拿出两张纸出来，在纸上分别写了两个“永”字。虽然是同一个字，但两张纸上的字体、字迹写法上都不尽相同，单从字上看，能难看出有什么相似之处。
但是两个字又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
“一个人的字迹是骗不了人的。”楚逆道，“这两个字，虽然粗粗一看并不相似，但形不似而神似，你再细看，就会发现笔画的起笔、转笔和收尾都会有些微的相似，笔锋和细节之处也往往能找到同样的感觉。”
苏妄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其实以他的水平，真的……看不出来。
楚逆又道：“笔墨性情，皆以其人之性情为本。”见苏妄言既像有听没有懂，又像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楚逆大手一挥，“你根基不稳，先去练几个‘永’字吧。”
永字八法是连书法的基础功，就像是达芬奇画了不知多少个鸡蛋一样，练字先学“永”字也是极为正常的。
但是苏妄言莫名地想起了他玩的游戏剑三里万花有个门派任务，好像就是抄写“永”字……那一刻苏妄言的心情有些复杂。
勤能补拙是真理，但是这个勤，也不是勤个三两天，就能补掉拙。
至少苏妄言练了好几晚的“永”字后，还是觉得自己写的字太心塞。周三下午正好是苏妄言上书法课的时候，练字讲究循序渐进，一般是按照读、摹、临、背、意、用的步骤，而这一节课要做的是“临”。
临摹虽然经常被放在一起用，但还是有不同的，摹是在原本的字帖上盖上一张薄纸来照着原字帖的样子写，而临则是看着原字帖写。
“诶？苏妄言，我怎么觉得你的字突然比你上周写的要好多了啊。”坐在苏妄言隔壁的室友只写了约莫几个字，转头便看见苏妄言似乎已经临完了这一句话，不由惊讶道。
“有吗？”苏妄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字，反而觉得自己写得越来越差了，不过一侧头看到室友那一团糟的字，顿时发现原来还有比他更差的，不由笑了，“我说……你怎么写得这么差？哦，你握笔的姿势不对，应该这样……对，像我这样。”
室友奇怪地看了一眼苏妄言，问道：“我说校园男神，你还深藏不露啊，以前都不知道你居然连毛笔字都会……老实交代，你究竟还会什么？”
苏妄言装作深思地样子思考了片刻，道：“嗯……我还会……玩游戏算不算？”
室友回以一个白眼。
“别这么看我，我玩游戏水平还真不差。”
室友呵呵了一声：“我记得你刚做出来橙武吧，最近怎么见你每晚都出去，不怎么上游戏了？交女朋友了？在约会？”
苏妄言一瞬间抬头望向了讲台上的方老师，在看到对方冰冷的样子后不由打了个冷颤，道：“你想太多了。”
公选课的氛围本来就比较轻松，苏妄言和室友一边说笑着，一边终于将字帖临摹完了。
下课的时候，苏妄言和室友因为一直玩闹着，很迟才离开教室。在走出教室的时候，苏妄言回头望了眼讲台前正在整理砚台的方老师，却看到一个女生走到了讲台前，红着脸似乎在讲什么。
苏妄言本来打算离开的脚步不由一顿，室友被他带的也挺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随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那个女生啊……她喜欢方老师挺久了的，估计是打算告白了吧。”
“啊？”苏妄言像是被吓了一跳，但是随即又反应了过来。方老师虽然是老师，但确实也很年轻，长得也很不错的，而且据苏妄言的观察，无论是家里的珍品收藏还是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的高雅气质，都表明方老师的出身估计也不会太差，这样一个高富帅显然会是还处于青春时期的大学女生的男神人物。
但不知为何，看到方老师冰冷严肃的脸，苏妄言总是不自觉得生出一种对方不可能有情侣或者对方必定注孤生的错觉。
“你可别看方老师看上去不好相处的样子，其实班上喜欢他的妹子还真不少，大概是最近流行冰山美男……？”
苏妄言随意地点了点头，发现那个方老师抬头看了那个女生半晌，然后不知道说了什么，便见那个女生已经低下了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是害羞还是失望。
而方老师则整理好了桌上的笔墨纸砚，起身正往门口走来，视线在他的身上一闪而过，苏妄言慌忙拉着室友跑了。
室友一边跑还在一边喊着“诶，你慢点……”直到没看到方老师追上来，苏妄言才微微松了口气。
不知怎么的，苏妄言有种听壁角被发现了的窘迫感。
许是有同学向方老师告白这件事让苏妄言对方老师生出了几分亲近和好奇，就像是以前以为是长辈的人，突然有一天发现其实也可以视作平辈，毕竟岁数差距也没那么大。
所以在当天晚上去方老师家练字时，苏妄言也带了几分亲近和好奇。方老师家色调以银灰色为主，无论是摆设还是装饰都显现出冰冷和锐利的感觉，种种细节也表明了这并不像有女主人的房子。它是冷漠而尖锐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温馨之感。
楚逆坐在木椅上一如既往地看着手中的书籍。但是在苏妄言的视线几次三番地落在他身上，但又每次都欲言又止，一副想说什么但偏偏不说的样子之后，他终于合上了书，转头看向苏妄言。
目光不偏不倚地正对上苏妄言悄悄地望过来的目光，楚逆看到苏妄言的眼睛微微一滞，然后又转了转眼珠子，如同像是潜伏在丛林中的小动物在被发现了行踪时一样，带着几分慌乱和紧张。到很快苏妄言就镇定下来，弯起双眸对楚逆露出一个笑容。
“想问什么就问吧。”
察觉到楚逆的话语中并没有生气或者不满的味道，苏妄言眼睛一亮，搁下笔跑到楚逆身旁坐下，道：“方老师，下午我看到了。”
“嗯？”楚逆随意地问道，“看到了什么？”
“那个和你告白的女生啊。”
楚逆疑惑了片刻，随后思索了半晌，才想起来下午下课后的那个女生。其实也不怪他不放在心上，只因为这样的事对楚逆而言实在是太正常了，他身边一直都不缺乏超他示好的人，就如同在第一个世界里只是出去逛了个街，就收获了一堆礼物一样。
而送礼物的人，他还真没记在心上。
于是楚逆也有些困惑苏妄言为什么会提到这件事：“她怎么了？”
苏妄言嗑了一下，停顿了几秒后才道：“没怎么……就是好奇老师你答应了没。”
“没有。”楚逆倒是回答得没有丝毫的停顿。
“为什么啊。”苏妄言侧了侧头，又道，“她其实人也不错的，不过方老师的标准应该挺高的吧，看不上她也是正常的。”
楚逆静静地看了眼苏妄言，对方的眼中有疑惑，有好奇，满满的全是探知的意欲。这和他认识的苏妄言也是不同的，他认识的苏妄言似乎总是能和他心意相通，很多时候都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而哪怕有疑惑，也是慢慢的观察着得出答案，很少有这么直接的时候。
于是楚逆直视着眼前年轻版的苏妄言，平静地道：“没什么标准，我已经有爱人了。”
“哦……诶？！”苏妄言这一次是真的震惊了。
第六十章：轮转更迭万物始苍苍
苏妄言确实震惊了很久。
在他眼里，方老师就是那种冰冷禁欲到极点的人，多靠近一分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疏离的气息，苏妄言实在很难想象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才会让对方记挂在心上。
“额……谁？”
楚逆只是看了苏妄言一眼，没有说话。而苏妄言自己问完之后，也拍了拍脑袋，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唐突了，更何况就算楚逆说了他也不一定认识啊。
但是苏妄言心底又十分好奇，想着到底是什么人能够攻略下这么一个高岭之花冰山男神。毕竟像这种冷着一张脸好像所有人都欠他钱一样的人，苏妄言一直都觉得他会注孤生的，所以就对他的爱人更加地好奇了。
就像是有一只爪子在他的心底挠啊挠的，让他忍不住就想八卦一下。年轻版的苏妄言显然还没有修炼道日后八风不动不露声色的境界，所以爪子挠了半天，又见楚逆的神情好像并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那方老师的爱人，是怎样一个人？”
温柔婉约型？这样能包容方老师的尖锐。
阳光元气型？这样能融化方老师的寒冰。
冰冷御姐型？这样和方老师有共同语言。
优雅女神型？这样倒像是完美搭档组合。
逗比灰姑娘？这个好像是小说惯用情节。
这么想着，苏妄言的思维又不知道发散到哪里去了。
“他是一个……”楚逆微微扬了扬唇角，道，“很好的人。”
苏妄言：……
你特么是在逗我！
苏妄言心底刚闪过这句话，抬头便看见楚逆的表情，不由愣了片刻，他从来都没见过对方这么柔和的表情，就像是敛去了身上所有的锐利锋芒，只剩下最真实的平静，甚至在提到爱人时，他还难得地露出了温馨的笑容，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苏妄言觉得自己快要被闪瞎了……就算方老师的爱人不在他身边，但是一看到对方这就样子就觉得对方在秀恩爱，单身狗怎么活！求放一条生路！
楚逆似乎是被苏妄言的表情给取悦到了，轻笑了一声，道：“八卦了这么久，字练完了？”
苏妄言顿时垮下了脸，道：“方老师，我觉得吧……我在书法方面大概真的没什么天赋，平时写钢笔字都不忍直视，更不用说毛笔字了，也许我要苦练十年，才能有所成就吧。”
楚逆挑了挑眉，道：“我倒也没指望你能有什么成就，只希望你在大学毕业前，练的毛笔字能……算了，能让人看清写得是什么字就行了。”想起到最后苏妄言好像还是没练出什么能让人赏心悦目的字来，楚逆倒也没太过严厉，反正未来有的是时间教他。
“唔……”苏妄言想了想，喜道：“大概……是没有问题的！”
楚逆：要求这么低要是还有问题那我这些日子教你了东西大概是被狗吞了。
两人达成了共识之后，楚逆也没逼着苏妄言每天晚上过来练字了，倒是苏妄言或许是觉得和楚逆亲近了起来，平时两人的联系倒是也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