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一手按住我后脑,辗转在两人唇齿间,这一次他格外缱绻,也格外绵长,还有些强忍分寸的挑,逗,不光口舌,他的手从我的后背沿着背脊渐渐滑至腰尾,搂得愈发紧了。
“不……”我有些喘不过来气。
“南柯淇……南柯淇……求你……”云川的声音低哑。
他的吻流连到我颈侧,双手托在我腰间,呼吸渐渐变重,我束发的缎带似乎也松了,鬓角都垂下碎发……
几乎都忘了眼泪的滋味儿,直到他把我按在墙上那一刻,眼泪划过唇边……我才想起来,爱人和被爱一样,都是苦的。
第六十二章
云坚动作很快,第二天全城的水路都不通了。
我和云川赶回春晓园时,恰巧见到柏牙正忙着呢,说是园子里的枕霞馆走水了。
“你说的那个女人你找到了没有?”我皱眉问道。
“没有!”柏牙跺脚,“回来这里就出事了,我在这里守着,一时也腾不出手来,若真是中了声东击西之计……”
“烧了就烧了,现在立刻去给我找!千里蝶香的味道……你放那只鸽子,应该能找到。”
那只鸽子看着懒肥懒肥的,但是每每送信传递都极准确,想来千里蝶香这种东西,于它而言并不陌生。
“你眼睛这么毒,竟还会有云坚的人混进来?”云川挑眉。
“即便云坚和十二楼合作,他们也未必会完全信任彼此,那到底是十二楼的人还是云坚的人还是个未知数。”
我话虽这样说,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感觉的:云坚从前就并不是很会经营人脉,又被圈禁多年,倒是十二楼自作主张的可能性更大,只是为何这么长时间他们都没有动静,偏偏这几天就有呢?而且还是为找我的麻烦。
我算了算日子,正是云川来淮苏起,这些冲突和矛盾就摆到了明面,想至此,我不由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云川与我对视,眼神了然,“你又在怀疑我什么?”
我笑了笑,反问道:“你有什么是我应该怀疑的吗?”
云川:“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
我很想说是的。
可是我转过身没有搭话,吩咐几个护院去府衙报官,就说有人纵火。
“为什么不让我去?”云川走到我面前站定,“你担心我被云坚发现?”我不理他,他又压低了声音道:“云坚的罪证都已拿到了,不能给他调兵的机会,否则我们在这里只会更不安全,府衙的人也不能尽信,我不能再让你受他威胁。”他眼里的寒光极为骇人,我想到那一日的事情,心中一顿,脱口问道:“你知道那天的事了?”
云川不说话,神情阴霾,准确无误地隔着衣物抚过我腿部的伤处。
那一日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我仔细回想那天冲进屋子里的人,其实都是我的心腹……这样一想,我对上云川的眼神,才有话要说,却听他先开口道:“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帮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我全部都告诉你。”
“如果与我无关,我不知道也没什么,但现在我牵涉其中,只能听你的,”我冷笑,“你不
就是这样想的吗?”
他也冷笑道:“反正我做什么都是错。”
府衙那一头没有人过来,只有几个小吏说让我们回去候着,明早才派人过来。
我拗不过云川,答应让他和柏牙过去探探路,天快亮才回来。
“府衙都空了,没有找到人。”柏牙看起来很郁闷。
“我派去守备营的人还没回来,”云川倒是不慌不忙,还坐下喝茶,尽管渴极了也未失仪态,“今次原本就带了兵来,他不反,我还嫌可惜了。”
“既已有证据,为什么不干脆活捉了他?”我实在不愿和他,还有这些衰人衰事耗下去。
“放长线钓大鱼,”云川微微一笑,很认真,“要扭转朝堂风气,带头闹事的人必须除掉。”
我知道他指的是那一班文臣,心里多少有些物伤其类的意思,于是苦笑:“那你何必要等我回京?只需架空了我父亲和我大哥的职位,直接整饬了文庄国公府和依附国公府的一众人等就行了。”
“国公府是你的念想,我怎么能断了你的念想?”他不在意的笑笑,复又认真道,“而且恰恰相反,你父亲如今卧病,你大哥又安分守己,且有一个怡亲王不娶不纳地为他保驾护航,我动了国公府,反而要为天下诟病,留着国公府,甚至扶持国公府,这才能稳定那帮士子的心。”
“所以你非要我回京不可?”
“朕要借一借昭华君的名号,与之交换,”云川不顾还有柏牙在,伸手摩挲着我的头顶,温言道,“朕把下半辈子都赔给你。”
我不屑地挥开他的手,他又说道:“就怕你不要。”
他这样一说我倒无话可说了,只得沉默不语。
淮苏守备营的精锐不多,都是当时南下灭千氏时留下来的有功之师。
柏牙一手翻着亮晶晶的刀花,舔齿一笑:“到头来,还是和他们对上……真是托你的福。”
我也笑:“何必怕麻烦?为母报仇也算了了一桩旧恨,从此逍遥人也。”
说毕,却感到手背一暖——
“你逍遥么?”
“我的旧恨尽了么?”我仰头饮下一杯酒。
“你不能喝太多酒。”云川蹙首。
“风雨欲来时,我一介无用书生正该拿酒壮胆。”
的确风雨欲来,当天下午淮苏城门突然封锁了起来,连水路都动用了水师巡航。
我问云川,云坚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这里。
云川沉默数息,开口道:“他不知道,不过他知道阮竹声在这里。”
我问:“这是你们商量之后放出的消息?”
云川点头:“我和他都认为这样做,云坚会更倾向于拿他来威胁我,你的危险就会少很多,趁他分散云坚的注意力,你甚至可以跟我先行回京。”
我哭笑不得:“我怎么肯?”
云川笑了笑:“所以我没有向你提回京一事,你放心,我不会让阮竹声有事……理由正如你当初不想让孝哀太子死那样。”
我莫名其妙地脸上一热,也不知道自己在尴尬什么:“这不一样。”
云川点点头,表情平淡,但与我对视的眼神却很复杂:“我知道,可是我怕。”
你怕什么?我心中叹息。
水陆两道都已锁死,酒老鬼的鸽子就很派上了些大用途,他传信过来说云川此次亲征,宫里的人还不知晓,城外已被包围,看来皇帝此番的确是有备而来。
到了快晚上的时候,柏牙用鸽子传了消息过来说,前天晚上假以阮氏下人之名找我的那个人找到了,扶瑶说看见他在园子后门那里鬼鬼祟祟,于是趁其不备,命几个护院把他抓了起来,经审问,他的确是云坚的人。
派去守备营的人下落不明,柏牙说,阮竹声已经打算自己去一趟了。
“我要见他。”这不胡闹呢嘛?!
“有话让别人带去不就是了?”云川依旧是那副样子。
“淮苏城外也许都是你的人,可是你别忘了这后边儿还有水路,城里也都是云坚的人,更不用说守备营了,他此去必定是龙潭虎穴凶多吉少,你以为云坚身边还会有一个供你差遣的赵吗?!”我的确是很急,一下子站起来,拉开门就要走。
云川的动作比我迅速,一把拽回我:“我说过他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你能不能别总在我面前对他这么上心?我们能不能别总为了别人吵架?!”
我无语:这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吗?!
“你能不能对你的臣子上点儿心?”
“他是我的臣子没错,可他是你什么人?”云川阴沉沉地看着我,眼神焦躁,“我是对不起过你,可他很对得起你吗?他接近你的目的不一样也是在骗你!他对你好对你用心,我难道就不用心?他会难过会死,我难道就不会?!”
“不一样!”我气得发抖。
“怎么不一样!”
“我不爱他!可是我爱你!”
……
他终于住嘴了。
然而我捂着脸,眼泪从红纱和指缝间渗出来。
我弯着身子靠到墙上,墙面冰冷,然而没有冷多久我便被揽进一个怀抱里,耳边是他的重重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
我想,自欺欺人的是我,最放不下的人是我,最忘不掉的人也还是我……
“我会尽快处理好,在这里等我,哪儿都别去。”他拍了拍我的背,低声安慰,语气平静而温柔。
“我要去。”我心知他去哪儿,不想一个人留下来。
“百无一用是书生,你去了只会拖后腿。”云川哼笑。
我眼前还泪眼模糊,不妨他突然俯身,眼前一个颠倒,他竟将我打横抱起,放到榻上:“我会派人在这里守着你,你不准乱跑。”
说完又吻了吻我嘴角,然后就出门去了。
第六十三章
他言出必行,守着我的人的确是油盐不进,我没办法只能等柏牙回来再想办法。
我不会武功,真刀真剑地拼起来,我绝对是个累赘,可是我不会这么蠢地去做我根本做不到的事啊!
如果能在两方打起来之前抓住云坚的把柄……
门突然一响,我向后一看,是柏牙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我一瞧不由跳脚:“你怎么进城了?如今倒好,你一进来,外面的消息都不能得知了!人人都被困在这城里,我还怎么运作?”
“我又不是你的杂役啊!”酒老鬼还鬼叫鬼叫,“再说我在外面有什么用啊?连漓州都叫秦越那小子拿下了,正是怕云坚在这里狗急跳墙,所以我才过来看看你,你师父说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要我提头去见的!”
“你想带我走?”我冷眼瞟他。
“你……想不想走……呢?”酒老头看我表情不善,也不叫嚣了。
“行哪,既然你说只剩淮苏这一个难啃的骨头了,”我看向柏牙,“我们不如送佛送到西,啃完了再走。”
酒老鬼表情一直再纠结,想了半天说:“你想怎样?”
我也镇静了下来:“这里的水路易攻难守,我猜云川就是在等攻下漓州后,那边派兵过来接应,包抄云坚,只是这样一来,京中和云坚勾结之人说不准就会放弃淮苏这边的部署,不免还是会有漏网之鱼,而且淮苏这边的漕运不在云坚手上——想来淮苏府肯卖那群丘八的账,那些常年和匪类打交道的官痞们未必肯——京中那条线就从漕运下手,他们死了一个转运使,还会有别的,此事我交给你去查——我知道你和我师父他们有的是法子联系。”
酒老鬼苦着脸道:“假如漕运这一头查不出什么来呢?”
我冷笑:“那他们也未必太不成器,我倒要劝皇帝别为他们费神了。”
柏牙吊儿郎当地晃了晃:“开口闭口都是为那个皇帝,果然是嫁出去的徒弟,泼出去的水。”
我让柏牙帮我出去瞧着,他问我出去干什么,我也不知怎么说。
其实吩咐好了事情,我倒没有非出去不可的必要了,就像漓州调兵的消息一传过来时,酒老鬼说的那样:正是可以谈笑间看樯橹灰飞烟灭的好时候。
然而我心里不踏实。
我还是想出去,我想见见云川,所以我让他去守备营帮我瞧着点儿,有什么消息或变故好尽快告诉我。
见柏牙一脸莫名其妙地走了,我一句话没说出来:别让他死了。
“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酒老鬼盘腿坐在椅子上吃花生米下酒。
“我又怎么了?”
“你不就是惦记皇帝吗?”
“皇帝乃一国之君,万民福祉所系,他又没有子嗣,万一死了多麻烦?”我不耐烦地以手扶额,闷声说话。
“不走心,”酒老鬼很可恶地呵呵笑着,还摇头晃脑的,“你说这话真不走心。”
我皱眉,闭眼不语,心中默念:云川要我在这里等他。
“你放心,皇帝不会有事的。”酒老鬼叹道。
“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十二楼了?”
我睁开眼,不解又气闷:“你还提这个十二楼!你知不知道你徒弟差点儿死在你说的那人手里?而且你也是太不靠谱儿了,那人分明是个女的!”
酒老头破天荒的没有先和我叫嚣,反倒疑惑起来:“可我亲眼……”话未说完,眼中陡然间精光一闪:“莫非易容变声了?”
我脑子里也是蛛丝细的一线灵光闪过:易容?云川也是易容成阮竹声来着……难道那人会是他?
可随后我又想到,云川和柏牙早前是交过手的,两人不相上下,柏牙没道理认不出他来……这两人中应该有一个人在撒谎。
“难道我一直想错了?和十二楼有关系的……不是云坚,是云川?”我喃喃念道。
“十二楼一直很低调,”酒老鬼像是想到了什么,“倒是近几年突然接下了暗杀朝廷命官的生意,这才引人注目了起来,说是武林新贵也不为过。”
“我一直以为是云坚和他们做的这笔生意,现在看来也许另有其人。”
“会是云坚的同伙吗?”酒老鬼忽然诡秘的一笑,“你发现没有?虽然任何人都有可能和这位豫亲王合作,但皇帝好像认定了对方必定是一位文官,他一说要放长线钓大鱼,连你也默认了是文官闹事。”
断了的线索好似渐渐串在一起,我这才意识到其中的不对:“难道所谓有备而来,根本就是……”
“根本就是有的放矢,只不过将计就计,盯的并非只有云坚,更是要清除异己,一肃朝纲……”酒老鬼说着说着,眼神忽然一凛,我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只听极细微的一声“咻”,窗外一声惨叫,那老头仍旧盘腿坐着,手还没放下来,“不走也得走了,想必云坚看出他们的意图,冲你来了。”
意图?什么意图?云川和阮竹声本来打的什么主意我都不知道!我虽跟着酒老鬼还有云川留下来的那两人一起撤,脑子里却一刻也没停,我突然想起绸缎庄后就是淮江堤——
淮江,漓州,漕运,调兵,十二楼……绸缎庄,阮竹声……云川。
……是啊,天下第一官商,又是皇帝的心腹,这漕运不交给他交给谁?
“阮竹声不在守备营。”
酒老鬼在前边儿开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比我还灵活,我嘴角一翘:“老头儿,云坚之所以冲我来,想必也是被阮竹声骗了,去守备营的那个人,是易容后的云川。”
“云川会易容?”酒老头一挑眉。
“这就要问这两位小哥了,”我反手拉住正扯着我胳膊的那两位小哥的手,“你们主子现在有难,你们还不去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