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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林家浪荡子——byduod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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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目瞪着林楠几乎要喷出火来,忽然觉得衣袖被人扯动,一惊回神,却见坐在身边的另一阅卷官皱眉看着他,道:“陈大人怎么了?方才叫了你许多声也不应。”

陈蔚然勉强笑道:“方才略有失神。姚大人唤我何事?”

“陈大人,你的衣襟湿了。”

“哦,哦哦!”陈蔚然忙放下杯子,取出手帕擦拭,一面道:“方才听闻陛下说日后不再以诗词取仕,一时震惊,失礼失礼。”

姚大人理解的点头道:“何止是陈大人,下官何尝不是如此?破诗词改以策论取仕,实为可以载入史册一大壮举!陛下英明令下官等人高山仰止,而林郎的胸襟,也让人不得不服啊!”

陈蔚然只觉得心头在滴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啊,是啊!”

姚大人道:“怎么?陈大人你冷吗?也是,春寒未过,大人您还是小心一点吧!一侧的偏殿有喝茶小憩的地方,备了炉火糕点等物,陈大人不如去收拾一下吧!”

又指点道:“看那些学子,十有八九是要选策论吧?”

陈蔚然愕然:“这却是为何?”

姚大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陈大人没看出来吗?诗词的题目,陈大人不觉得太普通了吗?春夏秋冬四时景物,各赋诗或词一首,又不限韵,毫无难度可言。可是那三篇策论就不同了,分别涉及到军事、朝政和刑狱,可见出题之人是费了心思的,这题,可是陛下出的——陛下更看重哪一方面的能力,还用说吗?”

“更何况,有林郎在,无论写出怎样的诗,和林郎一比,必然是黯然失色,但是策论就不同了,到底殿试是第一次比策论,说不定陛下会一一过目,若是能入了陛下的眼,啧啧!前程无量啊!”

陈蔚然赞了一句:“姚大人高见。”

起身道:“此刻时辰还早,下官去收拾一下,不然在陛下面前衣冠不整可是不敬。”

告辞出去。

见陈蔚然离开,阅卷官席位上另一人也悄然起身,出了殿快步追上他,两人避入一个拐角,那人道:“大人,现在形势又有了变化,陛下对林郎亲厚不说,且诗词与策问并重,我们该如何行事?”

陈蔚然淡淡道:“林楠在诗词一道上根本无人能及,还能如何?”

那人急道:“如此,岂不是还是要点他的状元?”

陈蔚然冷哼道:“状元又如何?你以为今儿的状元是那么好当的?”

那人道:“还请陈大人明言。”

陈蔚然淡淡道:“你可知道二十年前有个叫莫云轩的书画大家?”

那人茫然点头,道:“自然知道,此人被称为画圣,一身画艺出神入化,在民间,多少人千金求画而不得,据说先皇对他的才华极是爱重,经常宣他进宫作画。但是他都死了好多年了,和此事有何关系?”

陈蔚然弯唇一笑,道:“先皇的确是爱其才,我还曾在陪先皇游园子时,遇上过他一次——当时我们陪先皇观赏园中风景,聊天下大事,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那人茫然道:“做什么?”

“先皇看见什么好的景物,便命他画下来,若一旁有座椅也就罢了,没有的时候,便直接趴在地上作画——”陈蔚然冷哼道:“就算是天下无双的才子又如何,于国无用时,不过就是一个玩意儿罢了!”

那人恍然大悟:“大人的意思是……”

陈蔚然冷冷道:“若是林楠选了写诗词,同旁人写的国家大事相比,诗写的再好,分量又有几何?加上他年纪又小,陛下会给他什么差事?到最后不过是个词臣,陪皇上取个乐子罢了。”

又道:“诗词只是小道——这可是他亲口说的!”

那人恍然,又道:“但他若选了策论呢?”

“若他选了策论……陛下已经说了,诗词榜首为状元,他选了策论,便是写的再好,也最多不过是一个榜眼之位——自他的‘大江东去’一出,人人都说状元之位非他莫属,结果却花落别家,你说旁人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是林郎才尽呢?更何况,诗词上他无人能及,在策论上么?哼!莫说榜眼,三甲之位也未必轮的到他!”

第 113 章

怡和殿中,李熙早已离开,只剩下数百考生在奋笔疾书和负责监考的官员侍卫们在无声巡视。

一个人影从侧门悄悄进入,静静站在立柱旁的阴影处,痴痴看着坐在最前方低眉敛目,提笔挥毫的儒衫少年,看着他低垂的翼一般的睫毛,看着他执笔的玉一般的手指,看着他披在肩头的如瀑的黑发……渐渐地,眼眶开始潮湿。

明明不过是做了他一个月的侍讲罢了,明明不过是教他练了几天字罢了,从小到大,陪伴过他、教导过他的人不知凡几,可为什么就偏偏忘不了他?!

多少次午夜梦回,看见的都那秀逸少年一路分花拂柳,慢慢走近的身影,看到的都是最后一枝开的绚烂无比的杏花被轻轻拨开时,露出的那张让他瞬间温暖起来的脸。

这个人,怎么就这么狠心,将他扔在宫里就再也不问不理,任他自生自灭……

是了,这个人,原本就是这么狠心。

就像初遇时,他将他从无尽的冷寂空虚和自我厌弃中一把拉了出来,替他治好脚伤,治好心伤,却又不肯伸手扶他一把,毫不犹豫的扔下他一人,转身离开;就像一年前,他将他从绝望的深渊里拯救出来,帮他重新找回了勇气和尊严,帮他重新走进皇爷爷的视线,让他的生命重新充满希望,却又转身一走了之,再也不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只会将你从泥沼中拖出来,却绝不会搀扶着你走路……

我明白你的意思,先生。

人必须要靠自己的腿站起来,走下去……这个道理,我已经懂了,先生。

他从阴影中走出来,慢慢走到少年身边,低下头,一手扶砚,一手执磨,不紧不慢的轻轻研磨。

然后意料中的看见少年抬起头,用惊诧的目光看向他,然后躬身行礼,恭声道:“弟子知道先生入宫,特来为先生侍候笔墨。”

一旁早就注意到身边动静的颜逸笔一抖,差点污了卷面——他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先生是在宫里做过几天皇孙侍讲的,可是却从来不知道,那个传说中出身尊贵无比的小皇孙居然对林楠恭敬如斯……他忽然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这么说来,自己岂不是不仅多了个便宜小先生,还多了一个身份高贵无比的便宜小师弟?额,或者……小师兄?

林楠的惊讶也不过一瞬,放下笔,细细看了李磐一阵,露出微笑:“长高了。”

只一句话,李磐忍了许久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只能将头压的低低的,目光所及,看见林楠写在纸上的满满的字迹,微微皱眉。

“墨太干。”李磐声音干涩的道,一面拿起添水的铜匙,舀了几滴水,倾倒时有一滴溅在了纸上,纸上的字瞬间晕了开来,李磐轻呼一声,歉然道:“弟子不小心污了先生的卷子,这便与先生再取一份来。”

从头看到尾的颜逸差点惊呼出声——原来林楠和小皇孙之间,竟然不是有恩,而是有仇吗?看着小皇孙的动作,分明就是故意的,他难道不知道污了卷面,成绩是要作废的吗?

却听林楠摇头道:“不必麻烦。”

起身招呼内官来收卷,一面笑道:“原就已经写好了,只是闲坐着无聊练练字罢了。既你来了,索性丨交了卷子,我们出去再聊。”

李磐猛地抬头,眼中露出震惊之色,嗫嚅几声,又垂下头,乖乖任由林楠牵了手,向殿外走去。

颜逸听的几乎要掉下泪来,他这里还在苦思冥想,三篇连半篇都没出来,那边就已经在无聊的练字了……人和人之间,咋就差别这么大咧!

看着林楠对他微微一笑,目光在废卷上扫了一眼后带着李磐从他身边经过,不由松了口气,没这妖孽在旁边,他终于可以好好写他的文章了。

林楠和李磐并肩从殿内出来,迎面便看见陈蔚然和一个面生的官员说笑而来,李磐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变得冷若冰霜。

那两人见了林楠二人也是一惊,说笑声戛然而止,上前见礼。李磐淡淡道:“两位大人好生逍遥!”

陈蔚然笑道:“下官方才不小心被茶水污了衣襟,去偏殿用炉火烤了烤。”

鉴于大昌特殊的体制,朝臣对皇子皇孙们,虽恭敬,却并不如何畏惧,当然,有机会登上皇位的皇子又将另当别论。

李磐冷哼一声,淡淡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两位大人去商议什么机密要事了呢!”

两人脸色微变,随即笑道:“殿下说笑了。”

一旁林楠待他们“寒暄”完毕,才上前见礼,陈蔚然欣然看着他,道:“林郎果然才思敏捷,这么快便交卷出来,看来写的定然是诗词了……本官在此提前祝贺林郎状元及第之喜。”

林楠微微一笑,道:“陈大人过誉了,学生没旁的本事,也就会写几句歪诗罢了。幸好陛下开恩,依旧还考诗词一项,否则学生今儿可要开天窗了!”

顿了顿,又道:“不过状元之位么,学生还是有此野望的……陈大人有所不知,学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做个词臣,无需操心国家大事,只要写写诗作作画,陪陛下说说话儿,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就有了……若是受了气,也只需到陛下面前告他一黑状即可,何等的逍遥快活?”

陈蔚然神色变了变,正要说话,只听李磐笑道:“先生想的倒美呢,你以为皇爷爷会舍得让你做个词臣么?莫忘了,当初皇爷爷为了逼先生您参加去岁的乡试,可是差点动了家法的!何况便是皇爷爷肯,林大人见先生这么不上进,也要抓你回去打板子呢!”

陈蔚然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林楠并不是空有满腹诗书的才子,他还有一个做着户部尚书的爹……

若林楠空有才气没有后台,或许在他的设计之下,真的会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李白一般,便是才华横溢,亦能被当权者所欣赏,得唐玄宗“降辇步迎,如见绮皓,以七宝床赐食,御手调羹以饭之”的殊恩,却也只能在皇帝宴请或郊游,侍从左右,赋诗纪实,满腔报国之心,始终无法实现。

但林楠论才气虽差了诗仙十万八千里,运气却好了无数倍,便是撇开李熙的关系不提,只凭林楠有个身居高位的爹,若再加上一个状元的光环,甭管他写的是诗词还是策论,无论他是想做清贵的词臣,还是握权的重臣,都有大好的路可走,绝不会因为一次殿试的选择,就被封死了前程。

是以陈蔚然想象中的,林楠对着两篇试题纠结的死去活来的情景完全没有发生,林楠拿到试卷,在一炷香的功夫里,就“写”完了四首诗,开始无聊的“练字打发时间”。

欣赏着陈蔚然好看的脸色,林楠淡淡一笑,道:“陈大人主持会试,说起来也与学生有半师之宜,学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蔚然冷着脸道:“我辈读书人,当耿直坦荡,有话就说,休要学那些世俗庸人半吞半吐,惹人厌恶。”

他说话难听,林楠却并不着恼,只微微一笑,道:“那就恕学生直言了……”

神色略淡,语气却悠然上挑道:“既然是赵括之流,纸上谈兵就行了,勿要再学人运筹帷幄了,实在是贻笑大方。”

说完微微一笑,抱拳一揖,半点儿也不失礼的带着李磐离开,留下气的几欲昏厥的陈蔚然。

他身边的同僚见他站立不稳的模样,忙搀扶住,连声劝慰道:“陈大人,陈大人,消消气,消消气!”

陈蔚然好半晌才缓过气来,颤着手指指着林楠的背影,牙齿咯咯作响道:“你、你、你……”

胸膛剧烈起伏,嘴唇抖得也说不出下文,“你”了半日之后,才发别的声音:“竖子!竖子!竖子……”

那人劝道:“陈大人又何必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生气?他便是真的中了状元又如何,不过就是个六品的编修罢了。陈大人主持礼部多年,翰林院里,多是陈大人的好友或学生,要挤兑一个区区的编修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吗?”

陈蔚然犹豫道:“这个……”

那人道:“我知道陈大人忌讳林尚书,只是——林家那一大一小,都跟狐狸精似得,陈大人的所作所为,连林郎都未能瞒的过去,更何况是林尚书?”

陈蔚然神色更是不安,那人眼中显出几分不屑,却快快的掩了下去,叹道:“陈大人您也知道,林尚书自进京以来,在朝中的声望越来越高,已然有许多朝臣以他马首是瞻……只可惜林大人与三殿下交好,与我们并非是一路人,否则真要好好结交一番……”

陈蔚然快快的向四周看了一圈,低声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容我细思。”

那人欣然道:“那下官就等着大人您的好消息。”

又道:“当今陛下英明,虽宠幸林尚书,却绝不会允许越权之事出现,礼部地位又向来超然,那林尚书虽然位高权重,却也管不到礼部来,陈大人实在无须惧他太甚。”

说完率先离开,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得意:这个人,自以为是又眼高手低,向来清高自诩,自己数次招揽都被他义正词严的拒绝,原来却是要来硬的才行。

若不是看他在礼部多年,又数次主持会试,人脉和声望均不错的份上,还真值不得他们费这么大的功夫,去四处煽风点火添油加醋……不过有了他,六部就等于掌控了一部,虽是最弱的一部,却也是最有潜力的一部,毕竟,每一个流入官场的人才,都要经过礼部选拔……

另一边,林楠同李磐进了侧殿厢房,林楠见李磐神情颇为纠结,不由失笑,起身给他倒了杯茶,道:“这是怎么了?”

李磐握着茶杯,有些不安道:“磐儿是不是又给先生惹祸了?”

林楠笑道:“这话怎么说?”

李磐忐忑道:“方才我过来寻你时,听见他们二人藏在角落说话,说先生您要是选了诗词,就只能做个词臣,选了策论,就会丢了状元,名声扫地……磐儿想,无论如何皇爷爷都不会让你当个词臣吧,还是先夺了状元为上,所以……”

“所以看见我在写策论,就故意污了我的试卷,好提醒我改写诗词?”

李磐低头低声道:“但看见先生早就答完诗词一项,我就知道这次又闯祸了,恐又坏了先生的事……”

林楠摇头:“不妨事。”

见林楠这般说话,李磐心中更是难受,眼中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在先生面前,磐儿似乎永远都在闯祸……”

永远只会做错事,永远只会拖累这个人,永远只会让这个人在后面帮他收拾烂摊子……

林楠失笑出声,道:“这样不是很好?”

见李磐瞬间瞪大了眼,茫然看过来,笑道:“傻小子,在我面前犯错有什么了不得的?我在父亲面前,也是不断犯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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