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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路阴阳 上——by捂脸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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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莹莹星光中,多出双血色红眸。

魏阳骤然僵在原地,不知何时,那尊铁佛眼底的红痕竟然氤氲开去,它的身形未曾挪动,红痕却飘移了半寸,如同一双红色眼珠转了过来,牢牢锁在闯入者身上。

那尊邪佛,醒来了。

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魏阳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挪动,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一股无形的压力死死压住了他,森然寒意扑面而来,他颈间的符玉,腕上的佛珠同时热了起来,似乎下一瞬便要绽放光华。然而这时,门外有声音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剑鸣。

张修齐拔剑出鞘,踏入了房间,短短剑身反射着点点星光,带着寒芒和锐意,他没有看向魏阳,一张黄符已经脱手而出。

“走。”

那个声音如同符咒,解开了身上的压力,那双红眸也嗖的一声转开了,盯向新得敌人。魏阳浑身一松,没有任何犹豫,冲出了房间,在他身后,法力对撞时才会有的天破声响起。

冷汗已经浸透了脊背,魏阳的双腿不停打颤,但是他一步都没停留,飞快冲进了隔壁客厅:“大师!邪祟醒……”

咯的一声,他险险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只见刚才还平静无波的客厅也变了一个模样,客厅里铺着的铜钱如同波浪般抖动了起来,赤硝似乎都无法压抑邪气,整个大阵开始骚动。阵眼正中,汪铭喉中嗬嗬作响,四肢痉挛抽搐,两只手掌狠狠的抠进了担架之中,那张面孔更是变得狰狞可怕,额角狭长的伤口中留出污浊黑血。覆在他七窍上的玉器早就掉落大半,就连插在七关中的银针都开始晃动,似乎下一瞬就会彻底弹出。

此时痴智大师已经盘膝坐地,颈上佛珠绕在手中,黯淡木鱼放在身前,念珠轻轻一拨,梵音响起:“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阿啰诃帝,三藐三菩陀写……”

这是佛家最为艰深的楞严咒,被誉为万咒之王,除魔至法,相传乃是阿难被摩登伽女用邪咒所迷时,佛陀令文殊菩萨持去救护的经文,只要世间有人持诵楞严咒,正法即永存不灭。痴智干涩枯槁的声音如同斧凿,伴随艰涩冗长的佛经在房间中回荡,每到一句停顿,他都会竖起双指叩击在木鱼之上,明明只是两根手指,却如重锤,让那小小木鱼发出难以想象的巨大声音。

随着梵唱,汪铭微微弓起的身体被压了回去,云垦、尚冂、紫晨、上阳四关中的银针又归附原位,然而天阳、玉宿和太游三关的银针却晃动的更加厉害了,这是掌控七魄的要穴,若是被冲开,侵入的邪魂怕是会脱困而出。

只是眨眼间,客厅也变作了另一个战场,魏阳后退两步,茫然无措的站在了走廊正中,这可跟预想的并不一样,天星大阵必须午夜时分才能爆发最大威力,那时太阳真火、月亮真阴同时隐去,唯有天星之力浩瀚,此时发动天星大阵,才能把星力彻底催化,成为破祟镇力。然而现在还不到十点啊!

难不成要跟这邪物僵持两个小时,直至星力满溢?怎么可能!书房中,又一声巨响传来,并非天破,而是有什么东西砸碎了玻璃,摔落楼下。楼下……魏阳双眼猛然一亮,高声叫道:“齐哥,劫龙!”

天星能够促龙气,那么劫龙的龙气是否能够倒转天星呢?魏阳并不确定阵法的功效,但是如果能利用劫龙……然而这声喊叫没有得到答复,张修齐如同被一辆飞驰的卡车迎面撞上,身形倒飞,狠狠撞在了墙上,一口鲜血涌出,他没有半点浪费,噗的一声喷向前方。

在他正前方,是那枚发着微光的阳燧镜,镜面沾上了他吐出的鲜血,嗡嗡发出白芒,他强撑着站起了身体,用手指在镜边一抹,一道血符飞快成型,红光随着符身绽放,抵挡住了一条浓烈黑影。

不知何时,文殊菩萨的颈子已经歪了下来,仅有一层铁皮粘连着颈项,一股如同人形的黑烟从铁佛中冒了出来,发出桀桀怪响,在书房里横冲直撞,然而它却没法逃离更远,菩萨手中的铁剑已经弹飞了出去,被一张浸血黄符牢牢压住,没了铁剑,那尊残破的文殊像就如同束缚野兽的锁链,摇摇欲坠却又坚不可摧。在那挣扎着的黑影前方,张修齐站起了身,扭头看了眼魏阳。

那一眼,对于张修齐而言,已经太过复杂,里面蕴含的东西绝非文字能够说清,然而魏阳却看懂了:“齐哥,我来挡一下,你去吧。”

天星大阵在院中,想要催动阵法,改变劫龙的阵势不是不行,但是必须张修齐亲自下去主持变阵。而他若是离开书房,这头凶猛鬼物立刻便会冲破防线,毁掉铁佛,闯入隔壁大阵,届时非但痴智和尚会受重伤,汪铭更是会直接被猛鬼夺舍,成就崭新法身。若想变阵,就必须有人守在书房,守在这头凶猛鬼物面前,拦下它。

魏阳看懂了张修齐眼中的挣扎,看懂了他的畏惧和犹豫,他想起第一次除三尸虫时,那声带着杀机和冷意的“别躲”,他身上的符玉能够拦下三尸虫,现在又加上了痴智大师给的佛珠,当然也能拦下这头猛鬼。然而此时,张修齐却再也说不出那两个字了,他怕的不是符玉和手串拦不住恶鬼,而是怕魏阳陷入险境。

不过没关系,他能看懂。魏阳摘下了手上的佛珠,牢牢捏在掌心,走进了书房,站在那染血的阳燧镜前。当初痴智大师是怎么说来着,金刚经炼颂,金刚经!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随着这句偈颂,魏阳踏前一步,正正迎上那道黑影,一道白光从佛珠上腾起,撞在了黑影之上。像是被什么烫到了,那黑影发出一声鬼嚎翻滚着向后退去。

张修齐眼神一闪,不再犹豫,纵身从书房的窗口跳了下去。魏阳却站定脚步,冲着黑影想要突围的方向再次挡去。

“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黑影狠狠撞在了白光之上,魏阳只觉胸口一阵翻腾,手中捏着的木珠嘎巴一声炸碎开来,刺得掌心生痛,然而他脚下依旧站得很稳。九珠佛珠,只碎了一颗,他还有八颗!

偈颂再起。“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每一句都是一次猛烈碰撞,那黑影冲的越发紧了,铺天盖地如同潮水,淹没了魏阳的口鼻,满耳都是嗡鸣,满身都是腥臭,然而他一步都没有退,牢牢守护着身后的阳燧镜,手中佛珠发出噼啪脆响,如同被利剑斩劈,刺破了掌心。一口血再也控制不住,溢出喉头,他轻咳两声,不理那嘀嗒落下的血珠,说出最后那句偈语。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庭院之中,传来一声犹若龙吟的狂啸,随着这声音,大地似乎都颤动起来,笼罩在小院外的那层薄雾散去,遥远的山峦之上,一道白影冲天而起。

书房里,那黑影像是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竟然不再冲向魏阳,反而身形一转,向那尊文殊铁佛冲去。魏阳的反应从来没有这么快过,染着鲜血的佛珠从他手中抛了出去。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佛珠落在了黑影上方,那本该是一道影子才对,如今却像什么真实存在的东西,挡住了佛珠,也被珠中禅运紧紧束缚,一声难以形容的鬼哭声撕裂了夜空,魏阳再也站立不稳,脚下一软,跌坐在地。然而窗外的天空中,有星亮起。

北斗九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在这七星之下,还有洞明、隐元二星,只是后来“七现二隐”,世人能看到的仅剩北斗七星,然而真正的龙虎山天星大阵,唤醒的并非七星,而是九星。

开阳星畔,辅星出,洞明如炬;摇光星侧,弼星显,隐元归天。北斗九星,辅、弼为贵,主气运,生造化,相传所见之人皆能大富大贵,然而此刻,那两颗星就如同被点亮了一般,闪烁出更胜北极星的光彩,一道若有实质的银光从天顶挥泄而下,直直投入小院之中。

窗台上,那盏无人问津的阳燧镜亮了,随着它的光芒,魏阳身旁被鲜血浸染的铜镜也绽出光华,一道雪亮光柱投向那尊铁佛,几乎肉眼可见的,铁佛身上泛起金光,黢黑的锈铁之上似乎生出鎏金,一点点裹住了佛像周身,菩萨眼底那抹血色就像见到了真阳的薄霜,瞬间被金光抹去,然而文殊宝像不再平静安详,两道裂纹从佛目中绽开,如同金刚张目,露出威赫杀气。

那黑影翻腾了起来,如同一条被踩到了尾巴的毒蛇,嘶嘶吐信,挣扎不休,然而铁佛就像真正的黑洞,隔绝了一切光热,拥有无穷力量,毫不留情的张开了大口,把那凶鬼吸入腹内。啪的一声,套在鬼身上的佛珠串碎成了几段,那鬼物猛然一挣,竟也断成了两节,其中大半被铁佛吞噬,而那小半只是颤抖一下,就猛然朝魏阳冲去!

佛珠上沾着血,而血就是鬼影的夺舍依托,就算冲不出这个房间,它依旧能夺下一人的身躯!然而出人意料的,有样东西却拦在了鬼影之前,那是块玉,死玉,放在玉厂里都只能当做最差的下脚料用,然而在道家法术中,它却是不可或缺的真正法器,随着一句咒法,那小半鬼影嗖的一声没入死玉之中,如同被铁佛吞噬的后半截一样,湮灭不见。

那块玉在魏阳眼前轻轻一停,便跌落在地。魏阳没有看那玉,而是扭头看向了门外,只见一个男人站在那里,鲜血劈面,衣衫褴褛,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才走到他面前,而非仅仅在院中走上一遭。不过小神棍不觉得奇怪,他能想象逆转劫龙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只是他没想到,居然连再用一次符玉的机会都没给出,小天师就这么冲了回来。

好吧,这次不是鼻子流血,该吐血了。魏阳用手背蹭了蹭嘴角,露出个笑容:“齐哥,脚软了,拉我一把……”

张修齐迈开了脚步,没有看架上闪烁着的鎏金佛像,也没有看地上颤抖不休的晦暗死玉,他只是走到了魏阳面前,单膝跪地,伸出双手紧紧拥住了他。

“阳阳。”

49.来历

这个拥抱来的突兀,然而更让魏阳吃惊的则是那声呼唤,自从爷爷过世后,就没人这么喊他了。这本该是个让人窘迫,至少也要小小尴尬一下的事情,然而魏阳只是身形微僵,就紧紧抱了回去,因为呼唤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颤抖,因为拥着他的肩膀温暖有力,就像一个人对待他最挚爱的珍宝。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么对他了。

体温的交错只是一瞬,掌心传来的刺痛就拉回了神智,魏阳不像那个没了七情六欲只剩本能的小天师,马上惊觉这个拥抱有些过了火,费尽所有气力,他勉强控制住自己,把头从那温暖的肩窝里挪了出来,笑着拍了拍张修齐的肩膀:“齐哥,看我这次干得不错吧?”

如果换个人,也许能看的出小神棍笑容里的勉强,但是张修齐不是别人,他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了魏阳一遍,点了点头。刚刚在他脑海中闪动的东西如同关闭了电源,再次黯淡下来,唯有一样没有褪去颜色,一个男孩坐在阴暗的院中,两眼圆睁,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而那身影,正与面前这个男人融合……张修齐用力的握紧了魏阳的手,再次喊了声:“阳阳。”

他说过,会保护他,不让他被妖怪伤害。

看着小天师认认真真再次叫出自己的小名,魏阳就算脸皮再厚也有些挂不住了,轻咳一声:“齐哥,那妖物已经被灭了吗?”

那阵古怪的情绪波动过去后,魏阳总算回过了神,刚才电影特效一样的恐怖场面他还没忘呢,如今身边的阳燧镜依旧发着光,牢牢罩在铁佛之上,然而佛像周身的金光却开始消退,像是因为吞没那道黑影费尽了所有力气,重新归于黝暗的乌铁色泽,甚至连佛身上的斑驳锈痕都更深了些。地上掉落的那枚死玉也不再动弹了,安静的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魏阳当然不敢碰那玩意,张修齐却直接俯身捡起死玉,摇了摇头:“没有杀灭,镇压。”

“可是铁佛都成这样了,能镇得住吗?”魏阳不由脊背发凉,这么大的阵仗依旧只是镇压?

“能。”张修齐站起了身,冲魏阳伸出手。

刚才还是他让小天师拉自己一把的,然而现在魏阳却有了些莫名的闪躲,一撑地板直接从爬了起来,还挺刻意的甩了甩手:“这手受伤了。”

这话还真不是托辞,刚刚持着念珠的左手被佛珠掉落的木屑划伤,颇有些血肉模糊,张修齐闻言看了过去,眉头一皱,魏阳赶紧解释道:“都是些皮肉伤,要不咱们先去隔壁看看?不知痴智大师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虽然有转移话题之嫌,但是此刻隔壁客厅确实也安静了下来,不像刚才那样梵音缭绕,只要这边控制住了凶煞,汪铭体内的邪气应该也翻不出花来,不过事无绝对,原本计划的那么好不还闹出了幺蛾子,过去看看也好。对于这个建议,张修齐并没拒绝,紧紧跟在魏阳身侧,两人走出书房,朝对面客厅走去。

穿过走廊,只是来到客厅门口,魏阳就忍不住啧了一声,这边的遭灾程度可一点也不逊于书房,开元钱布置的大阵已经毁去一半,赤硝溅的遍地都是,插在汪铭七关里的银针更是嘣飞大半,除了手脚锁着的洪武七煞阵,身边已经没有防护措施了,看来刚刚形势比他们预料的还要紧迫几分。

痴智大师此时正背对大门盘膝坐在汪铭身边,也不敲木鱼了,反而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不停发抖,魏阳忍不住踏前一步,想要看看情况,却被张修齐伸手拦下,冲他摇了摇头。

心头不由一紧,魏阳刚想发问,客厅里就传来了另一个声音,音量不大,像是个醉汉在嘟哝低语,口齿不清还喋喋不休,也听不出是哪里的方言,只是一长串话完全没有停顿,还穿插着一些像是咳嗽和尖笑混杂的声音,根本不像是正常人能够发出的。

魏阳定睛一看,才发现说话之人居然是大阵中央还在微微颤抖的汪铭,他口中的氧气罩不知飞到了哪里,此刻双眼翻白,嘴唇也没怎么动弹,偏偏那声音毫不停歇,还越来越大,有了点发狂的意思。坐在他身边的痴智和尚也开口了,干哑的梵唱从口中飘出,只是语速比诵经要快上两倍,带着股让人心焦的烦躁。

在这片鬼灵肆虐的狼藉中,两道同样诡异的声音交缠到了一起,简直让人毛骨悚然,然而魏阳只是愣了一下,就想起之前老和尚说过的“葬咒”,难不成这是他在用鬼话跟那邪祟交谈?

顿时大气也不敢喘,魏阳悄无声息的退后一步,不论老和尚在问什么,显然都是彻底铲除这邪物的关键所在,他可不敢在这时冒然打搅。然而张修齐却拉住了他的手,微微皱眉,像是怕他逃掉一样。魏阳顿时露出苦笑,怎么杀个猛鬼还有这样的附加作用,难不成自己刚才真的快挂了,才害齐哥如此担心?

然而牵着他的那只手又是如此用力,连腕骨都有些隐隐生痛,魏阳觉得刚刚压下去的那点古怪又飘上来了,让他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连额头上都见了汗,恨不得直接把手甩开,逃出两步。然而进退不得的僵持了半分钟,他终于还是放松了肩膀,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这可是齐哥,自己到底在紧张个什么……

定了定神,魏阳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大阵中央,汪铭说话的语速越发快了,老和尚的抖动倒是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在又一声尖笑中彻底停下,他抬起右手在汪铭额头上画了个符号,把一块东西塞在了他嘴里,同时用掌心在那符上一拍,汪铭两眼一翻,一股白沫从口中溢出,不再动弹了。

长长吁了口气,痴智大师费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本来就不怎么高大的身躯显得更为佝偻,脸上也多出好几道皱纹,就跟老了十岁似得。像是知道早就有人等在了门口,他冲两人轻轻颔首:“多亏魏施主的木鱼和张先生逆转劫龙天星阵,才让老衲护住了汪施主。隔壁现在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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