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稳了,一抖手可就是百来万。”魏阳闲闲的挑了挑眉,打趣道。
孙木华的手应声抖了起来,赶紧又把瓶子放到了桌上。魏阳嗤笑一声,拿起旁边的青铜酒爵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啧了声:“这孙厅长怕是没少捞东西回家,青铜件都有,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
青铜器大多都是汉代以前的物件,基本样样都是出土文物,甭管大小一律都是不准买卖的,孙厅长老丈人家能收这么个东西,怕也是灯下黑得来的。剩下不论是豇豆红釉柳叶瓶还是和田玉观音,恐怕都得往百万上面走,要说那些个土豪们家里的收藏还可能是假货,一个现任公安厅厅长家,怕是怎么都不可能摸出假东西吧?一口气送出四件古董两辆豪车,这位孙厅长的能量可比他想象的要大呢。
这时孙木华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你说孙厅长,不会是省公安厅的那位孙厅长吧?卧槽阳哥,你连他都搞定了?!”
这简直已经超越惊喜往惊吓范畴去了,孙木华两眼放光,恨不得飞身扑住男神大腿,魏阳笑着摇摇头:“这次我跟齐哥也没少费劲,收多少都是应该的,对吧齐哥?”
张修齐此刻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眉飞色舞的小神棍,过了会儿才点了点头。魏阳不由哂然,看来昨晚除祟的消耗又过头了,这两天齐哥的反应就跟电量不足似得,也不知要画多少固魂符才能给画回来。
赏宝贝的心思顿时淡了不少,魏阳冲孙宅男一扬下巴:“东西你都收着吧,先放公司保险柜里,等老神棍回来了再看怎么处理。走,齐哥,咱们回家歇歇去。”
孙木华不由瞪圆了眼睛:“等等阳哥,这就要走了?那公司这边的单子……”
“都扔着吧。”魏阳大手一挥,毫不客气的把工作扫到了门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轻咳了一声,“对了木头,我家老爷这几天怎么样了?”
由于那天走得急,魏阳就把老爷交给了孙木华寄养,其实也就是让他每天过去给乌龟喂食换水,这都快一周了,也不知老爷过的怎么样。
听到这话,孙木华顿时泪流满面:“阳哥,裤子都被扯坏四条了!给报账吗?”
魏阳不由一窘,干笑着拍了拍二货的肩膀,得了,回家之前还是买点对虾吧,省得被老爷咬出个好歹。
站在魏阳身后,张修齐面无表情的盯着孙木华肩头的那只手,皱了皱眉,不知为何有点想要拉开两人,但是想了想,他没有动作,只是在魏阳起身时舒展了眉头,跟在对方身后走出门去。
由于两人都带伤,魏阳也没打新车的主意,直接招了辆出租就回家了,当然,路上没忘跑了趟超市,带了一大兜储备粮和上供的生鲜。回到家,刚刚打开门就看到老爷盘踞在一堆破布头里,虎视眈眈的望着门口,魏阳赶紧堆满笑容,递上手里的塑料袋:“让老爷久等啦,我这次真是出差,不是干别的去了,下次出门一定给您老人家报备……”
话没说完,乌龟老爷已经吭哧吭哧爬到了他脚边,伸长脖子在他包扎好的左手上用力嗅了嗅,又把头探到怀里,不知是撒娇还是抱怨的拱了拱。这下可把魏阳感动坏了,赶紧伸出手摸了一把乌龟:“哎呦老爷你也知道我们遇到了麻烦啊,没事都是些皮外伤,等回家好好跟你说说,先让我们进门好么?”
也许是确实心痛饲主了,乌龟老爷慢吞吞的挪开了脚步,绿豆大的小眼睛还盯着张修齐看了半天,才缩回脖子一扭一扭跟着魏阳爬进了客厅,还啊呜一口咬住了放着对虾的塑料袋不丢。看了眼神情轻松,笑着给乌龟挑虾肉吃的小神棍,张修齐迈步朝书房走去,拿出了之前放在柜子里的旅行包,从里面取出枚一指长的竹筒,把放在口袋里的死玉扔了进去,又用黄符封住了竹筒。然而想了想,他没把那节竹筒放回旅行袋内,而是装进了自己随身带着的包里,做完这一切,他起身走向客厅。
这边魏阳终于安抚好了乌龟老爷,笑着冲张修齐打了个招呼:“齐哥,晚上的饭已经点上了,你先在客厅坐会儿就好。”
这话似乎已经听过了无数遍,张修齐点了点头,却没有往沙发上坐,而是帮魏阳把超市里买来的东西分门归类,放在了冰箱和橱柜里,两人手上虽然都带着伤,但是配合起来效率还真不算低,不一会儿就收拾完毕,晚饭正好也送到了,魏阳笑着把盒饭和粥递给了张修齐:“齐哥,你伤的是右手,需要换把勺子吗?”
张修齐摇了摇头,用左手持筷,利落的吃了起来。完全没料到这人居然是左右兼修的,魏阳挑了挑眉,却也没说什么,一顿饭安安静静的吃完后,稍微收拾了一下房间,他发现小天师居然还坐在客厅里,似乎没有回书房的意思。
“怎么,今天不用画固魂阵了?”魏阳随口问道。
张修齐却摇了摇头,这次魏阳可真有些吃惊了,现在他多少也有些了解这些个阵法是什么用处了,没有固魂阵,小天师的神魂不够稳固,在日常生活中就会变得有些迟钝,就跟xp配置跑win7系统似得,干什么都要多反应几秒。这种情况放谁身上恐怕都受不了,怎么现在突然就不想画了?
然而张修齐并没有回答,只是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像是对现在的状态挺满意的。看着他难得显出的“放松”,魏阳最终也笑了,往沙发上一坐,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既然没啥事,就看看电视好了,齐哥你也没怎么看过电视吧?喜欢看什么,动作、惊悚还是爱情片?”
毫不在意对方的木讷,他起身又拿了几包零食,开了瓶啤酒,就这么自得其乐的跟块那人形木头一起看起电视来。张修齐盯着屏幕上晃动的人像看了一会,就低头从桌上捡起了颗糖,递给了魏阳:“牛轧糖,好吃。”
魏阳惊讶的眨了眨眼,最终还是接过了糖块,囫囵塞进嘴里,笑道:“谢谢齐哥。”
这个动作似乎让小天师有些开心,也从桌上拿起了颗糖,他拆开包装,把糖块放进了嘴里,一股熟悉的味道在唇中扩散开来,张修齐抿了抿嘴,唇角浮起了个像是微笑的表情。
看肥皂剧总是最能杀时间,两集连续剧还没看完,张修齐就站起了身,魏阳一看表:“这就九点了,齐哥你是不是准备睡了?也是,这两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
张修齐却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指了指头顶:“洗头。”
“嗯?”没明白这话的意思,魏阳发出声疑问。
张修齐也不嫌麻烦,再次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要洗头。”
这下魏阳反应了过来,小天师难不成是想让自己帮他洗头?头上刚刚缝了针,胳膊又吊着环儿,当然应该别人帮忙洗才对,可是……让他帮齐哥洗头!
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魏阳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张修齐却没看出这些,觉得把话说明白了,他就转身向浴室走去。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魏阳只觉得心脏跃动的速度猛然快了几分,然而犹豫了片刻,他终于还是站起身,跟了上去。
52.咫尺之遥
新房再怎么好也只有两居室,卫生间的面积当然也不会太大,小天师往里一站就占据了大半空间,日光灯从头顶挥洒而下,消弭了一切阴影,也让那人的存在感愈发鲜明。这要是直接走进去,绝对会脸贴脸吧……魏阳站在门口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跑去搬了两把凳子:“齐哥,你坐这边好了,我来帮你……嗳!别脱衣服啊……”
就拿凳子这会功夫,张修齐已经把长裤脱了下来,只穿着条宽松的四角内裤,手还搭在裤腰上,似乎想把这件也脱下来,听到魏阳的阻止,他皱了皱眉:“会湿。”
穿衣服洗澡当然会湿,但是齐哥你把舅舅的话都忘光了吗!还是说你已经把我剔除在了“不让”的范围之外了?然而现在魏阳脑子里一片混乱,看着衬衣下半遮半掩的劲瘦腰身和笔直长腿,只觉得心跳快得让人头晕,张了半天嘴才挤出句话:“齐哥你……你身上还有伤,最好别见水,要不我帮你洗个头,等伤口结痂了再来冲澡?”
这主意似乎说动了张修齐,他点了点头,魏阳赶紧上前一步,掩饰性的拉过一把凳子:“等会儿你坐这边,背靠在另一把凳子上,让头自然垂落就好,头上的伤口要用毛巾遮一下……等等,衬衣还是要脱的。”
张修齐倒是没说什么,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解开了衬衣纽扣。他里面穿的是件低领t恤,款式还挺新潮,柔软的高档布料紧紧贴在身上,几乎能勾勒出胸肌腹肌的形状,魏阳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挪开了视线,伸手帮他把右臂上的固定带摘了下来,又小心翼翼的把那件衬衣脱下。
像是完成了什么大工程,魏阳吁了口气,让小天师坐在椅子上,把另一把椅子推到他背后:“齐哥,可以躺下了,慢一点啊……”
两把椅子之间还是有点距离的,按照行为学规律来说,这种时候人躺下的速度绝不会太快,毕竟身周没有任何依凭,总要有点心理畏惧才是,但是张修齐躺的却很轻松,带着种若无其事的安心,乖乖躺在了凳子上,抬头看向魏阳。
浴室里的灯光有些泛黄,柔和的光线似乎化去了张修齐脸上永远化不开的寒冰,让那张脸显得安逸柔和,黑黝黝的眼眸中那种类似茫然的东西也被其他什么替代,不那么有神,但是有种天真率直的信任。
魏阳的心脏猛然一抽,伸手抓过挂在旁边的干毛巾,小声说道:“齐哥,我先把你眼睛盖上了,省得等会泡沫跑到眼里,有什么不舒服你记得跟我说。”
张修齐点了点头,闭上了双眼。不再被那双黑眸凝视,魏阳心中那份古怪的感觉就消退了不少,赶紧把毛巾盖好,用左手捏起花洒试了试温,才小心翼翼的把喷头凑到了张修齐头顶。温热的水流喷溅出来,打湿了那蓬黑发,魏阳犹豫了片刻,慢慢伸出了手,指尖触到已经被水打湿的黑发,被水淋了之后那发丝有些发涩,不像想象中那么顺滑,也不像想象中那么柔软,但是却比想象中更加缠绵,温柔的包裹住了他的指尖,就跟小天师本人一样,对他毫不设防,又过度亲昵,让人不由自主深陷其中。
喉头轻轻一滚,魏阳忍不住偷眼往下看去。在毛巾遮住的双眼之下,是挺直的鼻梁和浅色的薄唇,张修齐长得相当英俊,蒙上双眼非但没有折损这份俊美,反而因为没了眼中带出的冰凉和茫然,变得性感起来,带着股让人想要去染指的禁欲味道。他的身材也很好,肩膀宽阔、腰肢紧窄,胸腹因为呼吸微微起伏,带动了那些隐藏在衣衫下的浅浅肌肉纹理,就算安静的躺在凳子上也如同休憩的猎豹,似乎随时都能爆发出让人惊叹的力量。
然而如此危险而英俊的男人,就这么乖乖躺在凳子上,安静的蒙着眼睛,把自己毫无保留的交付出来,怀着近乎孩子气的信任。喉头一紧,魏阳触电似的关掉了花洒,又往手上挤了一大把洗发液,胡乱往张修齐脑袋上揉去,像是要揉开这种过于旖旎的心思。
然而刚刚揉起几团泡沫,张修齐突然动了动,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按住了魏阳的膝头,他手心的温度很高,高的让人忍不住心颤,魏阳的手也颤了,一团泡沫从手上滑落,跌在地上。
一个声音传来,带着点困惑:“阳阳,你冷吗?”
他不冷,但是能让人发抖的何止寒冷。魏阳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是有点,衣服打湿了,等给你洗完头后我直接冲个热水澡就好。”
张修齐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问下去,但是放在魏阳身上的手掌也没有拿开,就像确认他在身边一样,紧紧贴在膝头上方。魏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沸腾了,也顾不上手上的伤,拿起花洒就开始冲洗起来,地上积满的泡沫立刻被温暖的水流冲散,打着旋朝下水道滚去,不一会就变成了干净透彻的清水。
冲了大概一分钟,确定头发上没有残留的洗发液后,魏阳取下了盖在张修齐脸上的毛巾:“齐哥,头洗好了,你先去擦擦,等会儿再来洗脸,我先冲个澡。”
说完他也不待张修齐反应过来,就把他胳膊上的固定带重新挂好,又塞了块干毛巾把人推到了门外,做完这一切,他七手八脚的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冲到花洒下,把冷水扳到最大,冷雨一样的水珠立刻倾泻而下,也浇熄了体内燃烧着的那股邪火,魏阳扶着浴室墙壁,忍不住用脑壳撞了撞冰冷潮湿的瓷砖。
“艹!”就算再怎么想掩饰,生理反应也是骗不了人,他这是抽什么风,齐哥长得再怎么英俊,那也是个男人!他可从没对男人产生过任何不对的心思,怎么就突然歪到这上面了,难不成是传说中的吊桥效应?
龇牙对自己苦笑了一声,魏阳打了个真正的冷颤,又把水温调回了正常,飞快的洗起澡来,然而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那副画面,那人躺在凳子上,双眼被毛巾遮挡,嘴唇微微抿着,胸膛随着呼吸轻微起伏,大腿的线条优美紧致,靠近膝盖处还有几条浅浅的伤痕……
还能不能好了!魏阳愤然关掉了花洒,胡乱穿起衣服走出了浴室,然而刚刚踏出屋门,一条大浴巾倒头盖了过来,有人站在身前,用浴巾裹住了他,温热的手掌用力在他的头发上蹭了蹭:“擦干,就不冷了。”
魏阳简直僵在了当场,如果这场面发生在父子之间恐怕天经地义,但是发生在两个成年人身上,除了暧昧他想不出任何别的词汇,用力定了定神,他隔着那层大浴巾问道:“齐哥,这是谁跟你说的?”
一阵长长的沉默,像是张修齐在思索什么,最后他吐出了两个字:“舅舅?”
他说话的尾音带着疑问,像是自己也拿不准一样。那真会是曾先生吗?魏阳跃动过速的心脏猛然安静了下来,他不觉得曾先生是个会养孩子的人,否则也不会把小天师养成这么个德行,但如果不是曾先生,又会是谁呢?
一个答案跃上了心头,魏阳突然发现之前纠结的一切都没了意义,张修齐并不是他认识的其他人,其他正常或是不那么正常的普通人,这位小天师丢了一样人人都有的东西:三魂中的天魂。
少了这枚天魂,他缺乏正常人该有的一切情绪,就像个凭本能行动的木偶,即便泛上那么点情绪的残渣,也很难辨识那是真正的心有所想,还是单纯的条件反射,就像一张最最干净的画布,没有被任何杂质沾染,也不会对外物产生反应,那么他对自己的那些亲密和信任,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那块龙虎山符玉?还是因为那些丢掉的记忆。
然而不论是什么,肯定都不会是因为现在、因为我。在浴巾的笼罩下,魏阳露出了抹苦笑,他忘了这个最为重要的事情,现在的张修齐简直就像个孩子,甚至心思连孩子都不如,所以不论他做出了什么样的举动,自己都不该有那么一丁点的误会,而对这样的人起什么念头——不论是哪种念头——都近乎龌龊。
然而想明白这一点后,魏阳本以为会到来的憋闷并没有光临,反而产生了一种混杂着怜惜和无奈的酸涩,压下那点情绪,他揭开了头上的大浴巾,用力揉了揉头发,冲张修齐笑道:“舅舅说的没错,我现在好多了,要去睡觉吗?”
小天师点了点头,又走进了卫生间,开始自己每天的固定洗漱,不一会儿就解决了个人卫生,换上睡衣,规规矩矩躺在了床上,然而直到魏阳也躺上了床,他才像等到了该等的人,安心的闭上眼睛。当轻微的呼吸声再次响起时,魏阳悄无声息的翻了个身,面向床内,房间里很黑,今天还是上弦月,月色根本透不过窗帘,但是他仍能清晰的描绘出那人的面孔,简直就像看了半辈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