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姜家兄弟这时也有些撑不住了,那阵阴风来的太过突然,姜念已经完全傻住了,姜勇好歹还有些理智,看到张修齐莫名被打飞了出去,一把就拽住了魏阳的手臂:“阳,阳阳!这是小姑起尸了吗?前两天明明还……”
只是一瞬间,魏阳突然反应了过来,难道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这诡异一幕?想都没想,他直接甩开姜勇的手臂,向前冲去:“齐哥!那是只煞神!小心!”
张修齐此刻刚刚站稳,一张黄符已经攥在手心,他能看出尸体被下了畜降,本以为只要毁掉尸身上的降引就能消除邪煞,谁料这个降术竟然会如此厉害,哪怕阵眼被破也能生出这么强大的反震之力,指尖血刚刚涂在符上,准备再次引燃符箓,困住面前那团黑影,魏阳就斜刺里冲了出来。
煞神?这声音让他愣了一瞬,然而被喊声所扰,那黑影顿了一顿,竟然调转方向向魏阳扑去,张修齐的脊背立时绷紧了,如同一只被激怒的苍狼,飞也似的扑了上去。
引雷符的炸裂声在墓地上方回荡,似乎凭空引来了一道玄雷,正正劈在了煞神头顶,雷音之中,也想起了桀桀戾啸,那只巨鸟不退反进,并没有停下身形,反而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向魏阳扑来,这一刻,张修齐简直目眦欲裂,就连那柄从不离手的随侯剑都脱手而出,朝着黑气击去!
看着扑向自己的巨鸟,魏阳浑身都快僵住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改变攻击方向,闪避显然是来不及了,只是一瞬煞神就来到面前,那团浓稠的黑气已经被雷光劈散,稀稀拉拉的羽翼如同黑雾笼在身后,就连那双小而鲜红的眼眸都咫尺可见。
魏阳重重一咬舌尖,噗地喷出了一口真涎液,他现在已经没有了符玉护身,腕上虽然还有齐哥做得三才阵,但是能挡住的怕也有限,既然已经逃不脱了,至少也要给这破鸟一点颜色看看!
谁料这一口血喷出,异变突生!魏阳胸前猛然绽出一点白光,宛若云霞雾影,稳稳的挡在身前,遇上这道浅薄的白光,那只雷劈不散,剑斩不亡的煞神竟然如同碰上了旭日的霜雪一般,连哀鸣都没发出,轻轻巧巧化作一团黑烟,消失不见。
叮当一声,随侯落在了地上,带出一声脆响,紧接着一道身影冲到了魏阳面前,两只手如同铁钳一样攥着了他的臂膀,疼的一呲牙,魏阳才醒过神来:“齐哥,那煞神……”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张修齐牢牢拥入了怀中,紧贴在胸前的心跳简直比自己的心跳声都要剧烈,砰砰敲打着他的胸膛,魏阳闭了闭眼,伸手拍了拍小天师的肩膀:“没事,我还好着呢,齐哥,先看看奶奶的棺材……”
然而张修齐并没有放手,反而把他拥的更紧了些,这次魏阳终究还是没有抗拒,也缓缓收紧了自己的手臂,紧紧抱了回去。
旁边,被引雷符吓的跌坐一地的姜家人马也终于缓过了神,姜念惊魂不定的抬起头,不由愣在了当场,嘴唇哆嗦了一下,才挤出声音:“阳阳,这是怎么回事……”
不论是什么情绪,有旁人围观总是要散的快些,魏阳回过了神,挣扎着抽身而出,先弯腰捡起了地上掉落的随侯剑,递给了小天师,才扭头冲姜念笑了笑:“伯伯,赶紧打个电话回去,看舅爷情况如何了……”
86.畜降
听到这话,姜念顿时一个激灵,是啊,这边闹得如此大,也不知家里情况如何了,可不敢出什么岔子!手忙脚乱掏出手机,一个电话打了过去,只说了几句,他脸上立刻露出喜色,电话都没来得及挂就高声喊道:“那边说老爷子刚刚吐了几口黄水,已经醒过来了!”
这一嗓子让姜家几人都放松了下来,由于家传,这些人本来就对神神鬼鬼的事情接受度很高,今天看了这么离奇的一场,怕是肯定怕,但是敬畏之心显然占了上风,看张修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又跟家里聊了几句,姜念挂了电话,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张先生,那现在算是除了祟吗?墓地这边还需不需要什么其他安排了……”
有魏阳完好无缺的在身边,张修齐显然也平静了下来,并没有搭理姜念,而是快步走到了棺材边,仔细检查了一遍里面的残骸,又用匕首在棺材板上刻了个什么东西,才走回了魏阳身边:“没事了。”
提问的是姜念,他答得却是刚刚魏阳的问题,姜家几人脸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了,姜念神色古怪的看了两人一眼,轻咳一声:“那阳阳你说这事……”
魏阳心中的疑惑比姜家人还要多几倍呢,然而小神棍面上从来不会露怯,状似沉吟的唔了一声:“要不伯伯你先找人来殓骨吧,最好跟我大伯商量一下,能行的话就把尸骨运去县城里火化,祛除剩下的邪祟,至于三年礼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大办了。”
再怎么说,小姑也是魏家的媳妇,洗骨葬可以依着姜家的习俗来,但是火化绝对要经过亲儿子的首肯才行,姜念自然也是懂这点的,扭头跟弟弟说了几句话,姜勇就带着几人直接往村里走去,估计是找魏家商量事情去了。
眼见姜勇带人离开,魏阳又冲剩下几人说道:“舅爷那边也要有人回去看看,弄些小米洒在院里拔毒,再喝些粥醒醒肠胃,情况稳定了还是要到医院看看的,毕竟也是件伤身的事情,伯伯,我们这边还需要看看周遭的地形,顺便给驱一下地气,要不你们留个人在下面等着,好了再送我们回家就行。”
姜念哪还能听不懂魏阳的意思,这分明是想让他们离远点别碍事,虽然心里有些别扭,但是怎么说这次都要靠他带来的“朋友”帮忙,欲言又止的看了眼张修齐,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就带人往下面走去。
终于打发了外人,魏阳也松了口气,扭头看向身边站着的小天师,露出了丝苦笑:“齐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煞神真的搞定了?”
张修齐点了点头,此刻墓地里的煞气已经全消了,肯定是解决了那团黑气,不过对于解决的方法,显然他自己也有些困惑,目光看向魏阳胸前的口袋:“被它破了。”
连赫赫有名的三山符箓都没法搞定的煞神,竟然轻轻巧巧被一道白光破了,这样厉害的法器,张修齐从未见过。随着这一望,魏阳才想起了自己刚刚把骨阵放进了外套的内袋里,难不成刚才那道白光就是骨阵发出的?可是这玩意分明藏在姜家的神龛里,怎么可能对付得了这么厉害的煞神……
脑中灵光一闪,魏阳脱口问道:“难不成这煞神不是意外出现的,是有什么人布了局?”
“不是人,是畜降。”张修齐给出了答案。
和人类施法者不同,所有修仙的畜生天生都会用降术,就是利用诅咒和怨力对目标进行攻击,这也是那些精怪们最厉害的攻击手段,只因大部分畜生都极为记仇,比如杀了一只成精的黄鼠狼,就有可能被厉害的黄仙盯上,绵延几代人都将遭受畜降的报复,甚至改名换姓、搬家迁户都无法逃脱。只不过畜降的威力有大有小,能用厉害畜降的精怪毕竟是少数,而且施展这种法术本就是逆天而行,对妖畜本身也有损害,所以除非是大仇大怨,很少会遇到这种降术。
问明白畜降的来历,魏阳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几乎是瞬间就想到祖宅里那只阴森恐怖的狐狸:“这畜降跟姜家的胡姑有关系吗?”
“它想杀你。”张修齐面上也多出一份冷冽寒意,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那团黑雾会选择转身攻击魏阳,如果是有灵智的邪祟,往往会先攻击最危险的目标,肯定要先干掉他这个天师才对,只有那些被使了降术的邪物,才会锁定特定目标进行攻击,哪怕把自己的弱点留给敌人。
一想到畜降真正要对付的是谁,张修齐心中就燃起了冰冷的杀意,他该杀了那狐狸才对!
“这畜降是针对我的?真的是那只狐狸所为?”魏阳的脑袋也嗡的一下炸开了,他从没想过胡姑居然如此歹毒,甚至连奶奶的尸身都能利用……等等,胡姑不是姜家的家仙吗?怎么可能对家里的供奉不利,难道姜家没有跟它签订什么协约吗?
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魏阳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齐哥,你对家仙有了解吗?像这种供奉了几代的家仙,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反噬,按理说,我应该也能成为供奉才对,而且是天赋很好的那种,为什么它一心想要杀我……还有奶奶,它之前跟奶奶分明也相安无事的,怎么会在她身上施展畜降。”
“不是活降,是尸降。”张修齐并不了解家仙的规则,但是他能分辨畜降的不同,这次在姜女身上施展的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降术,而是利用尸体来进行单独攻击,使用殩灵之法困住了本该离开的煞神,等到想要铲除的目标来到棺木前时,那个降术就会发动,煞神自然开始攻击,可以说如果不是姜老爷子把假的槐木祝方放在墓前,这个殩灵阵的煞气根本不会外泄,而如果不是魏阳来到了这里,煞气就算被引发也不会主动出击。
一切的目标,都只是魏阳一人。
“只要我到这个墓前,就会被煞神攻击?”魏阳的脸色煞白,每从张修齐口中问出一点,他的面色就白上一分,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那具棺木,里面的尸骸依旧凌乱,干瘦的腐骨散发着刺鼻的气味。然而看着那具尸首,魏阳想起了奶奶生前那张充满了傲慢和恨意的脸,也想起了她最后的遗言。
“她不让我上坟,不让我来……”在奶奶弥留的时刻,她是否知道了这个降咒的存在?这句让他难受的遗言,是不是那位老人毕生对他的唯一善念?魏阳没法不往深想,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样,隐隐作痛。
身边,张修齐伸出了手,轻轻拉住了魏阳的手臂,他不知道面前这人在经历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该碰碰他,该把他拉在身边。
那的确是有用的,魏阳抬起了头,勉强冲张修齐笑了笑:“看来一切还是落在我身上了?也不知道那骨阵是个什么来历,怎么到我这里就能起效……不对,这玩意可能原本就能压制那只狐狸的吧?”
思绪渐渐清晰起来,魏阳心中突然一跳,想到了一种可能。为什么在供奉祝方的神龛下,会有桃木的莲台,会有这么个骨阵?也许那只狐狸跟姜家的关系本来就不是普通协议,而是有什么内情包含其中,需要用这骨阵来制约狐狸的行动,驱使它为姜家服务。因此当年爷爷藏起祝方之后,狐狸虽然无法再附身于奶奶身上,但是同时那道制约它的锁链也被松动,才会让它寻到机会来对付自己,并且能在奶奶的尸身上使出降咒。
而逼疯狐狸,让它产生杀念的究竟是什么?他跟这些骨阵之间又有什么联系?还有刚刚看到的那副奇景,魏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齐哥,你能看出那只煞神的模样吗?那只巨鸟模样的怪物……”
张修齐摇了摇头:“没有鸟,是黑雾,畜降所化。”
魏阳喉头一紧:“那在祖宅里见到的狐狸呢?是只真正的狐狸,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没有狐身。”张修齐答得肯定,“借体修炼,是魂体。”
姜家的狐狸从来都没有真实的形貌,不过是一道附着在祝方内的妖灵,也正因此,只有姜家人手握祝方,才能唤出狐狸上身。那么当年,自己在那个月夜里看到的狐狸,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自己看穿了魂体,见到了它的本相呢?
魏阳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他猜到了一种可能,一个他“妨家”的真正理由。视线在那具棺木上扫过,魏阳把手轻轻的抽了出来,几步走到了那具腐骨旁,跪在了地上。奶奶恨了他一辈子,他又何尝不是恨了这位老人一生,然而这一切都是与生俱来的吗?如果是那只狐狸从中作梗,他和奶奶之间的仇恨又该何去何从?姜家利用了那只狐狸,那只狐狸也未尝不是在利用姜家,他不清楚其中的孽缘所在,但是他想除掉那只狐狸,想让姜家从这个唾手可得的“利益”之中脱身,他们毕竟是人,不是那只妖物的“供奉”。
轻轻磕了一个头,魏阳站起身来,冲张修齐笑了笑:“齐哥,我们走吧,回姜家看看。”
87.两家
回到姜家时,姜老爷子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正虚弱的坐在床边喝粥,虽然不再吐那些腥臭的粘液,但是面色依旧蜡黄蜡黄,看起来元气大伤。
“阳阳,你们回来了?”姜念看到两人,赶紧迎了上去,把一个小碗递了过来,“这是老爷子刚才吐出来的,这东西是不是有些问题?要怎么处理?”
那只碗里装得正是张修齐之前塞进老人嘴里的死玉,不过原本的白玉此时已经变成了黑色,上面布满雾状斑纹,还散发着浓烈的臭气,简直就像在茅坑里滚了一遭似得。
“这是煞秽。”魏阳替张修齐答道,“最好弄个坛子深埋,东西应该不太厉害,过上十来年上面的煞气自然就消了。”
死玉他见过也不止一次了,对于怎么处理倒是有些经验。听到这话,姜念也不敢耽误,赶紧让人去把玉埋了,这时坐在床头的姜老爷子朝魏阳招了招手,虚弱的喊道:“阳阳,你来……”
听到老人召唤,魏阳快步走上前去,在他身前站定:“舅爷,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老人咳了两声,干瘦的手臂就抓住了魏阳的胳膊:“阳阳,趁我没死,有样东西一定要交给你,那可是咱家传家的宝贝……”
他说话的声音颤抖低哑,带着种大病之后独有的孱弱,也让这托孤似得恳求有了些无法拒绝的味道,魏阳却打断了他的话,笑了笑:“是祝方吗?之前伯伯已经让我试过了,舅爷,我真不是那块料。”
一点也没料到自家儿子竟然已经让魏阳试过了祝方,还把老底掉了个干净,老人的话顿时就卡壳了,抓着魏阳的那只手不由松了一松,不过很快他又醒过神儿,有些混沌的眼珠子转了转,换了个说辞:“兴许是被煞气影响了吧?要不换个时辰再试试,我记得黄昏的时候最好。阳阳,不是舅公舍不下,奉家仙真是咱家几辈子的传承了,总不能断在我这儿,你身上流的也有姜家的血脉,总该为家族做点事儿啊。”
魏阳的眸色黯淡了些,表情却无甚变化,淡淡答道:“这都什么年月了,舅爷,我觉得您老真的想多了,就算再养个家仙,村里也没什么妖孽可捉了啊,难不成还想用这个换苞米、猪肉吗?”
魏阳小时候还是见过不少法事的,成不成且不说,一般上门的主家都会带些粮食肉禽,当然还会给钱,但是最多也就是红包,不会弄的人倾家荡产的,自然也赚不到什么大钱,更谈不上大富大贵。
姜老头的目光却热切了起来:“那都是供奉不够好!姜女毕竟太阴,哪有姜汉厉害,若是能得到大仙的指点,别说发家了,一夜暴富都有可能。咱们祖上还有过记载,就是说一个姜汉得了仙家教诲,挖出财宝的事情,只可惜当时世道太乱,才被迫离了家乡,来到这个穷乡僻壤……阳阳,你可不能小看咱家家仙的本事啊!”
家仙附体助人大富大贵的传说不是没有,但是现实中却很少有这样的仙畜,毕竟修仙的畜生附体保护凡人,要不可能是受过莫大的恩德,要不就是想通过这个方式积攒功德,来增长自己的道行。因此能够随意驱驰家仙的例子根本少得可怜,别说给人指路发财、光宗耀祖了,肯随叫随到批命、捉妖的都不会太多,它们不是人类驯养的家畜,自然也不会唯命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