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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圣征途——by鹡鸰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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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林这下是真的生气了,把弟弟拉到床边,强行压在自己腿上照着屁股就狠狠给了几巴掌,边揍边训道,“你个混球儿!自己没本事还有脸说人家不好!谁惯得你这么大脾气!嗯?你道不道歉!听不听话!”

育材哪儿吃过这种亏!此刻痛还事小,要命的是当着最好的哥们儿的面挨打,简直羞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那眼泪成串成串地往下掉,脸都憋成了血红色,脑子嗡嗡的,除了知道本能地哭啥也不知道。而一旁的云晖显然被惊到了,犹犹豫豫想上前劝解,顿了顿,还是转身跑出了房门。

这一天过去娄家兄弟两人也没能和解,最后不欢而散。而娄育材和龙云晖更是彼此尴尬得一塌糊涂,互相躲着,连吃饭都不在一起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龙云晖头一次失眠了。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育材埋怨他打呼噜的话,一会儿想着育材伤心的眼泪,不由得在床板上一直辗转反侧。他是个心事浅的人,心里藏不住事,嘴里憋不住话,什么事他知道了那全队都知道了。他极少为了除训练比赛以外的事发愁,更不会这样为了一个人忧愁得连觉都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训练,龙云晖始终提不起精神,一个滑步练了好几组都不能达到肖指导的要求,根本就不在状态。肖丛看了一会儿他的训练,终于有点火了,“龙云晖,你用没用心?给我好好练!”

龙云晖心里还在倒腾那点儿事,本来就烦,此刻想也没想便硬邦邦回嘴道,“我怎么没好好练了?你们干嘛都说我!”

肖丛一愣,随即彻底被激怒了。带了这么些年队员,头一回遇到不好好训练还敢跟教练顶嘴的!“你不想练了是吧?那别练了,去墙角站着去,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说。”

龙云晖眼圈一红,紧紧咬住下唇,扭头就气哼哼地走到墙角面壁去了。

05.友情攻坚战

龙云晖从没觉得时间过得可以这么慢,每一秒都在煎熬,而且像是熬不到头。

他原本以为这天训练课结束就能结束罚站的“酷刑”,可是肖指导走到他身边,只冷冷地丢下一句:“想清楚自己错在哪儿了,就写一份检讨交给我,否则别想训练。”

他简直要难过死了。本来和育材之间的问题就还没有解决,现在居然又鬼使神差地和肖指导闹僵成这样,对于一个尚且不能很好调整情绪和心态的十来岁孩子来说,不啻陷入地狱一样的痛苦。

头一天心里在憋气,站在那里光是想着育材的事儿就分散了不少注意力,还稍微好一点。但是到了第二天,训练馆里别的小孩都乒乒乓乓练得热火朝天,中间闲暇游戏时间那嬉笑打闹的声音更是一阵一阵直往耳朵里钻,闹得他百爪挠心。他从小喜动不喜静,曾一度被亲友戏称有多动症,你可想而知一个“多动症”的孩子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听着人家孩子打球游戏是一种什么滋味。

他什么也看不见、摸不到。耳边的热闹与嘈杂如同隔绝在身后的万丈红尘,忽远忽近。他什么也没有,眼前的白墙逼仄得让他恶心头晕。

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孩子在那种时刻突然孤独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好兄弟嫌弃他,老师讨厌他,小伙伴们背后嘁嘁喳喳地讥笑他。

龙云晖已经完全忘了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也根本不记得是自己犯错在先,只知道满心的委屈,越委屈越不服气,越是不肯低头妥协。

已经走进死胡同的云晖这一站就站了三天。

这三天里比他更不好过的就是娄育材。当时龙云晖一被罚,他的整颗心便都揪了起来。整件事他始终怀着对云晖的愧悔歉疚,只是出于小男孩可笑的面子而无法低下头同云晖道个歉。等到云晖被罚了,每天吃饭回房都冷着脸散发出一股“闲人勿近”的气息,他又不敢上前好好同他说话了。

每天训练,育材总是练两下,就偷偷瞟两眼云晖的背影,看到那瘦得只剩一把硬骨头的背影他就想哭;每次去吃饭,总是特别想端起饭盒厚着脸皮蹭到孤零零坐在角落里的小晖身边去,可是看到小晖板得像块铁一样的脸又总是泄光了所有的勇气;晚上回到房间,好几次想开口说“我们好好聊一聊”,可是……

娄育材已经到了寝食难安、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着怎么和龙云晖讲和的地步。本来就心思多的育材这下晚上算是更睡不好觉了,尤其是只要听不到小晖打呼噜,就内疚得完全无法入睡。

他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伤害自己放在心上的人,会十倍百倍地返还到自己身上。

第三天夜里,娄育材正在被子里睁着眼睛纠结,突然听到旁边的床上断断续续传来闷在被子里、很轻很轻的小小抽泣,登时全身的神经都绷起来了。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他确信自己没有幻听,那就是龙云晖的声音。

龙云晖哭了。

此时深更半夜,房间里睡在上铺的两个大队员早已深沉入眠。娄育材没有半点犹豫,立即就翻身爬起来,光脚跑到云晖床边,刺溜一下钻进了他的被子,紧紧抱住了他。

“小晖,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育材压着嗓子低低地说,眼泪哗哗地掉下来。云晖原先还背对着不理他,听到他哭了,终于转过身,颤动长长的沾着泪珠的睫毛,对上了他的目光。小兄弟两个谁也没再说什么,就这样缩在被子里互相搂着抽抽嗒嗒地哭了好一阵。

好半天,云晖才止住了抽噎,轻轻哽着嗓子道,“你真的不讨厌我吗?”育材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我那是跟我哥话赶话顶上了,谁要他老拿你数落我嘛!我不怕你打呼噜,其实听不见你打呼噜我都睡不着觉了。你那么爱干净,不也从来不嫌弃我邋遢嘛。是咱们俩一起生活,压根就不用管我哥说啥,是吧?”

云晖终于点了点头,“就是。我都不嫌弃你,你怎么可能嫌弃我。”育材:“……”

云晖又叹了口气,“可是肖指导还不让我训练,怎么办啊?”育材白他一眼,“你给肖指导写个检讨,能死吗?”云晖撅起嘴,“我不。我哪儿有错!”“你都跟师父顶嘴了还没错啊!”“那他也不能干晾着我不让我训练啊!他怎么能这样对我!”说着眼泪又浮上眼眶了,在黑夜里亮晶晶的闪着光。育材吓得赶紧哄道,“好好,咱没错。照说肖指导三天不让你训练,也的确是过分了些,是哇。但是凡事咱得讲个策略,我敢肯定肖指导心里也难受着呢,但是你得给他找个台阶下,是哇?这样,检讨也不一定要写,我明天早上先去给你探探口风,然后你去跟肖指导说两句好话,他心一软这事儿肯定就过了。”

06.固执的代价

肖丛一大清早走出教工宿舍就看见了一脸谄笑的娄育材。

他不是瞎子,早就发现娄育材和龙云晖之间的不对劲了,再找大队员稍稍一打听,立刻就搞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根本就不再生云晖的气,但还是狠狠心罚了云晖三天,一来是不想惯云晖这固执的毛病,有意要磨一磨他的性子;二来他比娄育林要清楚得多怎么给小孩提供培养友情的环境,用这种方式逼着他们自己解决问题,这样的感情才经得起困难的考验。

所以一看到娄育材,肖丛悬了三天的心终于落了地。表面上却仍是板着脸,淡淡扫一眼娄育材:“干嘛呀,大早上不去集合地等着,待会儿迟到了又想跑圈是吧?”

育材笑嘻嘻地上前挽住肖丛的胳膊,“肖指导,您最英明神武了,最菩萨心肠了,最……”“哎哎哎,别给我一顶帽子接一顶帽子地扣!想说什么趁早快点,待会迟到了我真罚你啊。”

育材立即敛起笑容,严肃地站好,深深叹了口气,“肖指导,小晖已经真的知道错了,而且他真不是有意顶撞你的,那天全是因为……因为我伤了他的心,他是一时冲动。您看都罚了三天了,是不是……”

肖丛也严肃起来,“我没给他机会吗?我说了只要他交检讨书,我立即让他训练。我还不信扳不过他这臭毛病,小小年纪这么固执,将来怎么得了?你能替他认错道歉,你能替他吃饭喝水不?他人呢?”

育材知道没法忽悠过去了,只好朝一旁大楼的拐角使个眼色。云晖从拐角后头走出来,慢慢蹭到肖丛面前,低下了头。

肖丛又好气又好笑,等了一会儿仍然不见他主动开口,索性板着脸作势要从他面前直接走过去。云晖急了,赶紧伸出小手拽住了肖指导的衣角,“肖指导!……”

肖丛停住脚步,转过脸盯着他,等他说话。云晖憋得小脸通红,终于带着点哭音说道,“我训练不认真还顶撞您,您打我吧!”

连肖丛带育材都愣了。这傻孩子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样子有多招人心疼。虽然到底连声“对不起”都没说出口,但是他这样,就连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忍再苛责了,更何况是打心眼里疼惜他的肖指导。

肖丛总算明白龙云晖他爸为什么会说,这孩子倔起来你气得真想揍他,但是往往还就是忍不下那个心去。

肖丛揽过他,象征性地在他小屁股上捎了两巴掌,软下声腔道:“你呀,确实是真该打。跟我怎么都犟成这样呢?你说你,就跟指导认个错服个软,能有多大点事,指导还笑你不成?非要自讨苦吃白白浪费三天跟我呕这种冤枉气,自己说应该不应该!以后不许这么固执了听到没?”

云晖羞涩地抬眼瞄了一眼一旁笑眯眯看好戏的育材,脸更红了。育材用口型对他说:“咱们打平了!”那意思是你看到我出过丑,我也看到你的窘样了,咱俩谁也别笑话谁。云晖很清楚他的意思,于尴尬羞赧中,却又感到一丝莫名的温馨和暖意,因为这是他们俩之间特有的亲昵,唯有至亲才能这样坦然交换秘密。

肖丛将他俩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抱着熊孩子顺了会儿毛,看哄得差不多了,淡定地看了一眼表道:“集合点过了,恭喜你俩,操场上二十圈去吧!”

惨叫声回荡在院子上空,惊起晨鸦无数。

07.都是足球惹的祸

绝大多数男孩子天生就有一颗足球或篮球的心。而他们这些从小专业练习这些小球项目的男孩尤其如此:因为平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小小的球台边与银球为伴,所以潜意识里总是格外向往那种在宽阔的场地里狂野纵情奔跑的快感。

青年队的男孩子们在训练之余那一点点闲暇时间,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踢足球。起初都是十六七岁的那些大队员们玩,不爱带像龙云晖娄育材这样的小屁孩,嫌弃他们年纪太小经不起磕碰速度又慢。但是云晖育材他们又怎么可能干看着眼馋?“智多星”育材深谙“擒贼先擒王”之道,搞清楚了他们大队员的领袖人物是谁,然后和云晖两人把攒的零花钱都拿出来偷偷溜出去买了好些训练局里买不到的零嘴,自己留了一小部分,其他全用来孝敬了他。吃人嘴软,等到下次再要踢球的时候当然也就不得不带着育材和云晖一起玩了。

不过,大队员们多狡猾呀,虽说是答应和他们玩了,但回回不是让他们当板凳队员就是叫他们当守门员,从来就没让他们正儿八经踢过前锋后卫。这样玩了几回,云晖和育材不高兴了,非得闹着要上场踢前锋不可。领头的大队员心里恼了,有意想叫他们吃点苦头,于是跟自己几个哥们儿使了眼色。

云晖先上的场。还没等他缓过那个当前锋的兴奋劲儿呢,就发现自己跟人家压根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家宁可绕开他这个前锋不要,互相配合起来也是你一脚我一脚天衣无缝的,谁管你前锋后卫的,反正就让你脚沾不到球。云晖傻乎乎地跟着他们东奔西跑,累得满头大汗也还是接不到传球。育材在场下早就看穿了他们的把戏,心里非常窝火,只是此刻也不好怎样。云晖跑了一阵,也明白过来他们是有意捉弄自己,骨子里的傲性犟劲一下子被激了起来,就是不示弱;尽管两条腿已经都在发抖了,却硬是憋着一口气越跑越快,追到他们中间强行断球。

这一下子出其不意,球几乎就要被他抢过来了。正在带球的那个大队员震惊之下,只想着不能让这小子得逞,遂下意识地一脚重重铲了出去,狠狠踢在了云晖的小腿肚子上。

眼前一黑,等意识回笼时云晖发现自己已经倒在地上抱着腿翻滚了。疼,疼到骨头里去的疼,小腿疼得像是已经断了,他眼泪直往外飙溅,耳边人群惊恐慌乱的嘈杂仿佛也一阵一阵变得模糊了。

“小晖!小晖!”这是育材的声音,他认得出来。他感觉旁边的人好像要把他从地上拖起来,立即抗拒得胡乱摆手。育材握住他的手用力捏了捏,“我去叫肖导!”

很快,肖丛风驰电掣地赶过来了,拨开在场子里围成一圈吓傻了的那些队员,二话没说将地上疼得直喘粗气的云晖一把横抱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医务室冲。育材在一边跟着一路小跑,一句话都不敢说。

云晖和育材什么专业防护都没有,就是运动短袖短裤上的场;但那些大队员经常玩,一身装备都是齐全的。所以那个队员是穿的钉子鞋踹在了云晖赤裸的小腿上,伤口拉得极长极深,鲜血一路淅淅沥沥在滴。等到了医务室,云晖几乎已经轻微晕厥了。

队医看了伤都心疼得不得了,一面小心翼翼地给消毒止血,一面埋怨道,“肖指导,您怎么能让孩子玩这么危险的游戏呢!这再深点筋都要断了,孩子乒乓球还没打出成绩来,你说这踢足球给弄残疾了,这怎么跟人家家长交待!”肖丛的脸一直铁青着,一眼瞟到杵在跟前眼泪汪汪的育材,忍不住立刻吼道,“你还戳在这儿干嘛?给老子滚回去训练去!小畜生,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等他好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育材从来没见肖丛这么凶过,本来还强忍的眼泪一下子就掉豆子似的滚了下来,又担忧又害怕,望着肖丛哭得直抽气。队医赶忙打圆场,“肖指导,少说两句,孩子还小,淘气爱玩那是没法子的。哟哟,小晖要醒了,您帮忙哄着点,我这就要给他缝针了啊。”

肖丛看着云晖腿上那血淋淋的伤口心里就跟刀绞似的,此刻也顾不上骂人了,赶忙把云晖抱起来揽在怀里,拿干净毛巾给他擦额头上疼出来的豆汗。之前在云晖腿部推的一小管麻醉现在已经生效了,队医娴熟地将伤口缝合起来。育材在一边看得只觉得自己的腿肚子都在转筋,连哭都忘记了。

“这估计得两个星期才能拆线。现在要打破伤风针,您把他抱到那张小床上去,翻过来,轻轻地小心碰伤口,哎对。”队医一边指挥肖丛一边麻利地拆针管密封袋注药水,“把孩子裤子脱了,这针是打在屁股上的,挺疼,小孩都怕这个。咱们小晖肯定不怕对吧?小晖多勇敢啊,刚刚缝针都没哭,是吧,小男子汉?”

缝针不疼是因为打了麻药没感觉,但是破伤风针是真疼。做皮试还好点,真的推针时确实胀痛得要命。小晖抱住肖指导的手把牙咬得紧紧的,不哭也不吭声,队医一个劲儿的夸孩子坚强。肖丛心里的怜惜之情早就盖过了生气,不过这会儿还是忍不住训道,“谁要他们调皮的!自己闯的祸再疼再苦也给我咽到肚子里去,还有脸哭?这段时间小晖住我这儿来,育材你也老实点,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听到没有?”

08.护犊子与熬小鹰

娄育材和龙云晖分别向肖丛交代了将踢足球的始末,肖丛很了解自己这两个弟子的性格,娄育材虽然有点小聪明但是绝不会对师长说谎,龙云晖更是从不会瞒事的水晶心肠,因此他们都说那个大队员是有意伤人,他相信。

其他教练教学生,重技术重成绩;他肖丛教学生,第一重的是做人。当初挑中龙云晖和娄育材,首先看重的就是他们在赛场上懂得礼貌、尊重和坚持,而并非他们多有天赋。事实上,龙云晖的身体条件是那一批孩子里最差的——又瘦又小,力量速度都很薄弱,未来球路肯定不能往凶悍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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