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越流越多,从她身上蔓延到我被子,我不断地挣扎后退于事无补,最后血流到了我身上、手上,到处都是,最后,满世界都浸在血色中,狰狞的猩红色就要把我淹没。
极度恐惧之中,我【啊】地大叫出声,猛地从床上惊坐起。
环看四周,什么也没有,再低头,被子上干干净净,没有血。
是噩梦,吓得浑身冒冷汗。
屋里黑得吓人,总感觉那黑暗的后面什么东西会突然蹿出。
我来不及穿鞋,赤脚跑了出去,直奔二楼他的房门前。
总感觉后面有人追我,我背紧贴他房门,直到退无可退。可我不敢出声,怕吵醒他。
刚刚那恐怖的笑声却不断在脑子里回响,我吓得双手捂住双耳,缩在他房门前蹲下,双手抱膝。
长长的走廊,是寒冷的漫漫长夜。
【苍~】我内心狂喊道:【出来抱抱我,好不好。】
我是被一阵鸟叫吵醒的。窗外几缕晨光透进来,窗台的玻璃上凝了层薄薄的霜,入冬了。
房门内没动静,不由庆幸他还在睡梦中。双腿蹲坐太久早已麻痹,我扶着墙慢慢站起,看看自己裸露的双脚,才意识到冷,摇晃着下楼。
这次受到惊吓后,身体开始时常冒冷汗。
之后几天夜里,我都不敢呆在房里睡。那噩梦中的片段,缠绕我久久不去。
所以夜里我把房间里的灯都打开,坐等。等凌苍上楼睡着,出来,摸到他房门外,睡觉。
虽然一门之隔,虽然他睡着了,但这是我们最近的距离。
对他房内说了句晚安,我阖上眼。天亮之前,我便离开。
周末,他回得很早,早早睡了。
我照例守在他门外。但是太早我睡不着。
伸手想敲门,让他陪我说会儿话,手触摸到门的那一刻,没了勇气。
原先太多次,敲门后,他会想也不想地说个【滚】字,开门都不屑于。
想想他不屑于我的事情似乎很多,细数不来。可他一直没把我怎样,因为他答应过老爷子的要求,所以他选择尽量远离我,忽视我,却不能奈我何。自己也正因这一点,才更加肆无忌惮。直到有次,他因忙着兼并凌氏集团商场上的重要竞争对手苏氏集团累倒高烧不退。宁纾正好外出参加演出,所以便由我来照顾凌苍。那晚他迷糊间一直叫“宁纾,宁纾”,烧得神志不清误把我当宁纾死抱着不放过了一夜。第二天醒来他发现躺在怀里的是我后,很是愤怒,以为是我趁机勾引他,他就像看见只癞蛤蟆那般恶心,一脚把我踹下床,不住地拍打身上的衣服怕像是沾染了不干不净的东西,骂我不要脸,想男人想疯了,让我以后不准进他房间。当时我被踹在地上疼得站不起来,样子一定很丑,我说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他一听脸都绿了,叫人直接把我抬了出去。
之后我难过了很久。他从来君子动口不动手,终于开始受不了我了。
老爷子一走,他就有所行动了。
嘴里哼哼唧唧地骂他没良心,发誓再也不正眼瞧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一棵树。
可睡了一觉,第二天又忘得干干净净,眼里只有他。
我知道整个凌氏,除了老爷子,没人看得惯我。
所以后面我被抓起来时,更没有人来安慰我,哪怕只是同情也没有。他们一定心里乐开花。
我只不过是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宁纾。
因为他眉清目秀弱不禁风?还是他聪明伶俐?
明明是我先来到凌氏的,他却拥有一切。
所以我嫉妒他恨他,看到他就牙痒痒,而他在大家面前,总带着淡淡的笑,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往事太多,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夜里忽然下雨把我吵醒,走廊虽然铺了层地毯,但凉意还是直往上冒。
我不住连打几个喷嚏,断断续续咳嗽了起来。
开始还能忍住,可越咳越厉害,大概是着凉了。看来得回房去,不然会吵醒他。
还没站起来,“咔擦”一声,身后门开了。
【夏安?】他吃惊道。
【呵呵,醒了啊】我干笑道。
他一脸问号得看着我。
【我……我……我看,对,看星星。】说着,我用手指了指屋子上方透明的天顶。他顺着我手指,看向大厅上方镶有透明钢化玻璃的顶上倾盆大雨哗哗倾泻下来,雨水落在拱形的玻璃上分散成一道道细流。
他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我。
【咳咳~刚刚才下雨,明明之前还是满天繁星的。】怕他不信,我连忙解释道【坐在这里看天,离得近,看的更清楚。】
他皱了皱眉。
【不好意思吵醒你,我这就下去。咳咳~】又咳了几声,我连忙起身下楼。
【站住!】他上前拉住我,我甩手没甩开。
【在门外,坐了很久?】
【没有。】我摇头否认。
【为什么不叫我?】他问道。
【我……】语塞。
【进来吧,外面冷。】他拉着我的手往房内走。
我挣扎让他松手,他却越抓越紧不肯放。
【凌苍,我是无意吵你的,以后不来便是,你松手。】用力双手掰他,却掰不开。
他反而被我的话一刺激,更是迈达步子要拖我进去。
【凌苍,凌苍!】眼看着跨进房门,他没有松手的意思,我低头,张嘴用力咬了下去。
他吃痛回头看我,但手没松。
【咬疼我了。】
【对不起。】我深深吸了口气。【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你根本不听我说。】
【听了。】
【不,你没,你没听,你根本就不想听我说。】我直直地看着他。
【夏安,感冒先吃药,乖~】他轻声道。
【那你先放手。】
【安,不闹了。】他伸出另一只手摸我头。
他就是这样,一定要你按着他说的做,看似温声细语,实则一贯强硬。
这些天的委屈翻涌而来,连着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痛。
【凌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强行忍住咳嗽【你不想看到我,我尽力不出现。你不想听我说,我尽力沉默。我知道现在我是个只能依赖你无法自力更生的废人,但是你不可以连我仅有的一点生存价值也剥夺。】
【我没有。】
【你有,回来前说好我做下人的活来养活我自己。可现在呢?你叫佣人都做了去,我成了无所事事,唯一的一点价值都被剥夺。如果你要赶我走,可以明说,我能懂,但不要用这样的方式逼我!】
【不是这样的,下人活儿太累太脏,不适合你。】
【可如果这样的话,我就没有留下的理由了。我休想占有凌氏的一分一毫,难道你忘了你说的么?】我绝望地一字一字说完。
【我……】他僵直了背,一时说不上话。
他的反应如此真实,刺伤了我的双眼。
呵~~他没忘,他自己说过的,他还记着。
【所以】我对他笑道【别让我这样的小人占便宜,我很贪婪。】
趁他抓着的手有所松动,我狂奔下楼。
我们之间的平衡,太过微妙,太过脆弱,一碰就碎,我知道,他知道,所以谁都不去触碰。可是无论怎样极力避免,总是有被触碰打碎的一天。
反锁门,我趴在床上,浑身冷汗涔涔。窗外是淅沥沥的雨声,连绵不绝。
朦朦胧胧中听到敲门声,我想跑去开门,可我没力气。
再让我睡一会儿。
【醒醒?】睁开眼,一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蹲在垃圾堆旁,轻拍睡在垃圾堆的小男孩。
【怎么样了?】说话人的嗓音有磁性很好听。
【凌少,还有气。】中年男子毕恭毕敬道。
凌少?是谁?
小男孩抬头顺着声音源头望去,逆光,看到个优雅的少年,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使。少年五官精致立体,犹如鬼斧神工雕刻般。
【没事了,不怕。】少年看到小男孩有动静,走上前握了握小男孩的手。
小男孩惊呆地看着少年。天使的美丽和给予的温暖让他忘记呼吸。
【送去福利院好好安排下。】少年转身对中年男子吩咐道,后上车离开。
少年的称呼,凌少。
少年身上,有淡淡的体香。
少年仿佛是神,穿透阴霾点燃希望。
看着车子越走越远,小男孩焦急地喊道:不,别走,别丢下我。
不要丢下我,凌少。
【凌少,凌少~】
【我在这儿。】耳畔传来的声音以及手上的真实触感使我猛然睁眼,头上敷着的毛巾掉了下来。
8、离开他,独居
凌苍坐在我床边。
他伸手探探我额头【烧退了。】说着从一边的桌子端了杯热水。
我看着他,不动,他端杯子的手停在我面前,也不动。
不得不说,他的手很漂亮,修长又白皙,骨节分明,明明端着的是只再普通不过的杯子,却是那么优雅从容。
我没接,他就一直拿着杯子。
【谢谢。】最后我还是接过喝完了。
他笑道【这样才乖。】
我点了点头。
他又端了碗白粥要喂我。
【我自己来吧。】不习惯被他这样优待,很别扭。
他坐在一旁看着我一勺一勺喝掉。
喝完后,我下床径自洗澡去。浑身都是汗蒸干后的黏腻,很不舒服,所以我洗了很久。出来后,挑了套我最好的衣服,虽然看上去也很寒碜。我找出出狱时背着的破包,开始收东西,把房间里属于我的东西都转进去。
收了很久也收出多少家产,破包还是干瘪的。我走到他面前,坐下。
【苍~我们好久没好好说话了。】我清了清嗓子道。
他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嘴角没有了上扬的弧度,他在商场谈判时就是这般警戒的神情。
【麻烦你这么久了,我想了想,我还是搬出去吧。】我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静,可手心里全是汗。现在我把自己收拾得这么不算干净但也得体,离开时留下的形象应该不至于太烂。
【说完了?东西都收好了?】他的声音冷冰冰,毫无感情。
我抬头扫了眼房间,看到门背后还挂着条围巾。这是我以前挑选了好几天才看中买来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结果他连包装都未拆直接丢进垃圾桶,被我发现后又偷偷捡来自己用。这么贵的东西,丢了多可惜。
我走去拿下把它围在脖子上。
大概我走了,这里的一切我用过的东西都会被扔掉,包括那些陈旧的记忆。
留恋地环视了小房间最后一眼,提包准备离去。
【看来准备充分,动作很迅速。】他冷笑。
【拿得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不放心的话需不需要检查下?】我把手上的包放到他跟前。
【这倒不用。】
说实话,我很怕他此时的表情,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让我不安。
弯腰捡起包,我转过身离去不敢回头,我怕我会没了走出去的勇气。
【那,我走了。】
【不送。】他吐出的两个字像刀子,刺得我浑身都激灵。
我以为,他至少会问我找着住的地方了没,抑或是问下要不要送我一程,毕竟这里太偏,我靠双脚走出去明天天亮才能到那里。我没有钱了,打不起车。那天我把装在那个布袋里的所有积蓄都交房租付给了小冉的姐姐。
可一切都是我以为。
他从来都不在意我的死活。
我一手提着包甩在肩上,一手插在裤袋里紧紧揪住裤子一角,故作潇洒地迈出大门口。
既然选择了回来,我就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与其他提出还不如自己早点自行离开,好歹他还是会夸我有自知之明。
我不想他为难。
只是真到了这一天,他这么干脆让我离开,心里,还是不好受。
午后冬日的太阳,暖暖的。但我发着烧,太阳照在身上让人晕眩。
不由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在监狱里好好呆着,非要出来,至少那里还是管吃管住的。
如今身无分文,估计是熬不了多久。
或者我可以脸皮厚一点,在这里继续蹭吃蹭喝,干嘛非要逞一时之快,没钱还要装清高。
越想越可笑,胸腔内闷得极为难受,我忍不住剧烈咳嗽。
几年前不可一世的凌氏小少爷却落得如此狼狈,真是好笑。
我这么做,在赌什么?
我还有什么可以赌?
我寄希望于他至少,会有那么一点点地在意我。
毕竟这半年来他的悉心照顾和纵容,会给人一种被呵护的错觉。
可事实这证明,错觉罢了。
不过是责任。而责任是有限度和时效的,过期不候。
如今他连责任都没有,更没理由纵容我。
连我要搬去哪里都不闻不问,他压根儿都不想知道,那我在期待什么。
一个无所谓,一个误以为那个无所谓的还会有一点所谓,最后赌上一切,才知道原来真的是无所谓,便就更伤心了。
说到底,自作多情,最伤人。
我活该被伤。
我忘了,我不是宁纾,我是夏安。
是他曾经最讨厌最讨厌的夏安。
我连替代宁纾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不够。
走了很久,突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的是萧峰。
【喂?】
【小少爷,你什么时候搬家,需要我帮忙么?】电话那头传来小冉的声音。
之前是我拜托小冉找房子的。他说他姐姐那里有空屋,让我住过去,我上次去见小冉的姐姐便是因为这事。只是小冉也是背着萧峰做的,所以这成了我们共同秘密。
小冉这孩子其实乖巧得很。
【用萧先生的手机不怕被发现么?】我停下休息,看了看那别墅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
【他出去了。你放心,他不会发现的。】
【我这边不用帮忙,谢谢。】
【不用,不用的】他在那头的声音有些腼腆了【我还应该谢谢你,上次要不是你帮忙,我和萧先生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他不好意思说下去,支支吾吾。
隔着电话我能感受到他的幸福。
【呵呵~看好你的萧先生别让他乱跑,他不是什么好人。】想到萧峰阴晴不定的暴躁性格,真替小冉担心。
萧峰一直警告我离凌苍远点,别赖在这儿,如今他美好愿望成真,我却没有机会告诉他。
挂断电话,我打给了方逸,告诉他药没了,能不能给我再准备点。
他听我说话喘得厉害,问我在干嘛?
我说离家出走。
他骂了一句shit,挂了。
等他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郊外走。
这里灰大,弄得我浑身都是。
他一脸严肃地打量我,最后目光留在我肩上的那个包。
【药。】我向车内伸手。
【上车!】他严肃道。
打开车门钻进去老老实实做到。他今天没不往常那样一见面要先往自己身上喷喷香水。
【丧家犬。】
【看见何必说出来。】我接过他扔过来的药瓶,扭开。
【当初真不该让你回去。】他的声音很低沉。
【死方逸,这药一点都不好吃,就知道唬我。】拿出几粒后,我把药瓶装兜里。
【别转移话题,】他掰过我的肩【他不值得,夏安,你看清楚点。】
【已经没有值不值得了】我苦笑【陷进去就没有退路了。】
【以前的夏安从不这样。】他神色凝重【不想看你再受伤,安。】
【谢谢你,方逸。我先睡会儿。】闭眼放任自己靠在背椅上。
方逸眼里的认真我不是不知道,给不了,我只能选择闭眼,那样就看不见。
到老街时,已是黄昏。我没回方逸那里。
他为我做了太多,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我没有理由绑着他。
抬头看了眼老梧桐在冬风中颤颤巍巍,才缓缓上楼。
这屋子里什么都有,只是东西旧了,屋里没人,桌子上蒙了层灰。
兜里还有下车时方逸硬塞给我的钱。我说不用,我有钱。他说我放屁。拗不过他只好先收下。就当我借的,以后还他。
简单收拾下,我便下楼找了家餐馆吃饭。
这屋子不大,空间有些紧凑。但至少,我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不用待在别人家的角落里,畏畏缩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