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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月如玦——by樛木暮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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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坐着的男人眼中多了些轻佻,拿起桌上的茶壶,将刚刚兀明辉用过的杯子斟满,端起来喝了一口:“明辉说的,我一定照做。”杯中的茶仿佛已不是茶,空气中隐隐泛起酒香,那若有似无的酒意使人微醺,黑衣男子忽然来到兀明辉身后,一手搂住他的腰,低头便噙住那泛着淡粉的唇,舌头趁着他惊讶的时候,钻进去将肆虐一番。涎水顺着脸颊、颈部曲线流下,怀中的人刚想挣扎,便被钳制住双手,头更是被迫抬高,承受着那人的热情。

待两人皆呼吸不及,终是气喘吁吁地分开。可那男人的唇仍是不离开半分,轻轻摩擦着怀中人被吻得如血般的红唇,低声说着:“今晚我不走了。”不给兀明辉拒绝的机会,双手抱起他往内室走去。

炎南关。

鲜血染红了黄沙,一阵风吹过,扬起的沙子飞起来在离地面不高处打着圈儿,忽的一阵大风,沙子便吹向更远处,消了踪影。几匹马从城内飞奔出去,血腥味在空气中飘浮,不肯散去。再看那飞奔而去的马儿,已经只见隐隐约约的影子,不很真切了。

唐玦一行人从炎南关出来后,便从原路回,进了凌天之森。在进入之前,冯倾飞曾提议可走东边东笠国,回到赤谷大陆中心。然而被唐玦否决了,凌天之森毕竟来时已经有所了解,若重新走东笠国,遇到的不确定因素也许更多。众人也便不再多说,再次进入了凌天之森。

兀流月身体损耗过度,从炎南关出来之后,便没有醒来过,唐玦解开绳索,从背后把他放下来时,脸色已出现了青紫色。

第十八章

兀流月本是受伤严重,后又一番奔波,在途中还费了不上精力,现在昏迷不醒,是意料之中的事。众人进入了凌天之森,便寻找了一处安全的地方休息。唐玦将脸色残白的人轻轻放在临时搭起的矮床上。吞下赤凌的药丸后,也不见任何反应,只是安静地睡着,众人之中最担忧的竟是唐玦,连冯倾飞等人也是十分不解。

“这位兄弟,不用担心,兀火家族的人都会一套自我疗伤之法,只是时间问题。”冯倾飞将食指和中指搭在兀流月的右手手腕上,安慰着唐玦。

李峰把刚在路上小溪中打的水递给赤凌,赤凌不客气地接过,喝过一口,舒爽地说:“甜!”凑过去给李峰喝,李峰面无表情地就着他的手灌了一大口,嘴边沾上了水,抬手用袖子擦掉,也不说话。

就这样各自休息,夜色渐暗。黑暗中传来低低的谈话声。

“……等到回到赤谷,我就好好大睡三天三夜。”声音疲惫,边说还边打了一个呵欠。

不一会儿,有人淡淡应了声:“嗯。”听不出什么情绪,声音的余韵飘散在温热的空气中,竟被侵润出几分不舍,但也没了下文,另一人已经在沉默中睡去。

唐玦平躺在地上,衣袖撩起,枕在脑后,手臂上还有与炎南国士兵打斗留下的伤口,上了药,用白纱布包了几层。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山洞爬满绿色植物的顶部,似是在思索那植物的名称,又仿佛思绪早已飘远,去了不知名处。

身旁的人动了动胳膊,唐玦察觉到,转身正与兀流月相对。借着投进来的月光,模模糊糊地看见那紧闭的双眼下似有不安在窜动,突然那双眸子张开,黑色的瞳孔正对上唐玦的。唐玦的目光被捕捉个猝不及防,有点儿狼狈地闭上眼睛装睡。

兀流月的伤势大约是稳定许多,但刚刚从梦魇中醒来,呼吸急促地喘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刚刚唐玦闭眼的动作,像是在做梦,他抬手推了一下。装睡的人还不肯睁眼,再一推,这回手下用力,没把握好平衡,就势跌进了那人的怀中。两人皆是一愣,彼此的呼吸在耳边就像有了扩音器,一声比一声大,还自带回音。唐玦触摸到兀流月那身华衣的布料,在这温热的夜晚,指尖只觉丝丝凉意从指尖进入,顺着血管到了身体的每一部分。但怀中人的呼吸喷在脸颊上,如同在火炉中炙烤的温度。

唐玦臂上的肌肉硬硬实实的,像一块块坚硬的石头,硌得人发疼。兀流月手上无力,推了一下见他不动,便启唇小声说道:“松开!”唐玦这才如梦初醒般将不知何时环上他腰部的手臂松开,然后好心地将兀流月抱回那矮床之上。

兀流月丢给他一个白眼,那模样既冷傲,又因生气而不似从前那般不食人间烟火,看得唐玦心里热热的。这种热感自从在炎南国再次见到兀流月就有了迹象,来得毫无征兆。

“好点了吗?”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声问道。

兀流月转了身,仰面躺着。“嗯,没那么容易死。跟我回兀火大陆,你们另一个同伴我会继续帮你找的。”

唐玦眼神暗了一下,魏飞已经失踪近一个月,自己有意在一路上留下记号,这记号是原先在部队中以防与队友失去联系而商量好的特殊标记。但一直没有收到他的回应。魏飞也是特种部队中数一数二的优秀军人,即使被抓住,也不可能这么久不对外传消息。

兀流月没听见他的回答,也不着急,只是闭上眼,等待天明。

当光芒从树叶之间的缝隙中透过来,一行人已经进入了森林的中部。炎南国人不知什么时候又追了上来,天刚蒙蒙亮,冯倾飞便发现有人靠近,所以众人提前出发。经过来时与巨蜥打斗时的地方,还有几具巨蜥尸体掩在草丛之中,但早已被啃得七零八落,森森白骨露出来,其上有密密麻麻的虫子钻来钻去。

众人的脚步声惊动了那些虫子,顿了一两秒,突然全部朝这边涌过来。

赤凌连忙念动咒语,想将他们烧死,但虫子虽小,胜在数量,它们汇成了一股大流,火焰烧了最前面的一线,后面的又接上来,不死不休。

唐玦见状,看了看旁边的树丛,厉声说道:“砍掉树枝!”其他人懂了,手下马上执起武器,朝四周的树枝砍去。堆在一块儿的枝干暂时阻挡了虫子前进的步伐,赤凌凝神静气,一股大火蹭的燃起来,那树枝将火势猛地增大了几倍,虫子前赴后继,却始终无法突破这火的壁垒。那些虫子渐渐化作灰烬,众人不做停留,继续前进。

第十九章

大家一心想早点走出这森林,脚程不自觉加快,临到中午,已经走过了大半个林子。赤凌包裹中的干粮边走边吃已所剩无几,其他人还是昨晚才进过食,全凭着一股硬气支撑着,唐玦他们以前在部队中常常几天几夜执行任务,遂也锻炼出忍受饥饿的本事。

可兀流月没有经历过此番事情,带伤之身加上一路奔波,众人商量了一番,便在一棵望天大树下落脚。

冯倾飞不知何时已经顺着粗壮的树干爬上了树顶,站在一根细细的枝干上向远处眺望。已经远远可以看见森林之外的赤谷皇宫了。在一片黄沙茫茫的土地之外,是赤谷皇宫的城墙,用黑石堆砌而成,在日照下闪着黑亮的光芒。铜墙铁壁般将赤谷皇宫武装成了一位战士,强大而无所畏惧。

赤凌小孩子心性,看见树顶上的人一派惬意之相,抬脚踩在低矮的树上,几个动作便站在了离树顶不远的树盖之上。试了试结不结实,便心满意足地躺在了足够一人睡觉的树盖之上。李峰在下面瞧了一会儿,便也随他闹去了。

唐玦盘腿坐在兀流月身旁,拿出弓箭擦拭。兀流月将头上冒出来的汗珠抹掉,看唐玦一边擦拭着弓箭,便问:“如此爱惜……你知道这是什么弓箭么?”

唐玦没料到兀流月主动与他说话,手中的动作缓了一下,便回答道:“不知,但我来这儿之后它一直在我左右,也是我最趁手的武器。”

兀流月眸色深了,看了唐玦一会儿,“这弓箭曾经是我们兀火大陆的。”

兀火的?!任凭唐玦如何猜测,也万万想不到自己从现实世界带来的弓箭原本曾是这平行世界的。也许兀流月在骗他,但唐玦却丝毫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假与否。

唐玦的双手正扣着弓箭的弓臂,强劲而有力。“我听你们叫它乾坤弓?那这支箭有名字么?”

“嗯,当然。这羽箭叫震天箭。”兀流月口中的震天箭正躺在唐玦的脚边,红色的箭头还留有肃杀之气,箭尾上白色的羽毛却仍自洁白,不曾沾染一丝一缕的鲜血。

兀流月似是对着弓箭十分感兴趣,接着说道:“上古时,黄帝大破蚩尤就是用的这弓箭,但之后就不知所踪。”原来是去了异世。这话没说出口,唐玦也自是明白。来到这儿之前,他们所执行的任务便是护送这弓箭,将它安全送到对方手中,如今自己带着这弓箭失踪,不知那边会发生什么……

“黄帝?蚩尤?”这上古神话中的人物为何会出现在异世之中,难道他们曾经真实存在?“我的世界也有关于他们的传说。”

这倒是令兀流月惊讶了,两个世界应该是从无交集,为何会出现同样的神话传说?难道国师还有什么隐瞒着事情。想到这,兀流月又回忆起冯倾飞带来的消息,父皇驾崩之后,三叔继承皇位,管理兀火大陆,但若是按顺位来,这皇位怎么算也应是属于自己的。除非父皇在临终前留下了诏书!

兀流月这样想着,心中便气血翻涌,父皇留下了遗言!三叔定是陪着父皇到生命最后一刻,那么父皇除了这皇位继承者的遗言,还说了其他什么吗?父皇一定有话对我说的!此时的兀流月归心似箭,父皇离开时未能陪伴左右,令他自责不已,将异世人带回去,便是完成他的遗愿了吧。

脸色数变,唐玦感觉到他的气息不稳,犹豫着叫了一句:“兀流月。”这声音将沉浸在悲痛中不可自抑的兀流月拉回来,压住起伏不定的胸口,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一时静谧无声。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正有一人朝他们接近,速度快得惊人。

众人体力均消耗过多,休息一阵之后,再启程速度却比之前还快了不少,想是希望在天黑之前出这凌天之森。

这森林就好比现实世界的热带雨林,许多奇奇怪怪的植物生长着,织成了密密麻麻的网,把进来的生物毫不留情地困在里面,挣扎不得,且不多久便没了生机。

李峰自进了这森林,便时刻注意着四周的环境变化,此时发现了异样之处。“队长,我们一直在原地。”

走在前面的唐玦停下来,四周景物依旧在变化,这不,不等人走动,左边的一朵有着血盆大口的食人花自己往后退了一步,若是不细心的人从这儿经过,会以为自己已经跨出了一大步,方向则是一直往前。

听了李峰的喊声,众人也都停下脚步,果真发现了不同。这植物为何会动?冯倾飞提刀对着一朵食人花砍下去,那花却不见一点儿损伤,像是在另一空间,触碰不到它。

赤凌不信邪地给了身边一株有自己那么高的野草一下,那野草只是微微摇曳了一下,便挺直了腰,冷漠地注视着众人,一副轻蔑的样子。“难道是幻象……”赤凌咬着不小心被野草的锯齿割破的手指头,手指头上有血珠冒出,有股钻心的疼,下意识地含在嘴里,却尝不到丝毫铁锈味。

这丛林像是知道自己的把戏被人看破,周遭的景物瞬时快速移动起来,众人明明站在原地未动,却只觉双脚不受控制地往一处移动,花草树木不断变换,竟像是行走在时空隧道之中。

唐玦与兀流月站在一起,他紧紧抓住兀流月的手,闭上双眼。既然是幻象,那么不用双眼,便不会被迷惑。除去眼睛,用身体来感觉世界。心跳渐渐恢复正常,原本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平缓,唐玦闭上双眼,便确定了自己此刻实际上是一直静止的,未曾移动半分。感觉到兀流月的手与自己十指相扣,心中更是坚定。

背上的弓箭早已嗡嗡响动,不停震颤着。唐玦拿下弓箭,头脑中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圆点,以它为中心,有无数条细线发射出去。唐玦立刻张弓,毫不犹豫地朝着那暗红的一点飞射出去。

嘭!只听一声闷响,便再无声音。

第二十章

那声闷响之后,兀流月的手搭上了唐玦的右肩。唐玦张开双眼,手中仍是拉弓射箭的姿势,箭头指向的地方,花草树木皆像是刚刚历经过大火,一片枯黄,灰烬肆意。

四周静了下来,所有的声音都被夺去,一切都只是静止与静谧。

冯倾飞的一个手下从那一片灰败的尽头跑了回来,手中拿着一块翠玉。赤凌凑过去一看,“咦”了一声,说:“北佣国的标志。”

北佣国乃是佣兵的国度,那里的佣兵接受任何国家的雇佣,只要给他们足够多的佣金。刚刚那幻象,就是幻佣兵使出的常用伎俩。只是为何北佣国之人会来袭击他们,而又是何人雇佣了这些佣兵,此刻都无法得到解答。

没有了幻象的干扰,众人一路往前走,很快便到了凌天之森的边界。眼前的景象与身后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身后是植被繁茂的热带丛林,纵使是绿草,大部分都与人齐高。而眼前是一片荒凉,只余下粗粝的黄沙,覆盖在地表,倒是与炎南关有几分相像。

赤凌眼见如此情景,脚下步伐加快,正要踏上那黄沙,一人突兀的出现,挡住了他的去路。

“让开!”赤凌欲转方向,从那人的旁边经过,却不知那人是故意阻挡,将赤凌堵了个正着。赤凌红了眼,家就在不远处,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一定是出事了。

李峰上前正要拔剑,那人将别在腰间的令牌亮出来。从唐玦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兀火令!你是三叔派来的。”那人一袭黑色长袍,在赤谷这堪比热带的气候下,居然也未冒出半点汗珠,一张充满邪气的脸上,如刀刻般深邃的眼睛,瞄了众人一眼,启唇道:“我来接你们回去。”眼睛扫了兀流月和唐玦两人一眼。

兀流月毕竟是养尊处优的皇子,被人说接小孩儿似的带回去,心里很不是滋味,冷冷地“哼”了一声,倒是冯倾飞接了话说:“有劳公子了。”随后不禁多打量了几眼眼前的黑衣男子。

没错,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受了兀明辉的令前来与兀流月会合的南王。领口露出一片胸膛,显得潇洒不羁,少了几分与兀明辉在一起的戏谑之色,多了几分阴沉。眼眸如黑宝石闪着光芒,若有所思地看着兀流月,继而又转向唐玦和李峰,眼中多了几分玩味。

赤凌却没时间等着,既是不知趣地挡路者,杀了便是。口中刚要念起咒语,南王一手将他架住他的脖子,渐渐往上提起,小孩儿脸顿时涨得通红,一双眼血丝缠绕,两手用力想要掰开钳住自己脖子的大手,却无能为力。唐玦和李峰立刻上前,李峰的剑已出鞘。

那只手却突然泄了力气。南王一副无趣的模样说:“我没想杀他,我说了,赤谷皇宫已经被人攻陷了,他去了也是送死。”

赤凌在一旁弯腰使劲儿咳了起来,吐了一口痰,说:“你凭什么说我回去就是送死!我要去救父皇!”说完趁他不注意便快速地越过去朝不远处烟雾缭绕的皇宫跑去。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李峰不假思索,追上小孩儿。唐玦看了一眼兀流月,便头也不回地追上去。

“欸,你们……”冯倾飞阻止不及,看向自己的主子,兀流月目光还系在唐玦的背影之上,他们跑得很快,这会儿只依稀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在漫天洪霞下,皇宫的火势蔓延成了一堵巨大无比的红色城墙,而那黑色的背影已经快要消失在了红色之中。

“冯将军,请你去帮他们。”

三人已经进了城门,城门口,横七竖八的守城将士尸体垒成了一座小山,一条条鲜血汇成小溪,此处已成人间炼狱!赤凌红了眼,大吼一声,疯了似的朝皇宫正殿跑去。唐玦和李峰紧跟在身后,警惕着躲在暗处的敌人。

唐玦两人从未来过这正殿,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里面的情形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怖。依旧是雕栏玉砌,白璧无瑕,这大殿以白色为主色,一片纯净,似是一眼就能望个通透,毫无遮挡。是以这里未收到半天外面的杀戮之气侵蚀,三人一眼就明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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