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闻晟把头发剪了，他肯定以为自己活在梦里。
“明天没事。”
“嗯。”
“我再考虑一下。”
阳台传来闻晟的声音，肖蛰听得还挺清楚的，就是没头没尾，猜不出多少事情。
“你明天有事？”等他回到房间里，肖蛰试探地问。
“工作。”千篇一律的回答。
“你要考虑什么？”他不屈不挠。
敌军不为所动，“这是我个人隐私。”
什么时候古人也学会隐私这种东西了？肖蛰被这么一堵，只能讪讪地闭嘴。
就这么又过了一段时间，肖蛰的好奇心日益增长，可惜闻晟口风紧，根本就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之后有一天，肖蛰搞电脑的时候，无意发现了点奇怪的东西。
他本来是想通过网页缓存翻点信息，结果头晕脑胀看了半天，想找的东西没找着，却发现一个男人的照片。
那张脸他还挺熟悉的——伍白流，目前国内一个十分有名的摄影师，照片拿了很多国际奖，也有给杂志拍封面的，基本上正常人到他的照片里，颜值都能提高两个水平点。
肖蛰刚出道的时候也混过模特圈，见过这个人，对他的印象就只有三个形容词：才华横溢，人脉广大，一脸猥琐。
他压根就没搜过他，怎么这人的照片会出现在缓存图片里？
难道说是闻晟搜的？
他看了看日期，差不多都要几个月前了，那时候闻晟字都不认识几个呢，又不混圈子，怎么会好端端想到要搜这个人？
不过缓存就跟垃圾堆一样，随便打开个网页图片都可能自动保存下来，可能电脑无意间下下来的也不是没可能。
肖蛰还急着找自己的东西，一时想不通，也就没去多想，直接抛到脑后去。
这一抛就抛了十几天。
受挑骨头导演介绍，他接了场戏，还是替身，很挑战勇气，要从火场逃生，如果迟一点，爆破装置就会炸起来。
去之前他右眼皮一直在跳。
左吉右凶。
他有点小迷信，想到自己今天要拍这种戏，心里有点发毛。
但是又不能不去，这就是他的工作。
本来想跟闻晟说一声的，要是今晚他没回来就不用等他了。
可是那家伙在他还没起床前就出门了。
早知道就该昨晚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肖蛰叹了口气，关门锁门，随着咔哒一声门锁响，他心里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一句话——风萧萧兮易水寒。
第十五章
其实这部戏还炒得蛮火的，剧本是一本特别人气的小说改编的，演员找的也是知名度杠杠的那种。戏还没拍，网络上就选角一事吵得没完没了，最近终于开始拍了，又传出说原定某个小说人气挺高的男配人选出了幺蛾子，剧组果断地换了一个。
至于是谁，一点口风都没露出来。
结果捂得越严实，大家的好奇心就越厉害，各大论坛几乎天天都在讨论这部戏。
剧组要的炒作效果达到了。
由于这种铺天盖地的炒作手段，剧组里就算是前阵子有些糊的演员，最近的人气也开始上来。
总的来说这种炒作就是片方演员双赢。
可惜不包括肖蛰，他只是个没有脸的小替身。
唯一说的上安慰的，就是听说今天拍的戏份有那个神秘男配，估计一去就能看到，这样一来最起码他不会是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多少有点“别人都不知道就我知道”的成就感。
抱着这种阿Q精神，肖蛰从要“被烧被炸”的阴影里振作起来，直奔现场。
因为交通堵塞，他到那里的时候，剧组已经开始拍了。现在这场是燃烧爆破的前戏，男主和女主在肉麻地说情话，要是不NG，等他们说完，男主下来，下一场就该作为替身的肖蛰上了。
女主还会呆在那里。
这么一对比就让人觉得男主角挺孬的，不过全剧就属他名气最大，资历资本摆在那，就是这么任性。
“那什么，肖蛰，发着什么呆啊？还不上去。”李导喊了一句，格外留心地看了一眼这个长相精致的年轻人。
上次好像也来他手下拍过替身戏吧？还因为威亚吊得不好被他直接撵走了。本来没什么印象，结果这次谷眺（挑骨头导演）大力推荐，把这替身的敬业程度说得太花乱缀的，搞得他多好奇，没想到就是这家伙。
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不过看在老谷的面子上，就让他试一试好了。
肖蛰也觉得有点囧，怎么圈子那么小，绕来绕去又绕到李导手下了，不过像他那种大导演应该记不得他这样的小人物吧。
不管怎么样，默默背了几遍爆破师跟他说的路线，肖蛰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刚站到指定的走位上，随着导演一声开始，火就烧起来了。
“不要怕，我带你出去。”他将心神沉浸到角色里，对着身体虚弱的女主说。
女主点了点头。
他伸手把她拉起来，拦腰来了个公主抱，刚站直了身，后面就有东西被烧断，砰地砸下来，掀起一股热量。
女主有些畏惧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别怕。”他喃喃，一副天掉下来有我挡着的典型男主范，虽然摄像机不会拍到他的脸。
“好，走。”导演指挥道。
大概还有八秒，爆破就要开始了。
按着爆破师给的路线，肖蛰灵巧地躲过不断砸下来的东西，护着女主，急匆匆地往外头跑。
六秒，五秒，四秒……
他走到了出口，根据计划，这时候上头会掉下一样东西来，而他应该要十分灵敏帅气地跃过去。
三秒。
他本来应该准备往前跃的，却神使鬼差地往右前方瞥去，那边安全范围内，恰好走来一个人——
闻晟。
他愣住。
眼前有东西砸下来。
两秒。
“别发呆啊！”女演员以为他带着火从天而降的东西吓到了，连忙低声提醒。
肖蛰猛地回过神，向前一跃。
一秒。
爆破装置轰然炸起。
肖蛰跳得有些恍惚，被脚下的东西绊倒，身后热浪滚滚袭来，眼见就要将他们两个吞噬。他急中生智，护着女演员就地滚出去。
“卡！”李导大喝了一句，“你搞什么，为什么不按既定要求来做？想死啊！”
女演员从地上爬起来，脸色煞白，心有余悸。
肖蛰脸上有点擦伤，好在也没什么大碍，“对不起，刚才不小心……”
“不小心？朱灵的命就挂在你身上，你不小心？之前爆破师有跟你嘱咐过吧？你有没有放在心上？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不小心会害死人的？”李导破口大骂。
“刚才那样很逼真。”就在肖蛰被骂的狗血淋头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插进来。
李导愣了愣，第一次在自己骂人的时候有人敢来唱反调的，他怒气冲冲地转过头，看到闻晟又愣了一下。
不是因为他是伍白流介绍过来的人。
也不是因为他的长相太过引人注目。
而是因为他的表情，那种十分笃定，平静而又不容置疑的神色。
如果不是知道这人是自己手下的配角，有人跟他说这是哪家集团杀伐果决的掌权人他都信。
“我也这么觉得，一瞬间都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喜欢我了。”朱灵从后怕中回过神来，实事求是地说。
的确是这样，刚才那一下，肖蛰不是丢了她直接逃命，反而拥得更紧，用自己的身体来挡住所有危险，没有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他只是在演她的男朋友，却做了她任何一任男朋友都未必能做到的事情。
导演重新看了刚才那一段录像。
冷静下来，这样的场景里，男主角的动作确实很不酷，哪种为了保护女主角而做的任何一个小动作，都能暖到人的心里去。
李导黑得跟乌云的脸色总算转晴了一点，再念了几句“以后老实按剧本来”，也没说要重新拍一场，估计对于效果也是满意的。
拍完这一场，肖蛰也没什么事了，不过他也没立刻离开，因为下一场戏就是闻晟的。
原来他就是那个被剧组捂得严严实实的男配角。
肖蛰看着正在和男主角对戏的他，心里有点莫名。
怎么就跑来当演员了呢？不是一直说看不起戏子吗？而且他一点演戏经验都没有，一来就当了还挺有分量的男配，没有人引荐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哪里能认识那么有说话分量的人？
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早先在电脑里看到的伍白流的图片，那人人脉广着呢，大半个娱乐圈的权威人物都和他有牵扯，难道就是他？
可是闻晟究竟从哪里认识到这人的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你认识闻晟吗？”朱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过来，和他搭话。
“哎？”肖蛰有点意外，但还是点点头。
“难怪他刚才帮你说话了，自从他加入剧组，我还没听他说过几句话。不过他演得还挺好的。”
“是吧。”他看了一眼正在对戏的人，其实不能说他演得好，只能说这霸道总裁的人设，太切合他的性情身份了——闻晟不就是霸道总裁的升级版始祖嘛。
“但是我觉得你演得更好。”朱灵俏皮地眨眨眼睛，“你刚才抱着我的时候，我都以为你喜欢我呢，第一次看到武替演文戏也那么认真的。”
“没办法，得敬业嘛。”肖蛰摸了摸后耳，“刚才真挺对不起的，差点就害到你。”
“没事，要真和你计较我还会帮你说话？”朱灵调皮地抿嘴笑，“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就请我吃饭赔罪好了。”
这什么鬼发展？
肖蛰呛了一下，“哈，等你有空了一定请。”
“今晚我就没什么事。”
本来只是客套，也没想她一个演主角的会多有空，肖蛰被她呛了一下，一时想不出什么不得罪人的说辞。
“你怎么来了。”闻晟挺顺利地拍完戏，转身就朝这边走过来。
“哎，你也来了呀，正和肖蛰说今晚去哪里吃饭呢。”见他过来，朱灵不由得拘谨了点，“你也来吧。”
“不必。”闻晟不假思索地拒绝，眼神在他们两个之间扫了扫。
被这么果断地拒绝，朱灵有点尴尬。
“你别介意，他这人说话就这么不拐弯，其实是我们今晚有事，去不了。”肖蛰好心打圆场，顺便灵机一动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是吧，你不是说要去给一个朋友帮忙吗？”
闻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半晌才应了一个“嗯”。
“那下次吧。”朱灵挺失望地走开了。
“什么叫做我怎么来了，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吧？”人一走，肖蛰就开始秋后算账。
“不是有钱了，还接这么危险的戏？”他忽视他的问题。
“是你有钱，又不是我有钱。”肖蛰随口应了一句，“你别转移话题。”
“我给你的房租够你用了。”他挑眉，想不通为什么状况都已经不窘迫了，肖蛰还拿命来搏是为什么。
就因为“想要出口气”那种幼稚的理由？
“你还能给我一辈子房租？更何况我又不是为了钱才接戏的。”肖蛰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你还没回答我呢。”
闻晟冷哼了一声，不耐烦地说：“工作。”
“你这段时间说的工作就是这个？不对吧？”先不说这部剧是最近才开拍的，他一个男配角拍一集也才多少钱？
“这是新工作。”
“那你的旧工作是什么？”他想到伍白流，皱了眉，“不要跟我说是……”
“下一场准备。”导演在那边喊了句，打断了他们两个的谈话。
第十六章
晚上，闻晟一进门，肖蛰已经摆出一副审犯人的样子，“说吧。”刚才在片场人多口杂，闻晟又要拍戏，他也不太好追根究底，于是先回来，守株待兔。
“说什么？”闻晟好笑地反问他。
“当然是把你最近在干的事都交代出来！”
“凭什么？”闻晟脱着外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凭……”肖蛰呛了一下，“凭我把你带回来，就该对你负责，保证你没有走错路。”
“错路？”闻晟挑起嘴角，“我走了和你一样的路，原来是错的？”
“什么鬼。”被反将一军，肖蛰再也坐不住了，蹭地站起来，“谁在和你说当演员的事？我指的是你怎么当上的演员！”
“这个你该比我更清楚。”
“别打太极。”肖蛰索性挑明了说，“老实说，是不是伍白流介绍你去的？”
“嗯。”
“你之前的工作就是在他那里当模特？”
“嗯。”
“所谓的工资都是他给你的？”
“把‘所谓的’去掉。”
“不要和我纠缠细节。”
“你想说什么。”闻晟把趴在他杂志上的老黄拎起来往地上一扔，拍了拍书上的猫毛，慢条斯理地翻起来。
“你一古人学看什么八卦杂志。”肖蛰不耐烦地把他的杂志合上，“你一个什么经验都没有的家伙，伍白流会给你开那么高的薪水？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他停了一下，“被潜了？”
闻晟抬头，看着肖蛰一脸尴尬又不得不问的无奈样子，忽地就笑了，“你说呢。”
“真被潜了？”他心里咯噔了一下，难得看这家伙笑，笑起来帅气是帅气，但总让人有点发毛。
“原来你是这么进圈的？”他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消失得太快，以至于对方根本就没有捕捉到。
明明是他在盘问人，怎么这火反而烧回来了呢？肖蛰怒了，“我在问你呢，模糊什么焦点。”
“没有。”
“真没有？”
闻晟语气有点不善，“你希望我有吗？”
“没。”肖蛰囧了，也知道自己问了个挺没意义的问题，但还是想不通，“那伍白流怎么会高薪聘请你这个菜鸟？”
“因为值得。”
“你不是不喜欢这些？怎么还做了模特，现在还进军演艺圈？”肖蛰狐疑地说，“你不像是喜欢被摆布着做事的人吧？”
闻晟冷哼一声，“我自有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
还想通过进军娱乐圈在全世界称王称帝不成？
肖蛰还想再问，但是闻晟已经丢开杂志，拿了换洗的衣服，转眼就进了浴室，一点都没有要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他只得识趣地闭嘴。
本来以为，一旦窥破了闻晟短时间赚那么多钱的秘密，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他肖蛰就能安安稳稳地睡一个好觉。
哪里才得到知道了对方整天是出去干嘛的，他心里反而更不是滋味了。
刚遇到闻晟的时候，这人有多骄傲，他是看在眼里的。不管这家伙对演员的偏见是对还是错，这种“戏子即贱籍”的观念牢牢刻在他的心里，甚至还引发了两人几次争吵。
闻晟竟然也会去当模特、去拍戏。
这放在以前谁跟肖蛰说这个可能性，他一定会嗤之以鼻，跟那人说除非闻晟出门脑子被门夹了，不然打死他都干不出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