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
他的声线响在耳畔：“这是陷阱，相信我，跟我出去。”
慕子言还没来得及答话。
奇异的一切却从这里发生，他开始回忆，眼前恍惚闪过太多事，嬉笑怒骂，曾经与路西法的一切，所有的情绪陡然涌了上来，让人猝不及防到几乎叫出声来。
慕子言想要抓住路西法的手，却力不从心。
他带着路西法一起下坠，下坠。
那些情绪汇聚成最极端的爱与恨，最后凝聚在慕子言的指尖。
神力瞬间回归，慕子言听到自己说——
“这一次，换我亲自送你下地狱吧，路西法。”
声线中是满满的恨意，慕子言对路西法微微笑了，指尖猛地使力。
适才还抓着的手瞬间松开，慕子言看着路西法难得露出微微惊愕的表情，迅速地，迅速地下坠。
他的神色依旧没有痛楚。
尽管慕子言知道，这一次，自己是全力以赴的一击。
百分之百的神力，来自于月光之神沙利叶。
这一次，换我来抛弃你，请让你也尝试一次，被抛弃的无望的滋味。
第35章：我相信你
片刻后，米耶安在旁边一闪而现，他单手提起慕子言微微笑了笑：“合作愉快。”
慕子言拍开他的手，一跃而上。
他沉默地来到地面，看向米耶安问道：“为什么他上不来？”
“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为他设计的。”米耶安淡淡笑了。
“这里并未通往地狱。”慕子言道。
米耶安的脸上掠过一丝玩味的笑：“为何我要放虎归山？既然那么傲慢的路西法肯纡尊降贵来到第四界，自然没有回去的道理。”
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的莫尼路，不知何时有了伶牙俐齿的能力。
“你打算与宙斯、哈迪斯还有米迦勒作对？”慕子言问道。
米耶安终于看向慕子言：“你觉得我的胃口很大？”
慕子言没做声。
米耶安摇摇头：“结界已经打开了。”
慕子言忽然觉得浑身有些发冷。
这么大的一个局，真的仅仅是为了路西法么？
他不相信。
如果说米耶安全部的野心只在于路西法身上，才真是最大的怪事。
米耶安拍了拍手：“当然，这里也会成为新的结界，我期待着路西法破土而出的那一天，”他看向慕子言，仿佛只是在看向一个陌生人：“神力完璧归赵，后会有期。”
他居然真的就这样负手离去。
离开的样子很是平静，没有半点前番疯狂的表情。
慕子言头痛欲裂。
骤然而来的记忆混乱不堪，同样混乱不堪的，还有现下的他。
米迦勒来的时候，慕子言正坐在路西法掉下去的枯井旁。
那里早已不是一口枯井，而是一马平川。
米耶安对第四界的控制力几乎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选择这里作为战场，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米迦勒看着孤身一人的慕子言，微微一怔：“你在这里。”
他的声线很平静，带着那种固然的高冷。
慕子言没有抬头，只淡淡颔首。
米迦勒便问了下去：“路西法没有跟过来？”
“这是我和他的私怨，”慕子言淡淡笑了笑：“似乎与大天使长无关。”
他的声线同样是凉薄而冷淡的。
不知为何，这个声音这个语气，像极了路西法。
米迦勒这样想着，心底不祥的预感更深了几分。
“你在担心他？”慕子言忽然问道。
米迦勒眨眨眼，神色淡然自若：“他若是死了，我会更加愉快。”
“很好，你如愿了。”慕子言颔首。
他说完这句话便站了起来，神色依旧是平静的。
这样的平静让米迦勒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静静地看向慕子言，试图从他的神色中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端倪。
然而他终究未能如愿。
因为慕子言太过平静，仿佛一潭死水，再无半点波澜。
米迦勒淡淡颔首，一瞬间消失了踪迹。
此处又一次只剩下慕子言一个人了。
不……此时的慕子言，也没办法称为一个人。
没有任何生物从旁经过，他自己坐在那里，安安静静，仿佛就要和第四界空虚的空气融为一体。
半晌，他似乎听到了井下传来了一点动静。
站起身，慕子言看不到自己的眼，所以也看不到目光中一闪而逝的惶然。
没有声音，没有任何一点波澜起伏。
一切还是安静的，仿佛有什么正在死去。
他只好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飞灰，一步一步朝着结界的开口走去。
遥远的王殿。
米耶安最后遥遥看了一眼慕子言，微微笑了：“果然是个懦夫，和你一样。”
兽人王一脸苦逼地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好像总在躺枪。
“你似乎对他说了一些话。”米耶安忽然说道。
兽人王一怔，这才恍然：“不不不王，我只是……”
“你在同情他，事实上你并不希望看到我这样的手段。”米耶安含笑道。
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讽刺，有些讥嘲。
兽人王沉默半晌，鼓起勇气挥舞着自己的锤子：“你要知道，这并不是正流手段。”
“你可以说说看，什么是正流？”
“爱与和平。”兽人王觉得自己简直奏是神圣无比！
“噗。”米耶安笑得差点喷茶：“这句话你或许应该和他说，他不正是教给你这句话的人么？那么现在的他正验证着一句话。”
兽人王委委屈屈道：“爱与和平。”
“不，”米耶安神色狰狞：“是睚眦必报。”
慕子言大步流星地朝着结界开口走去，米耶安再不愿看。
他仿佛是一颗已经利用完毕的棋子，如果不是看在他的顺从份上，他或许会考虑毁了他。
当然，刚刚恢复神力的沙利叶，想来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如果当时不是太过信任路西法，也不会落得被遣送人间消去神力的命运。
这是上帝的试炼，同样是一种惩罚。
遵从爱与和平的恶魔？
听起来简直是太可笑了。
米耶安看着旁边不知在想着什么的兽人王，忽然开口道：“精灵王怎么样了？”
兽人王摇摇头：“不知道。”
“哦？”米耶安若有所思地看向兽人王：“所以你并不是喜欢他？”
“怎么可能啊！”兽人王觉得自己被戏耍了！“我喜欢的明明奏是你啊！”
……
……
米耶安囧囧有神点点头：“……谢谢。”
“不不不我说的其实是我自己。”兽人王表情略尴尬。
没关系。
米耶安忍住心底的愉快心情，默默转开头。
“对了，你不是喜欢慕子言么？”米耶安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兽人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那是神。”
“那么我呢？”米耶安觉得这话题有必要深入一点！
当然必须不是因为吃醋！
而是因为自己其实也可以很神！
兽人王非常认真地思索一番：“你可以变男变女，所以这个在人间叫什么来的……嗯，好像是人妖？”
尼玛！
接下来，宫殿里响起了不怎么和谐的各种殴打呻吟声，片刻后，兽人王被残忍地丢了粗去！十分倒霉！
此时的慕子言却并不在结界入口。
他正站在那口枯井前，若有所思地嘀咕着什么。
半晌，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在找我？”
“你有点慢。”慕子言转过头。
路西法熟悉的冰封神色难得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你并没有说过要找我。”
“……”慕子言没答话。
这是属于他们的默契，莫尼路的很多事，或许只有在路西法不在的时候才能看得分明。能够借此机会恢复慕子言的神力也是好的。只是慕子言不知道，在那一瞬间，路西法会不会明白自己的心思。
好在这一场豪赌，他们并没有输。
路西法伸手，轻轻覆上慕子言的手背：“看来并不是多此一举。”
他掌心覆住的地方微微发烫，慕子言微微怔住：“是你上次……”
“没错，是我的吻，或许下一次应该换个地方。”路西法淡淡道。
这句话歧义略大，慕子言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那一瞬间，”路西法忽然开口：“你是真的打算困住我？”
这句话并不像是地狱魔王该说的话，何况他的表情几乎带了那么一瞬间的动摇。
慕子言承认，这样的路西法，没来由地让人心惊。
他只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起来：“我……我不认为你会被困住，何况如果真的被困住，也不过是当年我的境地。”
路西法深深看向慕子言，仿佛要看透他的心。
可是慕子言只是平静地回望过去，温和而笃定。
彷如那千秋的月光，没有波澜壮阔，只有柔光分明。
“我相信你。”路西法忽然道。
慕子言一怔，就听路西法说了下去：“那些事我或许没办法解释给你听，可是我希望……”
他稍稍顿住，仿佛是在斟酌自己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半晌，路西法笑了笑，冷淡的神情多出一份笑意，没来由地好看：“我希望你也能相信我。”
并不因为其他，只是因为除却你我，再没人有这样的默契。
没有人能够不需要语言便了解一切，只有你我。
这样的默契，从千年前，一直至今。
慕子言凝视路西法良久，方才微微笑了：“自然。”
如果不信你，不会在这里等你至今。
“他看不到我们？”慕子言问道。
路西法的神色愈发冷漠下来，变脸速度简直堪比川剧！
“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么我也不必再回到地狱了。”他冷冷道。
慕子言笑了：“我们的计划也可以继续了。”
“当然。”路西法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来，慕子言摇摇头：“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那么……这一次便靠你了。”路西法的语气听不出几分戏谑几分认真。
轻飘飘的一句话，慕子言心头微微一荡。
再看过去的时候，路西法已经神色自如地牵过他的手往前走了。
尼玛。
必须反省。
为神马自己变回沙利叶好像气场还是被压倒了？
“我不介意让你打一顿。”路西法忽然道，仿佛能够彻彻底底看穿慕子言的心思。
慕子言掩饰性地低咳一声，就听路西法说了下去：“毕竟你应该打不过我。”
慕子言顿时停住步子，一脸假笑地看过去：“我假设我们不着急。”
路西法蹙眉：“当然。”
稍稍一挑眉，慕子言一拳揍过去！
直接捶脸什么的妥妥的好么！
想这样做已经很久了！
慕子言的掌风毫不客气地削去路西法的鬓发，他冷着脸道：“这一次，算是偿还你欠我的情。”
路西法一怔，下意识地收住手。
慕子言则是越来越快，他掌心的光芒凛冽如玄冰，又似乎从来没打算手下留情。而路西法也并未期待他的宽恕，他只是沉默而立，没有解释，没有讨饶。
慕子言的动作很快，他一掌扬起地面飞沙，又一掌，风从路西法耳畔刮过，涩涩地疼。
路西法勉强站稳，依旧没有动用半点力量来应对。
“你最好全力以赴，路西法，”慕子言微微笑了，神色轻松而愉快：“你要知道，我并不比你弱。”
无论是什么时候，沙利叶从来不曾比路西法弱过。
他只是没有路西法那么狠，没办法亲手害了自己心心念之的人，所以注定了最后的结局。
路西法闭了闭眼：“我知道。”
他的声音平静而笃定，让慕子言的攻势微微一顿。
“你说过，我亏欠于你。”路西法道。
已经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停下的，总之，最后的最后，慕子言默然收手，路西法衣衫褴褛，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
他勉强站稳，唇角微微弯起：“不继续了？”
这话说得好像略微有些鄙视人。
慕子言在心底哼唧一声，摇摇头：“来日方长。”
这句话在路西法心头悄然而过，一身狼狈的路西法却是笑了：“当然。”
来日方长。
有的是时间弥补我们之间那千年的罅隙，毕竟生命那么漫长，有一个人天天在身旁打是亲骂是爱好像也没什么。
打住——
半晌，路西法看着身旁平静的慕子言，心底蓦地掠过千般情绪。
不得不承认，在坠落的一瞬间，看到慕子言决绝的目光，他心底是百感交集的。
从来不曾想过，慕子言会狠下心来对付他，从来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走向这样的境地。
仿佛之前所有的担忧一朝爆发，最后定格在万丈深渊之下。
有一天，慕子言也好，沙利叶也罢，会用同他一样狠毒的手段来回报自己，这一点是傲慢如路西法，从来不曾想到过的。
坠落，坠落。
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路西法缓慢地闭上眼，准备着坠地时的全力防御。
他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心已经空了，像是人间不是有一句话常言道——
心灰意冷。
尽管足够苍凉，却恰恰符合现下路西法的心境。
从来不知道放弃为何物的路西法，第一次想到了放弃这个词，不知是为了慕子言，还是为了自己。
然而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
他被和煦的光慢慢拖起，路西法感觉得到自己的力量几乎被封印殆尽，那么这样的神力完完全全……
是属于那个几乎不可能的人。
慕子言。
他用刚刚恢复的神力慢慢托起绝处的路西法，那光芒彷如他的人，温柔而安静。
轻轻地，唤醒路西法几乎沉寂的内心。
千年，有些时候路西法想，自己或许真的是寂寞了。
那样的寂寞可以将任何一个人吞噬，除了坚如磐石的自己。
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即使孤高之处再无他人，也定要一步一步踩着碎玻璃的路慢慢登顶。
这是路西法的信仰。
而现在，他恍惚看到了自己的光。
“慕子言。”路西法低咳一声，表情略认真。
慕子言只觉心头一震，刚想应声便听旁边响起一声疾呼：“啊路西法！我真是太高兴……”
宙斯被飞来一脚踩翻在地，忧伤无比地哽咽完了下半句：“见到你了……”
虽然现在其实不怎么高兴。
根本不知道为什马总被打！
尼玛简直过分我明明辣么萌！
“以后记得离我们远一点。”路西法冷冷道。
慕子言下意识看向路西法，就听宙斯幽幽地扶了扶下巴：“我们？”
“没错。”路西法丝毫没有掩饰：“他本来就是我的人。”
这句话说的真是丝毫没有羞涩！
非常符合宙斯豪放的个性！
宙斯一咕噜爬起来，顺手在哈迪斯身上擦了两下手：“那什么，你终于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