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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艺师——by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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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妻子的交流慢慢变得生疏客套,话题也不再多样,只是简单围绕着我们的女儿,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她虽然支持我的事业,可这样的生活对于一个年轻的女人来说太过煎熬。终日面对冰冷的卧室,只有两个人的餐桌,甚至重要的家庭聚会还要为无法到场的我找各种理由,我想她是受够了,所以当有一天我回到家,放在我面前的是一张她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我当然不明白,我满腹委屈,认为她不理解事业对男人的重要性!我恳求她留下,和梅丽尔一起留下,但对方的态度却异常坚决。

“对你来说金钱胜过一切,我和梅丽尔永远在它之后!”

我至今仍记得她说这句话时悲伤、痛苦的神情。她朝我大吼大叫,发泄着多年来一直积累着的不满,展露出我所不知道的除了“温柔”以外的特质。

对于她的指责,我无言以对,不知道要怎么向她解释或者请求原谅。

——我只是想让你们过得更好!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啊!

这样的说辞和推卸责任没什么区别,我没有脸说。而请求原谅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对方冷漠的眼神和态度堵在了喉头。

她看我就像在看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而不是同床共枕的丈夫。

到那时我才真正意识到,曾经我以为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已经在无情的岁月和忙碌的生活中被磨去了相爱的印记,变得陌生无比。

“你已经有多久没有和梅丽尔好好说过话了你还记得吗?”

我讷讷张着嘴,仔细地想要找到答案,但脑海里却适得其反的一片空白。我明明是爱着她们、珍惜着她们的,可到头来我发现我找不到任何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在我长久的沉默后,对方失望至极。

她勾起一抹冰冷中透着嘲讽的笑,作了总结:“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就到这里吧!”

她终究还是带着梅丽尔走了,就在提出离婚的当晚,拿出早就收拾好的行李,不容我反对。

我无法留下她们,只能颓废地坐在沙发上,直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离婚协议,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签下它。

不知道就这样坐了多久,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暴雨倾盆而下,带着令人心悸的雷鸣。

我将视线转向窗外,闪电将天空映照的犹如白昼,让人没来由的心慌。

也就是在此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在这样的雨夜这样静逸的环境下,透着隐隐的不祥。

我接起电话,迟疑地问对方是谁,对面传来一抹低沉的中年男声,带着些哀伤。

“汉得利斯顿先生,我很抱歉,你的……”

大概有一分钟,我的脑海里重复着对方说的话,手指颤抖的几乎拿不住手机。

最后我连怎么挂断电话怎么冲进雨里的都不知道。我浑身发冷,没有力气,几次都差点软倒在地上。那是我此生最为痛苦的一个雨夜,以后的许多年里,我常常会被和这晚相同景象的噩梦纠缠。负罪感、悔恨、遗憾种种情绪笼罩着我,让我过得就像个游魂。

我时常会想到梅丽尔临走时留恋的眼神,和她满怀期待的发问。

“爸爸,你会来接我们吗?”

我低头亲吻她,告诉她我会的,我会带她回家。

这些最后的温暖,在我黑色的梦里反而变成了可怕的场景。梅丽尔脸色惨白,嘴角滴着血,一遍遍问我为什么没有去接她。我痛哭着告诉她我想去接她,可她已经不在了,我很抱歉。对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醒来后我整个人都是麻木空虚的。

如果没有叶,没有红树林,我或许早就受不了这种精神折磨死去了吧。

这个故事其实一点也不有趣,它是我的旧伤疤,丑陋并且伤情反复。我不知道冈萨雷斯听到这个故事会作何感想,我只想让他不要将我当做怪人看待。

想要见到冈萨雷斯,这个念头比什么时候都要强烈。为此我再次去了“豹猫”,不过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我是在天还没完全黑的时候去的。酒吧里一个顾客也没有,也见不到冈萨雷斯的身影。

“你找冈萨雷斯?”酒保边擦着酒杯边回答我的问题,“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万一你和他有过节,我告诉你不是等于害了他?”

我掏出一张大额钞票递给他:“我不会害他。”

酒保眼珠一转,笑着收下:“我相信你。”没多久之前才表现的那么正义凛然,这会儿却迫不及待地将冈萨雷斯的去处告诉了我。

“他妹妹最近好像不怎么好,他这几天都向老板请假了,专心在医院陪他妹妹。”

“不怎么好?”

“就是……你知道的,快死了。”酒保耸了耸肩,话语中有丝同情,“冈萨雷斯一直在筹钱,他妹妹的学费和治疗费简直是天文数字,我不知道他怎么坚持下来的,是我早不干了。”

心尖处升起一股疼痛,若隐若现,就像藏了一根细小的缝衣针,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会带动它。

我意识到我出现在酒吧无耻地开价买下他的那会儿,说不定是他最艰难的时刻。他走投无路,需要帮助,于是正好出现了我。我的行为说得好听点是雪中送炭,说得难听点……叫趁人之危。

“你知道他妹妹住在哪个医院吗?”

酒保歪头想了想,突然一击掌:“就在那个市中心,圣……”

得到想要的答案,我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吧。

酒吧离市中心的医院尚有一段距离,我在车上拨通了一位朋友的电话,对方正好是该家医院的医生,我想让他帮我了解一下冈萨雷斯妹妹的病情。

“关于你的大豹子吗?”

我一愣,想起上次带冈萨雷斯参加朋友聚会时似乎对方也在场,不过“大豹子”这个说法竟然已经在朋友圈里流传开来,这是我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可以这么说吧。”

对方沉吟片刻,话语中透着对朋友的关怀:“那么,我希望他是不同的。”

不同的?

直到对方挂断电话我都有些发怔。

从一开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不过,从一开始冈萨雷斯就是与众不同的。在我梦中徘徊不去的漆黑野兽,让我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的男人,我一直都不愿承认的……占据我整颗心脏的家伙。

到达医院后,我很快通过服务台的护士查到了姓“冈萨雷斯”的女患者住的病房,我脚步不停地向着那里走去,最后觉得太慢,甚至在走廊里跑了起来。

当我来到那间病房门口,已经有些气喘。我努力平复了下呼吸后抬手就想敲门,然而指关节在碰到门板的瞬间忽然心底的踌躇又不知怎么冒了出来,动作为之一顿。

我会不会……太心急了?

我维持着敲门的姿势一动不动,引来路人的纷纷侧目。而在我万分忐忑的时候,病房里却传出了女孩柔弱的声音。

“谁……在外面?”

我惊了惊,条件反射推门而入。然后,我与那个女孩就见面了。

她超乎我想象的瘦,而且面色蜡黄,看得出非常虚弱。

“你是谁?”她轻轻问我。

“我……”她的身上插着各种不知名的管子,脆弱的仿佛一碰就会碎,“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你可以叫我阿尔瓦。”

女孩的眼睛一亮:“哥哥的……朋友?”

我走到她的病床边坐下:“是的,我知道你叫阿曼达,喜欢吃‘梅丽尔’糖果,在学服装设计,对吗?”

阿曼达微微笑了笑,看上去连牵动嘴角都十分费力。

“你真的是我哥哥的朋友。我还以为他那个人……一辈子都不会有朋友呢!”

“他总是……为了我的事而奔波、操心,很少有自己的时间。”姑娘说着眼角泛起了泪花,我不得不紧张地起身拿出纸巾来帮她擦拭。

“谢谢。”她说。

她和她哥哥真的完全不同。

阿曼达像是小兔子,胆怯、友善、还很腼腆。而何塞就像只护崽的大豹子,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和他的家人,有点霸道,又有点凶狠。

“你感觉怎么样?”我看她似乎很辛苦的样子,忍不住为她担忧。

“我感觉自己的生命在流失。”说这话的时候阿曼达看起来非常平静,“我只有一个肾脏,而现在它也快不行了。但我不惧怕死亡,我唯独不放心的是我的哥哥。”

“别这么说,你会好起来的。”

她摇了摇头:“你不明白,我的结局已经无法改变了……”

就在我想进一步安慰女孩的时候,病房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是我们都很熟悉的人。

“哥哥!”阿曼达见到对方似乎连声音也有力了几分。

冈萨雷斯见到房里的情形微微一蹙眉,双眸很快转到了我的身上。我的心一震,几乎不敢与他刀锋般锐利的视线对上。

“又是你?”他的语气沉得发冷,让我控制不住地握了握拳头。

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眷恋,他完全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般看着我。不,甚至更糟糕,他也许把我视作一个恶心的变态家伙!

“何塞,我们能聊聊吗?”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他看了眼病床上的女孩,又看了看我。

“出去说。”

我跟着他一起来到了医院的天台,他点燃一根烟,靠在护栏上,随便一个姿势都像海报上的坏小子般让人着迷。

我有许多话要对他说,我想亲吻他,拥抱他,和他做上几天几夜。可当我开口的时候,我却只问了一个近乎傻气的问题。

“支票……你收到了吗?”

我恨不得狠狠揍自己一顿!

冈萨雷斯吸了口烟,轻轻“嗯”了声。

我刚想露出微笑,他的下一句话就彻底将那笑粉碎在我脸上。

“但被我撕了。”

“为什么?你不是需要钱吗?”我急急问他。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你之前又不是没有收过我的钱!”

我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忘了那钱并不是什么光彩的收入,它甚至有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名词——嫖资。

“知道我之前为什么会要你的钱吗?”他突然发问。

我一怔,自然而然地回答:“因为你那时很缺钱。”

“对,这是一个原因。还有就是……”他很轻很轻地勾了一下唇,“我觉得你不会像别人那样纠缠不休,结束就干脆的结束,绝不会拖泥带水。”

他的眼瞳中没有一点情绪,直勾勾地看着我。气温正好,风里带着一股燥热,吹在我的脸上却犹如给了我一击响亮的巴掌。

我以为是我愧对他,是我龌龊地用金钱开始了一段错误的关系,才导致我们之后的种种矛盾。

但可能……是我想错了。

“所以,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样我会觉得,很烦。”

我对他来说,并非趁人之危,这只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而已。

他觉得我是麻烦,我现在的行为已经给他造成了困扰。这样直接的说法,简直让人难堪到无以复加。

到头来,还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我只是……”一开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克制声线平稳。

“……我只是想要帮助你。”

“想要帮助我的人很多,我不可能全部接受。”他不为所动年,神色冰冷得一如西伯利亚的冰雪。

我想到那个陌生男人,那个因为被冈萨雷斯拒绝而出言不逊的男人,他应该就是冈萨雷斯口中所说的无数个“想要帮助他的人”中的一个吧。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划为和对方一类,成为“死缠烂打”的一份子。

我脸上的肌肉都在为此而颤抖,我甚至无法做出一个“看起来毫不介意的微笑”的表情。

“何塞,别拿你妹妹的健康和我闹别扭。”

可能是我提到他妹妹让他更为反感了,他皱着眉扔掉烟头,口气更生硬:“你觉得我在和你闹别扭?”他凑近我,眼里闪着寒光,“你以为我是哪个整天等着你临幸的小妞吗?离开这里,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完全将我当做一个“麻烦”在驱逐。

“等等!”我拉住他的手腕,止住了他要离去的步伐,“是不是……因为那些鞭痕?我可以解释——”

“和我无关!”他大力扯回自己的手,迅速地我都要以为自己身上是不是有致命病菌。“由你开始,由你结束。现在,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想听你的解释?我和你之间并不存在需要解释这些的关系。”

我们之间只有金钱关系,不存在爱情,自然也不需要忠贞。

我怔愣地看着他逐渐走远的身影,脑袋里就像有把铁锤在肆意敲打,让我头疼欲裂。

当时我问叶如果冈萨雷斯听完我的解释仍觉得厌恶怎么办,叶告诉我那样的话对方并不值得我牵肠挂肚。

“可是现在,他连我的解释都不肯听啊……”我将额头抵在铁栏上,想用那冰冷的触感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还是太天真了,凡事怎么可能都以我想的为准呢。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我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抹了抹脸,看了下屏幕,正是我那位医生朋友。

“这么快就查到了吗?”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不那么颓废。

“阿尔瓦,你让我查的阿曼达·冈萨雷斯女士,也就是大豹子的妹妹……有些事我想你需要知道一下。”

他的语气十分严肃,让我的神经也不由紧绷起来。

“你说。”

接下来的谈话内容,让我感觉非常的不舒服。

我扶着额头在天台上来回走动,不住揉搓太阳穴,以求让跳痛的神经舒服点。

“这大概要从十几年前说起……”

十几年前,冈萨雷斯两兄妹一个十四岁,一个才九岁。他们住在混乱的贫民街区,那里是犯罪的摇篮,也是罪犯们的温床。

阿曼达从小就继承了父母的优点,长得非常秀气、可爱,何塞身为哥哥总是尽力在恶劣的环境中保护妹妹健康成长。他寸步不离地陪着阿曼达,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学。但是有一天他可能是去晚了,阿曼达失踪了,他们到处都找不到她。

贫民区失踪的女孩,警察首先会怀疑是不是离家出走,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只有何塞,一遍遍重申他的妹妹是被人带走的,并且日以继夜地不断寻找着对方的所在。

而阿曼达再次出现,是在两天后,警察接到了一通匿名电话,在森林里一栋废弃的小木屋里找到了她。

“你应该能想到她都遭遇了什么……”

“是的。”我艰难地说道。

“她伤得很严重,浑身是血,就剩一口气了。被送到医院后,当时接收她的医生花了很长时间抢救她,最后她活过来了,但是永远失去了行走的能力以及一个肾脏。”

无需对方再说什么,我也能想象得到当时的冈萨雷斯是多么的悔恨——对自己的,以及对加害阿曼达的凶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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