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加百列沉默良久颔首。
不必为此感到歉意，同样不必为我感到担忧。
因为很多事情本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比如你与路西法那注定的结局。
加百列微微蹙眉，片刻之后又舒缓开来。
“我很期待能够再次见面。”加百列微笑着伸出手。
慕子言自然而然地伸出手与她相覆：“这边也是。”
孰料他们的这一次告别，再次相遇却又是百年。
百年的时光，如若当年的慕子言就知道这样的结局，或许他定然会替加百列而赴约。
然而没有人告诉过他，即使是天使，依然没办法预言自己的未来。
“路西法……”慕子言坐在生命树下，恍惚之间一声叹息。
这一天，慕子言开始做梦。
起初梦都是嘈杂的，不仅仅是嘈杂，而且断断续续根本没办法连接。
然而慢慢地，他找到了梦境的连接点——
路西法。
断断续续的篇章里，有穿越千年的局，同样千百年来那说不清的心情，剩下的，则都是路西法。
路西法，路西法，路西法。
没有任何其他的人物出现，慕子言从梦境中惊醒，下意识地觉得手心一片冷汗。
“看来噩梦一直困绕着你，我的孩子。”半空中骤然出现的声音，却是天神。
“是，父神。”慕子言定了定神，叹了口气。
父神慈爱的声音再次响起：“大战在即了，沙利叶，这是你的宿命，而不是逼迫。”
慕子言又发了一会儿怔，似乎是在确认这一切的真伪。
片刻后，他点点头：“自然，父神，我都明白。”
好像有什么温暖的手掌覆在了自己的发顶，又好像一切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幻梦。
半晌，父神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很期待看到你的改变。”
改变——
无论是对于神还是对于人，改变都是一件难事。
对于天使也是一样，因为活了太久，很多事情都成为了一种习惯，所有的改变，都是剜心蚀骨的体验。
慕子言垂下眼：“我会的。”
像是一种誓言，无声无息，在心底悄然扎根。
当感情成为了负累，你是会选择抛下它向前？还是会选择负重而行？
一步一步，一年一年。
慕子言选择了后者。
抛弃一段感情，其实等同于抛下了过去的自己，那不是坚强，而是懦弱。
何况他现在也没有彻底抛下路西法的能力。
这一切，对于现在的情势并不重要。
因为第二天一大早，慕子言就听到了米迦勒的话：“沙利叶，地狱与西方魔族联合了。”
路西法与……罗睺。
慕子言脸色顿时一黑。
米迦勒看向慕子言问道：“你可曾听过什么流言？”
他只是随口那么一问，慕子言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米迦勒。”
“没关系。”米迦勒没有时间理会他，只是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慕子言其实是知道的，比如路西法和罗睺的谈话，又比如他自己，都是在这场交易中成为了牺牲品。
米迦勒大步流星地离去，出于私心，慕子言没有开口。
老实说，他有点怀疑这些消息的真实性。
毕竟路西法不是习惯于被胁迫的人，如果地狱魔王总会被人胁迫，那么干脆不要做魔王好了。
“大人！”莫切尔欢欣的声音响在耳畔。
慕子言一怔，连忙转过头去，顿觉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莫切尔对他忠心耿耿，无论什么时候都站在自己身侧，这种感觉让慕子言没来由地怀念。
莫切尔跑过来撒了撒娇，这才道：“殿下让我们重新选紧急事务部部长，我看了所有四界，数值最高的依然是大人。”
慕子言顿时沉默了。
这一点都不科学！
如果当时自己是慕子言的时候经常扶老奶奶过马路，做好事做多了，外加还“戴着红领巾”……所以被选中了也说不定。
现在成了沙利叶……
有着重重杀戮之身，善恶不明的沙利叶。
“你们的数值可能算错了。”慕子言望望天：“不管如何，你能来我很高兴。”
“我不是来请大人回去的。”莫切尔认真道：“路西法殿下说过，一定要选新的部长呢。”
慕子言：“……”
所以你是特意来告诉我路西法的忘情？
要不要这么缺德啊喂！（#`o′）
“大人，您……真的不想回去看看吗？”莫切尔睁着大眼睛问道。
慕子言一怔：“怎么？”
“路西法殿下在酗酒！”莫切尔认真道：“而且睹物思人，几次要轻生，而且还经常嚎啕大哭而且还……”
……
……
前几个还好说最后这几个是怎么回事？！
就算编也要稍微像一点好么不要太离谱！
慕子言顿时觉得囧囧有神，他叹了口气道：“莫切尔，”看过去，慕子言只好问：“这都是你从哪里看来的？”
“当然是殿下！”莫切尔弱弱道。
“不要说谎。”慕子言只好用盯高中生的目光盯着莫切尔。
莫切尔嘤了一声：“言情小说，您为什么不感动？”
慕子言叹了口气：“莫切尔，生活不是小说，不会有那么生离死别……”
他这句话刚一说完就被莫切尔捂住了嘴：“大人不要乱讲！”
“为什么？”慕子言默默挪开莫切尔的爪子。
“因为可能会招致灾祸！”莫切尔认真道。
“怎么可能啊……”慕子言哭笑不得。
下一秒——
天堂的钟声响起。
慕子言脸色越来越黑，最后定格在刚刚传来的消息中：“加百列被罗睺发现，现下行踪不明，生命树叶已落，可能已经陨天。”
陨天……
一个那么残忍的词汇，似乎真的就那样降临在那个替自己去罗睺处的加百列身上了。
慕子言沉着脸，神色越来越难看。
多么可笑，生活本身，才是最狗血的那一个。
半晌，他转头看向莫切尔：“路西法真的和罗睺签订了契约？”
莫切尔张大了嘴又闭上：“是。”
路西法从来不隐瞒，从来不说谎。
或许他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的决定会让自己出走不回，会让自己不愿见他，最后导致了这样悲怆的结局。
第45章：千万年纠葛
看出慕子言的悲怆，莫切尔只好站在一旁略为局促地抓了抓自己的衣襟，半晌小声道：“大人……”
“你应该知道莫切尔，”慕子言站起身，神色淡然：“我们都回不去了。”
在所有的一切到来之前，他其实是想过回去的。
莫切尔无言片刻，小声道：“殿下一定很伤心。”
慕子言微微笑了：“他会伤心吗？”
莫切尔顿时语塞。
没有人能够想象到路西法的心情，他总是喜怒不形于色，一旦触动了底线，便是毫无保留的杀戮。
路西法的世界很简单，简单而分明。
而现在……莫切尔忽然狐疑了，路西法在伤心吗？
他想不到，只能用一种茫然的神色继续看向慕子言。
慕子言便也不再寻根究底，只对莫切尔摆摆手：“我去找一下米迦勒。”
莫切尔呆怔两秒：“我也去大人！”
“你回地狱吧，莫切尔。”慕子言的声线依旧温温和和。
不知为何，这样的语气没来由地让莫切尔有些想哭。
地狱事务官应当是没有感情的才对，莫切尔揉了揉干涸的眼角，大步跟了上去。
米迦勒正在忙着，仿佛加百列的死亡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件平常事。
慕子言过去时，米迦勒头也未抬：“如果你是来说加百列的事情，我没有时间。”
慕子言一怔，摇摇头道：“我来说罗睺的事情。”
米迦勒停住动作抬头，唇角有一抹讽刺一闪而逝：“如果我没猜错，你终于愿意说出罗睺与路西法的交易。”
“抱歉，”慕子言道：“我想去现场一趟。”
“看来在人间没少学用词，”米迦勒站直身，居高临下地看过来：“很可惜，刚刚梅特塔隆已经过去了。”
梅特塔隆……如果能够连梅特塔隆都出动了，那么只能说明这一次的事务很繁杂。
慕子言沉默片刻，这才道：“事实上，我很希望能够亲自去见路西法一面。”
这句话一语双关，米迦勒又一次停了下来。
“你知道他和罗睺在一起？”米迦勒问道，周身寒凉。
慕子言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现下的情形很可能与他有关。”
这一次米迦勒妥协了：“去吧。”
他对着外界挥了挥手，一道结界门顿时拉开。
那边的情境再熟悉不过——
“路西法在地狱。”米迦勒道，无比冷淡地看向慕子言。
慕子言微微颔首致谢，一闪身钻了进去。
莫切尔茫然无措地在门口想了半天，直到米迦勒凉凉的声线传了过来：“天堂不欢迎地狱事务官。”这才一狠心钻了回去。
这一条路很漫长。
慕子言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究竟走了多远。
良久，莫切尔跟了上来：“大人。”
“这条路很长。”印象之中，慕子言是从未来过这里的。
“是。”莫切尔感觉累得牙齿直打颤。
两人不再说话，闭上嘴一鼓作气往前走。
又走了好半天，慕子言停了下来：“……米迦勒是不是开错门了？”
“好像是。”莫切尔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神马这么长！
前方隐约有光，慕子言心头一凛，下意识将莫切尔拽到了身后。
莫切尔踉跄一下看过去，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啊，地狱！”
那一边的，不是玛门又是谁？
他的神色淡然，看不出往时的戏谑意味，见到慕子言也是一怔：“你回来了？”
“我是来找路西法的，玛门。”沉默只维系一瞬，慕子言还是应道。
玛门摇摇头：“现在不是好时候。”
“为什么？”慕子言知道玛门应该是有理由的，他总有一些睿智的理由让你不得不听从。
而这一次，玛门只是叹了口气：“因为路西法疯了。”
……
等等。
这个疯的意思和我们理解地一样吗？
慕子言囧囧有神地等待着玛门的解释，就听玛门道：“完全回到了刚堕天的状态，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知为何，慕子言忽然觉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这样的路西法，和自己有关吗？
慕子言已经不敢继续去妄想，他只能尽量淡然自若地看向玛门：“我去看看。”
玛门给他让开一条路。
他没有继续说什么，事实上也没什么好说。
每个人都明白，慕子言回来……其实已经站定在不同的阵营了。
莫切尔给玛门深深鞠了一躬，这才小跑跟上慕子言。
路西法的门依然半开着，慕子言过去的时候，里面悄然无声。
他稍稍推了推门，极为客气地问了一句：“路西法？”
里面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门直截了当地开了，慕子言被吓了一跳。
因为路西法就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后，盯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沉默良久，路西法神色阴霾道：“沙利叶。”
这一句话，已经划定了两人的界线。
每个人都知道，回不去了。
“我来是要问问地狱与罗睺的事情。”在路西法对面站定……没错，路西法根本没有给客人凳子的习惯，慕子言定了定神说下去：“不知道路西法阁下有什么看法。”
路西法的目光没有定格在眼前人身上，这让慕子言有些许放松。
片刻，他听到了路西法的回应：“这件事或许你不该找我问。”
他的声音依旧很好听，好听地像是大提琴低沉的旋律，听起来让人心头莫名一震。
而下一秒，路西法的语声蓦地带了嘲讽意味：“你相信我吗？”
慕子言的目光几乎不受控制地看向路西法，路西法冷淡地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绝对意义上的讥嘲笑容。
“如果不信，不如去问莫尼路。”这是路西法最后的回应。
如果不是从路西法口中真实地听到了这句话，慕子言一定会以为这又是一个骗局。
是路西法啊。
怎么可能会有忽然的示弱？
然而事实就在这里，不由得人有半点怀疑。
“路西法，”慕子言深吸了口气，努力露出一个与平时别无二致的笑容：“我想你误会了什么，我从不曾负你。”
路西法倒酒的动作瞬间僵在原处，他沉默良久方才问道：“你想表达什么？”
“我只是想说，你不用表现地这么……”慕子言努力斟酌着用词。
最后路西法走到面前，在他的手中放上了一杯酒：“玛格丽特。”
“我已经可以喝蝙蝠血了。”慕子言苦笑着一饮而尽，感受着并不算烈的酒精缓慢侵蚀神经。
“加百列没有死。”路西法站定在慕子言面前，淡淡道。
慕子言一怔，抬眼看过去。
“所以你不必这么抵触我。”路西法略为艰难地说完这一句，立刻偏开头去。
慕子言想，路西法的情商……
真的还是挺低的。
也正是路西法这样一动，慕子言方才看到他的羽翼：“怎么受的伤？”
羽翼上面偌大的伤口看起来无比吓人，鲜血淋漓的样子看起来就很痛。
路西法偏过头看了一眼，瞬时动了动将那伤口遮住，神色淡淡道：“前些日子的事情了。”
“没办法治愈？”即使不想承认，慕子言仍然能够感觉到心口隐约的痛楚。
路西法低沉地“嗯”了一声，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说下去。
“我或许可以试试。”慕子言提议道。
路西法站在原处，居高临下地看着慕子言的发顶。
沙利叶也好，慕子言也罢，都有着一头好头发，看起来柔顺而光亮。
路西法冷笑着别开头去：“地狱和天堂，何时成为了互惠互助的关系？”
慕子言的手霎时一顿，好像这一瞬，他忽然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如果你是来加百列，那么我已经告诉你了，沙利叶，你可以回到你的天堂了么？”路西法用他低沉的声音冷淡地说完这一番话。
慕子言沉默地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当然。”
本就该是形同陌路才对。
地狱和天堂，又或者是天使与堕天使，何时才可能比肩？
不可能的。
“我会去找到罗睺，”路西法冷淡地眯起眼，忽然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想知道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