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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蒙尘——by珠玉买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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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饮红尘醉。

无弦枕月眠。

“阿容的记忆可真好……”我亦是想起往昔种种,那些过往情景历历如在眼前,不由得叹道,那些句子,也渐渐从记忆深处,浮上了心头。那时候少年意气,蔷薇花下,我手把手教他揽月摘星剑法,却不由得叹他天性真是颖慧,对于如此繁复的锦绣千花剑也是能过目不忘。彼时蔷薇花大朵大朵如天上折了坠落到人间的红霞,少年人和剑对诗何其恣意。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这最后一句,却是你硬要加上去的,枕月眠,枕月而眠……”顾飞白却是低敛了眉。

忽然,寂静的夜色里,似是隐隐传来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洞箫之声,似近还远。

起先我还有些兴味,原来明镜湖上,亦非只有闲人如吾两人。

只是细听那洞箫之音,正像是幽幽的呜咽,强忍的悲音。

那是……

我心中一阵惊悸,不由得往那洞箫声传来之处望去。

遥遥只见一人独立在湖面上,亦是泛着一叶轻舟,孤零零的身影印着湖光月色,月色清明,隐约可以看见其身着一袭蓝色衣衫,只是隔得太远,实在看不真切,却听见那人呜呜地吹着洞箫,那箫声涉过一江约色,曲调已是听不分明,只觉得隐隐透着一股哀婉凄绝之意。

心上微微酸楚之感,一层一层,油然泛涌上来,久久不能回神。

江蓝笙,是你吗……

……

摇了摇头,事到如今,现在还想他作甚?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却是一首悲戚的曲子拉回了我的思绪,我回神,原来顾飞白,竟然合着那陌生而凄哀的曲子,正浅浅吟唱,声音清朗,却又缭绕着一丝喑哑,像是缓缓降下的夜色。

我温和地笑了笑,“阿容唱得真好。”我又为他斟满了空了的酒盏。

“这箫声,却是合着古乐的韵律,便是——越人歌。”话语里,已有了几分醉意了。

“是么……”我淡淡地答道,却是忍不住再以目光往那处逡巡,却不见了那蓝衫人的身影,好像方才那只是一个水月里迷离的梦。

“只是没想到我与这吹箫人的心境想和,这首曲子,却也正是我想对你说的,阿寻……”他笑意盈盈,衬得容色愈发耀眼,凑了过来,眸色幽幽,抓着我握着酒壶的手,倒是有些用力,那个“阿寻”,却是像在舌尖辗转缠绵了许久,不舍得说出来了,他的呼吸间透出一缕清甜的酒香,醉意却是更深了。

顾飞白酒量不好,我是知道的。

听了他所歌所言的内容,我有些怔忪,黯了眸色,尔后却是朝他笑了笑。

“阿容……”我叹一声,覆上他的手,摩挲了一会儿,轻轻地握起,放开。

今日是满月,园月如白玉盘整个落入水中。

我又给他斟了酒,却是天上的满月,也落在了小小酒杯里,月色粼粼,有些兴味便涌泛上来,我不由得叹道:“无弦弹琴闲赋旧时心事,对酒当歌共唱花好月圆。”

随性念来一句,花好月圆之意,他不会不明白,便是呆愣了半晌,怔忪了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突然觉得他亦是个可怜人的,只因今日这一切,这一切都是骗他的呵……

今日,我原本便是要杀了他的。

46、美人沉湖

【明镜湖上复泛舟,藕花渐谢可奈何?】

这个念头,与他再次相逢时候,便有了。

花香拂面,我收回飘远的思绪。

本欲泛舟赏莲,可惜这湖里的荷花,都已现了凋零之态了。

只是这些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顾飞白此时已不愿喝我为他斟的酒了。

“阿容,怎么不喝了呢?”我拿起他放下的酒杯,在指间转动,看着那小小的酒盏有片刻的出神,却是低眉浅笑了,“这红尘醉不喝了却是可惜,便让我将之饮了吧。”

“别……”顾飞白却是拉着我的袖子,一双因着酒气蒸蕴而愈现绯丽艳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眉梢的朱砂痣,像是要勾了人的魂似的,如此郁烈……

“好。”我凝眸看着他,温柔笑答,却是举杯将杯中酒全数饮下,然而只是含着,并不咽下,却是索性拂了隔着两人的几案,一把拥起他的肩背,轻轻覆上,将他压在了身下,唇亦是辗转寻着他的唇。

他愣了一愣,有些讶异,微微挣扎,只是当我的嘴唇触到他温软的唇畔,细细轻啄的时候,却是不再挣动了,我以舌尖轻轻逗弄他的唇齿,诱他张嘴,却是将嘴里含着如花蜜般芬芳的红尘醉皆渡入他口中了。

他凝眸看着我,眸中艳色绯然,又像是别有深色,然而只是将那口酒囫囵咽下了。

舟身窄小,一番动作便使得其不住晃荡,感受到小舟的摇晃,顾飞白像眸色微微暗沉,却是凝滞不动了。

我不由得轻笑,却是辗转在他的眼角鬓边落下一连串细碎而极致温柔的吻。

他没有回应我,却是忽而按着我的脊背,翻身将我压在了身下,动作实在不算轻柔。

我没有挣脱,只是笑了,吊着眼角看他。

他却是突然低下了头,狠狠咬住我的唇,吮吸撕扯,动作实在粗暴……

一丝淡淡血腥气混着花香与酒香萦绕于鼻翼,唇上吃痛,我忍住呻吟,敛了眉,掩了眸中的暗色。只在心里自嘲道——顾飞白,这我可真是有些招架不住的。

我伸手抚着他的背,轻而又柔,像是安抚一只不懂事的兽。

像是被抚慰了般,顾飞白放开了我的唇,面上已是泛起层层红晕,像是染了红尘醉的甜香一般,衬着皓白而细腻如脂玉的肌肤,殊色夺人,像是一个初尝情事的羞赧少年:“阿寻,我……我、爱你。”

“嗯,我知道的。”我浅笑着,心中空荡荡的,不知是什么滋味,末了却是加上了一句,“阿容,我也是。”

他听见我的回答,却是浅浅地笑了,那种释然的意味,便犹如暗夜里的昙花一现,美得惊心而动魄,见了这笑我却是怔了怔,已经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笑了?很多年了了吧……我已记不分明。

“阿寻,我不求来世,只愿这一辈子,与你执手不弃。”顾飞白的鼻尖蹭着我的鬓发,在我的耳畔浅浅低语,呢呢喃喃,尔后像是极为小心翼翼地一般叹道,“你说、这样……可好?”声音轻的像是自言自语。

这温柔言语似是一瞬间恍及了心神,一身还如在梦里……

“好啊。”我笑着,收敛了莫名涌起的心绪,应是眉目灿然,温柔如水,只是你难道不知?我从不与人许诺一生——一辈子那么长,我只争朝夕。

他听罢我的言语,亦是怔然良久,却是突然又如发了疯一般,胡乱地扯了我的衣衫。

仰躺在他身下,我任由他带着凉意的手抚过身体带起一阵阵战栗,却只是捉了他的唇,浅酌地吻,只是他却是不满这轻吻一般地,蛮横地伸舌进了我的口中,缠着我的舌追逐嬉戏,尔后又吮吻着我的舌尖直到那处发麻。

泛着醉意的炙热呼吸喷洒在我的颈项上,而我浅浅呻和谐吟,却只是垂眸,敛去了其中的清醒。

情倒浓处,他按着我的身体,一把扯开我的衣衫,呼吸凌乱,像是越来越不能自已。

一叶小舟晃荡得愈发厉害了,搅碎了一江月色犹如碎银。

“阿容……”我唤他,却没有得到回应。

“阿容……你轻点儿啊……”我听见自己略显喑哑而难耐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魅惑,却是在心底泛上来一抹冷笑。

此刻他的脸压在我的胸膛上,三千青丝铺漫……

我掩去眸中的冷然。

却是一把抱起他,抬起他的脸,寻上他的唇,辗转缠绵。

他亦是热烈地回应,像是一把烧得正烈的火,灼痛了我的唇。

小舟晃荡,载着一船无边月色,荷花清香。

我只是紧紧抱着他,冷眼看着他渐渐沉沦。

而那时,他的唇正在我的喉结处吮和谐吸不停,这里是我的敏感点——我们曾做了很久的情人,我身上有那些敏感的地方,他也许比我还清楚,此刻我亦是压抑不住地,低低呻和谐吟,却也就在这时,我紧紧地拥着他,犹如锁链的桎梏,猛地一个翻身,将自己与他一同翻入了水中……

小舟翻覆,破碎月光。

我缠着他,像是他身上所缚的千斤巨石,要将之直直沉入湖底。

他犹如从美梦当中蓦然惊醒,猛烈地挣扎,骇然睁大的眼睛中满满皆是不可置信以及伤痛欲绝的颜色,像是要生生灼了我的眼,那颗朱砂痣,在透入水底的混沌月色中,像极了一颗自眼中泣出的血泪……

这一眼实在悲绝,我心中像是被猛地牵扯了一下,那还未结痂的伤口像是被灌入了冰凉的湖水,生生疼痛。

这一眼,恐怕我是一生也忘不了了,罢了,顾飞白,送你上了黄泉路,便是一生记着你这个人,又何妨呢?

他死死盯着我,而我只是犹如水魅一般紧紧地缠缚住他,微笑着看着他,看着他与我同沉湖底。

他却是闭上了眼睛,不再挣扎……

红衣如莲花般在水中一瓣一瓣盛开,又像是一团在水底燃起的幽幽的火焰,烧着了我黑色的衣,他的一头青丝在湖水中缓缓铺漫开来,犹如恣意的泼墨,又像是水中横生的藻荇,缠着一只冶艳的妖。

我总是觉得,顾飞白便是西子湖上的莲花妖魅所修成的,历了红尘数十载,看看这人间烟火,繁华风月,终究是从何处来便归往何处……

今日不得将之沉了西湖,便是灵镜湖,也是好的。

重回湖底做一颗莲子罢,待得千年百年之后修成了人形,却是定要寻觅一位良人,可不要再遇见我这个薄情的人了,我不禁在心里叹息。

以往听阿七与顾飞白骂我负心薄幸,我总是愤愤难平,又觉得他们不可理喻,而今倒真与他们有了少许同感。

也许我真的是个薄情寡恩人罢……只是,那又如何呢?既然我本非这世间情种,你们一个个地,又何必如同飞蛾扑火?

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缘法,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便不要总是妄想着一些,原本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47、番外壹

关于“一步千山雪”的由来——与子相逢俱少年,酒满杯中雪满山。

那年独步寻和江蓝笙俱少年。

在低寒的茅屋下对弈,正是寒冬腊月时节。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飞落如鹅毛。”

虽然不是北塞燕山,也有鹅毛大雪。

大雪纷纷扬扬,直入毫无遮拦的屋内,两人手谈正酣,独步寻的棋势却见了颓,他不想见自己一再败落,心想支使开江蓝笙给棋子挪窝,便随意指着目之所及处远山山腰上开得正盛的梅花树,笑说道“好酒好棋好友,梅香却不在身侧,可惜。”眼角微挑,乌目瞬染风华。

“那我为你、折来可好?”

江蓝笙话音未落人已在丈外,霎时一阵疾风骤雪汹涌而入屋内,一朵冰凌雪花恰恰飘落在独步寻手侧的酒盅内。

独步寻还未想出对策,人影已在眼前。

而彼时刚刚落于小盅酒水内的雪花,还未融化。

江蓝笙手执着一枝开得正好的梅花,依旧是瘦削修长而显孱弱的身姿,却是如惊鸿掠影般,手中的梅花,层层叠叠沾染白雪,素衣裹红妆,幽香似缕。

“一步千山雪,折梅待归人。”从独步寻的嘴中脱口而出,江蓝笙奇诡如神话的轻功确实让他在一瞬间呆愣,列子乘虚御风而行,还要旬有五日而后返,而江蓝笙,由极静至极动,只在刹那之间。

“梅可折、人难寻。”江蓝笙纤白手指,捻起一颗黑子,落子温柔却杀机四射,“寻,你又、输了、咳咳。”

48、番外贰

十三年前,他还年少。

是仕宦世家富贵公子,家世才学样貌无一不有,天资秀颖,名冠京华。

彼时章台锦绣笔墨丹青,红楼美人梨园歌舞,父母兄姊是将他捧在手心放在心尖儿上疼的,殊不知天上人间尚有云壤之别,更何况地狱!

他那时十三岁,尚在舞勺之年嬉游之纪,却因宫廷权谋之争而落的全家抄斩移牵三族的下场。广厦华宇,一朝倾覆。

累代辛苦经营,一夕化为尘土。

本应断头台上斩断头,却被一无名权贵暗中救下,他本来还心怀感恩,却知这权贵不是别人,正是弑父杀兄的三皇子——当今的圣上!

本是一国之君,自可只手遮天。

而救下他的缘由,除了一具尚还入目的皮囊,还有什么?

他一路忍辱,装痴卖傻,终于得随皇帝微服出宫的机会,在随侍的侍卫疏漏之际从江南的雕梁画舫之上跳入水中,凭着粗浅的水性探入游湖的亭亭红莲之中,本是力竭之际,却正是在那时遇见了少年英气的独步寻,其时游舫之上笙歌曼舞,袅袅传出丝竹清歌,他站在雕漆精美的画舫上,蹲身向他伸出手,一双狭长美目里,映出万家灯光,漫天烟火,缠绵缱绻,光华流转。

他听见他含笑说道:“竟是瑶池的仙子落入莲池之中了吗?难道也是贪恋这人间的烟火?”那时候,他没有获救的欣喜,反而更多的是胸腔中堵塞的气闷。

一念动,灵台不稳,明境生尘。

佛祖拈花而迦叶微笑,心镜若湖落子生莲,也许那时他就已知道,这一伸手出去,也许就是飞蛾扑火,就是在劫难逃。

江南的盛夜,户盈罗绮,游人如织,灿然的烟火在空中绽放。

不能求诸宗庙,只能求于江湖,他怔了怔,便伸出去握着那少年的手。

前路纵然山重水复,纵然舍身饲虎,他也决然义无返顾。

豫让刺赵襄,漆身吞碳。

聂政刺韩王,单刀直入。

……

不,他不会死。

要死,也不要死得这么难看。

他放下手中的匕首,那匕首方才停驻在他的眉梢,陷入肌理,只是在停顿间,已经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那血痕中间深刻的一点,宛然凝成了一颗美人泣血的朱砂痣。

教主……阿寻,要的不就是他的这副皮囊吗?

十年苦练。

三年前,他料定自己学成十二式追风揽月剑法的精髓抱着有去无回的决心,单刀孤骑直闯重重红墙深深琉瓦高手如林的禁宫,挑落禁宫百一零八位高手,一身腥血如修罗神煞将自命真龙的天子斩于孤月之下,龙床之上!

当他得知帝崩之时,天下缟素。

在千山扬雪之中,时而畅然大笑,时而抚掌而哭。

彼时建光十一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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