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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的万宁路——by陌生的墙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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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

语文老师拿着课本,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指出如何分段概括。抬头正好看见傅彬趴在桌子上,拿着笔在本子上划愣。老三样儿,叫起来重复老师讲的内容,重复不下来站着、上缴开小岔儿的把柄。傅彬趁老师转身、不介意的冲他身后女生笑笑,还做了个鬼脸儿。他攥紧拳头,呆呆的看着傅彬过硬的轮廓,迷人的眼睛。这一切应该是属于他才对,近乎于偏执的意氵壬,傅彬冲自己笑着、把手伸向自己、色情的划过下身……

语文三节连堂。老师中途去上个厕所,班里活分了一阵子。中午该吃饭了,收拾了讲义和卷子。老师才想起傅彬那本子,心思着看看这小子上课又干嘛呢。可翻遍了桌子也没找到,那自然是被人拿跑了,一嗓门儿把门口和人拉扯的傅彬叫回来,本子呢。

“什么本儿”

“你上课被没收那个”

“不是没收了吗”

“我这儿没有了 你倒挺自觉”老师话里有话,傅彬皱皱眉,没有就是没有。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说两句好话厚着脸皮乐两声儿就过去了。可学生这一脸“爷比窦娥还冤,你自己不知道放哪儿了赖我身上”的表情做的过于明显,把老师激怒了,撂下句你放学的时候老老实实拿着东西去我办公室,临走还不忘单手把门摔响。

“妈的。”傅彬也顺势踹了下儿门。回头的时候却已经换上笑脸,拽着愣在边上的女生往食堂跑。

他也慢吞吞跟在后面,看前头的人垮垮的迈着步子、围着女生哄她开心。

吃饭的时候,他打了和傅彬一样的菜。全是荤的。但学校这种地儿还能指望淀粉里加多少肉沫儿……他吃的认真又谨慎。每一口都品很长时间,直到干干净净连个渣都不剩。拿起来路过傅彬那桌儿,傅彬的筷子依旧规规矩矩放在右侧。

下午,只剩最后一节自习课了。傅彬后桌的女生催他去找语文老师,带着一脸不甘愿出去后,还没十分钟傅彬就撞开门回来了。在全班同学的注目下坐回位子闲闲的打开练习册。再几分钟语文老师也来了,二话不说就要拽人。到最后还是后桌的班长止住了矛盾。老师一通儿埋汰,见傅彬不反嘴了,感觉找回来点儿面子,也就没再刁难。看着班长在老师走后一个劲儿劝傅彬却被甩开手,他嘁了一声趴下接着发呆。

终于放学了。到家他小心翼翼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牛皮本。除了一页页的鬼画符还有签名练习,就剩下各种简易的设计图了。风格迥异的服饰、利落的铅笔线条,有的甚至带了简单的颜色。

用钥匙打开抽屉,把本一点点放平在上面。在一堆杂乱的纸屑、用过的胶条还有橡皮铅笔里,本子显得突兀而扎眼。用指腹来回摩蹭,他感觉心里有股不一样的情愫蔓延开,兴奋的让人哆嗦。

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傅彬。傅彬的笑、愤怒、不耐烦……穿着校服的、穿着运动裤的、脱光的……他幻想着傅彬爬上床,一把抱住他,满眼都是温和。

窝在被子里,不时为自己勾画的内容闷笑

他总是想宣泄些什么。可惜没胆子。于是就爱做些无关痛痒的小动作。比如把班长的作业本撕碎了扔进垃圾箱、在她被老师批评之后偷偷掩了嘴笑,因为这件事,傅彬在班里发了脾气,但是他该做什么照旧,本来就不碍着自己。

他在放寒假前一天,从全班照上把自己那部分剪下来悄悄塞在傅彬书包某本书里。那样的举动就像占有了某些情感一样,虽然鬼鬼祟祟。回去他就后悔了,他压根没想过怎么对付找上门来的质问。所幸傅彬并没反应,他为傅彬没有发现而庆幸、却又在某个瞬间觉得无比失望焦虑和愤怒。就这样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傅彬仍然没有向他走近一步。

很快进入了高考倒计时。后黑板被钉上马克笔描粗的数字。

但是他视线停留在傅彬身上的时间更长了,长的自己都恶心。可不管是讲课、考试、对题、发成绩单的时候,他都控制不住自己,再看看、再多看看、那漂亮的侧脸,怎么欣赏都那么完美。他低下头认真的写题、他用书挡住半个脑袋神游、他边注意着老师边偷偷补作业、他被叫起来发愣的瞬间……

这天开年级会,他推说不舒服留在教室。一点一点走向傅彬的位子,坐下来摸着眼前的笔袋、课本、作业、卷子。就像神圣的礼拜,需要费尽所有的虔诚。他没有多少时间了,他一直把自己所有的关注放在傅彬身上,他想作为他身边的一员,他也想亲昵的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他想知道傅彬的书包乱不乱,里面是否塞满了厚重的复习材料。他去拉扯地上书包的拉链,他看见被塞进侧壁透明夹的东西……

——你丫干什么呢!窗户边响起一个性感的声音。连发起脾气来都那么迷人。他眯起眼看向下一刻就踹开教室门的人。一路上撞歪了好几张课桌、傅彬把拳头举起来想冲着这张傻逼的脸砸下去,抬起来放下、放下抬起来,青筋在胳膊上延展出清晰的纹路,一点一点凸起,却总在要朝他挥下去的时候没了力气。

傅彬挫败的低下头,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却又被挤回去。

他感觉血往头上涌,那莫名其妙让人哆嗦的兴奋在傅彬落下又抬起的拳头间衍生出来、病态的裹住每根神经,慢慢变成执拗的矫情。他扑上去一把抱住傅彬,用尽全力勒紧、像搂住最后的救赎一样,紧张兮兮又不遗余力。他感觉到一双手犹豫的向他的背合拢,很轻又很重;他感觉到他的额头有另一种温度,挣扎的向自己靠近:他感觉到一声无奈的叹气,有热气在自己头顶盘旋……他感觉到……他感觉到……他感觉到很多,他突然想哭,像那些看多了八点档剧情的蠢货。

“咣啷”还没感觉完他就被猛的推开,傅彬转身出了教室,他不知道该不该吼一句拦住。

他若无其事的背上书包,混在撒欢闹腾的学生里。

他回家。

他打开那个上了锁的抽屉。

那些做小抄用的纸片儿、那些粘下傅彬的字的胶条、那些在傅彬没注意间滚落到地上的橡皮、那些丢了笔盖儿没了笔水儿被扔进垃圾桶的碳素。还有那个载满傅彬所有天马行空的本儿。他近乎神经质的跟在傅彬后面,把他不要的垃圾或者不在乎的东西一点一点搬回家。甚至这一切可以带来一种贼眉鼠眼的快感——他在窥探傅彬、他知道傅彬的爱好、知道傅彬的习惯、甚至知道傅彬在某一天穿了什么颜色的内裤。傅彬是他的

他的傅彬、傅彬。

傅彬、傅彬

……

依旧是睡不着,那些臆想变得越来越近。仿佛已经在自己的床上真实的上演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到了学校。

他主动走向奋笔疾书的傅彬。他没发出一点声响,但是傅彬抬起头了。他突然想起自己曾怀着别扭的心情写那些做作的句子:就算生命和生命间只有蹩脚的尖锐、就算发炎的腺体依旧丑陋而孤独,只要我爱你、如果你是世界上最变态的一种矫情、最懦弱的一个支点、我、仍然、想亲吻你……

而此刻,傅彬微怒的神态真他妈美妙。

太阳还是那个角度照进教室,但他就是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好。

他昨天看见那个黑色的书包内侧透明夹被塞进一张照片。

——照片里,他傻逼似的瞪着眼僵硬着嘴角。

这楼的残品跟《万宁》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是同志类题材,依旧是U盘里几年前的脑残短篇,《万宁》的两章下午发。

没有名字,照旧是贴出来大家乐一乐。

《无题》

车上的人乱成一团,有窃窃私语、有高声咒骂,有的人愤怒、有的人害怕了。但他这一刻什么都听不见,他只能看得到前方,只能看得到两旁被远远抛下的车和快速向后退的树丛。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真的。

早晨四点不到。这才刚开春儿,风刮得凛冽,四下里暗的让人发慌。他裹紧大衣,脸上还带着睡觉压出的印子。

五点半的早班。“妈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迟到。”他小声嘀咕,顺便看了眼表,却隐约感觉到不对劲,秒针不动了。“操!我早就猜着是这种结果了,那个傻逼、几块钱的玩意儿能使得住么。 ” 他不禁加快了脚步,风刮得更凶猛了。这儿很偏僻,没有公交站,他必须要走一大段赶上四点半那趟夜班车。想到这儿他就生气,本来还有辆电瓶可以骑,昨天和那个死婆娘吵架她摔门走了,可倒好,没忘了骑着车。“她个傻逼。”他狠狠的咬紧牙齿,从牙缝里挤出这样一句,跨出去的步子幅度越来越大。

道儿坑坑洼洼,被路过的大货压得不成样子。

路灯有的亮有的不亮。

树枝互相摩擦发出某些声音,很难形容的声音。

时间滑过,你却不知道它到底走了有多远。

这样的氛围让人很容易发憷,但他显然已经过了害怕的年纪。他只是冷不丁想起以前,还没有买电瓶车、也是四点不到,他和她牵着手。她上班是八点,但是她说:一起走也算做个伴儿啊,省的你无聊。也算做个伴儿啊,省的你无聊。他喃喃重复这句话,僵硬的身体放松了下来,脚步放缓不少,甚至迈的有点儿失魂落魄。

这样一路走到车站,正好瞧见那班车从车站开走。

按往常他应该追上去,不管它停不停都要追上一段儿,但今天他提不起那个劲儿。他还在想,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从谈朋友开始他就是开公交的,她在超市发收银。别人介绍他俩认识的时候儿开玩笑说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好同志。交往了将近一年结的婚,她说开公交怎么了?挺好的,我就看着顺眼。

他们的矛盾说不准何时开始的,他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垒的望不见头儿了。

昨天的事儿还得追溯到上个月。她们同事买了一件风衣,那被紧紧扎起而勾勒出的腰身刺激了她,她想买件风衣,她还没穿过这样价钱的衣服。他们的钱才刚刚够付房租、水电费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这种玩意儿不是他们能消费的起的。他说下个月的,她说我上个月就跟你提过了。他说现在买的话这个月太紧张了。她说你就拖吧,拖到六月我穿个屁啊。然后他们吵了起来,她说你丫个穷光蛋,这都几年了,你怎么能还这德行!她摔门走了,顺便骑走了车。

想到这里他用力抹把脸,浑噩的脑子清醒了过来。“我他妈为什么不追那趟车!我现在怎么去上班儿……”等早班车?我就是开早班车的。他揪住自己的头发,用每根手指。他张了张嘴,但却不知道还能骂些什么。他大口的呼吸,他特别想找一个人打一架、特别想摔碎所有的东西、特别想把一切吼出来,但他却只是站在这个空荡荡的早晨里,什么也做不了。他恨不得找把刀子捅自己几下儿,也许这样才能好受点儿。

等他到公司,已经是六点四十多。头儿却没怪罪太多,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赶紧上班儿。他去厕所,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人嚼舌根儿“赵帆够倒霉的,竟然被裁员了嘿。咱这儿一共走几个啊?”“六个。”“唉、这破活他妈没法儿干了。”赵帆?我么?他愣了几秒,转身直接上车了。

他脑子里转过很多的人很多的事情。一会儿是父母那双许久没换的鞋、一会儿是房东提出涨房租的假笑、一会儿是她红着眼睛一脸委屈和不甘。其实他真的是打算下个月给她买啊,她怎么就不信呢、怎么就不能再等等呢,就一个月,不对、一个月都不到了,二十天都不到了、为什么就不能等等。几天而已。今年冬天这样冷、不会来不及的。

他胸腔中有什么正在向外涌,他努力的克制、却忍不住的去想。

停不下来、停不下来……

我被辞了?我干了那么久,我被辞了?就这破工作、还他妈把我辞了?就这破工作,她说过她喜欢的。可是现在呢,她说你丫个穷光蛋。

穷光蛋、穷光蛋、穷光蛋。为了这份儿工作累的跟孙子一样,我以为我得到了很多,到最后落个穷光蛋。我就一傻逼。

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藏在角落里,无法填补、也找不到。

他就这样来回的想,在他的想象力里他已经砸烂了一切捅死了那个什么都改变不了的人。他看上去正稳稳的扶着方向盘、像往常那样。但谁知道他的手是抖的,谁能想到他的愤怒、焦躁、想咆哮。

“……下一站是南沙窝桥,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门打开了,上车的人不少。有的还在揉眼睛、有的带着耳机听歌、有的成双成对、有的提搂着早点一身儿运动衣。

他就这么看着,然后关上车门。他继续向前开,却跟昨天走的那条路不一样。

(四十六)

推脱半天,最后苏远还是收下了,回去后崔景丽虽然嘴上责怪他拿人家手短但实际却很喜欢,每天晚上都要洗干净喽摆在餐桌上,就差睡觉的时候儿捂被窝儿里了。

苏远笑话崔景丽,她瞪儿子两眼:“你懂个屁,你眼里也就卤煮火烧小笼包才漂亮。”

“对,西施小笼包儿、王昭君爆肚儿、貂蝉卤煮火烧、杨玉环馕包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全齐活。”

经过杨睿发烧这事儿,孙杨有一礼拜没搭理罗立雅,倒也不是多生气,没那心气儿而已,每次拿起手机翻到她的号码嗓子眼儿就跟有根儿刺儿卡着似的。

最后还是罗立雅去男生宿舍门口儿堵他。

“孙杨!你还要跟我吵到什么时候儿?”她穿了件儿绿色裙子,本来这颜色夏天看着很清爽,但套她身上反倒显得死气沉沉。

“小雅,我不是要跟你吵……”

“那你怎么一直不给我打电话?”

“……”孙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忙?这也太扯淡了,不想打?她还不削了他。

“那天是我不对,我心情不好乱发脾气,对不起……”杵在人来人往的宿舍门口向男朋友道歉,罗立雅有点儿难堪,眼眶不自觉红了。

“算了,以后不提了。”孙杨最见不得女生哭,虽然心里仍有所芥蒂,但还是妥协了。

一旦人无事可做,时间这种玩意儿就跟向前飞驰的车辆一样,速度倍儿快,在你反应过来前早留下一屁股尾气跑没影儿了。

苏远打了四年游戏,睡了四年上铺,吃了四年的素包子,跟宿舍里的人从同学发展到朋友再至兄弟、称呼也从连名带姓儿到外号儿最后升级成傻逼之类的。

孙杨和陆彬时不常的就过来,陈珂伟文南这些也俩仨月就约着凑一起搓一顿,唯一改变的就是孙杨不怎么玩儿游戏了,以至于苏远现在跟暴戾合作比和盟主还默契。

转眼又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儿,没有哪个人不茫然,这次等待他们的已经不再是新的同学、新的课程、新的学校、新的老师。他们渴望那么久终于到了真正脱离书本的那刻,却又都怯懦了,怪不得都说孩子才盼着长大。

苏远的下铺叫陈鑫,这几年来考试全都低空飞过,上课就没怎么听过,他的论调向来是说什么我也不学了,但现在呢,反而泡在小教室里准备考研。

相比较陈鑫这类还有那些摩拳擦掌打算干出一番事业的人,苏远的心态就跟快退休的老头儿似的,该打游戏打游戏该睡觉睡觉该上课上课馋了就去食堂吃素包子。

这天文南他们几个一块儿吃饭聊天儿,话题无非是毕业了女朋友怎么办、毕业了找不着工作怎么办、毕业了哥们儿都四散了怎么办。

几个人越说越激动,过了大概十来分钟,陈珂伟突然觉得自己左侧太安静了,跟右边儿形成强烈对比,“行了行了,都甭争了,瞧瞧苏远瞧瞧你们,真正的高人在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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