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杨本来是惦记俩人都冷静下来再好好说，谁承想当天晚上九点多钟苏远回来后第一句话就是你再给我买个新的，其他则避而不谈。
“好，明儿我就买，买个比这大比这好的。”
“不行，要跟这一模儿一样儿”
“……行，一模一样。”
（五十九）
苏远是真打算一走了之，可在外面转悠几十分钟理智回笼后又开始后悔，不就是捡了她罗立雅不要的东西么，多大点儿事儿，两个人混到今天同吃同住这地步多不容易，被傻逼一刺激就主动走人，实在不甘。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儿养成的习惯，习惯性调出陆彬号码儿，拨过去没两声儿就被接起来了。
“喂，找你爷爷我干嘛？”
“别闹，跟你说正经的。”
“等下儿……”半晌功夫儿，陆彬抱着手机换了个清净的地方儿，“你说吧。”
“你嘛呢，听那边儿挺吵的。”
“嗨，表弟表哥过来了，凑一块儿吃顿饭。”
“那回头再打吧，你们继续——
“装逼遭雷劈，老子特意从馆子里出来不是让你跟我这儿客套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您逗着玩儿呐？有屁赶紧放、也不怕憋到最后崩着自己。”
“今儿罗立雅去我们租那两居室了。”
第一句话音刚落陆彬就差点儿跳起来：“妈的，我还没去过呢他凭什么带女朋友——不对，不是分了么。”
“具体我也不清楚，孙杨说她提出来的。”
“这个啊，正常。男人好面儿嘛，能说‘不行，你跟我分了我就不让你进来’么”
“跟她来不来没关系，你还记得我那毛绒玩具吧，你还笑话过我……”苏远尽量不掺个人情绪，三两句把前因后果讲一遍。
“你现在什么打算？”
“我想搬出来。”
“苏远……这事儿听着是挺憋屈的，不过搬走真不至于。”陆彬用食指和拇指来回搓手里的软中华，他平常不抽烟，表哥非要塞过来一支。“这么跟你说吧，比如你送我那雷朋的墨镜儿，我特喜欢、一直随身带着，有一天孙杨看见了突然说这是你送他他没要的，我肯定会生气，但顶多发顿火儿就过去了，再严重点儿一俩礼拜不给你好脸儿。”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哪怕你们好到恨不得俩人穿一条腿儿的裤子，哪怕他能为了你放弃很多东西，那也仅仅因为友情、因为兄弟间的热血。难不成《战士的友谊》里讲的都是爱情故事？没听说过许文强当初跟丁力出生入死是因为喜欢上他了、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写飞行员对小王子离开的想念是因为把他俩当成一对儿。
“我说话直接，没别的意思。他把你当朋友当瓷器，作为哥们儿，我那种反应才是正常的，如果为了这个就绝交翻脸，怎么看都纯属小题大做。”
苏远死死的握着手机，沉默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说得对。”他心里有再多愤怒、再多不愿，那也都是他自己的问题，旁人眼里他们情同手足，再无其他。
孙杨找了两天还真弄回来一一样的，苏远收下后转脸儿就把旧的卖破烂儿换了二十六块零四毛，在清真饭馆儿里要两份儿大盘儿拉条子呼噜呼噜进了肚子，十三元一份儿，他把那四毛一块儿递出去，带着股豪迈劲儿：“不用找了。”
你说这事儿表面儿看着翻篇儿了吧，实际也不然。
苏远原先是跟孙杨一起下班回家，现在反倒天天和同事K歌儿喝酒，进屋准得十一点往后，刷牙洗脸躺床上就睡。
足足一个礼拜，苏远书不看游戏也不打，连进厨房热个牛奶都没有，眼瞧着礼拜六该歇歇了吧，在家睡到下午一两点钟儿，起来后等到该吃晚饭了又提上鞋准备出门儿。
其实苏远不喜欢自己现在这德行，但没办法，一口气堵在那儿出不来咽不下。过段时间没准儿就调整过来了，他一边儿把交通卡拽进兜里一边儿自我安慰。
“你有完没完，要是真看我不顺眼就直说，这算什么。”孙杨刚开门儿进来正好看见对方要出去，他傻逼呵呵提着几兜子的黄瓜豆角儿本来打算做晚饭哄哄苏远，结果回来了就见着这小子又惦记往外跑，能不起急么。
“我没看你不顺眼，同事聚会。”
“天天聚，推喽，我今儿给你做排骨扁豆焖面和咖喱角儿。”
“都商量好了放人家鸽子不合适吧。”
“甭来这套，一帮人缺你一个就玩儿不起来了？”
苏远属于顺毛驴子，你越这么说他越要跟你对着干，“嘿，我排场儿是没那么大，但爷乐意去你管呢。”
孙杨把面粉从袋子里拿出来，素什锦和酸奶放冰箱，转头望向苏远，态度已经没有之前的强硬。“我昨儿找了半天菜谱儿，你当卖我个面子还不行么。”他自知理亏，苏远那脾气发火儿也在预料之内，见对方轴劲儿上来便不自觉先软了下去。
果然顺毛儿胡撸那效果就是不一样，男人鼓鼓腮帮子，把脚上的鞋一踢，转身回屋，“我可不帮你打下手儿。”
他先挂上Q，然后进入游戏界面儿，那边暴戾盼星星盼月亮总算见着他了。
【私聊】暴戾、：宁你怎一直没上啊。
【私聊】、恣睢：前几天有事儿。
秦燃几次想向对方要手机号儿，却打了删删了打最后也没发出去，亏得秦昊不在家，否则肯定又该挤兑他胆儿怂了。
照常组队，因为徨兽他们都不在便又随便找了一个来，这人跟他们虽然是同帮会，但别说暴戾，连苏远都不太认识。
本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加进来的人却总在关键时刻走错位或者反应迟钝几秒，害他俩打得特别费劲。苏远渐渐觉出不对劲，这拖油瓶级别挺高，看操作也熟练的很，不像是真的失误，反倒和徨兽耍孙杨的时候儿那操性一模一样儿。
【队伍】、恣睢：你傻逼吧。
【队伍】碧血复燃：抱歉、我手生，给你们添麻烦了，但也不带骂人的吧？女生要不要这么没素质。
【队伍】、恣睢：哟嗬，装逼装的挺像。
其实这哥们儿倒真不是冲着苏远来的，他是秦燃的大学同学，两个人之前因为一姑娘关系闹得挺僵，他正好儿也玩儿这游戏，不知道打哪儿听来了秦燃的号儿，便故意加进帮里琢磨着玩儿一把。
（六十）
他早就注意到秦燃到哪儿都带着他那宝贝老婆了，不过倒也没当回事儿，女人玩儿游戏八九不如男的，说不定不等自己犯坏她就把秦燃拖累的要死要活了。
结果真正组队时才发现这姑娘操作比起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与暴戾配合的天衣无缝，自己捣半天乱，也只不过是让大家打得费劲些而已。
方梓兴本来正琢磨着再加把劲儿，没想到秦燃没出声儿、先急了的却是恣睢。
【队伍】碧血复燃：你有病吧，我不就是失误了几次，至于么。
【队伍】、恣睢：你怎么知道我有病，见着傻逼狂躁症。
【队伍】暴戾、：宁，别理他了，咱俩撤吧。要搁平常，最好斗的就属他，这种情况直接二话不说把对方给砍了，但今儿秦燃还惦记跟万宁要电话号码，不想把气氛搞得那么剑拔弩张。
不理丫？想得美。如果连这么个跑家门口儿来挑衅的我都治不了那也甭当什么破帮主了，还不如躲被窝儿里绣花儿呢。苏远因为前几天那破事儿有火不能发、正是易怒的时候儿，此刻全移到碧血头上。
【队伍】、恣睢：甭介。我这人从来都是宽待己严于待人，此等傻逼不把丫挺给剁了长长记性爷随丫姓儿。
方梓兴本来心眼儿就小，他要不记仇儿能毕业两年多还心心念报复秦燃么，如今使绊子没成功，反被个女的数落，而且还左一个傻逼右一个傻逼、左一个丫挺右一个丫挺，顿觉失了脸面。
【队伍】碧血复燃：还爷，从开始到现在一点儿姑娘样儿都没有，你他妈人妖吧。
要真论起来，他本是无心之词，整句话没一个字儿说到点儿上。但苏远现在烦得要死，被他一激便连脑子也不过的接了麦，跟队伍里吼了一句：“老子就是人妖怎么着吧。”
他声音清亮且带着北京人特有的调子，尾音稍稍往上挑、仿佛可以想象出他说这句话时比起中指的样子，悍劲儿十足。
旁边看着的秦燃先是愣了几秒，冲到秦昊桌子上拿麦，回来的时候儿俩人已经杠上了，“宁子怎最近没上，你是她朋友？”
“朋友个毛，号儿就是我的。”
“你真是人妖——”
“全服人妖多了，我怎么不能当啊。”
苏远想过跟暴戾诚恳坦白或者就这么混到大家散了为止，但却并没料到最后是以这种方式让对方知道，他被与孙杨越来越微妙的关系折磨的精神崩溃，此刻对着碧血杀红了眼，话都是随口往外冒，一点儿不过脑子。
特别生气的本该秦燃，结果对方反倒理直气壮，一副“人妖怎么了，千金难买爷乐意”的口气。他这才想起来，很久之前万宁还是盟主的老婆，他第一眼想当然便把这个既爱吃醋又成天黏着对方的人当成女的了。而再后来，大家说起时万宁也从未否认过。
电脑屏幕上恣睢的攻击快速精准、没有半个华而不实的动作，如此操作习惯，现在细看之下竟然跟屠夫那么像，还有声音……
等苏远把方梓兴给撂倒了，才发现暴戾已经下线儿，那些被厮杀和胜利所填满的兴奋感一点点回落，变态组那几个虽说是网友、连面都没见过，但真的已经把彼此当成朋友。而其中又属暴戾和他关系最为亲密。
“我今儿这是脑子被门挤了吧……”苏远看着刷屏骂人的碧血，恨不得抽自己几嘴巴。
“你个大孙子光顾着老婆也不体谅一下我，咱妈一去超市就盯着各种促销产品，连酱豆腐她都一气儿买五罐，当牛奶喝也够一礼拜了。”秦昊提着几大兜子面粉洗衣液等杂七杂八的玩意儿，进门儿就开始嚷嚷，“他妈我一个人拿这么些东西坐公交回来，待遇还不如骡子呢。”
秦燃切了半个西瓜边啃边看电视，他絮叨半天见没人鸟自己，终于琢磨出有哪儿不对劲：“对了哥，嫂子还没上么。”
“上了。”
“那你怎那么沉默，不会是一时犯怂没敢要电话吧。”
“丫是屠夫小号儿，我要个鸡霸。”
“就算编瞎话也有档次一点儿好不好，这种水准的唬谁玩儿呢。”
“你当谁都跟你似的满嘴不着调啊，爱信不信。”秦燃说完这句继续埋头儿吃，秦昊立在那儿想了半刻，一把摁住对方肩膀：“不会是你一要电话号码儿他就全招了吧。”
“不是。今儿有一人故意组队的时候拖后腿，他心情可能不太好，跟那傻逼吵起来后上麦吼了一句。”
“那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屠夫……”
“废话，用耳朵用脑子。”
“那哥……你的泡妞儿计划岂不是被扼杀在萌芽中了。”
“还泡个屁啊，没心情想那个。”
“这有什么的，正好儿以后大家组队可以直接用麦，省的打字儿。”秦昊开了包薯片儿，美颠颠儿去开电脑。
“你就没有被人蒙了的感觉么？”
“没有啊，说实在话本来我也没把万宁当女人看，就算他真是个不带把儿的那也属于雌性激素缺失雄性激素过量。”秦昊点开游戏，转头儿冲他哥笑的特别贱：“当然了，我把她当半个汉子一般的队友，你是打算追到手里做媳妇儿，所以心情肯定不一样。”
“滚，我就不信彪悍也能跟你似的这么想得开。”
“哎，哥你要是不想屠夫难做就别跟彪悍那二愣子说，他到时候儿非得阉了人家不可。”
“知道知道，用你提醒！”秦燃使劲抓了把头发，边往客厅走边念叨，“有我那么苦逼的么，到最后还得替个骗子着想，不想让他难做？操！”
苏远估摸着秦燃暂时不会想看见自己，留言道了歉顺带着解释一二，然后便也下线儿了。而那边厨房，孙杨对着两眼亮晶晶瞧着自己的李瀚涛，分外头疼。
“靠，要不要一个俩的都那么贤惠，不会以后厨房你接手吧。”他们吵起来那天这家伙刚好儿不在，再加上人傻，这么些天愣没看出他俩之间的别扭。
（六十一）
“不是，我跟苏远比差远了，偶尔做一次。”
“别谦虚，这焖面闻着挺香的。”
孙杨黑着脸沉默半晌，终于还是开口，“晚上一起吃。”
“哈哈，就知道肯定做着我的量呢，跟你俩一块儿住太幸福了。”
李瀚涛笑的倍儿得意，孙杨看他那样儿就想抽一顿，直接把人给轰了出去：“厨房小，你先看会儿电视，做好了来帮忙儿端盘子。”
这么着，因为有两只猪撑场子，晚饭一口也没剩下。
苏远满脑子想的都是跟暴戾这哥们儿还能不能当，看在孙杨眼里却成了仍旧为那天的事儿生气，下了饭桌他便把人拽进屋里：“苏远，这是我做的不对，要不你揍我一顿得了，别天天往外跑行不行。”
“……”苏远想说我这是工作需要，但对着那双眼睛他却开不了口，很久才应下来：“……好。”
“你这‘好’指的是揍我一顿还是不往外跑？”
孙杨一脸严肃问出这种问题，苏远不由歪歪嘴角儿：“当然是前者了。”
秦燃得有两三天没上线儿，游戏里没人知道暴戾和徨兽是亲哥儿俩，秦昊便装作不知情，对着恣睢该调戏调戏该组队组队，他们一行正逗弄另个帮会的人，苏远追着一个叫碧血复燃的猛轰。秦燃站在他后面儿装作找书，一会儿朝屏幕扫一眼。
秦昊就跟背后长眼睛了似的，突然猛不丁回头，逮了大哥一现行儿，“怎么着，惦记一辈子都不上了？还是从光屁股新手儿开始重新练啊。”
“你这人就不会往好处想，现在要他号码岂不是很容易，别说号码儿，约他出来都没问题。”
“去你大爷，我他妈约他干嘛。”
“我大爷不是你大爷啊。你瞧你这话说的，人家不是有一句叫‘我喜欢的是人不是性别’么。”
“滚蛋吧，对着正确的性别我才喜欢的上来。”
“你这明显是性向歧视——”
“打住，别上升到人道主义层面上去，我又没瞧不起别人，自己不接受不行啊。”
“行行行，开个玩笑瞧把你紧张的。”
最后秦燃还是没熬住，登陆后上面尽是屠夫和恣睢发来的消息，态度倒是特别陈恳，尤其最后那条——
我真的是把你当瓷器，因为这事儿到了今儿这地步我挺不好受的。你要怎着都不痛快那就把我拉黑吧，对不起。
屠夫倒是在线儿，他犹豫了一下儿，还是回了一条儿。
【私聊】暴戾、：算了，没事儿，咱还是瓷器，也别离婚了，别让彪悍他们知道。
白驹过隙这词儿也不知道谁第一个说的，《金 瓶梅词话》用过、《三国演义》用过、诸多文艺小说或者散文也喜欢写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