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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的万宁路——by陌生的墙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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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至于其真正含义,只有时间能给予答案。

在一次次十点多上床睡觉、一次次早上七点被闹铃吵醒、一次次两个人同时伸手摁掉枕头间的手机铃音中,一天、一月、一年,真的如阳光从缝隙间飞驰而过般迅速。

有时候儿苏远会故意晚上几秒抬胳膊,正好能盖在孙杨的手上,对方一般还会醒醒神再起床, 这几十秒里他便可以将指肚贴着孙杨的指甲,手心贴着孙杨的手背。

有一次他是真困得不行,迷不噔噔把闹钟给关了手就摊在那儿了,孙杨恰巧也覆上来,还无意识的收了收手指。

他握紧的瞬间苏远什么困劲儿都散没了,睁开眼看对方,对方似乎睡得不是太安慰,眉头紧紧蹙着。

那一刹的感觉他永远也不会忘,就像孙杨的第一个拥抱、第一次牵手、第一回搂着他睡觉一样,被放在记忆中最重要的位置上。也许有一天会模糊、会失去原本的形状,但它的颜色却只会因为岁月累积而更加绚丽,回忆,本身就是一件再美好不过的事情。

他们这一年多矛盾不断、争论不休。

他们在早点铺门口为了个炸糕吵得脸红脖子粗,苏远说自己能吃仨,孙杨指着他鼻子:小王八蛋谁管你吃得下吃不下,这不是一码事儿,就算猪一样的胃也不能大清早儿塞那么多不容易消化的玩意儿。

他们在公交车里嚷嚷得全车人竖起耳朵听,起因是苏远看完电影儿上趟厕所的功夫儿孙杨就跑没影儿了。他一通儿数落,彻底把孙杨给叨叨烦了:“你有完没完,多大点儿破事儿,我不就渴了买瓶水么。”苏远被他不知悔过的态度气的音量顿时拧大一圈儿,“多大点儿破事儿——亏你好意思说,一瓶水从十楼买到二层去还有比你更脑残的吗!对了、差点儿忘了这茬儿,让你他妈不带手机,我跟个傻逼似的找了一个多钟头!”

他们在回家路上开展对李瀚涛人品的辩论赛结果急了眼,“你又给李瀚涛带饭,咱是他佣人啊?佣人还他妈给钱呢!”“不就一份儿十块钱的盖浇饭么。”“这跟几块钱没关系,八毛我都不买,拿着这么个东西累人。”孙杨就跟斗牛似的,李瀚涛和陆彬是那块儿红布,一提他俩孙杨就有扑上来玩儿命的架势。“二两米饭能拖累谁,再说又没让你拿。”“苏远你丫跟我抬杠是吧!李瀚涛他就不是个好东西。”“人家招你惹你了,这么苦大仇深……”

但无论多少争吵多少矛盾,哪怕当时气的都恨不得上嘴咬,几个钟头之后其中一方还是会先低头,而且这和好往往都赶在吃饭前。

有的时候儿是苏远:左右手端着餐盘儿,抬脚踢踢卧室门儿,喊里面的人,“菜做得了嘿。”

有的时候儿是孙杨:提一兜子西红柿黄瓜土豆儿,拿到苏远跟前晃,“我今儿学了道烩菜,等下儿给你露一手儿。”

对方通常哼唧几句也就借着台阶儿下来了,但某次苏远趴在电脑前头死活不应声儿,孙杨耗光了所有耐心,上去直接揪着他一边儿耳朵:“苏远你给脸不要是不是?想装逼等吃完饭的,茄盒凉了就腻歪了!我做半天总不能全喂进李瀚涛那头熊嘴里吧……”

(六十二)

这样的生活对于苏远来说太过难得,每天重复这买菜做饭吃饭打游戏睡觉,却让人乐此不疲。

有一次孙杨把活儿带回家干,苏远一会儿问他吃不吃西瓜一会儿建议等下儿下馆子来顿好的,孙杨被扰的实在受不了直接把人连蒙带骗给弄出屋,然后给锁外面儿了,苏远在楼道里嚎半天,最后只能自己下去溜达溜达。

他们逛超市的时候儿为了一包促销装的薯片凑一块儿算来算去,苏远说这个大包儿的便宜,孙杨说那是假象,你把价钱和克数相除再对比两袋的每百克价格,小包装省钱行不行。小学数学老师竟然让你毕业了,要我说就该把你扣下回笼重造。

他们小区旁边儿挨着挺近有一影院,俩人办了张储值卡,周一到周五晚上可以打半价。他们经常挤在售票处力求说服对方看自己想看的片子,有一回哥儿俩又杠上了,孙杨一拍桌子:“还过不过了!”苏远没听明白,愣在那儿:“你说什么?”“我说你丫就知道跟我这儿犯轴,日子还过不过了!”他声音挺大,也不觉的丢人,售票人员还有后面儿三三两两站着的学生不是抿着嘴乐就是边朝他们这边儿瞄边小声嘀咕。苏远脸跟烧着了似的发烫,“得得得,听你的听你的,赶紧买票。”

李瀚涛夏天那会儿就毕业了,但一直住到十月份儿才走,滚蛋前一天孙杨亲自下厨,把这一段儿时间做得还算上手儿的菜全拿出来了。李瀚涛倍儿感动倍儿感动,颠颠儿跑去买了一打儿燕京,晚上八点多几个人把空调一开,冰啤倒上,吃着葱爆牛肉、左手热腾腾的番茄牛腩汤右手透心凉的啤酒,天南海北的胡侃。

苏远拦了他一把:“哥们儿悠着点儿,一凉一热闹肚子不就干了。”

李瀚涛笑嘻嘻摆手儿:“没事儿,今儿主要就是尽兴,想那些有的没的干嘛。”

这顿饭吃到十点钟儿,最后临回屋他还重重的勺了两个人一下儿:“你们要是换Q换手机号儿别忘了知会我一声儿,对了,孙杨,我可惦记你的焖面呢,以后有空儿就来蹭饭。”还蹭饭,不把你关外面儿就不错了。苏远心说你个二百五一点儿眼力见儿没有。

第二天一早儿,李瀚涛走前特意叫了苏远给他搭把手儿,他是开车来的,卸下行李后这个相处了不少时候儿的同租户搂着苏远脖子:“说句交心的话别介意,你那朋友人不赖,但比你实在差远了,以后有什么事儿给哥们儿拽一电话,咱能帮上的绝不含糊,你这兄弟我交定了。”

后来没多久又来一四十来岁的北漂,年龄跟那儿摆着呢双方根本没什么可聊,屋子里再也没有了苏远和李瀚涛追着乱跑、一起自编自演‘小萝莉与怪叔叔的故事’的场景,不过,毕竟北京城就那么大点儿地儿,他俩倒隔三差五碰个头唱歌儿吃饭。

要说这一年里有什么事儿,那就属十一月下旬了,徨兽告诉苏远他和暴戾是亲兄弟,又提议说都是北京的出来见个面儿,最后约好了在中关村图书大厦。

苏远到的早,给秦昊发了条短信:我在四楼当代小说那块儿。

他抱着王朔的《看上去很美》正瞧到特逗的一段儿,笑的弓起后背、半张脸快贴在书架儿上了,这时候儿铃音响起,他单手去掏裤兜儿,满脑子都是刚才看见的那桥段儿,乐得手没劲儿、半天也没能拿出来。

“苏远?”

有个人叫他,他反射性抬头儿,那哥们儿声音带笑眼里也带笑,跟自己一边儿高,“刚才打你电话听见铃儿了,我秦昊。后面儿那我哥秦燃。”

苏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秦燃刚抽出一本儿韩寒的书,朝自己招了下儿手。

“你别看他爱答不理的,那是不好意思,面子薄。”秦昊倒自来熟,凑在苏远耳朵边儿上咬了两句,

秦燃个子比他高个两三公分,倒也不是特多。穿一件儿夹克儿衫,下面儿是Levi’s的牛仔裤和黑色短靴。身材没得说,一看平常就不疏于锻炼。他可能感觉到俩人都看自己,把书翻得哗啦哗啦响,麦色皮肤很难看出脸红没有。

“怎么样,瞧着不像是变态组组长吧。”

“也不能这么说……但没想到组长那么腼腆。”

“哎,你爱看王朔的书啊?”

“恩,基本都看过两遍往上。”

“那你俩应该好好侃啊,交流交流书迷感想。”秦昊左右手各扥一个往中间拽,又敲了敲表盘:“我是带着任务来的,去二楼买陕西还有四川地图,你们慢慢聊着,等下儿我打电话再下去一块儿吃饭。”

秦燃长的跟孙杨并不像,远比他要刚硬,两个人唯一相似的只有轮廓,棱角分明。

“你也喜欢王朔啊,第一本儿看的是哪个。”苏远先发话了。

“《过把瘾就死》”

“靠,我先看的《我是你爸爸》”

“这书名儿其实挺占便宜的,那时候儿我上课看小说被老师逮着,老师非要我站起来告诉他看的是什么,我把名字一念老师脸儿都绿了。”秦燃不是个健谈的人,但苏远大方自然,有种与生俱来的感染力、这种感染力与相貌与学历地位无关,却不由自主让你能放松下来

等秦昊买完东西给俩人打电话的时候儿他们已经开始游戏里游戏外工作学习聊的热闹,连自家弟弟小学三年级还尿床这种事儿都给抖搂出来了。

三位吃完中饭接着胡逼呵,直到晚上八点多才散,秦燃拍他肩膀儿:“屠夫你跟游戏里头一模一样儿,咱以后没事儿聚聚,听你说那陆彬挺有意思的,改天一块儿叫出来啊。”

秦昊挤兑他哥:“你又不害臊了?这是苏远、咱都熟,也就算了,叫别人你要再表现的跟花姑娘似的多丢人啊。”

“操,去你大爷。”秦燃一想起自己刚见着苏远时那德行便有点儿挂不住面子。

“我大爷不是你大爷啊。”

(六十三)

12年将尾巴在苏远眼前甩了两下儿便跑没影儿了,又到一季春天。

这天两个人去影院看《疯狂原始人》。苏远手机贴着裤子震,掏出来一看是陆彬便挂断了回条儿短信:电影院呢,什么事儿。

高中同学聚会,这回听那意思基本上全去,下礼拜二十一点半学校门口儿那麦当劳。——发件人:陆彬。

麦当劳的二层基本上一水儿四中校服,有几个抽个儿狠的裤子已经吊脚儿,露出一截儿白袜子。

他们一碰头就立马儿开始找原先跟自己关系好的同学,三三两两凑一堆儿,这情景倒和上学时的课间很像。

苏远坐在一张长桌儿上,双脚荡悠荡、荡悠荡,以他为中心围了十几个男同学,时不时起哄嘘一声儿。与以前一样,他们最爱听苏远砍蛋逼,什么事儿从他嘴里说出来都跟拍电影儿似的。

毕竟已经中午,重聚的兴奋劲儿一过大家一窝蜂下去买饭,苏远要了俩麦香鸡套餐、给孙杨点的麦香鱼,收银的姑娘问他不买个新出的甜品么,他看看板子上黑芝麻圣代和焦糖太妃麦旋风的广告,终是没忍住,“一样儿来一个吧。”

等他两手托盘儿上去时,孙杨正埋头儿打游戏,陆彬跟冯肆还有那时候儿长驻后三排的七八个男同学聊的热火朝天。

苏远一落座孙杨就抬头了,他视线直接对准冰淇林:“谁让你买这个,还不到大太阳头顶烧着的时候儿呢。”

“这不新出的么,过段儿时间该没了。”

“前几天胃疼得死去活来,又不长记性,你就是——”

“呦呦呦,你俩原先就跟夫妻俩似的,怎现在愈演愈烈啊。”冯肆打断孙杨,一手拍桌子促狭的笑。

他嗓门儿大,连隔得挺远的肖逸馨他们都听见了,大家跟着调侃。

“我记得高三下学期补课补到六点多,苏远老托低年级的给孙杨买饭,全班就他一人今儿左手汉堡右手薯条儿明儿三明治牛奶,饿的我都想上去抢。”说话的哥们儿当时就坐在孙杨右边儿,俩人之间隔条儿窄窄的过道儿。

“对对对,有次我和苏远拌嘴架有点儿起急,孙杨上来拉过苏远就走,走之前看我那眼神儿,还以为他要动手儿呢。”

付冉也插话,“孙杨和远哥连厕所都一起上……”

“接着编、接着编!被你们一说怎就那么夸张,净瞎扯淡。”苏远脸上有些挂不住,大声反驳。

“吁——”也不知道谁第一个开口,少说二十几人拖长音起哄。

“吁个屁啊,又不是说相声儿。吃饭吃饭。”

吃完饭冯肆从挎包儿里摸出三套扑克,一打儿麻将牌。

“你丫也太牛逼了,怎么想的。”

“靠,这完全是我高中那会儿最美好的回忆啊。”

“真亲切……”

“……”

后排同学看见这玩意儿瞬间就兴奋了,漫长的课堂上学生总会或多或少开个小差儿,一到三排一般发发呆聊聊天儿,四到六排看小说挂Q儿的多些,倒三排则玩儿出花儿来了、睡觉、看漫画那都不叫事儿,最 贱的就是四个人凑一块儿打麻将。往地上摊张报纸,前面放书包挡着,你把白板儿扔出来、他丢下八万、那个激动地把牌往地上一甩,压低嗓子喊:“胡了哈哈——你们几个脑残,快给钱。”然后一直没说话的第四人用脚点点地:“傻逼你又诈胡,没看这张不对?他妈几次了,长不长脑子啊。”

“咱几个捉黑尖儿,先说好喽,这回不带进贡,没意思。”捉黑尖儿是最基础的,手里攥着黑桃的人第一个把牌全打出去的话就是他赢,如果所有人都打出去了只剩他一人为输。进贡则是再次抓牌时把手里最大的牌作为输家送给赢的。

“不进贡怎玩儿啊。”

“输了的惩罚啊。”冯肆先把另三副给了邻桌的,然后开始洗牌,“至于罚什么到时候儿大家一起想。”

几轮儿下来,罚的都是同一个哥们儿,那孩子也倒霉,第一轮儿被赶下楼去要二十包儿番茄酱,他说楼上好几十个同学让他一块儿给带上去,大妈瞪了他半天给了。

第二轮儿让他再去要二十包儿,他陪着笑脸:“阿姨我们吃薯条蘸酱比较多。”大妈给了十二包儿。

第三轮儿还是下去拿番茄酱,这兄弟憋不住了:“我操你们还是人么!”苏远拍桌子乐:“你就算说我们是哥斯拉也得下去,甭废话。”他们一帮人在楼道拐角儿伸脖子往下看,大妈嗓门儿还不小:“就算番茄酱不要钱也不能这样吧!”

等第四轮儿摸完牌苏远盯着自己手里的黑枪不由感叹,现世报来的真快。他除了这张不能过早暴露的黑枪外最大的就是圈儿(注①),唯一的对子是俩勾儿,唯一的顺子是3、4、5、虽然同花色但管个蛋用。

最后不出所料输了。

翻身那同学显然还记得刚才对方的落井下石,指着苏远叫:“你丫下去拿番茄酱。”

“番茄酱脑袋吧你,该换一个了。”陆彬赶紧打圆场儿,心说再要?再要人家大妈不得把他撵出去。

“那你说还有什么?”

几个人七嘴八舌议论,突然想起来之前才调侃过孙杨和苏远——

“你俩啵儿一个,一分钟。”

“操,这主意太 贱了。”

“我今儿还带相机了,等下儿超高清特写哈哈。”

“回头我发微博上去,标题就叫‘身边的一对儿、他们的故事无人能复制’,粉丝绝逼会一夜多个几十。”

“你这主意也太不要脸了,对了你微博名儿是什么来着,我加你,我要第一个转。”

陆彬看眼苏远,捂住脸:这还他妈不如被大妈撵出去呢。

“我告诉你们,想都甭想,爷不干。”

“苏远你也太小气了,愿赌服输。”

“啵儿一个、啵儿一个、啵儿一个。”这帮人没一个好鸟儿,俩手打着拍子叫唤,引得其他同学也凑过来。

孙杨显然不像苏远那么急赤白脸,既然出来玩儿就没必要扫大家的兴嘛,哥们儿之间、实在不行亲个就亲个呗。

哄笑声越来越大,苏远仍旧僵持着,却有个身影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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