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专家的行程很满，就算跟到了他就诊的当地，他也不一定有时间能空出来给小少爷做检查。”）
“我们预约在一月份是吧？”男人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吐出烟雾，“还有没有其他知名的心理专家能尽早排上号的？”
（“是的，英国这位我们排在三十五天后，就是一月五号。其他的专家……能请过来的，基本都请过了……少爷，您也知道，小少爷并不愿意长途跋涉的去做这些心理检查，医生也说了，小少爷后颅的血块自己会慢慢消失，强行唤醒他的记忆并不是很稳妥……”）
“我知道他不愿意，可是一直失忆也不是办法啊！他创伤后遗症太大，现在勉强考的这个三本学校我都看的出来他并不满意，而且他的记忆力——一直在消退……”男人说着说着，情绪不由的激动起来，手上的烟烧到手指头一痛，才让他醒悟过来。“抱歉，管家，我太激动了。”
（“没有关系，少爷，您也是担心小少爷。可是少爷你要知道，小少爷这种连续性失忆症，本来治愈率就不高，顶多只能缓解遗忘的速度，很少能够想起之前的记忆……您还是做好心理准备为好。”）
听着电话那头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的声音，男人沉默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半晌才接话：“我知道……他不是解离性失忆，我已经很庆幸了。我先挂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的少爷，晚安。”）
应熙礼烦躁的在阳台上转着圈，几欲愤怒的大吼几声来宣泄心中愤懑的情感。他甚至还记得当初逢西刚醒，他不顾其他人在场扑过去抱着人直接就上嘴，满以为能亲到他心心念念的人时，对方看着他那陌生的眼光，刺得他心好似烈火烹油一般，焦灼不堪。
少年甚至还记得他是他才认识的亲生父亲。
然后那些之前让他们几乎生离死别阴阳两隔的感情真的见不得光了。
醒来后的逢西一直坚持回去学校读书，哪怕他的记性越来越差，最终高考的分数只够他上一个三本学校，他也义无反顾的选择了一个离家里最远的地方。他的潜意识在让他逃离他的家，逃离X市，逃离他在的地方。
有时候应熙礼也会怀疑逢西失忆的事情是真是假，但是哪怕他在最隐秘的地方都装了针孔摄像头，镜头下的少年表现的也与平常并无二致。
他看他的眼神，有时候连陌生人都不如。
最初的时候，管家请来的心理医生只是给应熙礼来诊治他的焦躁症，那时候他们都以为，只要等逢西身体稍好之后做了手术取出脑袋里的血块，记忆就终有一天能回复。
直到医生拍过X光照片之后，不无遗憾的告诉他们，如果要进行开颅手术，这个位置的血块他们并不能保证能成功取出来。医生只能建议采取保守治疗，吃药的同时辅以心理治疗。因为成功取出血块并且不伤及神经的情况下，手术的成功率只有30%。
谁敢冒险？
至于逢西本人，他并不在意自己有没有之前的记忆。除了一些记忆空白片段与记忆力差了很多之外，之前的记忆有没有，对他的影响并不大。他并不在意身边的人对他的小心翼翼，更不在意他们的欲言又止。
逢西只是下意识的想减少跟别人相处的时间。他出院后更喜欢一个人待着。哪怕是他奶奶在他身边，他也会局促不安。
那段时间，应熙礼甚至比之前逢西生死未卜的时候还要更绝望。那时候就算是死了，也是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用再顾忌，什么都不用再牵挂。偏偏，逢西失忆了。他们的感情就只有他一个人记得，所有的求而不得与巨大落差，只有他一个人来承受。
下雪了。
应熙礼怔怔的看着整个世界几乎被飘飘摇摇的雪花占领。
X市的雪比S市要早的多，但是那是铺天盖地的白色席卷而来，埋过车子，树，和街道。整个城市都会被雪埋上。
这里当然不一样。男人伸手，让一粒雪花落在指尖之上，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雪花就化成了小小的水珠。
这场景，何其相似。
“爸爸？”逢西推开门，迷迷糊糊的蹭到了男人背后。
应熙礼一愣，连忙回身抱住他的少年，暗骂自己怎么入迷的连逢西起床的动静都听不见。“冷不冷？怎么不披件衣服就出来了？我们回去——”
“下雪了？”少年已经高到可以把下颌靠在男人肩窝了，他半睁着眼，越过男人的肩膀往外看去。
暌违许久的拥抱让应熙礼失了神，默默的抱着他的少年，感受着他在自己颈间呼出的热气，眼眶都有些酸胀。“冷不冷？”
“还好啦，睡起来蛮热的。”说实在的他真的是被热醒的，醒过来才发现身边没人，印象中一直都会在身边的爸爸也不见踪影。不过他一起身，就看见人在阳台站着。没有过多犹豫，他半梦半醒的就跟了出去。“爸爸，你怎么还不睡觉啊？”
少年迷蒙的嗓音像是在撒娇一样，应熙礼听见这声音之后，感觉整个人都像要化了，手上不由加了些力道，把少年紧紧的箍在自己怀里。“……爸爸，在想些事情——”
不过逢西的关注点已经不在这了，他努力睁大眼，发现自己整个儿被他爸爸囫囵抱在怀里，像个大号洋娃娃。“爸爸，你有多高？”
“……”一时没习惯这跳转的画风，男人反应有些迟钝，“190cm，怎么了？”
默默掐指一算，“那我还有增长的余地。”
应熙礼不禁笑了，亲昵的用鼻尖蹭了蹭他。“没关系，177cm也很好。”
“178cm，才不是177cm。”
“好，那就178cm。”
片刻后。
“……爸爸。”
“嗯？”
“……你顶到我了。”
50、
男人破天荒的脸红了，他直接把人往肩膀上一扛就进了房间里面。
被轻轻的摔在床上的少年好像彻底精神了，刚挨到床就又顺着男人还没收回的手往上爬，猴子似的挂在了男人背上。“爸爸，你刚刚想到了什么了？怎么会硬呢？你多久没解决了？”
你说多久，两年没解决了你怎么看？
男人被背上的好奇宝宝问候的招架不住，简直要落荒而逃。但是少年像一个大型挂件一样挂在他背后，两只手搂着他脖子，腿盘在他腰间，他想逃也逃不了。
脸上持续的烧着，还能感觉到那破孩子用手背来量他的脸。
“爸爸，说话啊。有啥不好意思的，你脸上都快冒烟了XD。”少年嘴里说着安慰的话，脸上却笑的很开心，难得看见这老爸出糗，必须不能轻易放过啊！
“它，它该硬，就硬了呗。”男人单手握成拳，清咳两声，有些尴尬的说道。他本来想自己去卫生间解决一下，结果这孩子居然熊上了，挂在他背上当挂件就是不下来。当然，少年的体重对他来讲根本不是个事，负担都算不上，让他背着跑其实也没问题。关键是……他这还硬着呢！不但没有被吓软，还越来越精神了TUT。
“我又没说它功能不支持你硬~”少年撇撇嘴，把头蹭到他爸耳朵边乱蹭一气以示不满，“你刚抱着我想谁去了啊？居然这么不矜持的就起来了~”
“想你啊。”男人被他蹭蹭蹭蹭的没办法，只能倒杯水来压压火气。
“谁信啊！抱着我都能硬，爸爸，你没这么饥渴吧？话说回来，我妈都再婚了，你怎么还没动静啊？你不用担心我，我可是相当开明的！”少年蹿上来只是为了好玩，不过他从小到大好像都没被爸爸背过，此时不免感到新奇，更是赖着不肯下来了。
“爸爸有你就够了啊，不需要别人。”勉强稳住心神的男人偷偷的瞟了一眼下面，看到小兄弟“冷静”下来后才松了一口气。“还有，爸爸跟你说好多次了，你妈妈那不叫再婚！当初我跟你妈妈没有结婚，她哪来的再婚？当然，爸爸还是要说，虽然当时跟你妈妈有了错误的行为，但是爸爸还是非常感谢她留下了你。”终于能洗脱冤屈的应熙礼每次说到这个问题，都会忍不住再次重申当年的事情错不完全在他，他也是受害者！想当初那种只能任由殷芨芨那女人信口开河的日子真是受够了！
“啧。”少年露出怀疑的神色，“你当我是小孩子吗？这种教三岁小孩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再说了，你老是说有我就够了，你是暗恋我吗？”
那一瞬间，应熙礼感觉脑门“当”的一下被撞了，脑海里也“轰”的一下炸开了，眼前漆黑一片。“这，这……我是你爸爸啊……”他知道自己应该反驳，可是此时完全说不出任何关于自己不喜欢这个少年的违心话语。他心一横，想着干脆破罐破摔好了。“因为爸爸知道，你不喜欢爸爸，所以爸爸只能在心里喜欢你了。”
“我哪里不喜欢你啊？”听见男人这么说，少年下意识的就反驳道，可是话出口又有些不对劲，只能别别扭扭的意图弥补。“你是我爸爸，我当然从天性上就会喜欢你，对你产生依赖的情绪啊！所以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
明知道自己期望过高，但是在第一时间听到男孩的话的时候，他依然忍不住心情激荡。虽然下一秒，他的男孩给出了另一个答案。男人停下一直在转圈的步子，把背上背着的男孩整个儿转了过来面对自己，他伸手托在了男孩臀上。“如果，如果说，我不是你的爸爸——你会不会喜欢我呢？”
“可是没有如果啊，你的确就是我爸爸——”少年有些疑惑，他现在的姿势比男人要高，只能微微的垂下头来才看得到男人的双眼。
“我是说，万一有如果的话——”男人的声音干涩的可怕，说着说着，话就成了气音。
逢西没有马上接话，他倒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他又认真的打量着男人的眉眼，鼻梁，与嘴唇，这才有些犹豫的说道：“要是有如果的话，大概会喜欢你吧？你长得高高帅帅的，身材也很壮实——不过其实没有如果啦！你就是我爸爸啊！”
男人已经很满足了。他嘴角带着笑，将双手举着的少年的放低了一些，以便自己能亲吻到少年的额头。“只要你喜欢我，我就很满足了。当然，你喜欢爸爸，爸爸也很高兴。”
“你是你没错，可是你也是我爸爸啊。”逢西皱皱眉，觉得这男人还没上年纪怎么就开始胡思乱想自寻烦恼。“你不要担心啦，以后你老了，我一定会养你的，也一定会对你好的！开心点啊！”
他的少年居然说出了以后要养他的话，应熙礼当然不能不捧场，于是男人只能让自己开心起来，展示了一个“我很高兴我很欣慰”的笑容给少年看。
不过，当他们终于躺在了床上准备重新入睡的时候，对于少年之前的那句话，男人还是忍不住有些郁结于心。
我当然是我，我也是你爸爸。可是我在我只是我的时候，你能喜欢我，意味着你喜欢的只是应熙礼。你会愿意跟我拥抱亲吻，甚至躺在我的床上。
而当我是你爸爸的时候，我就只能是你的爸爸。你喜欢你的爸爸，可以跟我拥抱，但是我的吻永远不能落在你嘴唇上。就算你在我的床上，也仅仅只是在我的床上而已，我只能把你抱在怀里。
没有其他。
在我是你爸爸的时候，我就只能是你的爸爸，而不是应熙礼。
无论是作为应熙礼，还是作为你的父亲，其实我都没有改变，我依然是一个深爱你的男人。
我的少年，改变了的是你。你决定着，我是应熙礼，还是一个父亲。
只可惜，我这个父亲，做的还不合格。今天抱着你，还会不小心，顶到你。
我的宝贝，你什么时候愿意想起，愿意原谅我呢？
51、
“宝贝乖，就一会啊，这个医生在S市也是很出名的。”应熙礼轻轻的拍了拍坐在他身侧的少年的肩膀，温言安抚道。
逢西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纯白色的医院让他浑身都感觉不舒服。“我不想看病。”
“这，宝贝，我们只是来做个检查，不是来看病的。”男人闻言一慌，有些手足无措的向他解释。
“你们都认为我有病。”少年漠然道。“没病你会带我来看心理医生。”
“不是，宝贝，你没病！”应熙礼没想到少年抵触心理那么严重，“你只是失去了一些记忆，一些——”
“重要吗？”逢西直接打断男人的话。
应熙礼哑口无言。怎么可能不重要？可是他要如何开口？他要如何告诉少年丢失的那段记忆是跟他的爱的回忆？只怕少年会当场掉头就走。
少年转头看着他，有些惊讶男人露出这样的难过的表情。他原先的负面情绪逐渐被好奇取代，有些犹豫的开口问道。“什么样的回忆？”
男人虚弱的笑了笑。“你，丢失了一段记忆，一段，曾经对你很重要的人的记忆……”
逢西一怔，下意识的问道：“是你？”
“下一位，应先生。”
男人避而不答，带着少年起身，“去吧，一会就好了。爸爸在这等你。”
少年带着满脑子关于重要的人的疑问，跟着那位护士进了医生办公室。
之前男人带他看到很多次心理医生，但是没有一次跟他说过到底是为什么要去看心理医生。这还是第一次，男人透露看心理医生的原因是他失去了一段跟重要的人的记忆。重要的人？看他这么欲言又止的样子，会是应熙礼吗？可是他本身就是自己父亲了啊？在记忆里——在他已有的记忆里，本来就是刚认识的亲生父亲而已……难道其实他们之前就认识？
好吧，对着自己父亲用“认识”这个词，也是相当不对劲。
“请坐。”护士将他带进办公室就出去了。他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发现并没有什么医生在这里。
盯着墙上的挂钟枯坐了一会，依然没有人进来，少年不耐的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推开了刚刚进来的那扇门，门后竟然不是之前待着的走廊。
少年下意识的想收回刚刚跨出的右脚，忽然发现身后的门不见了。
这不会……是心理医生把他催眠了吧？少年有些无奈的想。可是医生一直没出现，他又是怎么被催眠的呢？还有，不是说意识到自己被催眠后就会醒来吗？怎么他还待在这里？
而且，这里怎么那么眼熟？是……X市。这难道，是他自己的记忆？
算了吧，走一步看一步吧。等到走累了，应该就能醒了。
逢西越走，越感觉自己迷失了方向感。“不应该啊。别的地方我不熟的话，我待了十几年的X市，怎么会有找不到路的感觉？”
难道是记忆太过混乱？我真的有失忆？或者说我真的失去了一部分重要的记忆？
少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走过一条小巷，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海。
[“你还在骗我！那天我明明就有看到另一个女的挂在你身上！”
“宝贝冤枉啊！我真的真的不认识那个女的！她不知道从哪跑过来赖着我就不动了！我想推开她，那个醉鬼居然力气大得很！我指天发誓啊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