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你的……父亲。我才知道——我,我对不起你,西——”应熙礼被逢西针扎一样的眼神看得难受极了,他张嘴道歉,却搜肠刮肚的想不出说什么,“你,你原谅我……”
逢西看着他既不反驳,也不解释,只是道歉,这样的男人让他简直失望透顶。他自嘲的笑了笑,已经无力去生气,低头下了逐客令。
“你好好休息,之后记得来参加婚礼。”面对儿子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殷芨芨置之一笑,扔下最后一句话就走了。
应熙礼无措的看看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的少年,又看看一脸冷漠的殷芨芨,只能跟在她身后离开。
直到听见门响,逢西才让自己出了被子透透气。
真的是……又发生了这种事。这次,居然是自己老妈出来搅局,呵呵。难道就不能谈一场有始有终的恋爱吗?不对,其实是有始有终的,被有终。
逢西安静的笑了笑,笑给这室内唯一的自己。只是笑容刚落,感受到了湿润划过脸颊的弧度。
五
殷芨芨一脸不耐烦的看着眼前不停的走来走去好像被围在方寸之内的困兽一样的应熙礼,不善的嘲讽道:“现在后悔了?”
听见她开口,男人就像找到狙击点一样忍不住抱怨:“你没有说你要说那种话!你骗了他!”
“不然呢?让他知道其实你不喜欢我,你也被下了药,然后你们两继续在一起?”女人勾起唇角,殷红的嘴唇吐出残忍的话语,“别傻得这么天真,你们父子相亲,是想遭天谴吗?”
“你!”男人焦躁的扒拉着头发,“你睁眼说瞎话!”
“是,你不喜欢我,讨厌我,我也不见得喜欢你到哪里去。”殷芨芨看向病房的方向,眼中透露着一丝担忧,“我不这样说,怎么断了他对你的念头。我的儿子,我还不清楚?再艰难的处境,只要他认定了,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但是一旦涉及到尊严问题,打掉他的牙他也只会把血往肚子里吞,完了对你笑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可以是同性恋,但是对象绝对不能是你。绝、对、不、能。”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起身去找逢奶奶。
应熙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尽头,自嘲的发现,其实他连挽留爱情的立场都没有,又如何能要求逢西做什么呢?这个少年,刻在他心上,笑的模样,哭的模样,得意的模样,失落的模样——种种千面百态,他都如数家珍,任挑一种,他都可以娓娓道来。这样的少年,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儿子?让他们之间除了性别,年龄的差异,如今又多了一道横跨不了的天堑。
他忍不住开始怀疑他对少年的爱了。这种爱纯粹吗?当初那惊艳一瞥窥见的少年真的是爱情的模样吗?还是血缘的牵引让他误将少年认做爱情的化身?他无来由的沉浸在这段突如其来的感情中无法自拔,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当年,要是有人说他应熙礼会爱上一个人,哪怕管住自己一个月不去打野食,他都会把自己的牙给笑掉了。可如今,他为了追求少年,近半年来收敛自己的性子不再拈花惹草,已不知让多少圈内人都大跌眼镜。他爱他至此,这不算爱情吗?他比爱自己都还要爱他,这不算爱情吗?只要一想到他不再爱他,就心痛如刀绞,这不算爱情吗?如果这都不算爱,简直没有比这更悲哀的事情了。活到现在三十多年,第一次爱上的人居然让他分不清爱情与亲情——再没有比这更悲哀的事情了。
如果这都不算爱——我爱他——到现在,是爱情。
男人靠在医院的白墙上,双眼盯着那间他爱的人在的病房,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当他再一次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最初的那个身份。
我爱他,到现在,到以后,到生离死别都不能改变。
我爱他。
30、2010年1月1日 阴
我很久没有写日记了。
自从搬进这栋宅子。
我每天看着仆人们为了婚礼而忙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期待而奔走。
诚然,他们是为了丰厚的薪水而高兴。而我,身为那即将结婚的新人的亲生儿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之情。
我高兴什么呢?我有什么可高兴的?我怎么高兴的起来?别开玩笑了。我的男朋友,现在要变成我的亲爹了。他爱的人不是我,是我的妈妈。而我,是因为长得像我妈妈,所以才被这个男人看上。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不爱我。
他说的爱我,都是假的。
编外番!
一
老宅,书房。
老管家恭敬的递上资料,站在了一旁。
“这就是逢西?”头发花白的老者翻看着这份资料,最后盯着照片久久没有回神。他从照片里少年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依稀看到了当年年少时的应熙礼,虽然,这孩子五关眉目长得更像他妈妈。
“是的,老爷,这是孙少爷的档案。”老管家垂手而立,恭敬的答道。
“他奶奶和他妈妈都姓殷,他怎么就姓了逢?这是跟的谁姓?”半晌,应南阗视线移向书桌上的另一幅相框,漫不经心的问道。
“回老爷,孙少爷的名讳是逢西,当时夫人和少夫人争执的时间过久,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急着下班直接把户口名字打成逢西了,没有姓。”
“呵,没有姓,也对。一个私生子,怎么配有姓。呵,算了,到时候给他重新去把户口迁回来。我应家的子孙,就算是私生子,也没有把户口落在外面的规矩。”老者嘲讽的笑了一声,“夫人呢,说什么时候搬回来?”
“这……”老管家悄悄抬头看了眼书桌前的老者,有些为难,不知如何开口。
“说。”应南阗将桌上的相框挪近了点,看着照片内依旧是三四十岁模样的殷虹,眼中带着柔情。
老管家心想,反正横竖都是一死,躲也躲不过,索性眼一闭嘴一张朗声道:“夫人说,您这么多年都没找着她,是您输了,除非您……您坐八抬大轿去接她,还得跨火炉——不然,她就不回来。”
好像哪里不对,画风怎么转的那么快!要这个糟老头子去坐花轿?开什么玩笑!
应南阗:“……”死老婆子十几年没见学什么去了浪野了还浪还不回来?
总之不管怎么说,苦等了个把月都没见结果,爱妻心切的应南阗还是带着车队来到了逢西他们家楼下。
当时逢西不在家,据说那时候唰的一溜的黑色宾利从小区门口到他们单元楼下把他们小区堵得那叫个水泄不通,让小区居民看了一把富家苦情男(老)十年深情不悔追爱平民妻(老)最后夫妇双双把家还的十点档言情戏码。
于是后来逢西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搬家了,还多了个每次见他都没什么好脸色的爷爷。幸好每天抬头低头见的都只是那个老版应熙礼,不是那个壮年版应熙礼,不然逢西还真不能保证自己能安安分分待在那个“家”。虽然,老版应熙礼对他的敌意真是让他莫名其妙,但是逢西看着奶奶从未见过的傲娇笑颜,还是默默的忍了。这栋大宅子里除了仆人,就只住了他们三个人。他母亲依然在原先的那个家,离她工作的医院近。至于应熙礼,逢西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他无意去打听有关于这个男人的任何事情,甚至是刻意的去忽视。但是这些都改变不了,他们婚期将近的事实。
但是很快的,他的安分日子到头了。应熙礼搬回来住了。
男人回家的那天,天气不怎么好,阴沉沉的。刚下车,他就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草地。一看之下,他眼睛就再也转不动了。
逢西就那样坐在时刻都像要下雨的天空下面的草地上,两手环着膝盖,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刚感觉到身边有动静,就被男人抱住了。
“……”逢西其实是吓了一跳,但是转念就想通了在这里还真没有谁敢这样对他,一个个比谁都恭敬的喊他孙少爷。就好像他稀罕似的。(主要是,他被稀罕了。)被男人这么一抱,让一个多月来面对所有人疑问的眼神都故作镇定轻描淡写过去自己上一段感情的逢西有些忍不住伤神,他连忙甩开这男人,可想而知,他甩不掉。
“乖西,不动,让我抱抱。让——爸爸抱抱——”男人压抑着喉头的紧缩感,声音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应熙礼抱着他朝思暮想的宝贝,极力克制住亲吻他嘴唇的冲动,只能亲吻怀中少年的侧脸。“Miss you——”
原本伤感的少年已经安静下来,但是一听到男人沙哑的想念,瞬间就被点燃了怒火挣扎起来:“这算什么?施舍吗!你既然说要我原谅你,断就断的彻底啊!做出藕断丝连的样子又算什么?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宝贝——”应熙礼连忙制住少年挥动的双手抱紧他,“宝贝——乖西——不动,不动——宝贝!不哭!不哭——”他心疼的吻去少年脸上那苦涩的泪水,将这人死死的抱在怀里,恨不得再也不放开。
“你滚!你滚啊——”逢西被男人抱得动弹不得,但是铺天盖地的绝望已经将他淹没,他放声痛哭。“你还来干什么——!滚去结婚啊——!结你的婚啊——”
男人被他的绝望感染,抱着他忍不住也红了眼眶,“宝贝,对不起,爸……爸爸爱你——对不起——”
逢西绝望的痛哭。
爱有什么用。爱有什么用?爱有什么用!
你爱我,能不去结婚?你爱我,还要去结婚?你都要去结婚了,还爱我做什么!你居然要和我母亲结婚!居然是和我的母亲!你竟然是我父亲——你怎么能是我父亲——!你怎么能——怎么能——
是我父亲。
逢西无力再去哭嚎,他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只能无力的软下身体,躺在草地上,看着惊慌失措的男人跑去远处的宅子里去找医生。
你怎么能是我父亲啊,熙礼。可是我——
我爱你啊。我依然爱你。
31、2010年1月22日
他是我的父亲。(半个月来逢西的日记只有这一句话,最初的时候他会写上好几遍,直到现在,已经是翻开本子写上它就迅速阖上不愿意再看第二眼。)
编外番
今天是腊八节。宵夜时间。
逢西用勺子扒着粥碗,看着这黏黏糊糊一大坨,实在是不想吃。他又尝试性的舀了一口粥,勉强咽下去之后,干脆的放了勺子。勺子清脆的声响刚落下,他就感觉到一股夹杂着不悦的视线移到他这,他抬头一看,果然是那个衣冠楚楚的糟老头。少年看了看身边正优雅喝粥的奶奶,转过头冲那老头玩味一笑,挑衅十足。
只听“铛”的一声,应南阗重重的放下了勺子。“好好喝你的粥,看什么看!”
逢西又微微笑了,“是啊,我好好喝我的粥,看什么看啊。”
应南阗一窒,居然被这小子用话噎了回来,他正要发火,一旁看见事情不对的殷虹和应熙礼急急地劝住了他。
“老头,安分点!对我家宝贝那么凶干什么!小缝儿乖,不喜欢不喝了啊。”殷虹看向逢西碗里,发现不喜欢喝肉粥的小孩其实已经把碗里的粥吃干净了,于是又对着应南阗怒目而视,这死老头,真是没事找事。
“爸爸!吃的好好的呢不要说这些了。”应熙礼迅速的看了眼逢西的脸色,转头对着身边的父亲好言相劝道。
怒火被生生掐熄,头顶上隐约可见烟气飘渺的应南阗干脆添了碗粥重新开吃,懒得理这两个对那小崽子保护欲过头的母子两。
逢西冷眼看着餐桌上这因为他而发生的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像是被愉悦到了。他欣然起身,“我吃饱了。”
“你去哪里?”应熙礼见他这么晚了还往大门走,不由着急的问道。
“出去玩。”逢西回过头一笑,笑容无懈可击,他堪称乖巧的回答道,“爸爸。”
应熙礼一愣,讷讷地补上一句注意安全,麻木的看着少年走出家门。他回家住已经半个月了,偶尔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逢西通常性的无视他。可每次逢西叫他爸爸,他总是容易脑子短路。
一旁的应南阗看着跟出去的殷虹又不爽的哼了声:“小兔崽子,都第几次了,一到周末晚上就出去玩,学习不努力,哼。”他看了看沉默的儿子,问道,“你姐姐——芨芨怎么老是加班?你们的事怎么样了?”
男人强笑了下,回道,“妈妈在帮忙,挺好的,应该就是三月份了。姐她——主任嘛,挺忙的。”
“要是让她结了婚不要工作,那丫头肯定不乐意。”应南阗放下碗,“你自己也上心点,终身大事不能马虎。你说你,闹了这么多年,还不是要跟你姐结婚——”
应熙礼嚯得站起来,忍了又忍,才没对他爸发火,“你放心吧。我先上楼去了。”
无语的看着儿子上楼回房间,应南阗默默的又添了小半碗粥。儿子大了,翅膀硬了,管不住了……
送逢西出门的殷虹回来看到独自喝粥的应南阗,嘴下不留情的讥诮道,“怎么,儿子又被你气走了?”
“谁知道他!一说到婚礼就发脾气!又没有谁把枪架在他头上逼他结婚,自己下的决定现在这么抵触说都说不得——”应南阗话锋一转,讨好的冲老婆笑道,“你饱了没有?你最喜欢腊八粥,再给你添点?”
32、编外番!二
斜睨了一眼不时侧过头看他的孜慕,逢西凉凉的问他,“看够了没有?”
孜慕洒然一笑,“当然没有,怎么看得够。”不过被少年这么一提醒,他还是转回了头,目视前方认真把着方向盘。
这会,孜慕不盯着他看了,逢西反倒盯着身侧车窗上印出的认真开车的男人身影出了神。
孜慕……逢西勾起嘴角,思绪一时不能回笼,又散在了时光的洪流中。
五岁那年。
“不哭了,小缝儿乖,你看,哥哥把那些坏蛋都揍跑了,没人欺负你了。”半大的男孩子手忙脚乱的安慰着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小男孩,只是不得其法,小小男孩依然十分伤心。半晌,小小男孩哭累了,才打着嗝慢慢的安静下来,只是脸上时不时还淌着泪水。
孜慕看这小祖宗终于不哭了,也是松了一口气,在身上摸来摸去找到一包皱巴巴的纸巾给小祖宗擤鼻涕。
小逢西乖乖的擤了鼻子,拿小手给自己擦眼泪,不过两三下,成功地把自己变成了一只新鲜出炉的小花猫。
扔完纸团回来的孜慕:“……”
他无奈的又拿了纸巾给小孩擦脸,问他:“刚刚那些坏蛋为什么要欺负你啊?”孜慕刚放学,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伙小孩在拉拉扯扯,有个小孩都被扯哭了。他听着耳熟,定睛一看居然是逢西,立马就火了冲去过对着一帮小屁孩拳打脚踢,好不容易才把逢西抢回来。
小小男孩眼泪一直掉,纸巾很快就湿透了,他抬起一双泪目,软软糯糯的嗓音隐隐带着沙哑,“下次不跟他们玩了,明明小姑娘们都在,还要抢我做新娘,拉的我好痛QAQ。”
孜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