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找到她是在一周以后。
那个男人抿着唇,眼睛挡在镜片后面,看不清表情,她的父亲佝偻着身子讨好地看着男人,推着她的身子把她置于男人眼前。
母亲担忧地看着她,紧张地拽紧着裙角,犹豫地看着,似乎想要说什么。
父亲却朝她叮嘱,说是陈老板要带她回去过好日子,告诉她这陈姓老板是如何有钱,看上她是她的福气…
那男人笃定地站在她家门口,以一种施舍者的姿态等着她自投罗网。
林加拉紧母亲牵着她的手,咬紧下唇,溢出唇角的声音很是低哑,她说道,我不想跟着他…妈…
她的母亲只能安抚着拉紧她的手,告诉她,你父亲收了陈老板的钱,他家是真的有权有势啊…
林加用她那双湿润的眼睛盯视着她的母亲,女人的眼也慢慢的溢上眼泪,她说,小加,我会想办法带你回来的。
林加走了,跟着这个陈姓老板去了南城,她一直以为,她总是能等到母亲的…
{陈先生}
陈先生是南城一带握有实权的人,虽不是当官的,却是南城主要的酒吧、酒店等产业最大的老板。大多数人只知道他叫陈先生而不清楚他的全名。
陈先生很爱他的亡妻,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自从他的妻子死去以后,凡是他的情人,总是有某一方面与之相似。
陈先生唯一的女儿却是和他本人更为相似的,一双锐利的眼睛,据说只有那张温润带一些厚度的唇才相似于她的母亲,但是却时常吐出恶毒的言语。
陈家的产业也有一部分是在陈欣的手上,陈欣就是陈家女儿的名字,据说这也是他妻子的名字。林加被陈先生带回南城时候才19岁,模样要比同龄人更稚嫩些,却不哭,咬着下唇一直低垂着头。
司机为他们开了门,陈先生把女孩抗拒的手握在掌心,是那种不容拒绝的用手掌包握住的握法,带着一丝独占。
林加暂时被安排在第三层楼的最后一间房,暗色格调,她打开门,感应灯亮了,陈先生挑起她一直低垂的下巴,声音成熟微哑,他说,记得我的名字,陈抒怀。
林加一直记得他那时候的眼神,带着掠夺以及一丝难以抑止的疯狂。
陈抒怀是在那一夜占有她的身体的,在她还带着年轻的青涩与战栗的时候占有她的身体。
却只是发泄过后就离开了。
林加感觉疲倦,不只身体还有心上的倦,还没能适应着新的生活忽然就被一个男人以占有的姿态侵入,她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却已经有一种恶心的感觉。
男人起床套上睡衣离开,她才慢慢把眼睛睁开,被单上狼籍一片,有她血色花瓣般的处子之血,有男人留下的液体,她的骨骼似乎都记得那种不舒服的侵入,让人犯恶。她光裸luo着身体踱进了浴室,把花洒开到最大,忍不住呜咽着吐了,水把脏污的呕吐物冲散,连同她的眼泪一起冲入下水道,忍耐了一整天,她终于还是哭了,嘴里无意识地喃念着妈妈,她觉得害怕了…
妈妈,你不是说要带我走吗?
……
“林加?”浴室外是陌生女人的声音,那人没有任何避嫌地拉开浴室门,光裸着脚,很高,被水雾冲花了的眼睛让她看不清她的脸,想起自己还在冲洗,林加忍不住缩成了一团,女人蹲下了身子,微皱着眉头看着她,说道,真脏。
一头酒红色长卷发被浴室地板上的脏水濡ru湿了发尾,她却毫不在意,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看。
那是一双与陈抒怀极为相似的眼睛,锐利,冰冷,世俗。
女人看着她仍然不知觉地在温水中发抖,终究只是走了出去,找来一件浴袍,也不在乎她身上还是湿的,关了花洒就随手将她裹进浴袍里。
女人很高,瘦削模样,力气是真的不小,把矮她一个多头的林加抱了起来,塞进了被窝里。林加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裙角,女人却只是佛开她的手,转身离开了。留下一路潮湿的脚印。
后来林加才知道,她就是陈欣,陈抒怀唯一的女儿。
{陈欣}
陈欣的母亲做作陈馨,与她的名字谐音。
陈馨是陈抒怀父亲的私生女。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初见林加她就似乎是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轮廓,带着一丝难掩的怯懦和干净的味道,难以想象那样清秀的面孔会长成那般妖异的模样,但她知道,陈抒怀是必定会将她塑造成曾经的女人的。
因为他爱她,爱她的母亲,那个抑郁而亡的女人,甚至为了她而做了绝孕手术。
陈馨和陈抒怀结婚是在南城,在所有人不祝福的情况下,陈抒怀终于带着她私奔了,陈馨是一个心软的女人,那张脸原本是清秀而已,可是陈抒怀愿意给她最好的。
工作发展后,他一步一步蚕食了整个南城的实力,那时候的陈抒怀事业正是一步登天,而陈馨却因为得了第二个孩子,害怕产下畸胎而想要落掉,却还是胆怯地想要拥有一个孩子,陈抒怀最终还是把孩子留下了。陈抒怀告诉陈馨,只要是活着的孩子,他们就能养。
爱她,所以对孩子也能宠爱。
后来终于生下了个女孩,那就是她,陈欣,从那以后陈馨的身体更差了,男人能够给她最好的装点最完整的感情,甚至害怕她再次受孕对身体不好而去做了绝孕手术。
陈抒怀本来就是一个疯狂的男人。
陈欣其实很少见她的母亲,年幼时候一直是保姆在照顾她,尽职,却不可能有爱意。
作为陈抒怀唯一的女儿,陈欣是从小就接触商业的,他原本就只想要把工作传给她,属于她和他的唯一骨肉。
或许是因为这样,陈欣从小就接受这样的教育,所谓的亲人间的温暖其实她感受的极少。
偶尔她的母亲好一些,便会唤她一起在花园里待待,她十多岁那时她的母亲才三十多些,保养得当让她看起来还像个少女,美丽却羸弱,笑着的模样温和却艳丽。
陈欣一直记得她抚摸着她的头告诉她,你和他长得真像。那样欣慰的表情她一直记得。
陈馨死去的时候她正好十八岁,陈抒怀已经把他手头上的一部分产业放手让她管理了,她一直属于超前学习,大学商业管理的项目只在家中请教师专门教授,少与人相处导致她的个性越发像她的父亲,冷漠而尖锐。
她一直记得陈馨死去的模样,眼睛闭着,仍旧漂亮的不可方物,只脸色比平常要更苍白些。
陈抒怀却只是冷着脸,依旧整齐的梳装,只有离他极近的陈欣才知道,男人常年尖锐世俗的眼中一片茫然,抓着扶杆的手上满是青筋。
兴许是男人这么多年来少有的失态吧,陈欣却是喜欢看着男人的失态,看着他眼中溢出的慌乱,内心便畅快不已。
而后,陈抒怀开始找寻着与陈馨相似的女人,或许眼睛,或许嘴巴,再拥抱她们,企图找到相似的温度。
陈抒怀不是那种为爱情寻死寻活的人,他平静地一如常态,但陈欣知道,他的内心已经慌乱了,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消失了。
不是陈欣,而是陈馨,陈欣只是一个附属品,一个他只愿意给予事业与金钱的与他有着相似面孔的女人。相望,只能相厌。
{林加}
林加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圈养起来的猫。
陈抒怀并不像喜欢她,却想要独占她。
林加几乎没有再走出过这座陈宅。陈抒怀是一个富裕却不吝于享受的男人。
他让化妆师给她上精致的妆,把她黑直的长发电成微鬈,让她看起来要更成熟些。
林加最害怕的,却是男人用那种看待食物的眼神来注视着她,而他却是个满足完自己欲望便马上离开的人。
这是林加唯一觉得欣喜的一点,这样的时候,她才能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陈欣才会偶尔出现。
她有一张和男人相似的脸,有尖锐逼人的眼,可是只有靠近她,林加才能得到一点温暖,或者当她心情好时施予的一点温情。
她难以抑制的渴望的温情呵…
仿佛被遗忘一般被男人以独占的借口藏在陈宅三年,21岁的林加眼中已经有一种认命的麻木了,连带着母亲曾经的承诺,都只是回忆中的一点黯淡颜色。
林加唯一渴求的,也就剩下陈欣这般艳丽的酒红色身影,同样相似的冷漠,可是林加却始终记得最初的那个夜晚,她抱起自己的温暖怀抱…
{陈先生}
把林加带回去的第四个年头,陈抒怀已经四十二了,除了发间多了一些银丝外,他的脸几乎没有变化。
依旧冷硬却英俊。
林加几乎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变化。
微鬈的黑色长乱发,极黑的眼,淡色的唇,瘦削而白皙,除却眼里麻木而缺失光芒外,几乎就像是她。
他固执地喊她馨儿,要求她,每次他喊她的名字都要亲吻他。
其实是不一样的,那种味道不同的,他的馨儿从不会在亲吻他的时候拧着眉,满脸写着厌恶。
不会在他进入她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想推开。
不会不爱他呢…
他只能像陷入困境的兽一样越发不可自拔,装点她,靠近她,进入她,亲吻她。
可是连他自己都知道,林加不是她,但他已经无法抽身了。
那样一种害怕失去的感觉,他太懂了,也就不敢放手了。
他已经老了,那种强装镇定的心也已经老了,他也是会怕自己经受不起的呢。
{陈欣}
陈欣在做一件别人会怒骂她不孝的事情。
林加再次见到外面的阳光时已经24岁了,陈欣还是那样酒红色的长发,艳丽而冷漠的模样。
她看着林加像只午后的猫儿一样蹲在落地窗旁,看着门开也只是慵懒地转过身,看见是她才直起了身子,光裸的脚白皙得几乎可以看见微微发青的血管,陈欣,她念她的名,眼中有欢喜有眷恋。陈欣忽然想起那个男人,他的父亲,身陷牢狱的男人该是怎般狼狈,忽而就生出些快意来。陈欣走近林加,拉过她的手,瘦而苍白,越发的像那个女人,只一双凝望着她的眼带着光,她宛若未闻,带着她走出了这所陈宅。
陈抒怀已经一天没有回来了,但是林加不在乎,陈欣就更不在乎了。
其实陈抒怀兴许是知道的,林欣花了三年的时间收集他犯fan罪的证据,把他告倒了。
可是他却默许了,陈欣是知道的,男人大概是累了吧,林加到底不是陈馨,她不爱他。
其实陈欣是真的和陈抒怀相似的,冷漠,如同蜘蛛一般蚕食彼此,非死既伤,那是一种本能。
陈欣把林加的身份证还给她,然后说,你走吧,陈抒怀被告发了。
林加是不清楚,把陈抒怀告倒的正是她陈欣吧,不然怎么敢这般信任而眷恋地凝视她呢?
陈欣看着眼前这个妩媚里夹杂着纯净的女人不愿意放开自己的手,她说,我想跟着你…
她本能地握住手上微凉的温度,林加光裸着脚站在她的面前,那般祈求的眼神,她居然无法拒绝。她把林加带到了名下的一所酒吧,给她重新取了一个名字,苏。
陈欣看着她的眼,告诉她,如果留下,那么她就不再会有干净的身子。
那般冷漠而疏远的声音,她却把她的手抓的更紧,轻轻地答道,好。
{苏}
夜半酒吧里有一个艳丽的女人,她时常在这间酒吧里出没,偶尔,她会问你,想要带我回家吗?出卖身体,交换金钱。
偶尔,有人爱上她,她却只是一个无心的女人。
苏,陈欣会唤她给她的名字,抚摸她的头,偶尔愿意给她拥抱。
这就足够了。
抛弃过往,抛弃回忆,抛弃她污浊的身体。
她给她唯一的心,纯粹的喜欢,换她偶尔的温暖。
10、南城旧梦
1
我想第一眼看清苏时,我便是着了迷的。
南城是一座属于夜晚的城市,大大小小的酒吧、夜店,亦是另一番风情。
只不过这也只是我出差的一个地方罢,待了不到数日,也渐学会当地的娱乐。
察觉到苏是一个意外,我亦认为是一种必然的缘。
南城的十二月略嫌有些冷,那天我整理完材料准备回家,隔着那家叫“夜半”的酒吧,隐约能瞧见一抹窈窕的身影,忍不住走了进去。
该怎么形容这样一个女人呢?
十二月的天已然是冷的,可她却仅着一身艳色旗袍,“夜半”的暖气并不很足,她的肌肤都冻得微微发青,可这样子她也仍扯着笑,那种浅淡勾人却疏远万分的笑式,因为那丝笑意未曾漫入她那双微眯着的眼。
许是这样的钟点还有些早,店里颇为冷清,只三三两两地坐了人,随意找了个位置,点了一杯龙舌兰,店里有一种幽静的味道,只那个女人用微哑的声音唱着歌,附和着颇具民国风的音乐,我忽而有了一种和她错开两个时空的感觉。
也不知是为何,忍不住便向酒保打听着她的消息,年轻的酒保用戏谑的表情看了我一眼,说,看上她了?我给你叫。
说着随口招呼着台上的女人道,苏,生意上门了。
我忽然有些紧张,原本想要否认,讶然的却是我心中竟有些期待。
期待什么呢?拥抱那个女人?
她靠近我,歪着身子,冻得微发青的皮肤散发着浅淡的香气,画着狸红色眼线的圆眸微挑,唇色有些青白,抿着,只瞧着我。
“多少钱一晚?”我惊讶于自己脱口而出的竟是这么一句话语,知道吗?我多想那个时候她会挥我一巴掌转身离开,那么,或者我会追她,只是因为这样味道的女人我居然是本能的喜欢。
可她只是放空了眼神,不知注视着哪个角落,嘴里吐出的字眼是让我难过了,八百,她说着,无意识地抖了抖身子,便又看着我。
好,我包你一个月。
并不能说是第一次包下一个女人,偶尔在外地出差也会做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在床上契合,就在一起的,可是苏不同,只是一眼,便忍不住想要拥有的这个女人太不一样,那是我隐忍不住的冲动。
她斜了眼看我,说道,好,复而挽上我的手,同玉一般清冷的肌肤。
遇见苏的这个夜晚,我带了她回旅馆,苏只是摊了手说,八百,现金。
她的眼睛里没有那种浑浊的欲,只如平静的水面,无一点波澜,麻木清冷。
一次性给了苏几万块,我在那个夜里便拥抱了她,她只隐忍的接纳,颦了眉,咬着唇,未着妆的脸青白的近乎透明,我忽然就生起了一种疼惜的心绪来。
连我自然都难以置信的是,这居然是我第一次觉得拥抱另一个人在怀里会有种满足的感觉。
苏睡得很沉,只无意识中会抵触我的怀抱,如同面对着陌生人的幼猫一般,那种弱小的抵触,让我下意识地再抱紧一些,几近把她镶入我的怀中。
苏,我念着她的名,难以自制地涌动着欢喜的情绪。
2
习惯性地锁了门再离开,或许是害怕她也像一只迷离难觅的猫一般消失无踪吧,最初只是为了有些安全感,后也便习以为常了。
偶尔在南城东部最繁华的地段看见在修筑的新楼,打听下才知道是当初那个兴盛一时的陈家的旧址,后来是被人告发了,告到了上面去,败落了,连这屋子也被拍掉了,而今便又是一座新楼建了起来。
我看着那些碎落的瓦片,心中些微落寞。
那陈家的人呢?我询问着那位热心的路人,那人也只是叹着气,说道,谁知道呢,走的走,散的散了。
南城的天很干净,我却莫名的难过着,心里不禁想起我的房东,一年前在北京居住的那房旧四合院的主人,不知她是否还健在呢。
3
我在北京那会曾经为了找一些素材,在朋友的介绍下,住进了那里的一处旧四合院,房东是个年迈的老寡妇,一口纯正的北京话,人很是和善。
听别人说过她的丈夫是个酒鬼,曾经做过卖女儿的事情,甚至想要卖了自己的妻子,后来是因为酒醉跌落桥下淹死了,待到别人发现时已是浮在水面上了,我猜想那老妇人在看见自己丈夫的尸身时是解脱多过伤痛吧。
老妇人也曾跟我聊过天的,有些年纪的老人总显得有点罗嗦,时常念念叨叨相似的话语,而最常出现的就是那个被她丈夫卖掉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