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文佑轻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闹事者无非是贪,以贪抑贪还不够行之有效?高薪养廉撒。”
“哈?”
“对于短视的人来说,永远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你不能指望他们看的到一步之外。”余文佑慢慢分析,“所以你先说服他们,必须给他们看的到的实实在在的东西。当他们得了好处,并且这个好处是不稳定的,需要他们努力维护的。那么结果会是什么?”
熊友琴似有所悟:“怕失去所以畏惧,畏惧就好管理了。”
“不但如此,还可以占据他们很多精力,处于疲态更不会闹事。硬性的行政手段可以用,但对于贾府那样日薄西山的家族来说会让事情变的更复杂,几个小姑娘根本压不住。宝钗是现实主义,什么能用就拿来用。没有理想的家族,更没有理想的世界,现实需要妥协。”余文佑顿了顿,“如果贾家的管理者持续是薛宝钗的水平,也就不会没落了。”
=口=!熊友琴表示不熟剧情好痛苦:“你们心眼真多!”
余文佑哭笑不得:“谁心眼多啊?我是理论水平。《红楼梦》必修好吗,分析不出来直接挂科了都。具体的事物别问我,包子姐不是说的很好嘛,你听她的呗。那可是长期跟高智商犯罪分子斗争出来的经验,对付你那点鸡毛蒜皮的事简直高射炮打蚊子。”
“可是她很忙,我好像懂了,可是又觉得憋屈。”熊友琴在余文佑面前更放松一点,直接道,“凭什么我让步啊?两个人在一起之前都是陌生人。我提出的条件很公平啊,各退一步嘛。”
“你哪有退?”余文佑狂汗,“姓氏抽签那个最多算公平,可是真有孩子了,你还是完全掌握在手上。不要这么没安全感,过激行为会导致因小失大的结果。我问你,如果你失业的话怎么办?人类组合成家庭来养育后代,本来就是为了上双保险。你倒好,逆着智慧的沉淀去走。你是熊土豪我就不多说了,可惜你不是。你敢保证不会失业不会生病不会意外么?没想过你如果有事,孩子怎么办?争取权利没有错,但没留余地就傻了。”
两个人都这么说,熊友琴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志得意满。
余文佑索性说:“屠则的表现出乎我意料。你今天谈判成功仗着的是什么心里有数。换个人今天可就掀桌子了。”
熊友琴沉默。
“也没什么,”余文佑道,“小事。侠骨柔情更动人,强势有强势的好。人都是贱骨头,容易得的从来不珍惜。”
“好啦,道理我都明白,就是走不过那个槛。”
“是懒!”余文佑直接道,“想一劳永逸,不愿纠缠,觉得鸡毛蒜皮的事太耽误你的时间。但是工作就不鸡毛蒜皮嘛?我要是你啊,就设置一个罚款。屠妈妈惹你一次,就要屠则交一次罚款。这样你就可以用职业的心态面对极品。甲方虐我千百遍,我待甲方如初恋!啧!职业操守我相信你满分。”
熊友琴如醍醐灌顶:“阿哥,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余文佑笑道:“我厉害什么?老被人欺负,皮薄馅多的大包子一个,千万别像我学习。”
“呸!扮猪吃老虎,我看透你了。”包晴天的话每一句都有道理,可是每一句都如同隔靴搔痒。余文佑一语惊醒梦中人,她就是懒。懒的面对她觉得很不值得花心思的事,她觉得她的才华不应该耗在家长里短中。可是换个角度想,家长里短跟伺候客户繁琐程度有什么区别呢?没有。无非是一个有钱一个没钱,不得不说金钱的鼓励对草根的她来说诱惑是致命的。说到底还是代价的问题。既然如此,结合包晴天的话,她想到了绝佳的解决方案。
是的,屠则要罚款,但不是罚他本人,而是罚他家人。家人惹事一回,扣半月生活费。让那帮极品知道谁才是当家做主的人。其次就如薛宝钗一样,给好处是为了不让你惹事,如果你惹事,对不起扣好处。甚至可以引入企业的kpi考核,做的差有扣做的好有奖。世界由人组成,企业和家庭某种程度上来说没有区别。屠则是她的盟友,很有必要让盟友知道她的严厉与善良。善良自然体现在“年终奖金”上了。
挂断电话,熊友琴满心怅然。就如包晴天所说,明白人万里挑一。余文佑活的明白,在他身边多省心啊。可惜了。想完余文佑,又想屠则。他们本是自由恋爱,居然走到各自算计的局面,当初的感情其实已经磨的差不多,所剩的除了彼此的欣赏,更多的像是彼此认可的合伙人。当不再是适合的人时,是好聚好散还是撕破脸皮?可是哪怕是有感情的两个人走到分手,也不过是同样的两种结局。爱情到底是什么?婚姻又到底是什么?
唯一一次义无反顾的爱情只给过余文佑,结果无功而返,到如今只能含笑祝福。而与屠则的感情,自从敏锐的发现了屠则的小心思后,她顿时竖起防卫、如同一个刺猬。算计,她比屠则更明显。反观几乎从不算计的余文佑,他们都确实不是好人。所以活该她错过。所以两个不够直白的人才是绝配吧?熊友琴头痛,果然是人都喜欢单纯,她是改不了臭毛病了,只能调整心态适应。至于感情则不可强求,或许时间长了就可以回温。她是行动派,并且从来知道想要得到的前提是付出。既然如此,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第102章:好合
熊友琴是一个听的进劝会思考同时也有行动力的人。她在包晴天与余文佑的批评中意识到了家庭的复杂性远超过工作。与很多人的认知不一样,实际上工作场合对任性的包容度比家庭要大很多,因为你有无数次重启的机会。只要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可以换一家重来。公司的要求也特别单一,能干活就行。再加上大家都习惯性在外人面前克制,因此比起家里来说,公司是多么的温情脉脉。反观家庭,很少有人能够重启,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绝大多数都是在不停的伤害原谅中轮回而不自知。
比如说熊友琴自己的家庭,看起来一片和美,其实父母早已转化为亲情。很可笑不是么?亲情?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最后成为了亲人。最可笑的是所有人都认为理所当然。可是熊友琴觉得不对。爱情是爱情,感情不可能转化,转化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麻木。习惯于一个人的存在,就像亲戚一样,天然存在不可选择,所有的感情基于不可选择的牵绊。她的亲妈能够打着为她好的名义逼她嫁入极品家庭,而她在不自觉的洗白亲妈的行为,不是不恼火,而是无可选择下的认命。没有人可以选择亲戚更没有人可以选择父母儿女,所以大家已经习惯了认命。
如果熊友琴是个认命的人,就不会活成今天的模样。于是她开始反思。从对周边的观察来说,她很少看到过爱情。但凡夫妻已成长辈,浓情蜜意就消失不见。小时候遇到过一件事印象深刻,一对四十多岁的男女牵着手走在大街上有说有笑,年幼的她对妈妈说:“那一对夫妻好恩爱。”
妈妈却撇嘴:“什么夫妻,狗男女,出来偷情的。”
“啊?为什么?”熊友琴不明白。
“哪有老夫老妻这么亲密的?”妈妈理所当然的道。
熊友琴如遭雷击,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怪不得有婚外情!原来传统中唯有婚外才有情,婚内有的只有习惯与麻木。
长大以后发现不单夫妻,连周边的相处时间长的情侣也很容易陷入无休止的争吵,哪怕她和屠则在好感消退后剩下的也只有名为理智的适合。能够让她感受到爱情的唯一一对,只有新近认识的穆景明夫妻,或许这也是她下意识先找包晴天的原因。看到他们后,才能发现夫妻与夫妻的不同。那两个特别猛的人,区别于电视上一看就很假的歇斯底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默契完全无法用语言描述,非要说的话就是眼神、气场。接触很短,但很震撼。
当然她也观察过余文佑。第一段感情中,她觉得很正常,因为两个人虽然都是男人,但模式与自幼观察的没有区别。异常的反而是与卓道南,特别……怪。如果不是有穆景明夫妻的两相印证,她大概会觉得余文佑与卓道南才是不正常的。可是从逻辑上推导,不正常的恰恰是她自幼所接触的家庭。再往深里想,结论很容易出现,饱暖思x欲,穷人家没有获得爱情的资格。向往爱情,可是真的转角遇到爱,大脑本能的开始以超越四核的速度在运算,这个人适不适合我?如果脑子更笨一点,就会只考虑条件。男的是否能赚钱,女的是否能干活和生育。好原始的本能!
家里催促回家的电话和短信不断,熊友琴想起面对村里的三姑六婆就觉得很痛苦。别看她对于未婚生子的事说的轻描淡写,实际上想要说服家人需要无数场战争。优势仅仅在于她不常回去,三姑六婆最多三五年烦她一次,而屠则的妈则可能每天都烦她,两权相害取其轻而已。腊月二十九,几乎是最后回家过年的机会,熊友琴冲着打电话来的妈妈发飙了:“你不是说我不带屠则回去就别回去过年吗?”
崇德婶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话。面对一个从小就长反骨、翅膀硬到全家人捆起来都不如的女儿,她已经完全丧失了应对能力。熊友琴是他们家的权威,甚至是全村的权威,服从传统与服从权威到底选哪个?
熊友琴再次强调:“我不想回去过年,你知道我回去要应付什么,你知道我从小最讨厌应付什么。你都知道,但从来不保护我,为了你的面子。”
窗户纸撕开的背后不是光明,而是鲜血淋漓。崇德婶被说中心事,想发火却又不敢。儿子虽然很乖但没有出息,结婚生子后只能在村里务农。时代在改变,养育孩子的成本越来越高,她们一家人已经逐渐吃紧,将来必定无能为力。她的孙子需要姑姑的支援,长达十几年的支援。所以尽管她是母亲,却不得不对女儿退让。她的女儿,比全村所有的女孩子都能赚,也比她一辈子见过的所有女孩都难以拿捏。
心知肚明的事,熊友琴再次失望。看,说什么爱情变成亲情不过是脸上贴金,真相是所有的感情不复存在,剩下的仅仅只有交易。六亲不和有孝慈,智者老子早在两千年前就看穿了一切。
气愤的挂了来自老家的电话,紧接着的是全身无力。九百六十万国土,没有一处是家。手机提示音响起,有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屠则约她吃饭。呵呵,又是一个有家不得回的人。地点在她喜欢的西餐厅,金碧辉煌,无限接近她幼年时看过电视后的幻想。她喜欢牛排,更喜欢那种置身于高档餐厅的沉醉。但今天她拒绝了,对屠则说:“买点菜自己在家做吧,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屠则受宠若惊,火速奔到熊友琴的出租屋所在的城中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停稳了车。跟所有穷x打工妹一样,熊友琴住的地方简陋到极致。为了省房租选的采光极差的单间,大白天都需要亮着灯。地板是粉红色的劣质瓷砖,饭桌是折叠的,桌面上贴着一层水果纹样的贴纸。搬家的时候可以当二手卖掉,老板会把贴纸撕下换上一张重新贩卖。从桌椅到锅碗瓢盆无一不透露出一个字:穷!
熊友琴心情不好,默默的做着红烧肉。厨房很窄,容不下两个人,屠则只好躲在厕所里洗菜。两菜一汤端上桌,搪瓷缺角的饭盆把油光发亮的红烧肉效果削弱了十二分,熊友琴突然笑了:“小时候吃一顿红烧肉就是过年。”
都是苦孩子出身,特别感同身受,屠则点头:“我家过年会做个猪脚,主要是给爸爸和我吃。好的年份妈妈和姐姐能捞一两块,不好的年份我们吃着,她们看着。难为我姐还能长的漂亮,老天赏饭吃。”
对于屠姐姐,熊友琴十分同情。连肉都没好生吃过的人,三观早就剁了喂狗。恐怕是做了小三后才能吃饱穿暖并取得家庭地位吧。所以尽管屠姐姐也很作,熊友琴却对她要宽容许多。
屠则继续道:“我对不起我姐。”
熊友琴淡淡的说:“是你父母对不起你姐。”
“也对,”屠则想了想道,“孩子不应该去承担父母的责任,那叫越俎代庖。我以后回报姐姐就行。只是愁她的将来。红颜薄命啊,没有足够的智商,还是长的丑一点比较安全,起码不会心比天高。”屠姐姐的幸福,只能等红颜老去,安安生生的去做人后妈。愿意丁克的男人都是什么阶层什么学识?普世价值里女人就是子宫而非人类。作为男人原本是从不思考男女不平等有什么不好的,自从操心了他姐的婚事,都恨不能倒向女权的阵营。因为他会有女儿,会有孙女,一想到他的孩子要跟姐姐一样受到臭男人的羞辱,简直不能忍!
熊友琴忽然想起了熊桂,对屠则道:“我们村有个叫熊桂的女孩子很漂亮。漂亮是女人最大的价值,所以大家都忽略了其它,结果悲剧了。哪像我们长的丑的,不动脑子没活路。”
“你不丑,普通而已。”屠则问,“熊桂是不是造谣柚子有艾滋病的那个?”
“嗯哪。”
“现在怎么样了?”
熊友琴冷笑:“被坑了。艾滋病的传言沾染到她身上,虽然医院替她证明了,可是国人嘛!心理阴暗,总觉得你知道了脏病就一定很脏,清清白白的小姑娘怎么会知道那些?再则我跟她吵架公然说她堕过胎,事后有解释,但当时就已经知道传言一定不会包含我的解释。我就是这么心黑手狠的女人。”
“看出来了!”屠则倒是无所谓,没手段的女人碰上他流氓一般的父母骨头渣子都不剩。那个被他们骗来的智障丑女现在天天哭。事情因他而起,可他也无能为力。买人的是他的父母没错,但卖人的却是她的父母。一个没有人格的人,要她逃开父母的主宰无异于痴人说梦。以前觉得一个人的悲哀是某个原因,像片段一样,摘掉片段就能金光大道。现在才知道悲哀是一张网,严严实实,想挣脱是决不可假借他人之手的。就如他,能做的只能是抛弃一部分利益换取一个厉害的老婆才不会完蛋。想到此处,便十分了悟的道:“友琴,我想做一个好父亲,不把孩子视为私有物品,尊重他的人格。我想生养一个人,而不是牲口。”
熊友琴顿时觉得喉咙肿的无法呼吸,她就是牲口,现在已经开始驮着侄子未来十几年的养育之资。如果说侄子出生以前对父母还有孺慕之情的话,侄子出生后全家那副理所当然要她养的态度让她无比绝望。世界上大概没有几个人像她一样矛盾,既重利益又重感情,夹杂不清纠结不已。屠则的一句牲口让她不寒而栗。她与牲口有何区别?屠则与牲口又有何区别?原来她们两个都是牲口。
屠则又问:“你怎么想?”
熊友琴缓了缓情绪才道:“跟你同病相怜。”
“所以我喜欢你挣扎的勇气和反抗的力度。”屠则笑道,“柚子被冤枉的那一段日子里,你彪悍的战斗力让我折服。我很懦弱,小时候妈妈照顾,读书后姐姐资助。所以我喜欢强悍的女人,因为懦弱如我需要保护。”
“好吧,我喜欢多管闲事。”熊友琴笑道。她现在不认为屠则懦弱了,勇于承认自己弱点的人,通常已经把弱点当做攻克的目标,早晚有一天会拿下。
屠则道:“友琴,虽然你总是表现的很冷血,但此前的相处我看到过很多次你的怜悯之心。比如帮助柚子反抗舆论,比如怒骂仡熊村人的短视。看起来是你很暴躁,实则考虑的是整体利益。说实话,最开始你与我父母的冲突我是很不高兴的,可是突然有一天我想通了。你愿意与他们冲突,是因为想跟我生活。否则以你的性格,不相干的人掉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