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王思亚……
眼镜小哥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沮丧起来的白晓亮。
白晓亮道：“下班了，拜拜。
眼镜小哥道：“还有教父的情史没有讲……”
白晓亮已经转出玻璃门，看不见背影了。
在地铁口的休息区，白晓亮傻坐在那里。他下意识地不想回那个空荡荡的公寓，尽管那个公寓很小，但他还是觉得很空旷。
地铁里人来人往，却只有昨天那个潇洒的乞丐走到他身边，问道：“今天那张一百元是你给我的吗？”
白晓亮抬头看着乞丐，冷不防撞进了一双清澈的眼睛，“是的。”
乞丐笑道：“为什么给我这么多？我在这里落脚一个多月了，给陌生人画了七十多张画，给过我最多的只有二十元，还是一个小女孩给我的。”
白晓亮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你那张画给我带来的意义比100元要多得多，而对其他人来说，金钱比一张信手拈来的画重要。”
乞丐凝视了白晓亮一会，道：“只有感情失意的人才会不在乎钱。”
白晓亮惊讶地看着乞丐。
乞丐笑道，“如果你现在心情不好，没有地方想去，可以再坐在这里一会，我帮你再画一张，不过这次要收费了，因为我今天的收入还没有达到预算。”
白晓亮愣愣道：“啊……好，那个，是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
乞丐笑道：“一张画五元，看你是老客户，给你打个八折，四块钱吧。”
白晓亮：“……”
他觉得这乞丐不缺钱，好像在逗他玩一样，是他的错觉吗？
赵心源去把自己的铺盖移到了休息区旁边，就地坐在白晓亮脚边画他的侧影。
周遭人群熙熙攘攘，也有人好奇驻足观望，赵心源丝毫不被打扰，作画时心无旁骛，白晓亮倒是被周围的人注视得很不好意思，脸渐渐红了。
赵心源道：“你的侧脸线条很好，头向我这里再侧过来点。对，就是这样，保持好。”
渐渐地白晓亮适应了周边的嘈杂，在人来人往的地下通道中，白晓亮竟然心有灵犀般地，听见了那乞丐铅笔在画纸上飞速勾勒时的沙沙声。
那一刻，周遭行人成了虚设，白晓亮心中一动，便道：“其实我也会画画。高中分班的时候，我爸跟我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但我还是在最后改了单子，去读了艺术班。”
白晓亮眼中映出来往的人群，他像是失语很久，忽然能开口说话的哑巴，开始滔滔不绝：“后来在大学我读了设计，我超级喜欢一个设计师，我们业内都叫他‘广告教父’，为了借他那本《灰派简史》，我在图书馆等了好久才借到，然后因为在图书馆看这本书，我遇到了我的初恋，后来我就跟初恋一起大学毕业，又一起创业，又分开。这么想起来，好像还是昨天的事一样，没想到已经过去五年了。”
赵心源笔下不停，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喜欢看《灰派简史》？”
白晓亮道：“恩，教父他是一个很厉害的设计师！他的设计总是很大胆，而且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让人眼前一亮。我常常想，如果能变成他那样的人，可能我现在的情况会更好一点。我的男……呃，初恋，他也不会离开我。”
赵心源不再答话，嘴角带着笑意。
白晓亮察觉到自己说得似乎有点多，心想一个乞丐哪能认识什么广告教父，哪知道什么设计啊！
他尴尬道：“抱歉啊，我太啰嗦了。”
那形容邋遢的乞丐挑眉一笑，白晓亮的基佬之心悄悄一颤，暗道这位乞丐大哥还挺酷帅的！
白晓亮掏了四枚硬币给乞丐，收好自己的画，道：“今天谢谢你，我的心情好多了，我觉得你真是一个神奇的乞……呃，神奇的人。”
赵心源盘腿坐在地上，笑道：“不用客气，我也觉得自己是一个神奇的乞丐，你可以把我当成丐帮帮主。”
白晓亮笑起来，嘴边的梨涡很可爱，“再见。”
赵心源对他眨眨眼睛，“再见。”
03.重要招标
顾维达在厨房里做饭，阵阵菜香充斥厨房。
周小雨趴在沙发上看电视，道：“今晚住我这，别回你那小公寓了，明天开我的车去上班。晚上我们三凑一桌打牌。”
白晓亮抱着枕头坐在地毯上，肩膀上扛着周小雨交叉着的小腿。
“不行，我还有几胚图，今晚上要赶出来。”
周小雨“呿”了一声，“没劲。”
过了半晌，周小雨试探问道：“唉，亮儿，王思亚找你没？”
白晓亮闷声道：“没有。”
周小雨道：“那你们难道就这样算了？你们怎么分手的？你没跟他要点分手费？白跟他五年啊？”
白晓亮心头微酸，深吸了口气，道：“当时他跟我说要分手，我整个人都懵了，难过了一晚上，第二天我就辞职搬出来了。”
周小雨忍了又忍，出离愤怒了，她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白晓亮！你怎么这么好欺负呢！他说分手你就同意？不提什么分手费的事情了吧，你这么多年的感情呢？你舍得离开他？喜欢他就不要放手啊笨蛋！”
白晓亮沉默。
顾维达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呵斥道：“周小雨你别嚷嚷，我在厨房都听得见你嘶吼。”
周小雨白了顾维达一眼。
半晌，周小雨长叹一口气，拍了拍白晓亮肩膀，道：“算啦，本来你们也不适合。我觉得你应该找一个温柔的，平凡点的人过日子。王思亚太有野心，这种人的世界很复杂，可能当年大学时，你们是真心相爱的。不过现在算了，掀过这一页，向明天看啊。”
白晓亮点头道：“恩。”
白晓亮脑子里记住了那句“你们本来也不适合”。
他回想了一下两人五年来的过去，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宅在家里，作图打游戏看电视，王思亚应酬各种饭局，跑各个地方拉生意，很多次喝的烂醉回来，自己非常心疼，却也只能为他倒上一杯温开水。
晚上他跟顾维达一起喝了红酒，顾维达兴致一起来，跟白晓亮滔滔不绝地回忆起大学时的事情，不断报怨当年追求周小雨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周小雨捏着酒瓶子追着顾维达扬言要阉了他，白晓亮便收拾碗筷洗刷。
他其实很羡慕周小雨和顾维达的生活，顾维达自己做点小生意，周小雨在网上开了个淘宝店，俩人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硬是挣出来一套房一辆车，已经计划着明年要小宝宝。
其实自己也一样，从来就没想要大富大贵，生活嘛，能够温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都身体健康，已经是很奢侈的一件事了。
但是王思亚好像从来不这么想，大概跟他小时候的境遇有关，他总是特别焦急地想要证明自己，特别需要成功。
可能他们真的真的不适合吧。
白晓亮坐在回家的地铁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翌日部门会议，白晓亮在投影仪上播放自己做好的系列设计图。
这个系列是为钟爱一生珠宝的新品发布所用，对方给出的设计主题是“给女人一生的承诺”，主设计师跟文案配合出了初稿，主打封面图是一张蓝天白云下，男模特跪下向女模特递出戒指的意境，白晓亮负责后期的色彩渲染，他在天空边际加上了彩虹，整个画面被调节成了暖色调，让人一看就感到很甜蜜。
“不错！”主管卢青山夸奖道：“基本功很扎实，细节补充很到位。”
卢青山身高腿长，三十多岁的模样，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他赞赏地对白晓亮道：“听行政那边的人说，你在之前的公司参与了贵太太厨房的设计？”
白晓亮在众人关注下有些害羞，小声说道：“是的，我是当时的主设计，文案是思……呃，我们当时的老板，王总做的文案。”
卢青山诧异道：“你是主设计？”
白晓亮道：“是啊，当时我们的主创理念就是，新社会，男人也要下厨房。所以主打图就是一个帅哥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灵感来自于思……呃，我的一个男性朋友，他给他的……老婆，做了一顿晚饭，我看到了他的背影，被他感动了。”
卢青山笑道：“我没记错的话，贵太太系列就是思亚广告打响自己公司第一炮的成功作品。不错啊小白，好好干。”
白晓亮道：“好的卢经理，恩……您可以叫我晓亮。”
众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卢青山莞尔：“好的，晓亮。”
散会时，白晓亮收拾好自己的笔记本，抱着一些图纸正准备出去，卢青山喊道：“晓亮，明天在天盛国际有一个招标会，你明天跟我一起去一趟。”
“啊？”白晓亮受宠若惊道，“好的，谢谢卢经理！”
下班后白晓亮在地铁口买了两个鸡蛋煎饼，带着一脸快乐的笑容进了地下通道。
丐帮帮主整在他的铺盖上坐着，给一个珠光宝气的大妈画像。
白晓亮在一旁蹲着等了一会，大妈付钱离开后，白晓亮把鸡蛋煎饼递给赵心源。
“帮主，我请你吃煎饼。”
赵心源侧头一看，这小孩开心得一脸笑容，嘴角两个梨涡。
“怎么，今天心情很好？走出失恋的阴影了？”
白晓亮吃得一嘴油，道：“今天我被领导夸奖了！他明天还要带我去参加一个项目招标！”
赵心源挑了挑眉。
白晓亮看得愣了一瞬，心想这个乞丐如果脸上不是这么乌漆墨黑，可能长得很帅呢。
白晓亮道：“我觉得我以前被我的对象保护得太过了，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创业时期他每天都在外面忙各种事，我永远是在家里作图的那一个。”
赵心源若有所思道：“这么看来，你前女友还是个女强人，你倒是贤内助了。”
白晓亮瞬间意识到自己说岔了，小心翼翼地打量面前的乞丐，见他眉目之间神态自然，显然没有多想，这才悄悄放下了心。
毕竟基佬之心不是普遍的，所以这个乞丐应该没发觉我的秘密。
白晓亮道：“不说这个了，你今天的收入怎么样？”
赵心源道：“不太好，下雨天，大家都急着回去，没人有心情让一个要饭的帮他们画画。”
白晓亮遗憾地说：“那要不我来旺一旺你的生意吧，今天可以不要画侧面了吗？我想要半身像。”
赵心源放下手头热乎乎的煎饼，特别想要摸摸面前这男孩子的脑袋。
半小时后，白晓亮将画像小心卷好放进包里，对面前潇洒的丐帮帮主说：“对了，我叫白晓亮。你可以叫我晓亮，不要叫我小白。”
赵心源勾着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面前这小孩实在太好玩了。
“哦，晓亮。你明天路过的时候可以给我带点水果吗？”
白晓亮道：“好啊，水果我还是请的起的。马上入秋了，新疆梨上市了，我给你带点吧，哎不对，不能随便给人送梨，那我带点葡萄给你吧。”
赵心源笑道：“好。”
白晓亮道：“你记得去这边公共厕所洗个手再吃饼。”
赵心源笑道：“好。”
白晓亮忽然有点好奇他的来历，但终究觉得打听别人隐私不好，便道别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白晓亮换了套浅色的西装，拎着领带到公司。
卢青山路过他的办公桌时满意道：“不错，看起来精神很多。等会小徐到了，你们准备一下马上出发。”
白晓亮隔壁的眼镜哥就是小徐，徐茂，这一个招标如果拿下来，就准备让他负责主设计。
不一会儿，徐茂也西装领带衣冠楚楚地到了。
白晓亮忙摇着领带扯过徐茂：“快过来帮我打领带！”
徐茂扶了把眼镜，帮他打好领带，同时惊讶道：“你小子竟然连领带都不会打，是男人么！”
白晓亮郁闷道：“不会打领带就不是男人吗？”
徐茂深不可测地说：“也不一定，我认识的一个基佬小零也不会打领带。”
白晓亮：“……”
徐茂拍拍白晓亮肩膀道：“我们教父可是很讨厌基佬的，听说是在法国的时候被一个基佬大叔给死缠烂打过！教父来上班的时候遇到过几次告白，只要是男人，都被他很冷淡的无视掉了。”
白晓亮全身一激灵，道：“那女人呢？”
徐茂邪邪一笑：“要分不同情况，一般呢，他就和颜悦色地拒绝，但是有一次他答应了和人家去喝咖啡呢。”徐茂眼神往身侧瞟去，那是办公室里有名的大X妹的座位。
白晓亮瞬间沮丧了，不是因为他对教父抱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想到届时教父来上班，万一被他看出来什么，然后他很讨厌自己，想想就要哽咽了好吗！
卢青山一身黑色西装，身高腿长，站在门口道：“小徐东西都带了？开路了！”
白晓亮跟徐茂像两个跟着将军出征的小喽啰，赶忙跟上去。
招标地点在新区商务中心的会议室，这是一次代理金额高达三百万的新款轿车发布招标案。
如果拿下这枚标，今后这款轿车本年度的所有设计方案将全部由正庭负责。
这款车是去年国内销量第一的汽车。
因此广告界精英人士在此汇聚，白晓亮放眼望去，大片时尚的帅哥美女纷纷落座。
白晓亮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有些紧张，有点激动。
04.蜕变发言
招标大会开始，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徐茂好奇道：“经理，咱们今天是不是铁定要拿下这个单子啊？”
卢青山淡定道：“能拿下来最好，咱们在汽车这块还没有跟这种大头合作过，所以尽量。”
大荧幕上先是播放了这次发布的新车款式，大概的设计理念等，然后开始公布招标要求。
白晓亮拿出包里的标书，道：“加油茂茂，给你加血祝你飞！”
徐茂于是带着标书和公司简介上去递交。
卢青山和白晓亮百无聊赖地等着，忽然卢青山眯起眼，语气不善道：“没想到他也来了。”
白晓亮四处望望，乍见投标书的地方，排队在徐茂身后的人，赫然是王思亚！
卢青山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寰球思亚老板亲自来了，看来今年这小伙子是越做越大了啊。”
白晓亮的目光粘在了王思亚身上。
恩，他还是那么会打扮，个子很高，一身简单的西装就衬托出了他的好身材。
从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侧脸，但白晓亮知道，他有一双好看的丹凤眼。
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弯出宠溺的弧度，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一些冷峻和严肃。
他一手拿着标书，另一手插‘在裤袋里，手肘弯出一个很帅的折线，那双手曾经帮他做过饭，曾经习惯性地捏自己的脸，曾经紧紧地拥抱自己。
虽然他知道这样很没出息。
但是白晓亮不得不承认，自己有多么多么想念他。
恨不得在此刻冲上去抱住他，然后调皮地等着看他回头时从诧异变为惊喜的神情。
或许现在也不会惊喜了吧。
五年的时间也没能把他们磨合成同一类人，白晓亮依旧是那个上不得厅堂，入不得厨房的废柴；而王思亚已经是设计界新人中首屈一指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