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着头走路的何净猛地被这一声“哔——”给吓得踉跄了下。
心脏被吓的失了常速。这么巧？又是悍马，这两天见三回了，还都是黑色的，驾驶座上的人的笑脸让他心脏突然从高速跳回了常速然后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下一下有力的撞击着。这人没事总笑干嘛，不知道他笑的很勾魂吗……
看了下周围，没人，看来那声“哔”是招呼自己的。感觉自己不会突然打喷嚏后，抬脚走到车窗前站定：“有事？”
刚才在电梯里居然没发现，这人剪着短寸，根根分明的头发倔强的立着，莫名的想起老妈说的头发硬的人心就硬，头发软的人心软。车窗里阴影下的脸轮廓分明，可以看出来年纪并不大，浓眉张扬的挑着，浓密的睫毛下是有神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嘴角带着一抹笑意。看着这样一张脸，啧，真养眼，跟这车还挺搭。
“没……”薄唇轻启，姜颂只吐露了一个字。
够简洁的，何净正想扬手拜拜，看着眼前的悍马，心里闪过一丝疑惑，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开口问了出来：“你有去过XX路吗？”
他略微带着鼻音说的话让听得姜颂心里一阵柔软：“去过，怎么？”
何净心里咯噔了下：“昨晚吗？”
“嗯……”昨晚虽然开车开的很急而且是跟着导航走，但他认路一向很准。
“是不是大约七八点的时候？”问到这里何净心里隐约已有了答案。
姜颂皱眉：“不知道几点，大概是吧。”
“……你就是那个马夫啊！”何净指着他，已经确定，居然真的是他！想到昨晚碎了大半的鸡蛋，心里有那么一点不痛快。
“啊……”看着何净不知是阳光晒的还是因为气的脸红扑扑的样子，姜颂觉得心情很好。他没有介意那个称呼，何净的这一通问让他也想起了昨晚路过小巷时听到的那声音，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他的身影熟悉了，两指一捏，打了个响指，指了指，“你是那个蛋。”
何净愣了一下，心里觉得哪里不对劲，反应过来：“蛋你大爷！你才是蛋！”
瞪着眼看着他，真想过去一口把那手指给咬断，这人太不会说话。本来几个蛋而已，想想就过去了，无所谓，他只是想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么巧的事，没想到还真有。他那好整以暇的样子看的何净有股闷火在心里窜着，要不是看在他是客户的份上，早就扭头走了。
还我是那个蛋，蛋你个鬼！接下来那人的话更让他简直有种想冲上去赏他一嘴巴的冲动。
“你的蛋怎么了？”姜颂勾了勾嘴角，手肘支着车窗边，离开阴影的脸更显俊逸，屈指撑着额，“碎了？”
“……不是我的蛋！是我的鸡蛋！鸡蛋！懂？确实碎了，被你的车给擦的！”艰难的找了自认为比较适合的词吐了这一句转头打了个喷嚏。
他不想再在这个蛋字上纠结了，感冒让他太易怒。感觉被牵着鼻子走，他想快点回家，回家躺着，累……不舒服，整个人都不舒服，怎么感冒这么难受了？好像很久没感冒了，不，很久没生病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手指无意识的触碰额角上的疤痕，心脏突然抽空，然后就像被网住一样，越拉越紧。
姜颂看着他情绪突然低落的样子有点奇怪，正想再问，他转身就走了。抬起手指按了下太阳穴，轻轻皱了眉，他好像心情不太好？是因为自己吗？他刚才还打了喷嚏，是感冒了吧。他那副样子，让他有点不放心……
何净很难过，不知道是因为感冒，还是因为那件事……但他肯定不是因为那个人，所以他开着车缓缓跟着他是几个意思？
街上应该是被清扫过了一遍，但还是有零星的落叶，何净破天荒的没有再踩着走。被跟了一条街，再走几分钟就到小区了，又到了昨晚那条小巷。何净皱眉，有点烦躁，忍不住扭头朝悍马走去。
“你跟着我干嘛？”
“没跟你。”
“没跟我你开的那么慢！还正好在我后面？”
“这路……不是你的。”被识破的姜颂有点不自然。
“得！您慢慢开。慢慢挪！别叫悍马了！叫蜗牛吧哈！”何净吼完扭头就跑，也不管他跟不跟了。
跑的路上猛地想起，那是他们的客户啊……大客户啊！完了，完了！要被整死了……整就整，见鬼去吧！！
姜颂看着消失在巷口的身影，还能吼他吼得中气十足，跑的比兔子还快，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划拉一下硬的哧溜的短寸，掉头离开……
第四章
拖着沉重的身体把自己甩在床上，药劲上来后眼皮越来越沉重。闭上眼的那一刻脑里闪过“变态”两个字。
何净做噩梦了，一会是被密密麻麻的长着脚的蛋追，一会是自己被个人一把抓住疯狂的在他耳边吼变态……变态……一会是一张俊逸而带着点挑衅的脸慢慢放大变成七窍流血狰狞的脸在他眼前，他不知道睡了多久，很想睁眼，但明明感觉已经睁眼看见天花板上自己选的灯了，还是没醒，身上像压了千斤重的物体般难受，这种感觉很痛苦，是被鬼压了吧……
使劲动了下手指，想抬手将身上的重量推开，但一点力气也使不出。谁来救救我啊……
似是听到他内心的呼喊，手机适时的响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手机铃声是那么的动听。
猛地睁开双眼，撑起身子，汗珠顺着额角流下，身上很粘，但是浑身舒畅，也没有了之前沉重的感觉。啧，盖了两床被子，不被压死才怪。
电话里传来何天痞痞的声音：“终于舍得开机了？”
“哥……”从小有事就跟何天商量的何净有点心虚。
“你都敢说那些话了，还不敢面对？”何天这几天在医院里忙的焦头烂额，还是老妈打了电话过来告诉他，他才知道这件事，何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肥了，郁闷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心疼，“周末跟我回去，有我在，不会有什么事。”
何净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何天从小维护他，他对何天的依赖大过对父母的。
“好，”何净沉默了下，“谢谢哥……”
“谢屁！我周末去接你。”
“好……”
挂了电话看了下时间，已经下午六点多了，居然睡了一下午。午饭也没吃，睡着的时候没感觉，这会真的觉得给他一整头牛也能吃完了。
环顾着房间的摆设，房间的色调很简单，就是黑白，也没有过多的装饰。何净现在的这套两居室，只有何天知道在哪里。他老爸老妈都不知道，不是他不告诉他们，而是他们没有问，他们很少管他跟何天的事，很多事都随着他们。
周末的时候何天如期的来接他了，下楼看到何天叼着根烟倚在车门上，笑着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哥～”
“看样子你还真不能一个人过啊，居然感冒了，”何天看到他因为擤鼻涕而通红的鼻头，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拉过压在胸口，握拳在他脑袋上轻轻碾了一下，开门坐进车里，“走，回家哥给你看病去！”
“都好得差不多了，”何净笑着理了理被碾乱的头发，“走咯！”
他们的家在老城区，那周围配备的设施还是很完善的，何净最喜欢就是那个体育公园，空气很好，早上就喜欢在那散步。老爸老妈是念旧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当时分配到的房子那块要拆，否则也不会搬。现在住的三居室也有些年头了，老哥曾劝说换个新地方，被老爸老妈驳回。
何净的家境还可以，老妈是书香门第出身，曾当过心理医生，又当了十几年的护士，老爸曾经是一名公安，后来辞职跟老妈一起开了家私人医院。何天是外科医生，现在接管着老爸老妈的医院。
到了家门口何净有点担心，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老爸老妈。何天拍了拍他的背，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开门后的看到的景象让他以为进错门了，老妈一副笑吟吟的来迎接他是怎么回事？老爸在厨房探出个脑袋跟他们说回来啦又是怎么回事？
不应该是老爸老妈坐在沙发上阴着脸等着批判他吗？噢……敲了自己脑袋一下，是何天？
转头给了何天一个感激的笑脸，谢谢哥。
何天皱眉疑惑的看着他，不是我啊，还没来得及说。
何净挠了挠后脑勺，那怎么回事？
何天摊手，谁知道，管他呢！
“你俩在那挤眉弄眼干嘛呢！还不快进来！”老妈走过来拉着何净的手，摸了摸他的脸，心疼道，“儿子哎，你怎么瘦了？”
何天白眼，就这几天还能看出瘦了？抓过桌上的苹果啃了口。
“妈～”何净的疑惑被心酸取代，总觉得愧对老妈，老妈一直很疼他。
“诶，儿子你怎么感冒了？”拉着他坐到沙发上，睨了在啃苹果的何天一眼，“何天，解释。”
何天对老妈的区别称呼已经到了麻木的地步，从小老妈就叫他何天，叫何净儿子，倒觉得没什么，老妈对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疼爱的。
“妈，您确定我不是女儿吗？”何天避重就轻道。
“女儿哎，解释一下你弟弟怎么感冒了？”老妈没打算放过他。
何净轻轻捏了捏老妈的手：“不关哥的事，是我自己睡觉没盖好被子。”
何天乐呵呵的抓着苹果向厨房正在干活的老爸走去：“你们娘儿俩聊哈，女儿我去跟我爹热乎热乎！”
“去！”老妈用力拍了何天大腿一下，“你这个臭小子又抽烟！”
做了十几年护士的老妈在他们生活习惯上抓的比较紧，类似于不准抽烟，但是要会抽，不准酗酒，但是要会喝，东西要收拾好，从哪拿的要放回哪去等等。
何净都忘了自己最后一次抽烟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高中？只记得那次在楼下跟何天抽烟被老妈撞见，然后被老妈拿着拖把棍揍他们的场景。久而久之，何净就不抽烟了。
他很想问老妈，为什么……不问他那件事。为什么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他问不出口。
老妈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叹了口气，告诉了他一些事。他说不清他听完之后是什么心情，是愤怒，震惊，羡慕，还是欣慰。
是老爸的那两个哥们的事，他们是一对。那两个人一个叫姜国威，一个叫宋至。何净见到过他们，但是因为他那时还太小所以记不清了。不过他们有合照，放在老妈的房间里。
老妈说在他们那个年代，同性恋就是变态，是病。何净忍不住苦笑，他何尝没听过人对他说他是变态。
她说那会她还没认识老爸，还没跟老爸在一起。那两个人的事被街坊们知道了，人人露出的都是厌恶鄙夷的眼神，甚至路上见到他们，都有人扔石头，俩人犹如过街老鼠。老爸性子急，没少护着他们，也没少因为这事跟人打架。虽然他没能理解他们的那种感情，但是他护短。
听说姜家很有来头，到底怎么个有来头法老妈也没说清楚，只知道姜家藏着姜叔藏了好几年都没能让人找到他，也没让姜叔跑掉。宋叔还因为听到消息说姜叔结婚了，而得了抑郁症，并且自杀过一次。老妈颤抖着告诉他，她这辈子也没能忘记那场景，因为她那时是宋叔的心理医生，当时宋叔就躺在院子里，手腕上的血流了一地，身下满满都是触目惊心的血。
何净伸手揽过老妈，老妈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示意她没事。
是老爸背着宋叔到军区总医院，命悬一线的宋叔最后总算被救活。被染的血迹斑斑的老爸站在病房外，身子不停的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狠狠的说死也要把姜叔找到带来。老妈说老爸那个坚定的样子，一下子就牢牢的印在了她的心里。
说到这里的时候，何天和老爸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坐到沙发上，静静的看着他们。接下来的事就是老爸说的。
第五章
老爸的阐述隐去了中间部分，没说姜叔是怎么逃出来的，只说是他找到姜叔并且了回来。何净知道没有那么简单，但老爸不说他也就没在意。
姜叔和宋叔因为那件事双双辞了职，老爸也因为那件事跟老妈结缘，老妈从此不做心理医生改做护士，她说宋叔是他的第一个病人，也是最后一个。
再后来的事就轻松了许多，宋叔的病本就是因为姜叔而来的，后来慢慢好了，两个人就到外地发展了。打那以后只回来过一次，也就是何净见过他们的那次，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听到的这个故事压在何净心头挥之不去，那种压抑的感觉让他怀疑，如果自己生活在那个年代，遇到那样的一个人，会不会有他们那种勇气而在一起。不，就算是今时今日，他也没有。
何净垂着脸，脑子很乱，他不明白他们跟他说这些事是为了什么，是想点醒他？
老妈双手捏着他的脸抬起来：“儿子，我们这几天来来回回想的就是他们的事和你的事。”
他忍着脸上轻微的疼痛，等着她继续说。
“前天你姜叔他们打电话回来了，跟他聊了很多。”老妈笑着松开手，顺道揉了下他的脸。
何净惊讶着看看老妈，又看看老爸。
老爸点了点头，也笑了：“是的，终于联系我们了，他们结婚了，还有了个儿子。”
听到这个消息，让何净的心莫名的变得很轻松。
“儿子，听我说……”老妈突然严肃道。
看着老妈严肃的样子他也坐直了身。
“我跟你爸这几天想了很多，你的事我们不会反对的，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但是，一定要好好找个人过日子。”老妈语重心长的说完，拍了拍他的腿。
原来，老妈说这个事的目的是想告诉他，他们不反对他喜欢男人。何净心里觉得愧疚，愧对他们，但同时也很感激他们。
谢谢你们的理解……
“不反对何净啊……那……也不会反对我咯？”一直安静的何天突然慵懒的说了句。
何净的思绪被打断，一时错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知道，知道何天也是喜欢男人。何天虽然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但是他知道何天并不是真心喜欢她们，从他发生那件事的时候，就知道了……
老爸老妈瞪大着眼睛看着何天，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何天说完后也没再吭声，交叠着双腿，两手随意搭在沙发边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老爸老妈渐渐放松，似乎接受了这个现实。何天30岁了都没结婚，虽交有女朋友，但也没说定下来。没想到他们都……
“只要你们都好，就行。”老爸和老妈对视了一眼，郑重的说道。
何净重重的吐了一口气，他的心情这几天感觉就像坐过山车一样起伏不断，但总算是平安落地了。
晚上何净留在了家里，何天因为明天医院有事就走了，说明天不回了。
老妈说姜叔他们的儿子回国了，说叫了明天过来吃饭，名字好像叫姜颂，宋？又是一个父母姓的名字。
不，父父姓。
喊起来就像姜粽，粽子……
何净曾经觉得自己的名字难听，像女孩儿名，他还长了张白白净净的娃娃脸，总觉得很大原因在于这个名字，也没少跟老妈说要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