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老师......"
过了晚饭时间，校园里来往的学生并不多，楼昕疑惑的回头，却见身后一个纤瘦身影正朝自己跑来。
"舒曼？"楼昕有些诧异，自己那门课早就考过试，连成绩都透露了出去，她......
难道还找自己？
"楼老师......"舒曼有些喘，冬天即使衣物厚重，也难以抵挡美丽女子的俏丽之气。
"有事？"楼昕微笑。
舒曼平复呼吸，笑道："楼老师准备去哪里？"不同校门外的公车路线自然不同，舒曼能在这里遇见楼昕，自然知道他不是要回家。
楼昕一愣，却还是诚实回答，"想上街买点东西。"他想帮展鹏辉买件冬衣。
"我也准备上街，一起去吧！"楼昕正待犹豫，他知道不妥，思索如何措词之际却已经被人拉住衣袖，"老师赶紧走吧，你看车都来了！"
未免拉扯难看，楼昕只得快步跟上。他忽然发现，如何学得拒绝也是一门必要课程。
年末之一大特色便是商家总归不遗余力使出浑身解数吸引消费者眼光。
楼昕不为所动，可是舒曼却是两眼放光。原来爱占便宜是所有人的通病，这跟身家多少根本没任何关系。
只是原来舒曼最爱运动品牌，这倒是出乎楼昕意料之外。
"展鹏辉喜欢这个牌子......"舒曼走进一个专柜，在一件衣服前面站定。金色和黑色相衬，抢眼时尚。
哥伦比亚？楼昕对户外品牌并不了解，但是展鹏辉确实有一件这样的衣服，他很爱穿，据他说防水透气，十分方便。
"因为贪图它的方便，一件衣服可以穿得三季。清洗方便，耐磨耐擦，什么气候都可适应。而且，只要身材走样不严重，穿个十年不成问题。"舒曼转头看着楼昕，"这件很不错，我想他一定喜欢。"
楼昕翻过价牌，淡然一笑，一件衣服抵得他一月收入。而且，没有折扣。可是，值得。所以他跟营业员说："这件包起来。"
"楼老师，我请你喝茶。"舒曼说走到楼梯间，按下电梯，商厦的十九楼是一个茶室。
"呃？"楼昕诧异，"可是你什么都没有买。"
舒曼看着他，"我本不需要什么，只是想陪老师买点东西。"
楼昕不置可否，两人来到茶室坐定，点了东西。
"楼老师......"舒曼唤，楼昕抬头看她，后者却只是无奈的笑。
楼昕也不说话，也许说多错多，他本不该跟着舒曼出来，无论何种角度，都十分不适。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老师出来，"舒曼垂下视线，手中的白色瓷杯正升腾着白色蒸汽，"刚才看到老师的时候就下意识打了招呼......"
也许，很多时候......是不需要理由的，想做就去做了，没有考虑来龙去脉，更不曾想到前因后果。
终究是年轻啊，楼昕感慨，不会畏首畏尾，犹豫不决。也许正是这样才够肆意潇洒吧，却也正是自己做不来的。
"我没有什么其他想法......"舒曼说，"我知道展鹏辉一直误会的......"
"他这个人......"楼昕开口，却也不知如何措辞。
"我明白的，"舒曼笑着，年轻独有的味道立即弥漫开来，楼昕恍然间想到，眼前的人其实更适合展鹏辉啊......那么相称，那么般配，笑起来都是那么的灿烂。"老师不用担心。"
楼昕点头，他不善言辞，更不懂如何开解抚慰，他始终相信若是出现问题，能帮忙的唯有自己。
"跟老师在一起......很舒服......"舒曼托着下巴看着楼昕，笑容和煦，"心里很安静......我想，展鹏辉喜欢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25
其实爱情的发生十分莫名，不知不觉恍然大悟醍醐灌顶。世上芳草无数，为何就非得是他？不过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究竟有何独到之处，认准了即是一生一世，不再更换？
答案？有没有？
楼昕并无认真考虑如是问题，没有必要，也找不出答案，不如顺其自然。毕竟事端发展之主动权根本不在自己手中。虽然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这种态度让展鹏辉很困惑。
可并不是人人都有无比热情与动力，积极向前面对一切。楼昕并无宏图大志，他只想简单度日。
生活安稳即是福气。
可似乎，这成了一种奢望。
楼昕晚上到家竟然发现展鹏辉在家苦读。
"今天这么早？"楼昕换好鞋走进书房，那人戴着眼镜奋笔疾书。
"换班了，"展鹏辉有些力不从心，应付考试已经占去他太多精力，若是每天还要打烊开店，那日子根本不是人过的。
楼昕望着展鹏辉眼圈低下的青灰色有些心疼，"那你早点洗澡睡觉吧。"
"你出去买东西了？"好大一个购物袋，不可能视而不见，尤其展鹏辉此刻还戴着眼镜。
"给你买的，"楼昕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你身上的衣服总不能真打算穿一个冬天吧！"
"哥伦比亚的冲锋衣？"展鹏辉看到袋子拿出的衣物有些诧异，这衣服奇贵无比，根本不是楼昕这样一个小小教员舍得消费的物品，可是他居然买给了自己，"你......"
"只要你不喜新厌旧，应该能穿很久，别再摔破了。"楼昕淡然道，不是没有看到展鹏辉神色的变化，可是性格使然，让他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我会小心的......"展鹏辉喃喃道。他曾经在网上买过一件国产冲锋衣，明晃晃的颜色丑是丑了点，可是胜在物美价廉！可在一个月黑风高雷电交加的晚上，展鹏辉走在回家的路上，却无端脚下一滑狠狠摔了一跤，衣服的侧面破了个洞。展鹏辉那个心疼啊......
新衣服的说，他还确实打算穿很多年的，可是出师不利，也不知道是衣服品质问题还是他摔得太重，总之是是很惨，衣服破了，手掌也破了。裴炬因为这个事情还嘲笑了他好多天，只差仰天长叹那天没有"现场实录"。
然后？然后展鹏辉同学照穿不误，却真正让楼昕跌破眼镜。原来现在这个社会真还有勤俭的孩子存在。
"那你看完早点睡。"楼昕刚转过身就被人一把抱住，那人的脑袋紧紧贴着楼昕胸口，"别动......"
很累吧？楼昕微微叹息。有人浑浑噩噩是一生，有人殚精竭虑是一生，有人随波逐流，有人奋力出头。不管如何都是自己选择。
也许无路可退便只能勇往直前。
选择了，就不要后悔。
"好了！"展鹏辉抬头看他，"我妈说放假会来接我们回去。你跟我一起走吧？"
楼昕看着他，眨了眨眼，"好。"
***
学期结束，"太后"驾到。
两人东西都不多，寒假时间也短，若不是因为楼昕，展鹏辉根本不会那么早回家，怎样也得先上个几天班再说，可是他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惹毛了"太后"，倒霉的可是他。
"小昕啊......"太后笑脸盈盈，"这个学期多亏你照顾小辉，他没给你添麻烦吧......"
这称呼听在耳里说不出的怪异，楼昕淡笑道："小辉他......很懂事......"
展鹏辉撇撇嘴不置可否，拎起行李道："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走啊？"
"好歹吃了午饭吧......"太后惊道，"走，小昕啊，我们一起去吃午饭。"
楼昕不好拒绝，只得跟着。
席间展鹏辉颇是殷勤，唯恐楼昕吃不饱，夹菜添水，眼风一流。
"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吃你自己的！"刚端上来的汤展鹏辉立时先给楼昕盛了一碗，还无比温柔的附带一句"小心烫"。楼昕忍无可忍，没见太后还在这坐着呢，他倒是不怕太后看出什么？
但问题是即便不往那里想，也会觉得奇怪吧。平日里冷淡不屑的一个人对自己忽然如此殷勤，难道可以解释为"尊师重道"？
荒唐！楼昕神色尴尬，狠狠瞪了展鹏辉一眼，那人却是不痛不痒，照样嬉皮笑脸。
太后也是一脸笑意，没有任何不妥，只是热情的招呼着"多吃点多吃点......"
楼昕忽然想到，鸿门宴果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一行人吃完饭已经下午，三个小时的路程在昏昏欲睡中转瞬即逝。
楼昕尽量缩着身子不想让坐在副驾位置的太后看出什么，可是展鹏辉却不放过他，偏偏还要往他坐的方向靠去，并从背后握住他的手。楼昕闭着眼睛暗暗用力，却是挣脱不开，也便由着他去。
睡意袭来，但觉浑身无力，楼昕不想为难自己，侧了侧身找了个舒适的睡姿沉沉睡去。
"醒醒，"朦胧间被人唤醒，楼昕艰难的睁开眼，对上那人满含笑意的眼，"我家到了。"
"哦......"楼昕翻然醒悟，这才发觉原来自己是睡在展鹏辉肩头，他赶紧直起身，振作精神。
"小昕啊，进来坐坐吧，你还没有来过吧？"三人下车，司机把车开进车库，楼昕这才发现这是本市一个独立别墅群，地价之高不是自己能够想象。
"不用了，我还是先回去吧......"
"你难得来一次，怎么样也要留下来吃顿饭吧！"
"是啊......"展鹏辉一把搂住楼昕肩膀，"叔叔......没有来过哦，进来坐坐也是应该的......"
盛情难却，却之不恭。楼昕只好勉为其难。旁边那人却是一脸得意奸笑。楼昕无奈瞪他一眼，而后忽然感觉矫情非常。
室内装修无堪特色，只是猜测家具必然昂贵，也许一张餐桌便抵得自己一年薪金。楼昕坐在桌边忽然开始想念自己家那张破旧廉价的四方桌，不够美观，不够大方，更不够档次，但不必拘谨，也无需自卑，一菜一汤都靠得自己。楼昕抬头看了一眼展鹏辉，忽然有些明白他的想法。
依赖越重一定摔得越重，若想挺直背脊站立那么靠的一定是自己双腿。想往东便是东，左右不分也无伤大雅。统共是自己要走的路！
"来，来吃菜，"太后做足客套，热情招待，"李家姆妈是上海人，做得一手地道上海菜，小昕一定要多吃点！"
楼昕点头，筷子伸得却是不多，他对吃食并无讲究，一日三餐已然占据不少时间精力，何来还有兴致研究色香味？能裹腹便是皆大欢喜。
展鹏辉倒是吃得不亦乐乎，看来是真的喜欢，大概吃了一个学期自己做的菜也有些厌烦了吧，楼昕有些失笑，展鹏辉偶尔表露的天真实在可爱煞人！
"这家里平时也是我一个人，他爸爸总是出差，小辉又不在家......"
"你那些牌搭子呢，不是也常常在家里吃饭么！"展鹏辉一针见血，丝毫没有余地，
"他们......他们也是有家有室，总不能天天泡在这里吧......"
"谁都没有您忙，"展鹏辉笑得满不在乎，"还要多谢您今天抽空去接我们回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呢......"太后颇是尴尬，口气严厉，笑容也僵硬了几分，只是当着楼昕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
楼昕正寻思着要不要打圆场，却听得展鹏辉说："叔叔今天留下过夜吧！"
26
当楼昕坐在展鹏辉床沿那刻，心里再一次确定，自己非得要好好学习如何"拒绝"。
"在想什么？"展鹏辉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到他身边，暖气很足，他只穿了T恤和睡裤。
"在想一些想不通的事情。"楼新转头看他，微微叹息。
"想不通还有什么好想的，"展鹏辉把毛巾挂在脖子，"赶紧去洗澡，我给你找条新毛巾。"
"小辉......"楼昕并不着急洗澡，反而转过身看着他道："为什么要跟你妈那么说话？"
"我从来都是这样跟她说话的，"展鹏辉勾起嘴角轻笑，"人家忙工作忙家庭，她就忙麻将忙美容。"
"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楼昕中肯道。父亲的早逝让他跟母亲相依为命，感情尤为深厚。所以他也希望展鹏辉跟他的家人可以关系融洽，那是一种很宝贵的财富，虽然也许他此时还无法全然体会。
"你试过她没有时间去开家长会是因为三缺一？"展鹏辉笑得讥讽，"你试过高烧不退她却在美容院一个下午？"
"小辉......"
"不用说，"展鹏辉扒拉头发，搓了搓脸，"我明白的，可是不是人人都能体谅。"
"我......"楼昕确实不太理解，怎么会有母亲如此忽略亲子？
"其实也不能怪她，"展鹏辉垂下视线，"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真的一点也不错，所以我妈在钱这方面对我看得很严。"展鹏辉转头看着楼昕，艰难的弯了弯嘴角，"她也是没有地方发泄，所以只好疏远我......你觉得吧......"展鹏辉握住楼昕双手合拢在自己手心，"人的想法和行为其实往往很矛盾，最爱你的人也许就是伤你最深的人，爱不得，恨不得，我也明白世上无不是之父母，可是他们对待我的方式有时候真的让我无法适从。高兴了就赏点颜色，不高兴就一脚踢开，而你还不能有情绪，还必须按照他们的喜好做事，"展鹏辉叹气，"我这才明白，一个没有快乐童年的人是多么可悲。"
楼昕微微蹙眉，深深看着展鹏辉，十指用力，努力回应着他的温暖。
"所以......"展鹏辉扯出一边嘴角，弥漫出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的苦涩。
"我明白，我都明白！"楼昕抢断，展鹏辉每多说一个字，他心里的痛楚就多一分。原来，这是他如此拼命的原因。不想受人摆布，唯有辛苦磨难。
展鹏辉笑，少见的温情和煦。若有一个人能听懂你说的全部，是件多么值得庆幸感觉幸福的事情，所以他伸手牢牢抱住楼昕，"能遇见你真好......"
楼昕抱住他后背，下巴靠上他肩头，柔声道："我也是......"
原来快乐统共与金钱无关，这是毫无关系的两回事。
第二天吃过早饭，展鹏辉送楼昕回家。
"我有些紧张......"展鹏辉看了眼坐在副驾的楼昕，"怎么觉得好像是去见丈母娘......"
"你......"楼昕撇了他一眼，"怎么不说是婆婆！"
展鹏辉一愣，随即笑开，讨好道："一样一样，我无所谓。"
楼昕不以为然，"你就这么空着手去也不怕给轰出来！"
展鹏辉故作诧异，"我带着满腔热忱，你怎么可以视而不见？"
楼昕别了他一眼，不语。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啊......"展鹏辉拖长语调，只是看在楼昕眼里却觉他十分欠扁。
楼昕没有心情跟他玩笑，对于未来，他忐忑不安。
如何能让长辈欣然接受，这是绝对难题，而楼昕并没有信心能很好的处理。
为难。真正为难。
温热手掌伸过来握住楼昕放在膝盖的手掌，转过头，对上那人明朗微笑，胸口窒闷顿时疏散了几分。
无论将来会遇到什么，他们都不再是一个人。
***
展鹏辉很喜欢楼昕的妈妈。
亲切，温和，真诚而用心的笑容让展鹏辉心情大好，立时挽起袖子进厨房帮忙。
楼昕忽然发现在厨艺方面展鹏辉是属于"说比做多"的人，他可以说出很多菜蔬的功效营养，头头是道，仿佛了如指掌，却不代表他就能动手做，很多初次见面的人就会被狠狠唬住，觉得他一定厨艺非凡。可是......却不过是个半吊子，想当初的自己不就是如此？楼昕想到那时的情况，笑容忽然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