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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柳记 上——by雨中岚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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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煦正在批阅奏章,见裴青来了,便高兴地扔了手中的朱笔,命人搬了凳子,让他上前叙话。兄弟二人说了一些闲事,裴煦忽然想起什么,便从一堆奏章底下抽出一本来递给裴青。

裴青接了,见是东亭侯谢枫的奏章,奏的是为他的侄子谢石讨要官职一事。

裴青略一思量便明白了。谢枫自谢玉死后膝下并无儿女,身为谢家长房,日后功名爵位继承大有问题。听说谢家长老为这件事情早就闹过好几次了,也曾要谢枫在亲戚中过继几个孩子,却是没有下文。想来谢枫一直中意的是谢玉亲手带大的谢石,是以这些年来不曾妥协,现在找到了谢石,自然没有白白放过的理由了。

裴青略过那些笔墨,直接看裴煦的批文,本来写着“轻骑都尉”几字,却又被朱笔重重划去了。

便抬头问裴煦:“皇上为何改了主意?”

裴煦笑道:“谢枫武将出身,他既有意过继谢石,朕便想在军中安排个职位给他。不料前天谢枫带他来见朕,朕见他人品才学在军中做武将实是有些浪费了。”

裴青心想让谢石这样的人只去做刀剑鹰犬一类的,说是屈才,倒不如说对他不啻是一种侮辱。又道:“他本人如何想法?”

裴煦道:“他倒并无意见,只是说随才任使罢了。”

裴青听说谢石愿意在朝中为官,大为吃惊,不由咦了一声。

裴煦见他表情神态大不自然,便问道:“听说你与他有些交情,依阿柳看,他是怎样的人,适合什么样的官职?”

裴青沉吟一会,垂睫低声道:“恭喜皇上得到稀世之才。皇上有心统一南北,为天下立万世太平基业,此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谢石其人实乃世之干将,国之重宝,审其量足以镇安朝野。”

他此话说完,殿中一下沉静下来。

裴煦因裴青娘亲谢玉的关系,想送给裴青和谢家一个人情,却没想到裴青一开口就为谢石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心中震惊,脑中百转千回,起了无数个念头,堆积在一块,面上表情越发阴晴不定。

第四十六章

晚上帝后用膳之时,曲皇后说到今日之事,忍不住笑道:“真儿平日见谁都是笑,唯独见到漂亮的物什,才会哭叫,我倒觉得她是喜欢阿柳。”

裴煦听她这样说,也笑起来,从身后奶娘的怀里接过永真,不住逗弄,道:“原来我们真儿是个好色鬼啊。”

裴永真嘴里吐着泡泡,咯咯地笑,似是附和着他的话。

裴煦又抱着她去看裴青送过来的礼物,见小东小西零零散散地摆了满盘,说不上多珍贵,却大多是亲手所制的玩意。木马、娃娃、玉佩、银琐上面都刻着一个小小的“真”字。随手拿起一柄折扇,见那上面画着工笔花鸟,一轮明月从半扇雕花窗户中探出,那窗上正中依稀可见雕着一个隶书的“好”字。

曲皇后伸过头来一看,笑道:“花好月圆图,一子一女谓之‘好’,阿柳有心了。”

裴永真不待曲皇后话说完,哇哇大叫起来。裴煦便把那扇子塞到她怀里,听见曲皇后有意无意道:“远儿大了,他身边的人我想换一换,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裴煦抬头看了曲皇后一眼,他素来信任这个结发妻子,只道:“你去办吧。只是要顾些体面,对远儿也别太严厉了。”

曲皇后见他再无二话,忍不住低声道:“皇上难道不知,后宫空悬已久,皇上一日不采选秀女,那些撺掇之人必不肯罢休。”

裴煦听了只低头看裴永真,沉默不语。

昭仁帝自登基以来,后宫并无妃嫔,只她一个皇后,可谓专房之宠。那时正值朝局动荡,风雨飘摇之际,帝后二人鹣鲽情深,彼此相依携手共进,堪称典范。只是今日情形又是不同。她久承圣恩,已育一子一女,可谓圆满,再有专房之宠,难免不被说成峨眉善妒,不能容人。不说王谢崔曹,那些在宫变之时做了政治投资的人家,谁家没有几个妙龄女儿,云英未嫁,坐等着雨露均沾。裴煦登基二年多却提也不提,没有好处,谁又愿意替天家卖命。

曲皇后见皇帝虽然不言不语,但脸上并没有明显抵触和拒绝的意思流露,大大松了一口气,又想到明年裴青也是满二十岁,弱冠之际,心里便开始盘算选秀之事。

裴青在勾栏之中,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周围人见了,都是忍俊不禁。

他日间离了紫宸殿,忽然想起自己虽挂了一个太常寺少卿的官职,却从未去上过一天班,连官衙都没进去过。一时兴起,便去了太常寺,正遇上了王敞与众人约着晚上去勾栏喝酒。王敞为人素来敦厚,便要拉着他一起,众人心中暗暗叫苦,却也不敢明言,亦不敢不给面子,都是苦着一张脸。裴青好笑,又觉得有趣,便与众人一起来到东市之中,选了一处名叫秋波弄的地方。

裴青等人坐在三楼最高之处,楼下一个高台,台上人正演着一出杂剧,唱念做打,婉转缠绵。但见楼下几层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三教九流,来往穿行,乌烟瘴气,看戏的少,插科打诨吃酒赌博的却是一大堆。裴青略皱了皱眉,正想回头去问王敞怎么寻了这么一处所在,转念一想,心里立时明白了。清商馆之类的高雅地方毕竟不是寻常人家能去的,裴青王敞去得,小官小吏却去不得。

他也不与众人喝酒猜拳,只在栏杆边坐下专心看戏。旁人见他不摆架子,乐得自在,都在一旁玩耍,无人敢去打搅他。

那台上正演着《玉簪记?琴挑》一折。台上二人,一生一旦,皆容颜光鲜,身段优雅,唱腔婉转。那演潘必正的小生拨弦唱到:“雉朝雊兮清霜,惨孤飞兮无双,念寡阴兮少阳,怨鳏居兮旁徨。”

一曲既毕,那演陈妙常的一身道姑打扮的旦角不安地问:“君方盛年,何故弹此无妻之曲?”

潘必正答:“小生实未有妻!”

陈妙常脸上微红,闻言即推:“这也不关我事。”

潘必正拖长声音道:“欲求仙姑——”

陈妙常一惊,正色:“啊?!”

潘必正瞧见她脸色不对急中生智:“喔,面教一曲如何?”

陈妙常脸上又羞又怒,竟然隐隐显出几分失望之态。

那唱戏的生旦皆是二八年华,将对春心飘荡,尘念顿起的小儿女情状演得惟妙惟肖。裴青看得入神,听那陈妙常唱:“潘郎,你是个天生后生,曾占风流性。无情有情,只看你笑脸来相问。我也心里聪明,脸儿假狠,口儿里装做硬。待要应承,这羞惭、怎应他那一声。我见了他假惺惺,别了他常挂心。我看这些花阴月影,凄凄冷冷,照他孤另,照奴孤另。夜深人静,不免抱琴进去安宿则个。此情空满怀,未许人知道。明月照孤帏,泪落知多少。”

又听潘必正唱道:“我想他一声两声,句句含愁恨。我看他人情道情,多是尘凡性。妙常,你一曲琴声,凄清风韵,怎教你断送青春。那更玉软香温,情儿意儿,那些儿不动人。他独自理瑶琴,我独立苍苔冷,分明是西厢形境。老天老天!早成就少年秦晋、少年秦晋!”

“姓潘的挑之以心,试之以情,这陈妙常明明有意,怎么装得泥塑木雕的一样呢?”耳边忽然传来一句,裴青转头一看,却是王敞携了酒杯坐到他身边来。

裴青看那台上兜兜转转的一对,淡淡道:“人情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她也许怕的这个,又怕是画地为牢。”

王敞摇头道:“真是因噎废食了。”

裴青也不理他,只是专心看着台上,渐渐那二人的容貌都有些模糊,另有两张脸却是慢慢清晰起来。

正看到高朝处,却有人递过来一张纸条,裴青接了看过后塞到袖中,与王敞告一声罪,便往秋波弄后院里去。

那后院楼中披红挂绿,烛光隐隐,艳帜高涨,走过几进院落皆是浪声氵壬语不断,裴青冷笑,倒是前台卖笑,后台卖肉。他平日只在清商馆待过,却不知市井之中勾栏瓦肆都是如此,只是唱戏又能挣多少银子。

楼里的仆役带他入了最里面的一个院子。却是素雅别致,载着好些花木,不同前面的处所,便知是招待贵客之用。

入了室内,但见灯火通明,桌边一把素琴,一个少年抬头看见来人,喜道:“萧宁见过侯爷。”

裴青不知他是否专等在此地,只是既来之则安之,与他寒暄两句。萧宁却似极是仰慕与他,神情既是欣喜又是紧张。过了半晌,便说要抚琴请裴青指教。

裴青想起才看过的戏,《潘必正琴挑陈妙常》,心里哭笑不得,面上愈显谦虚之色。

萧宁调弦数声,便弹了一曲《梅花三弄》。

裴青凝神细听,见他定弦极准,手指灵活,长琐指法自有心得,竟然不逊于韩清商。一曲终了,见他面露自得之色,忍不住说:“梅为花之最清,琴为声之最清,此曲是以最清之声写最清之物。”

萧宁闻听,心头一跳,面上便现出惭色来。

裴青微微颔首,心道孺子可教,越发温言道:“修指之道由于严净,而后进于玄微,习琴学者,其初唯恐其取音之不多,渐渐陶熔,又恐其取音之过多。从有而无,因多而寡,一尘不染,一渣弗留,止于至洁之地,此为严净之究竟。”

萧宁知道这话是说他故意炫耀指法,有繁手氵壬声之嫌。一时又是羞惭又是不服,只道:“我听闻清商馆韩馆主最善此曲,侯爷昔年曾有‘指上落梅’的赞誉。萧宁才疏学浅,自不能与韩馆主相提并论。前些日子在宫中听侯爷奏《风雷引》,三尺之木,数弦之声,感天动地,何其神也。但不知若是侯爷弹奏此曲,与韩馆主相比,谁更胜一筹呢?”

裴青微微一笑,并不受他挑拨,道:“我经脉有疾,琴道上只能到此为止。你若勤加练习,三年之后可超过韩清商。”

萧宁一惊,仔细看裴青,见他面无异色,一双眸子干净得如碧水长空,竟是实心实意地指教,一时怔忡不语。

但听室内有人鼓掌哈哈大笑道:“妙手不易得,善听良独难。宁儿既遇知音,还不谢过侯爷赐教。”

裴青见一个大汉掀开帷幕走了出来,知是正主到了,也站起身来。

那人穿着街上寻常人都穿的衣服,依周礼向裴青行了一礼,漕着一口淦京官话道:“燕国特使萧宝卷见过侯爷。”正是那日在殿上朝裴青露齿微笑的虬髯大汉。裴青见他除了面部线条略为粗犷生硬以外,如今一身南朝打扮,竟与南人并无二致,走在路上,只怕裴青也认不出来。

萧宁待二人落座,为他们端茶倒水,复又退回内室。裴青见他刚才弹琴之时尚神采飞扬,现下已是毕恭毕敬的样子。

听萧宝卷道:“琴音易响而难明,非身习者不知,惟善弹者能听。伯牙不遇子期,相如不得文君,尽日挥弦,总成虚鼓。吾观今世之为琴,善弹者多,而能听者少,延名师,教美妾者多,果能以此行乐,不愧文君相如之名者绝少。”

裴青听他说“伯牙不遇子期,相如不得文君,尽日挥弦,总成虚鼓”便有些神思飘渺,心中暗叹。

第四十七章

这萧宝卷在北燕原来是中书省员外郎,因着出使南朝,前些日子已晋封右丞相一职,乃是摄政王萧殊的心腹之人。

裴青听他侃侃而谈,不过是谈些风月之事,渐渐放松下来。过了一会,萧宝卷见时机已到,便命萧宁拿出一个琴匣来,诚恳道:“萧某此次来贵国,实是奉国主之命,求娶一位公主,以结秦晋之好,永为兄弟之邦。只是萧某来淦京已有两月,皇帝陛下却也不给个准信,让萧某等得好是心焦啊。”

裴青知道几年前萧殊一手炮制了燕京惨案,将北燕皇室中人杀了大半,留下慕容家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扶上了皇位,成了萧家的傀儡。如今那小皇帝到了弱冠之龄,便来大周请求和亲,只是裴家并没有适龄的公主,或者裴煦本人也在犹豫之中。

便听萧宝卷低声道:“萧某实不知贵国之意。数年之前,我国皇室之中同室操戈,幸得萧王爷力挽狂澜,砥柱中流,却仍是大伤国体。方今贵国荆蜀匍定,亦是元气大伤,结为姻亲,安享太平,是天下人的心愿。还望侯爷在皇帝面前多多美言,玉成此事,萧某可早日完成使命,得返燕京。”

裴青心想荆蜀之乱还不是拜你等所赐,面上却只笑着说:“此等美事,本侯必当尽力撮合。”

萧宝卷慢慢打开琴匣,道:“侯爷精擅音律,萧某日前得到一稀世宝琴,名琴合该赠知音……”他话音未落,裴青脸上瞬间雪白,微笑凝在嘴角,说不出的诡异。

那匣中一具孤桐似是有所感应,残弦“枯枯”而鸣,正是昔日孟晚楼用过的“清角”琴。

萧宝卷继续道:“话说这琴原先的主人也是英雄盖世,只是生不逢时,运气差了点,德行差了点,听说连他自个的亲兄弟也不帮他,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裴青垂睫,慢慢道:“确是好琴,多谢特使。”

萧宝卷目的达到,便起身告退。

室内只余裴青一人,方徐徐移目至那琴上。琴上尚余五弦,裴青轻拂丝弦,指上一痛,忙收回手来,见下指处结着一团深褐色的东西,随着琴弦振动化为一片粉末,消失在空气之中。

裴青犹如万箭穿心而过,眼前一片朦胧,依稀见孟晚楼坐在窗前,手挥五弦,琴轸高张,轻音低回,一曲艳歌琴袅袅,五弦轻拨语喃喃。

尖叫一声,将清角琴高举过头顶,用力摔在地上。

但听“轰”一声雷鸣般的琴音,一把绝世名琴化为几截断木,几缕烟尘。

萧宝卷站在院外,听得这一声绝响,面露微笑,缓缓走出秋波弄。门外一辆马车,车上正坐着先出来的萧宁,问道:“他摔了琴?”见萧宝卷点头,便叹道:“可怜一张好琴。”

萧宝卷笑道:“俞伯牙摔琴谢知音的典故,宁儿没听过吗?”

萧宁黯然道:“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想必他伤心到了极点……”

萧宝卷勾起他下巴,戏语道:“宁儿难道看上他了?”

萧宁脸上一红,忙道:“我心中只有王爷……”见萧宝卷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一咬牙又将下半句话吞了回去。

谁料萧宝卷收回手,叹道:“我亦有爱才之心,只是此人不除,实乃我大燕心腹之患。”

复道:“那日在大明殿鼓琴之时,便知此人通晓天地方圆之象,阴阳动静之理,星辰分布之序,风雷变化之机。观其面相,日后有春秋生杀之权,山河表里之势。孟晚楼不听吴静修之劝,拼了性命也要成就他,他却一心要帮仇人之子。且不论他是真卖命还是假卖命给姓裴的,单是这份隐忍便令人心惊。他身份原又特殊,中原武林谁不卖白细柳几分薄面,如今又收服了清商馆,执掌天下消息之源,若是不在此处除了他,日后与我大燕为敌,当真麻烦之极。”

萧宁听了他话不再言语。他是萧殊枕边之人,萧宝卷却是萧家旁支,这次陪萧宝卷来淦京,名为见习琴艺,实为监视之意,见萧宝卷不按主子意思办事却也不多话。

萧宝卷说了这许多,只觉口干舌燥,转过头去做了个鬼脸。

没过多少时日,皇帝宣召萧宝卷,亲口允了和亲之事,只是选中的宗亲之女不过才十三岁,便定了后年开春之后为婚期。萧宝卷千恩万谢地走后没多久,昭仁帝赐谢石为翰林院侍读学士,赏紫金鱼袋,特许出入禁中侍读。

11月将淦京宫变和荆蜀之乱的案子审定,祸首早已伏法,剩下的党羽一一发落。素来为人宽厚的昭仁帝以雷霆手段迅速了结此案,用利剑和鲜血扞卫了至高无上的皇权,菜市口的土地被染红了一层又一层,京城里弥漫的血腥之气半月不散,大人小孩皆掩住口鼻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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