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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柳记 上——by雨中岚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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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师兄初见这二人无礼之极,庄主却重视非常,竟有诚惶诚恐的意思。不知这二人有何能耐,一时间议论纷纷,群情汹汹,大是不满。苏樱年纪虽小,遇事却极有主见,只是默默思索这其中的关节缘由。

她手下有依红偎翠二婢,甚为得力,第二天早晨就告诉苏樱大师兄去青州药王庐请神医阮洵,如今已经回来了。药王庐与御剑山庄虽属两州,地界上却极为接近,阮洵正是苏樱的舅舅,两家关系极好。即使如此,一天一夜不眠不休跑个来回,也够受了。苏樱的这个舅舅行事大条,性格慢热,连当年苏樱娘亲难产都姗姗来迟,如今竟然是慢郎中改了急惊风,真让人大跌眼球。

苏樱倒有经年不曾见过这个舅舅了,想着这个理由把心一横,身影晃动,如乳燕穿林,施展轻功一路分花拂柳往听风阁去了。

这听风阁她也偷着来了不下百十次了,只为了这里楼高风清,寂寂少人来。这会儿轻车熟路摸到厢房外,藏在一棵大松树上,屏住呼吸。那厢房门窗似是大开,里面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是清楚无比。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却是舅舅阮洵的声音,苏樱未曾见过他有这样气急败坏的时候。

一个声音缓缓道:“自因思旧事。”

苏樱记得这个声音,是昨日在山门口出言不逊的男子。这人声音浑厚无比,中气十足,话语间几乎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但这份平和之下却暗藏着丰厚的张力与极为内敛的激情,仿佛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一言一语皆能化为利器伤人。苏樱昨日便是听了他的声音觉得心脏压抑难受。

今日却与昨日不同。那人声调音色不变,吐字格外圆润,竟有几分缠绵怜爱之意,气场大减。纵是如此,苏樱听了心脏也是砰砰直跳。

阮洵道:“这个时节蜀中湿冷,踏足之处又是烟瘴之地,你不顾老命前去祭扫,一意孤行,难道也不怕旁人担心吗?”

便听见一个分外悦耳的声音笑道:“我不过是找苏二借了几颗药丸而已,这药方还是当年我给苏大配制的。要不是途中所带的药散完了,没有称手的药材炼制,又刚好旧疾发作,我也不会找上门来,听你这般啰嗦。”

阮洵气得哇哇大叫。

苏樱暗暗心惊。

但听另一人说道:“医者不自医,你听阮神医的话先在此稍歇两日可好?”

那人叹口气道:“当年一战,我发誓十年不再踏足中原之地。如今十年之期已过,我想趁活着还能动的时候去蜀中看一看他,到建康为我娘亲点一注香。在此地停留久了,我怕他们得了消息寻了来,不是又添了这许多的麻烦。”

另一人便不再言语。

三人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另说了许多闲话,多是这两年的武林旧事,哪位宗师退隐了,谁家的子弟出山了,又行侠仗义惩恶除善啦,哪门哪派又出欺师灭祖的败类啦等等。

苏樱心想今上御宇十五年,正春秋鼎盛,性情宽厚,不事奢华,仰奉成宪,俯察舆情,用人治世手段非常,能臣干吏更是一抓一大把。如今太仓粟可支十年,太仆寺积金百余,正是天下太平,海内乐业,朝廷淑清。但不知十年前是何光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武林之中有谁被禁止踏足中原整整十年。

她想着心思手上便渐渐懈怠,一片树叶越空而来打在她手臂的大穴之上,不由惊叫一声从树上掉下来。正想着要摔个鼻青脸肿了,却被人提着衣领落在了地上。

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下手轻点,为什么躲在那里偷听呢?”

前半句对拎着她衣领的人说,那人听了哼了一声松开了手,后半句却是对她说的。

苏樱脸涨得通红,半晌道:“我想舅舅啦。”

才怪!

那人接口道:“舅舅?阮洵刚才去煎药啦。你是苏大的女儿?你眼睛看不见吗?”

苏樱点点头。

那人道:“你过来,我给你瞧瞧。”

苏樱寻声走到他面前,那人一把拉住她手,一手捏着她的脉门,一手在她眼上摩挲,那手指纤细滑腻,比寻常人体温要低些,摸在脸上却并不难受,凉熨熨地舒服。苏樱被扣着脉门,并不害怕,只觉得对方并无加害之意。

那人摸索了一阵,忽地停下手遗憾道:“果然是天生的,我竟忘了你舅舅就是当世神医。”

旁边人便冷哼一声,道:“正是报应不爽。”

苏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那人转头道:“我口渴了,你去泡杯川贝茶来。”待旁边人走出去,又对苏樱道:“别理他。我和你父亲是老相识了,你还在你娘亲肚子里的时候我就见过你了。”

苏樱扑哧笑出声来,这算什么见面。想了想说道:“你声音好听得很,只是肺中有破音,心疾已久,沉疴难治,我舅舅说得对,你不该长途跋涉,如此操劳。”

那人讶然道:“你耳力如此好。”复又笑道:“那为什么昨日不好好弹琴,尽是弹错音?”

苏樱不想昨日琴课上练习之声随风飘至此处,想来先生的呵斥之声也被这人听见了,脸上火烧火燎般,好半天才道:“琴乃除忧来乐之物,我不爱那些悲秋怨悼之词,抚之转增惆怅。”

那人好笑道:“你昨个弹《乌夜啼》时在想什么?”

“国仇家恨。”

那人扬声大笑,声震林木,响遏行云。苏樱一时手足无措。

半晌才停下来,道:“声韵皆有所主,不错的。你生在太平之年,所见所闻皆是盛世繁华,虽然身有残疾,父母双亡,但你叔叔教导有方,师兄弟相亲相爱,你脱略行迹,虽为女子却有侠士之风,也难怪不能理解那些个离愁别绪。”

苏樱不过第一次见他,那人却已将她的脾气秉性摸了个十成十,心中大骇,便要挣扎开去。

那人放开她手,毫不在意地问道:“你可知此曲由何而来?”

苏樱答道:“黄云城边乌欲栖,归飞哑哑枝上啼。 机中织锦秦川女, 碧纱如烟隔窗语。 停梭怅然忆远人, 独宿孤房泪如雨。李白作诗《乌夜啼》,后人谱曲,相传从此诗中来。”

“不错,琴书上都这么说。不过,你随我过来。”

苏樱跟着那人脚步走进内室,停在一处,那人伸手似是推开窗户,一阵杨柳清风迎面扑来。

苏樱知道窗户外面便是山崖上一块平整的草地,绿草如茵,中间有一棵大树,树上有许多鸟巢。乳燕新孵,只敢在草地上低低地贴着地面滑行,树梢之上老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们练习飞翔。草长莺飞,说得便是这个情景。

“你仔细听听。”

苏樱支耳凝神细听,春风呢喃,绿水淙淙,闲花落地,虫声新透,好鸟相鸣,嘤嘤成趣,端的是春光无限好,江山处处新。

“我在北燕雪山之上已是住了十年有余。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魂牵梦萦,夜夜入梦。最高兴的时候,便是每年早春柳枝抽芽,都有朋友千里折柳相赠。《折柳》一曲已是弹过千遍万遍,每一次都与前次不同,自制新声,以为趣事。其实对于古曲并不一定要拘泥于传统的解题方式。我昨天听你弹《乌夜啼》,虽然总是弹错,却别有一番情调,今日可有荣幸请苏姑娘为我弹奏一曲。”

苏樱心知遇上了高人,便点点头。那人牵着她手引她到琴桌边,将她的手放在琴弦之上,道:“你用这具琴弹弹看。”

苏樱知道这屋里有张琴桌,却从来没有摆放过古琴,暗道这琴也不知是谁放在这的。她双手细细抚摸琴身,琴为仲尼式,玉徽玉轸,岳虽高而弦低,弦低而不拍面,按若指下无弦,吟振之则有余韵。音极清实,然非桐非梓,苏樱一时辨别不了是什么古材斫制而成。

她随手调了调音,便自顾自弹了起来。刚才听了那人一番话,竟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她弹琴素来没有章法,兴之所至,随手成调,是以常被先生责骂,遇到这人倒是生出知己的感觉,自是专心致志,拿出十二分的本领,不肯让人小瞧了去。

她弹奏中减少了古谱中的长琐指法,却增加了打圆的指法,又改变了急促的基调,其音细小而和,感慨而透,嘤转而圆,果然和古曲不同,既表现了生机勃勃的雏乌形象,又突出了温和慈祥的母乌性格。

一曲终了,听那人点头称许:“古曲罕得,世俗所传杳无明调,至律有不协,声韵烦乱,自当删除,岂可蔽于一曲哉?”

复又叹道:“我知你为何不愿去清商馆了。”

苏樱正待开口,却听见室外有人急道:“怎的又弹琴了,阮神医说……”

人进了门,话音骤断,想来是看见了苏樱。

那人拍手道:“怎么样,这小姑娘弹琴的手法是不是妙极了,连你也听错了。”

“比你当年有过之而无不极。”进来的人将茶盘放在桌上,倒是中肯。

“我想收她为徒,可惜她必不肯和我回雪山去。不能对指传声,此生深以为恨。”那人哀叹道。他也不问苏樱便自说自话,自作主张,苏樱听了心里却并无半点的不舒服,忙道:“多谢前辈赐教,我自是不愿离开御剑山庄。但是前辈点拨,今后必然受用无穷……”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沧海万顷唯系一江潮。苏樱后来回想,这一生唯一的一次见面,竟然就是她全部生命的转折点。从昭仁十五年的那个清明过后,她的人生便似从高崖之上奔流而下的泉水,一路激荡,再也不曾有过片刻的停留。

那人走后三四天的光景,春光正好,啼莺舞燕,流水飞红。庄主命人来请苏樱,只道远方来了客人,要她携琴过来相见。

苏樱便抱了怀里新得的琴,出了房门。半路上却听见有剑声迎面而来,她一时心惊,不知是谁敢在御剑山庄撒野,身形晃动,堪堪避过。那人一击未中,也不再上前。苏樱只听见丝丝的抽泣声,和一声娇叱:“你是谁,为什么有我神仙师傅的琴?”

苏樱张口要答,耳边又有暗器之声传来,只得避过。暗器没有落在地上,却是被另一物打中,远远飞出墙去。

便听见一个中年妇女沉声道:“裴好好,对一个眼瞎之人用峨嵋刺,你羞也不羞,回去告诉你师傅,看他怎么治你。”

苏樱恶寒,这小女孩当真恶毒,那峨嵋刺打在身上,真要凭空多出一个窟窿来了。

“她偷了神仙师傅的青柳琴。”

“那是你师傅传给她的。”

“胡说,神仙师傅为什么不把青柳琴传给好儿?”

“你顽劣不堪,别说是你师傅,谁见你都要头疼。”

“哇,长歌师傅你欺负我……”

第五十章

那几人听了这话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大声起来。

“言默你小子住嘴。周举子被崔家人殴打至死你也在场,生生瞧见世家高门仗势行凶,你小子现在还说这话,良心何在?”

那人便冷声道:“不单我在场,当时诸位也在场,那几人是如何起冲突的,想必诸位也清楚。如今那崔九已被淦阳府捉拿在案,是非公道,自有官府去断。诸位还是闭嘴的好。”

那些人想是理亏,终于换了个话题。

裴青微微颔首,命身后立着的沉香去请那名唤言默的举子。

半盏茶的功夫,但听一阵咚咚的脚步声,门帘掀起,裴青回头去看,这一看把他吓得心都慢跳了半拍。怎么说呢,来人五短身材,面目黝黑,五官扭曲,初一看竟有飞天夜叉之丑,再一看三角眼里精光内敛,眉心处沟壑分明,便知深藏不露,不由感叹果然是天赋异相。

那人打量了裴青一眼,便拱手作揖,道:“中州举子言默,字慎行,见过这位公子。但不知这位公子有何事?”

声音朗朗,如黄钟大吕,裴青暗叹这把嗓子配这样的相貌,倒真是糟蹋了。又听他自报家门,心道“少言慎行”,他老子还真会起名字,端的是通晓处世之道明哲保身之理。

笑道:“我姓裴,名字嘛不便告知。排行第七,你唤我小七就好。”

那言默见是遇到了皇亲国戚,倒也不拘束,一口一个七公子便称呼起来,真是奇人一个。

裴青与他闲谈几句,问道:“刚才言公子说什么‘骎骎宋元之弊’,但不知出自何典故?”

言默正端茶在喝,闻言喷了一地茶水剧咳起来。抹干了腮帮,支吾道:“这‘宋元’嘛,咳咳……”

裴青不欲使他为难,转言道:“言公子亦是进京赴试,不知成绩如何?”

言默苦笑道:“名落孙山。”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沓手稿递与裴青。裴青接过,粗粗翻看,心惊不已,抬头看了言默几眼,见他面上坦然,心里愈奇,细细将那些奇谈怪论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顿饭功夫裴青已将那手稿看完,握在手里摩挲,眼神古怪,垂头不语。

言默似是见怪不怪,只默默地喝着茶,嘴角边却含着一丝苦笑。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裴青将手稿递到他手中,表情已与方才大大不同,春风一笑,道:“你榜上无名倒也不委屈,若是能中,才是考官瞎了眼。我看你这辈子都别想金榜题名了。”

那言默听了这般恶毒之语,不但不恼,居然两眼放光,好似苍蝇飞进了茅坑,臭味相投一样,不住点头道:“是是,七公子说得对,科考之路自是走不通。”

裴青忍笑半天,问道:“我见你是个明白人,为何要来淌淦京这趟浑水?若是留在中州,凭你的本事,也不失为一个富家翁。”

言默便道:“自古治时少而乱时多,我言默最爱看的就是那金玉满堂,盛世繁华。方今天下匍定,今上又有革故鼎新之意,说得体面些,那便是好男儿当效圣人之三不朽,立此不世之功。说得难听些,将相神仙,也要凡人做。”

裴青细细思量他这番话,半响道:“既如此,我便给你指条明路。你看窗外东街上来的那顶轿子,里面坐的是当朝刑部尚书张烟。你明日将手稿递到他府上,他府邸在西祠胡同。他若对你这番论调感兴趣,愿意为你引荐,那便是成功一大半。他若不感兴趣,我劝你也不必在淦京干耗时日,趁早打铺盖回家吧。”

言默点头如捣蒜,正要开口说话,裴青接着说道:“我知道你要问我为何不为你引荐,那是因为我身份尴尬,为了避嫌,也为你仕途顺畅着想。张大人乃是上面那人的心腹之人,若能得到他的信任,倒不啻为一条终南捷径,只是莫要提我的名字。”

言默自是无有不应,连声称谢。

转眼便到了五月,入了黄梅天,日日阴雨。这日天方大晴,却是端午节,家家衫裁艾虎,角黍包金,草蒲泛玉,一派过节的喜气。

裴青受不了那毒日头,便不再出门,只是卧在廊下榻上看书。午后正昏昏欲睡,忽听沉香禀报太常寺少卿王敞求见。

裴青打起精神,往前厅走去。但见王敞一身素衣坐在厅中,身上不见了那些个金鱼袋,玉拂尘,香囊玉佩,干干净净,好似一朵莲花开在清水里,不似俗世中人。

裴青一时晃眼,心里却生出了些不详之感。赶紧走过去与他道好,刚刚坐定,便听王敞道:“与侯爷相识一场,又做了几日同僚,今日有一事告知侯爷。我已辞了廷职,又与王家断了关系,现下只是白丁一个。”

裴青见他说得云淡风轻,心中大震,脑中电光火石闪了几下,愕然道:“你是为了崔缇?”

王敞一脸轻松地点点头,低笑道:“果然瞒不过侯爷。小九的案子,前几日刑部部议定了绞刑,折子已经递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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