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终于有吃的了!蛊雕流着哈喇子眼巴巴地看着潘良从食盒里把饭菜一盘盘地端出来,要不是有阿喵盯着它,恐怕它早连人带菜一块儿扑倒在地开吃了。然而当它看清楚端出来的饭菜竟然是素菜居多,根本没有多少荤腥的时候,它震怒了,咆哮起来,泥煤说好的肉呢!
不过还没来得及咆哮出声就被阿喵吧唧一脚踩在地上,顿时凶神恶煞的蛊雕就萎了,嘤嘤地抓住阿喵的猫脚哭诉着,老大窝要吃肉,窝要吃肉,窝可是凶残的妖兽啊,怎么能够吃这种人类煮出来的素食呢!怪叫声还没落下,再度被阿喵用力踩在地上:爱吃不吃,不吃饿着!
于是潘良就看到这样一幕诡异的场面,他师伯嘴里喜欢吃人的凶残妖兽此时却苦着一张脸,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用两只利爪往鹰嘴里扒拉着盘子里的蔬菜,那模样就像是在逼它吃毒药一样。
而跪在一旁的沈则容一直没有出声,甚至连动弹一下都没有,他弯着腰,低垂着头,看不清他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也就无法得知他都在想些什么,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对周围的一切动静都没有反应,他只管跪着,或许如果房间里的人能够回心转意的话,他就不必跪到天荒地老了。
当然他的内里并不像外表表现得那样凄惨,不论是脸上打的两巴掌还是胸口刺的那一剑都只是皮肉之伤,没有大碍,就如他设想的那样,他师父根本舍不得杀他,他之所以不替自己疗伤,一直以这副被他师父揍得凄惨的模样示人,当然是想玩苦肉计令他师父心软。唯有这一路上为了追赶师父消耗掉了大半的灵力他需要运功尽快恢复过来。
其实对他来说无所谓跪或者站着,如果师父喜欢他跪着他就一直跪着直到他的气消为止,反正就算是跪着他同样可以运功修炼,恢复灵力,而且还可以顺便待在门口监视他师父的一举一动,免得他师父再度一声不吭地溜走。
他承认昨天的事是自己做得太离谱,没有顾及到师父的感受而一个劲儿地索求无度,以至于把师父做昏过去还不肯罢休,让师父醒来感到身体难受是他的错,但谁叫他好不容易才把师父拐到手,在差点入魔的情况下,几乎丧失理智,所以才会那么地疯狂,不顾一切……
他承认强迫是不对的,但他绝不后悔,如果温水煮青蛙没有用的话,那他就只能采取非常手段,就算、就算令他们两个人都痛苦都好过眼睁睁地看着师父喜欢上别人而抛下自己,自己再次变得跟前世一样孤苦伶仃。
他承认自己其实才是最自私的那一个,就算他师父永远都不会喜欢他,他也要永远绑着他,不准他离开自己,不准他喜欢上别人,永远都不准!也许对别人来说,喜欢一个人就该让他快乐让他幸福,但是他做不到,他没有这样宽广的胸怀,他缺乏仁慈,缺乏宽容。
要么就永远不要爱上任何人,永远无情到底,就像前世一样来去了无牵挂,一旦爱上了,他就绝不会放手,如果真得放开了师父,他想他会发疯,疯得想要毁灭一切。
“下雨了?”
潘良看着打落在自己手背上的雨点低声自语道,先是一点两点,随后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地洒落下来,潘良赶紧跑到了走廊上。终于如愿以偿地吃上了肉并且吃得满嘴流油的蛊雕却依旧趴在原地啃着嘴里的最后一块肉,直到狼吞虎咽地吞下才扇扇被雨淋得湿透的翅膀飞到走廊上,随即使劲甩起被淋湿的身体,雨水溅了潘良和阿喵一身,气得阿喵再度将它踩在了地上。
雨越下越大,打到地面上泛起一个又一个惨白的水泡,跪在露天的沈则容几乎被雨水打得湿透,头发与衣服湿漉漉地紧贴在苍白的面颊和身上,干涸在胸前衣服上的血迹再度被雨水打湿晕开,与雨水溶成浅淡的红色,顺着衣摆流到地上。而他本人依旧紧抿着嘴垂着头,仿佛整个人都被禁锢住了,一动也不动,丝毫不惧雨水的冰冷。
这副凄惨的模样实在叫人觉得可怜,可惜房间里的人像是没有看见般依旧无动于衷,可事实上,林仪风又怎么会看不见呢?不需要用眼睛,只需要用神识在外面一转就可以将院子里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包括正在淋雨的沈则容。
可林仪风不仅不觉得可怜,反而还冷笑起来,犯过一次错误,他已不会再上当,他知道这小子不过是在他面前演戏装可怜而已,自己如今已看不透他的修为了,这小子起码已经在化神后期,如果他不是故意的,凭他的修为怎么会让雨水落在自己身上,淋成一只落汤鸡呢?就随他去吧,他爱跪到什么时候就跪到什么时候,反正又跪不死他!
尽管已不想再去理会这个被他驱逐出门户的孽徒,可是唯有林仪风自己知道,他的内心绝非像他对外面的人表现出来的那样冷酷无情,不屑一顾,而是显得浮躁,甚至可以说是心烦意乱,无法静下心来调息吐纳。
一切烦躁的源头都指向外面跪的那个人,如果他不待在自己跟前,他还可以眼不见为净,心里舒服点,可惜这个人却是一块铲都铲不掉的口香糖,如果换成以往,他大概可以用狠厉一点的手段将其赶走,可惜现在他的修为已经超过了他,如果真得动起手来就算输不了也会两败俱伤,而即使林仪风再恨自己的徒弟,也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场面。唯有躲开对方,可即使要躲开对方,现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说来也好笑,林仪风并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相反他在某些方面十分固执,如果换成被其他人的弓虽暴了,他绝安慰不了自己只是被一只狗咬了,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对方,没错,他在某些方面确实是眼里揉不了沙子。可是一旦换成了自己的徒弟,即使再怎么出离愤怒,他却下不了这个手了,甚至于看到徒弟的胸口染满血,手就发抖起来,发抖的不止是手,还有胸口那颗心。
他在想如果徒弟真得被自己杀了会怎么样,自己会不会后悔、难过?然而已经不需要回答了,因为他的行为已经很好地给出了答案,这样心软的自己令林仪风更加气恼却也感到深深地无奈,真的是他的命中煞星啊!可尽管他放过了沈则容,却并不会一再包容对方的肆意妄为,错误只能犯一次,不能一错再错。
突然林仪风神色一动,中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因为他察觉到有人来到了半云居,说实话,现在这个状况,他是极不愿意出门见客的,而前来拜访的人可以说是个稀客,林仪风与他统共没有见过几次面,不过对方倒是时不时托潘良给自己送来美酒佳酿,没错,这个人正是李牧。
李牧为什么会突然改变心意前来拜访林仪风,当然是被他朋友说动了,不过他的来意并不像罗鹏说的那样功利,只是出于关心想来瞧瞧林仪风是否安好。说实在的,头一次登门拜访,站在半云居的结界前,李牧感到紧张,他担心这位王师伯会不会已经忘了他,他会不会有空见他,见自己一而再地送酒会不会感到厌烦?诸如此类的问题在他脑海中回荡,想要不紧张都难。
这个时候待在走廊上的潘良听到了李牧的声音,便询问房里的林仪风是否放此人进来,然而半晌,里面的人都没有出声,就在潘良以为林仪风不愿见客的时候,对方终于出声了:“不必了,我出去见他。”
李牧难得到半云居来,他对此人还是有几分好感的,不好让他吃闭门羹,只是这院子里的情况要是被人给看见了,不免要问三问四,出于一种隐秘的家丑不可外扬的心理,林仪风还是打算出去见李牧,而不是将其请进来。
林仪风话音落下,跪着的沈则容便皱起了眉头,他早就看到了李牧,还在猜想他师父会不会去见他,作为一只标准的醋坛子,沈则容是极不愿意林仪风跟别人有过多接触的,男人女人都不行。而且这个李牧时不时托人送酒来,沈则容总觉得他有点小心思在里面,再者,他害怕师父出于一种报复心理,会红杏出墙来气他,这个出墙的对象也许是李牧,也许是别人……他的这种歪念头要是让林仪风知道了,恐怕林仪风真得会气到亲手清理门户。
房门无风自开,潘良等人看到一直不露面的林仪风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他此刻换了一身衣服,神态还算平和,阿喵与潘良松了一口气,就怕他仍还怒气冲冲地,见到跪着的沈则容就会暴打一顿。
“师父!”
待林仪风走下台阶,被雨淋成落汤鸡的沈则容赶紧直起身子出声唤道,心里则酸溜溜地,竟然还特地换了身衣服去见客,难道真得这么重视那个李牧,难道真得被我猜中了?
然而林仪风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好像眼前没这个人一样径自从他身边走过,惹得阿喵跟潘良面面相觑,暗道看来这回仪风(师伯)是动真格的了。
此时雨势已经渐小,林仪风没有打伞,细密的雨丝飘洒下来,却连根头发丝都没有沾湿,等他出现在院门口时,李牧仍还惴惴不安,就怕林仪风没空见他。而当一抹青碧色的身影飘然出现他的面前时,当看清楚对方的容貌时,李牧愣住了,过了会才反应过来对方竟然会亲自到门口来迎接他,吃惊之余赶忙上前拜见,不愿在长辈面前误了礼数。
第一百零一章:师父又跑路了
见礼完毕,李牧方才敢直起身来,带着一丝恭敬而小心翼翼的态度端详对面的林仪风,三十多年过去了,对方的容貌却一如他记忆之中的那般年轻,那样……漂亮,尽管用漂亮一词来形容男性,特别还是自己的长辈并不妥帖,不过在李牧犹如发呆般凝视对方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唯有跳出这么一个形容词来。
他犹记得那一年寒冬,在高山之巅,寒风凛冽之中,对方逆风而立,操控漫天飞雪时的壮观景象,他犹记那天清越的笛声和着漫天的风雪,飘荡在幽旷的天地间,当他再度回首,那伫立在高山之巅的飘渺身影已然消失不见,恍如梦一般。尽管已经过了三十多年,可那天的场景仍还印在他的脑海中,宛如昨日。
“李牧?李牧?”
在林仪风唤了他两声之后,李牧方才回过神来,暗觉失礼,赶忙出言道歉,林仪风摇摇头,并不觉得什么,反倒觉得他这个人太拘束了,他想了想道:“李牧,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只是我刚刚回来,房子有段时间无人打扫,十分凌乱,我就不能请你进屋坐了。”
把客人撇在门外的行为原本是很失礼的,不过李牧却不这么觉得,相反还表示自己很能理解,赶紧申明自己前来并没有要紧的事,只是来探望一下他这位师伯,顺道把他新近酿好的酒送来一瓶给林仪风尝尝。
跪在院子里的沈则容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不,应该说是将全部的神识都施放了出去,力求注意到他师父与李牧的一举一动,绝不允许他师父背着他……咳咳,看到李牧那小子盯着他师父发呆十分不爽;听到他师父说不请李牧进屋又暗爽起来,觉得师父还是关心自己的,是不想让自己这副“惨样”暴露在人前;听到李牧又要送酒给他师父,不免不屑地撇撇嘴,暗道又是这老一套,这小子有完没完?
李牧捧出酒坛,有点忐忑地看着对面的林仪风,就怕对方露出不屑或者不耐烦的神色,认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送东西是为了向其献殷勤,索要好处,“谢谢。”却见对方一面道谢一面笑着收下了他的礼物。
师、师伯竟然笑了,对着他笑了!李牧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因为在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中,林仪风一贯是以不苟言笑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的,不论是在执事堂教训克扣他月例的管事弟子,还是在雪山上发现他之后的回眸一瞥,抑或是在秋山派弟子的追杀中救下他,他都是那样冷冷淡淡地,似乎对待任何人都一样,除了……他那个徒弟。
李牧见过他的三次面,他都带着自己的徒弟,给李牧一种仿佛这对师徒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的错觉,他对他那么冷淡,可是当视线落在自己徒弟身上时却变得分外柔和,就连说话的模样都变得很温柔,这不禁令李牧感到羡慕,羡慕他是沈则容的师父。
可恶,师父竟然收下了别的男人的礼物,竟然还对着别的男人笑!看得沈则容妒火中烧,真想立刻冲上去把那只傻呆呆地盯着他师父直看的李牧扔下半山腰,不过他是有贼心没贼胆,仍是老老实实地跪着。
“弟子老是送酒,师伯不要感到厌烦才好。”不知不觉中,像是被对方的笑容鼓励着,李牧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不,”林仪风摇了摇头,修长的手指抓住酒坛的边沿,柔声道,“这很好……”
嘴角却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苦涩,那是他想起沈则容以前也喜欢为自己搜集美酒佳酿,他原以为他是孝顺自己,未料他是别有用心,最后还付诸了实践。那么李牧呢?他是否也……一旦联想到这种可能性,林仪风抓着酒坛的手指不由攥紧了几分,可随即却暗暗嘲笑自己是有点被害妄想症了,他可不能自我感觉太良好,他并没有加持汤姆苏的光环,可不会人人都会爱上自己。
李牧见林仪风忽然不说话了,自己也便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话好,他本不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是在这位没有见过几次面的长辈面前却陡然间觉得词穷,不知道该怎么寒暄持续话题才好。
“我想师伯……”最后他终于出声道,“长途跋涉一定累了,弟子就不多打扰了,请恕弟子告退。”
李牧没有说上几句话就要走了,这令林仪风感到意外,不过因为院子里还黏着一块牛皮糖,林仪风也就没有出言挽留,只朝他点了点头,并没有说再见或者类似于欢迎下次再来玩的话,因为也许这是他与他最后一次见面了,他暗叹一口气,忽然伸手拍了拍李牧的肩膀轻声道:“保重。”
“……是、是,多谢师伯关心。”
李牧心头猛地一颤,可以说是受宠若惊,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被林仪风的手掌触碰到的部位,以至于忽略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怅茫。
而这幕温馨和谐的场景落在沈则容的眼里却让他火冒三丈,差点从地上一跃而起,师父竟然当着他的面碰其他的男人,果然是故意做出来气他的吗?冒出这样自我良好的念头,沈则容突然也就不怎么生气了,反而在心里想着果然师父还是在乎我的诡异念头。
送走了李牧,林仪风转身回到了院子,“师父!”琢磨着怎么干掉潜在情敌的沈则容赶忙出声喊道,锲而不舍地想要引起对方的注意,可惜林仪风依旧像之前那样鸟都不鸟他。
“师父!”
沈则容不死心地再次喊道,带上了幽怨和委屈的口吻,这回林仪风不再没有反应,而是蓦地转过身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再敢喊一声试试?沈则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宛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不敢出声了。
此时蛊雕正趴在走廊上拿爪子剔着牙,一面对着躲在旁边看起来颇为怕它的潘良说道,看在你这么尽心竭力地伺候本大爷的份上,本大爷就勉为其难地保证不吃你了。可惜它的怪叫除了在场的阿喵,谁也听不懂,反而吓得潘良越发躲得远远地。
吃饱喝足的蛊雕悠哉悠哉地剔着牙,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神色不善地抬头一看,站在它跟前的人正是林仪风,干什么?蛊雕没好气地怪叫一声,对于除它老大以外的人它都没个好态度,至于人类修士就更加没必要客气了。
“驭兽牌。”林仪风朝躲在远处的潘良一摊手淡淡道,潘良赶紧把玉牌掏出来,仍是不敢太靠近,便就近扔给了林仪风。
哎,我说臭道士,本大爷可是凶残的妖兽,才不是给你们骑的,你敢收本大爷,看看本大爷的爪子答不答应?蛊雕正要从地上扑腾着站起来,吵死了!闭嘴!却被嫌恶的阿喵一脚踩趴在地,于是林仪风很省工夫地把这只吃人的妖兽封印在了玉牌里,揣进了袖子里。
林仪风随即大袖一挥,插在院子里的霜天很听话地化作一道白光飞进了他的袖中,他又把阿喵捞在了手里,随即放话道:“从今天开始我要闭关,潘良!闭关的这段时间,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就算掌门来了我也不见,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