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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爸爸 下——by忧杳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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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游魂一样晃晃荡荡在街上,只觉得脑袋空白,身体飘忽,孤零零地被丢弃在这人世上。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一夜之间变成这样?

早上他还在试衣服出发去台湾,晚上还高高兴兴拿了最意外最想要的奖项,一切像在做梦一样。他莫名其妙爬上高峰,又噼里啪啦摔下地来。身上还穿着那件华丽耀眼的礼服,却成了世界上最穷的傻子。

他真的好想痛哭一场,好想忘掉这样的夜晚。

也真的宁愿就死掉,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他游游荡荡走到左边,当初那间驻唱的酒吧。里面快打烊了,店长还在收拾东西。他心冰凉,模糊看到里面有人影,就想进去躲一会。他不想要一个人,那真是太冰冷太可怕了。

他失魂落魄地进去,坐在角落一张沙发上,把靠枕都搬过来,前方左右都填满,怀里抱着一个。躲在角落里默默地哭。

店长一见是他,好像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忙过去问:“天琪,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他恍然未闻,也不说话也不动,心里飘飘荡荡不知落到什么地方。

没有地方可以落,也没有地方可以躲。没有妈妈,没有爸爸,也没有清明。

从此,他就是真真正正孤零零地一个人了。

他多么想哭,可是哭又有什么用呢。不论他怎么哭,这次都不会再有人来救他了。

店长见叫他不应,喊他不动,也不敢擅作主张,只好叫个伙计在一旁看着他,免得出个什么大事。

哭着哭着,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和清明玩的一个约定。

以前他总和言秋吵架,一言不合离家出走,但是不论他躲到什么地方,清明总能把他找出来,再背回家去。

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一个秘密。

他忽然又有了希望了,搬动着位置挪到窗边,好叫清明过来能一眼看到他,不至于躲得十分隐秘。

他睁着眼一眼不眨,望着外面街上凌晨的深沉雾霭,像是鬼一样影影绰绰,看不清尽头。也不忙着哭了,再不肯离窗边半步,自凌晨四点到五点,每逢风吹草动,门帘声响,心中就是一跳,四下观望看他是不是来了。

到了五点,店里已经连伙计都走`光了,他死活没让店长把大门也锁了。外面沥青色粘稠一片,路的尽头已经闪现一个墙角。他便盯着那墙角不动,生怕清明一个衣角闪动他看不见了。

到了六点,凌晨破晓,沥青转为一种清冽的深蓝。寒意入侵,远处薄霞露出一点红光。他紧紧抱着自己,蜷缩在沙发靠枕里,心里不断往下沉去。

这么呆呆不动坐到七点,薄霞一点点铺满天际,天空从深蓝到浅蓝、到青白色、再一层层染上红霞,最终红日跳托出楼顶,霞光漫天,清晨就这么来了。

他心中一片寒冰,最后的一点希望也被碾压致死。

清明是不会再来了。

他犹如行尸走肉地走到小舞台的钢琴旁,四顾茫茫,孤苦无依。

手指落在琴键上,满怀激愤,万念俱灰,自第一个音符开始想也没想就倾泻而出。

一曲完毕,眼泪啪得落在最后一个白键上。

夜曲

谁在眷恋烟火?

谁用酒精解渴?

真实让人迷惑

请假意抱紧我

角落的一个我

角落的一个我

你像明亮在远方划过

你像无法靠近的篝火

玫瑰都谢了

泪都凉了

我们哪里去呢?

Please forget about the dawn

Please forget about the dawn

灯都灭了

我都醉了

我们在哪里呢?

Please don't let me fall

Please don't let me fall

空气都咸了

37.离家出走

天琪一整天没顾上吃饭,自早上化妆试衣、彩排、表演、领奖到回家一路奔波劳碌,一天一夜莫名飞上云端又摔到谷底,心情大恸,此时哭到脱力,再支持不住,就此砰地昏倒在钢琴上。琴键登时发出一连串深沉悲鸣。

清明再忍不住,从后台后面疾步跑了出来。绕开忙里忙慌过来察看的店长,他一把抄起孩子抱在手上,往后巷车里而去。

原来他竟是一直跟在天琪后面,看着他哭十分心痛,但要他上前安慰又不知说些什么。便一直在后台那边看着他,竟也这么呆呆陪着过了一夜。

天琪是伤心过度,有些低血糖。他抱着天琪放到床上,从药箱里给他打了一针葡萄糖,用热毛巾擦洗了身体,把身上那件鼻涕眼泪狼狈不堪的礼服换了睡衣。

握着他的手坐在床边,他抵着紧皱的眉头,心情非常沉重。

到了中午天琪还没醒过来,近几个月连番工作掏空的身体,一倒下去再没那么容易好转。他开始发起高烧,体温持续高升不下。清明又去附近医院拿了药回来给他输液。这么一天他也跟着没吃饭,冰敷换药就在床边陪他。

天琪在梦里仿佛也很痛苦,他梦到自己掉进一个黑黝黝的无底大洞,一直往下落一直往下落,徒手抓不住任何凭仗。风从下面凉飕飕地灌上来,他那么的害怕,可还是被彻底浓稠的黑色包围,再没希望。

平时那么活蹦乱跳的孩子如今苍白羸弱地躺在面前,清明看着他,手抚着他噩梦侵扰的额头,心里再次确定很爱他。但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爱呢?

他还是说不清楚,那太复杂了,单论出一种都不足以描述。但如果要他一直一直在一起,放弃娶妻成家,又是不可能的。他和吴瑶门当户对,兴趣类似,两方父母都有意,事业也稳定发展。他也不小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吴瑶称得上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到时把天琪放哪里呢?他必然是要孩子跟着他的,他还可以像以前那样疼他爱他,永远的。但是显然天琪要的并不止这些。

也许是从小跟着他长大,第一眼认定的雏鸟情结,让他产生了爱情的错觉。

但又怎么解释频频的暧昧和那个吻呢?他心里顿时很乱,五味杂陈。

天琪一直到了晚上才醒来,他幽幽地睁开眼,魂不知在何处。熟悉柔软的床褥触感,熟悉温暖的气味,他想终于逃回家终于安全了,就要闭眼安心睡去。忽然他猛地睁眼,看着眼前趴在床边的清明,记忆痛苦纷纷回来。

清明一感觉他动就醒了,手放上额头试他体温。

天琪恍惚看着上空的细小药管,默默地扭过头去。

清明手伸在半空又收回来,温柔地道:“饿吗,想不想吃东西?”

天琪听他又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口吻,痛得心发苦。

就算是一只猫你打了它一巴掌,再赏颗糖的时候它也会忍不住咬你一口。他凭什么认为现在温柔两句就什么都掩盖过去了。一夜的等待他都没来,现在心死了又有什么用。

他恨恨地回头望他,发烧中的身体颤颤发抖,眼睛乌黑发亮,如同孤独绝立的野兽。

被他这么盯着,清明不知为何心痛又内疚。

“起码喝点粥,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他知道他的脾性,每次这么说他肯定会听话的。

果然天琪微动了动眼睫,一身戾气消解些许。清明拿来米粥,端着一口一口喂过去。

他不动,清明就一直端着,自己尝一点,冷凉些再喂过去。

他如此深情关切,天琪无法拒绝,终于争吵以来两人第一次和平相处,喝了大半碗粥。

扶着他背靠床头坐好,掖了掖被角,伸手触温好歹没那么烫了。

两人也不说话,只互相望着发呆。

天琪好恨自己没用,他这么随意招招手,他就又过去了。

清明看着他等他慢慢冷静下来,终于说道:“吴瑶的事我没和你说,是我不对。你不是小孩子了,需要平等尊重对待,这个我忽视了,也是我不对。我没和你说,是因为事情还没确定。虽然双方家庭都有意,我和她也算处得来。但考虑到你的事,我还在犹豫。你不要赌气了,我说过就算有了别人,对你还是和原来一样,绝对不会不要你。我们就这样,永永远远好好地过下去,不好吗?”

天琪冷冷嘲道:“你觉得,还能和原来一样吗?”

清明心一凉,仍旧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我安排好了。不论之前还是以后,你都跟我一起住。以后也会有个姐姐来疼你,她也是很好的……”

天琪不待他说完,蓦地起身,就要撕手上的针管。

清明被吓一跳,立马上前按住他,气得吼道:“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别人说的话!”

天琪翻身跃起,犹如焰火流身:“你才知道吗!我就是这个混蛋样子!你不想要我就直说,我现在就滚出去!”

“我告诉你,我不准你让她来!她一旦敢踏进这个家门,看我怎么收拾死她!”

清明啪得给了他一耳光:“我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

天琪捂着脸,伤心地满脸淌泪。

清明懊悔自己下手太重,忙上前抱他安慰。

“别胡闹了,我答应你一定还和原来一样。她是她,我们是我们,好不好?”

天琪在他怀里哭得哽咽不止:“我爱你,我爱你嘛。”

清明心里一酸,抱得愈紧:“我知道,我知道。可你还小,什么都还没有经历。你应该上大学,在无忧无虑的校园里和一个很美很好的女孩交往。她给你的,会比我多很多很多。你这么依赖我怎么行呢,总也长不大怎么是好?过两年,你就不会这么想了。这只是太少人在你身边,过于依赖我的错觉而已。等你回过头来,还要怪我管得太紧,不愿意和我住一起了呢。”

天琪拼命摇头:“不是的,你不明白。这和别的人别的事根本没有关系,我从十四岁开始就……已经六七年了,从来没有消减过。如果你还当一时错觉,那也太狠心了吧!”

清明抱着他微烫的身躯,心中大震,未料他钟情至深。

心里慌乱地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天琪哭着,顺着他的身体缠着爬上去,搂抱住他颈侧,软软求道:“哥,你那么宠我,就再许我一次嘛,就这一次。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话,都乖乖的。”

他不断软语求着,寻着清明心乱发怔的空隙,闭眼上前吻上他。

柔软泪痕的唇覆盖上来,潮湿灵活的舌像鱼一般狡猾地钻进他的口腔,带来莫大刺激的甜味。清明被他堵得往后仰去,心中警铃大震,又慌又乱又无法拒绝这热烈诱惑。

他唔声喊着:“别!”四下慌忙推拒。

天琪一口咬在他唇侧,硬是给咬破了道口子,流出血来。

“我早晚会向你证明,不论多久不论有谁,我只爱你,你也只能爱我一个。”

天琪一把扯下针管,拿了东西就跑了。

天琪体力不支,激动之下没跑出院子就摔在了花圃里。这时蔷薇花已经落了,徒剩了满枝灰扑尖刺,一下扎进手掌,落下满星血点。

他凭着一口气挣扎起来,冷风袭过单薄睡衣,穿心而过。

四下环顾茫茫,天地之大,跑出了那个家竟不知该去何方了。

他打了个电话给杭杭,躲到几条街外的电话亭等他来接,想还是暂时去公司住段时间。

杭杭他们找了他一天没开机,终于接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电话亭里冻得嘴唇发白。

肖蒙急忙从车上跳下来,伸手想要抱他,被他一眼瞪得不敢上前。

他全身都像被冰渣冻住了一般,浑身寒泠泠的,带着逼人压迫的气势,对任何人都抵触仇恨。

伤心绝望之后,反倒激起了他无限意志。

他冷冷缩在后车座里,不动不说话,就这么到了宿舍里。

杭杭在一旁看着,想起言秋气急败坏从阳台出来,大约也猜到了状况。

被这么一冻,半夜又糊里糊涂发起高烧,肖蒙不肯走,一大帮人围着照顾。曹郁宁还想给清明打电话说一声,结果那边响了很久都没接。

断断续续折腾到天亮,终是年轻底子好,早上就退烧没事了。

但他神情恹恹,一身冷漠隔绝的躲在床上,哪里也不去什么都不想动,一直坐着发呆。

如此过了几天,工作都停了。他这样软硬不吃的脾气,杭杭他们也没办法,只能任其发作。

深夜,他抱着被子在黑暗里睁大了眼睛,前后左右都用东西包裹着才能安心。

若谁半夜醒来也总能被他黑亮的眸子吓着。

他重又感到了初到锦绣山庄时,那种再也不想经历一次的宇宙洪荒的孤独。

那种恐惧太可怕太难受了,他怕得都不敢容忍自己往无尽深渊里坠去。

这样熬着过了许多天,那种彻底孤独的恐惧渐渐稍能忍受,终于一路从伤心到绝望,从绝望到恐惧,再从绝望恐惧中被激起求生的意志。

从此,他都要一个人走下去了。再也不能依赖他,再也不能由他照拂。这又和那次出国离别不同,那时怎么说也是精神同在,即使隔得再远,心里贴近,也并不如何难过。

而今,是必须独立,真正全面的离开他了。

他一定要把命运掐在自己手里,绝对绝对凭着自己力量再让他回来!

他再无哭闹,也再无什么歇斯底里的死志偏激。

只是陷入茫茫无尽的头绪中,筹划思考着往后一步步要怎么办。

仿佛不过几天时间,他又长大了。

自无知无觉的童年以后,生活总是比他走得快一步,紧紧逼迫着他成长。

如此到了新年前一天,天琪准备一番又回了静园。

他提了两只大箱子,脸上带着病弱的倔强,无视清明的关切,开始四处收拾东西。

床不能带走,枕头和棉被都还要塞到箱子里。小时候就抱着的公仔娃娃,各类书籍、漫画、影碟、唱片、整个琴房乐器设备,还有清明从十岁起每年送的礼物和新鲜玩意……

他东掀西找满屋乱翻,掏出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这么一来,再多两个箱子也装不了。

一片狼藉废墟里,他摸着一张泛旧的高达贴画忽然哭了。

本来长这么大了,也下定了决心,就不能再在他面前出丑。可怎么都控制不住,一哭就止不下来。

眼泪越流越多,泪水打湿了泛黄的机甲战士,那是清明有次接他回家时,他驻足校外小摊前不走,被叫上车还留恋往后看,第二天上学时清明送他的。

那时他们还没有多么熟悉,他对整个锦绣山庄的一切都很抵触,但就是这么一点小恩小惠的,就逐渐把他收买了。

他坐在地上哭,清明看着不忍也蹲坐下来。

习惯性想抱他,但不知为何他们好像已经隔了很远,再没法亲近了。

“别走了,你要去哪?”他只能低声说道。

天琪从泪眼里望他:“那你爱我吗?”

清明说不出来,他等了一会,蓦地提起箱子,只把重要的乐器、枕头棉被和那只大型公仔抱了出来,剩下清明送的都没拿。拖拖拉拉一个人扛着这么多东西走了。

静园被掏空了一般沉沉落进暮霭里,清明在一片废墟中哀伤地叹了口气。

因为天琪突然的离家出走,此后他和吴瑶的婚事也被他无限拖着迟迟没有音信,所有的一切都被搁浅了。

38.解约风波

清明嘴角被咬出血,混着那个吻侵袭的甜、眼泪的咸和血腥味,他抚了抚裂伤的嘴角,神色怔然坐回了床上,许久没动。等他回过神,已经快到早上。

他去洗了把脸,第一次露出明显疲惫的去上班。

许多天,他嘴角带着伤来回查房,更不好贴个创可贴昭然若揭,只能任其小护士们嬉笑打趣。

他精神不好,天琪一走毫无音信,电话不接简讯不回,对面相见亦作不识,临过年回来又席卷了行李,彻底搬走。

家里像被掏空了一样,他似乎带走了这个家的所有生气,清明一个人住这显得格外静穆暗沉。

他也没再做饭,连续几天都是在医院食堂吃的。偶然一晚,他自己在厨房里做蛋糕,这点小爱好还是英国那会有的。国外的食物吃不惯,在那边久了便学会了做饭,包括甜点之类。他性格喜静,就算这么做一晚上蛋糕也不觉枯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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