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玓不可置信地把左手翻来覆去地看,这才发现光晕的中心其实就是公主之冠,此刻公主之冠已经重新恢复了光彩,璀璨的钻石在黑暗中尽职地发挥着它的本职工作。
龚玓朝远处地七彩光晕跑了两步,然后发现完全没有跑动的感觉,身体似乎是动了,但是没有前进,为什么说是似乎呢?因为龚玓的大脑明明对身体下达了命令,但是龚玓却感受不到命令的执行。
“玓玓。”七彩光晕的方向传来一声呼唤。
玓玓是龚玓的小名,取谐音,是希望能再生个弟弟的意思,原本龚玓的父母是打算等龚玓成年之后再生个弟弟的,反正他们结婚早,生龚玓也早,不在乎多等几年,只是没想到最终没有等到愿望实现的一天就忽然去了。
听到呼唤,龚玓的眼神一下子就从迷茫的状态变得清明,他把左手伸向七彩光晕的方向,嘴里喃喃地喊着:“妈妈!”
“别白费力气了。”龚玓的父亲是个严父,“你是没办法靠近我们的。”
“你们还好吗?我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因为我做了太多坏事,所以没办法跟你们一起!”龚玓捂着脸跪了下来,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幻觉还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他也没有想搞清楚意思,他撑得很辛苦,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人可以倾诉,再次听到父母的声音,他只想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傻孩子!”龚母轻笑,心情听起来还不错的样子,这让龚玓放心了一些。
“龚玓你听好了,你永远是我们的儿子,你做什么爸妈都会支持你的,以后爸妈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的。”
龚父的声音传来,龚玓愣了一下,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普林森的脸,难道爸妈知道他们的事了?但是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只是,他刚刚否定了内心的想法,龚母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玓玓,妈妈并不介意你找了个男朋友,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努力研究出男男生子的方法。”
龚母说完就笑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龚玓现在开始怀疑这真的是他的内心世界了,还没等龚玓说些什么,眼前的七彩光晕忽然就不见了,龚玓心里一慌,整个人迅速的下沉,强烈的失重感让龚玓脑子里一片混沌,恍惚间,似乎有一个声音传来,“去完成你新的人生吧。”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龚玓终于失去了知觉。
一间怪异的石屋里,一个女人正在埋怨:“不是说好让我们说两句的吗?我还没说完呢!”
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这个女人跟龚玓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这样的长相放在龚玓脸上顶多是个清秀的男孩子,放在这女人身上就是说不出的妩媚,上挑的眼角总让人有一种被她抛了媚眼的错觉。
这人就是龚玓已经去世两年的母亲,闻裴。
“对啊,两句,你说了三句,你先生说了两句,就算一人两句也超过了。”说话的人伸出两根手指,好脾气地解释着。
这人穿着一身白色西装,一看就是精英,但是那张精致又英俊的脸孔让他看起来更像是精灵王,不食人间烟火。
“两是不定数,就是几的意思,你懂不懂!”也许是这人看起来实在太不像中国人,闻裴忍不住就开启了教学模式。
龚博兴嘴角抽了抽,拉过妻子把她搂进了怀里,不给她继续多话的机会,他的妻子闻裴是地质界的奇才,但是在跟人交际上就……也不看看对方是谁,没这个人,他们还有机会跟儿子说话吗?没这个人,他们还能看着儿子成年吗?
龚博兴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妻子也死了,出事时候的情形他记得很清楚,闭眼之前对面的妻子已经停止了呼吸,脸上除了受伤造成的血迹就是一片灰败,儿子被他们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至于能不能得救,当时的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醒来的时候就是在这间奇怪的石屋里,家居摆设都是最原始的样子,甚至还有树根做成的小凳子,但是龚博兴一睁眼就觉得这个地方不简单,起码绝对不是在某个深山老林里这么简单。
看到妻子的时候,龚博兴一阵激动,冷静下来之后就想到自己应该也已经死了,既然死了,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龚博兴是个见过世面的,他心胸开阔,在任何事情上都不会去钻牛角尖,哪怕是面对生死,更何况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深究对他未必有好处,闻裴是个粗神经,在听了龚博兴的分析之后,不仅没有哭哭啼啼,反而在房间里左摸摸右看看,很有把所有东西都刮点样品带点回研究室研究一下的意思。
在石屋里没有看到龚玓也许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起码说明龚玓还有活着的可能。
几天之后,当然,这只是龚博兴的感觉,他和妻子不能走出石屋,门窗就在那里,但是他们就是出不去,外面的光线总保持着既不是太亮又不是太暗的一个亮度,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变化,自然也没办法计算时间。
那天,那人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而且一开始就非常嚣张地自我介绍道:“我是神。”
龚博兴:“……”
闻裴:“……”
那人不管两人是什么想法,也不解释他们现在的情况,反而问道:“想看看龚玓的近况吗?”
原本还有一肚子疑问的龚博兴和闻裴都震惊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儿子的近况吸引住了,但是他们又忍不住怀疑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抓了龚玓吗?是要钱吗?还是要专利权?只要他们有的,为了儿子,都可以给!
那人却没有提出任何要求,手一挥变出一个水球。
龚博兴:“……”他开始相信这人的话了。
闻裴:“……”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好想弄回去研究。
也许是觉得球体不适合做显示器,那人用手轻轻一抹,水球就变成了半球,平整的那一面在一阵水波荡漾之后,出现了一些画面。
龚博兴和闻裴在半球里看到了龚玓在不同时空之间穿梭的画面,当然也看到了普林森,他看龚玓的眼神就跟当年龚博兴看到闻裴一样,不过龚玓是个像妈的孩子,连反应迟钝这点都被毫无保留的遗传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那人只给龚玓父母看了龚玓进入王子国度之后的事,至于前面龚玓受的那些苦,都没有在画面中出现。
“因为你们生前做了很多好事,我可以让你们跟龚玓说两句话。”
那人所谓的两句,其实就是龚博兴和闻裴一人一句,结果到了闻裴嘴里,就变成了随便几句……
当然,这些都只是小小的插曲,自称是神的那人并没有跟两人计较,带着他们见了龚玓最后一面,还说了几句话之后,就重新把人仍回了石屋,过几天自然会有人去给两人安排事情做。
回到自家的神往沙发上一躺,其实他是个平时很懒的神,但是在普通人面前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很有气势的样子,一直挺直了脊背同时还要摆架势是很累的一件事,回来当然要躺着。
神的家也是石屋?别逗了!
神现在住的地方就是一间变相的别墅,装修也是现代风格,楼上走下来一个穿着浅绿色长袍的男人,白色的长发随意地用一根玉簪固定着,从打扮到气质都透着一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飘逸。
白发男子看了眼一回来就躺在沙发上的神,皱着眉头道:“又背着我去做了什么手脚?”
“我还需要做手脚?不知道谁一直在赖皮!”
神说着打了个哈欠,只是嘴巴还没来得及闭上,脸上就多了一个抱枕,神拿开脸上的抱枕朝楼梯看去,原本已经走下楼的白发男子果然不见了。
神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把抱枕盖回了脸上,双手枕着脑袋,就这么睡了。
82、第十个童话(三)
龚玓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但是这样的黑暗跟梦里的感觉又不太一样,龚玓其实很想告诉自己刚刚那一切不是梦,之前经历的种种不幸才是梦,但是理智告诉他这样的想法是多么的自欺欺人。
梦里的黑暗粘稠到没有一丝亮光,那种睁着眼和闭着眼没有区别的感觉简直让人发疯,现在眼前虽然很黑,但是透过窗帘还是有淡淡的光线照进来,等眼睛适应了黑暗,靠着微弱的光线就能看清周围了。
许久之后,龚玓看到了一只破旧的灯泡,凄凄惨惨的挂在房顶正中间的位置,连灯罩都没有套一个,龚玓僵硬地侧过头,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窗帘,透过窗帘能看到墙上那扇小的可怜的窗户的轮廓,淡淡的霉味冲进鼻腔,让龚玓有一瞬间的不适应。
这是龚玓十六岁之后租住的小屋,不足五个平米的房间只够放一张小床和一个小柜子,为了那扇小小的窗户,龚玓每月还得比别人多出五十块钱的房租。
房间里很干净,可以说是干净的吓人,除了一张床和一床被褥之外,能算得上家具的也只有一个小矮柜和一把椅子,椅子上有个塑料盆,盆里放着牙刷、牙膏和一个杯子,椅背上挂着牛仔裤和T恤,毛巾挂在门背后的塑料绳子上,矮柜上胡乱堆着一堆似乎是资料的东西,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上面压着一支笔。
没有想象中的剧烈反应,龚玓连表情都很吝啬地没有变一下,缓缓从床上爬了起来,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窗户的铝合金滑轮从他住进来开始就是坏的,勉强只能开出胳膊粗细的一条缝隙,不过这也变相阻止了小偷的光顾,虽然龚玓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小偷特意跑一趟的。
窗外不是街道也不是绿化,而是离得极近的一面墙,而两面墙中间的小巷子完全可以用脏乱差来形容,还好这个小区还是有物业的,龚玓这层楼也比较高,不然相信龚玓不会有开窗的兴趣。
龚玓两步走回床边,抖了抖床上的那床破棉被,看了眼从窗户里完全看不出的天色,最后还是选择把棉被扔回了床上。
龚玓没事的时候就会打扫房间,除却东西少这个客观因素,以一个男生房间的标准来评判,龚玓打扫的还是很干净的,只是墙上的霉点和污垢就不是他能解决的了。
龚玓拿过枕头边的遥控器打开电视,电视挂在房间的一个角上,刚好和床是对角,不过因为房间实在太小,看的时候还是要仰着头。
龚玓并不是想看电视,他只是想看看现在几点了,他原本就有一点低血压,再加上之前那些事的影响,到现在脑子还有点转不过来,如果已经过了早上五点,那他就打算去洗个澡清醒一下。
这个出租屋并不是只有龚玓一个住客,原本三室一厅的普通民房被改造成了一间间五个平方的集体宿舍,房间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原本的卫生间被隔做两间,每天早上五点开始供应热水,晚上十二点之后关闭,由于之前几个房间同时用电热壶烧断过保险丝,厨房外放了一个饮水机。
正在把毛巾扔进脸盆里准备去看看有没有热水的龚玓忽然顿住了,龚玓不常看电视,但是因为某些原因,龚玓房里的电视总是定格在一个频道上——S市的新闻台。
龚玓醒来的时间很凑巧,刚过六点,正是S台早间新闻的时间,主持人正用一种极富内涵的语调叙述着秦有福家昨晚失窃的事,镜头一转,就是秦有福怒斥记者的愤怒表情,还有被带上警车的落寞背影。S市的新闻台速来有后台硬的传闻,秦有福虽然是S市的首富,但是也仅仅只有个名头而已,一些人际关系上说不定还不如被他痛斥的那个主播,也难怪人家要用这么精彩的镜头做结尾。
没有狂喜,没有激动,龚玓甚至有些茫然,之前被自己刻意忽略的记忆潮水般涌来,让龚玓有些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龚玓习惯性地摸了摸右边的肩膀,没摸到之后又去摸头顶,最后望着空荡荡的手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果然都是梦吗?
龚玓忽然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有点蠢,勾了勾嘴角想要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但是不听话的面部神经最后却给他摆出了一个哭一样的表情,连泪腺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不停分泌着在梦中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流出来的液体。
龚玓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正常,他甚至知道自己不正常的原因,但是知道又能如何?知道又能改变什么?
龚玓抹了把脸,左手戒指的反光刺痛了他的眼睛,抬起头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早间新闻的播报也已经结束了,电视里正在放着一些颇具青春活力的广告。
龚玓拿起毛巾包住左手,然后拿着脸盆去了卫生间,他现在是真的需要清醒一下了。
今天是周六,会租住这种房子的人要么就是进城务工人员,他们的工作普遍都比较辛苦,这个时间早就去了厂里,不然就是好不容易有一天休息,还在蒙头大睡,剩下的要么是学生,精力充沛周末又不用上课,早早地就结伴出了门。
两间卫生间果然都空着,龚玓选择了比较干净的那间,锁上门打开淋浴,慢慢腾起的蒸汽中,龚玓正对着洗脸池上挂着的镜子里的自己发愣,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戳了戳,又戳了戳。
这明明是一张保养的很好的脸,皮肤白皙,脸颊红润,腰上也比记忆里多了些肉,起码能用两根手指扯住了。镜面上很快覆了一层白雾,龚玓这才如梦初醒,不敢去想,更不敢去擦拭镜子,匆匆脱了衣服站到莲蓬底下开始洗澡。
水温带回了些许神智,理智开始回笼的龚玓不停地告诫自己,不管之前在王子国度的种种是不是梦,眼下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他花了两年的时间精心准备了这个局,就算是死,也要结束这一切。把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重新翻开,龚玓从痛苦中找回了遗忘已久的恨意,同时也把对普林森的思念压了下去,成败就在这几天了。
回到房间,龚玓把洗好的衣服挂在门背后,弯腰从矮柜里拿了一卷绷带出来,仔细地把公主之冠连同四根手指一起包进绷带里,直到再也看不到钻石的反光,龚玓才把绷带固定住。
手头的事情才做完,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下顺带考虑往后的日子,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看到门外站着几个警察的时候,龚玓表现的并不意外,不过想到现在的警察居然能有这么快的破案速度,龚玓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下,不过赞叹过后就是不忿,同样是案件,调查速度和结果相差的还真是大。
不管龚玓心里是怎么想的,警察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平静地开口问道:“请问有什么事?”
带队的杨队一时之间也愣住了,对面的男孩子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皮肤白净,穿得也很干净整洁,跟出租屋里的大部分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包括房东。
敲门之前他们已经询问过房东,知道龚玓在这里已经住了两年,房租是一年一交的,而且从不拖欠,房东看龚玓白天不出去上班,反而是晚上出门的次数多一些,其他也不太了解。
杨队回过神来,龚玓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过违和了,不管是长相,衣着,还是自身的气质,跟这种廉价的出租房怎么看都格格不入,再加上他异常平静的语气和态度,真是让人怎么看怎么奇怪啊!
见杨队半天不说话,身后的一个人沉不住气了,跨前半步开口道:“请问你是不是龚玓?”
龚玓点点头,并没有因为警察找上门显出半点心虚,反而有点……胸有成竹?
杨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想到上头的命令,挥手把刚刚说话的小警察赶回身后,早上出门的时候向局特意把他叫到办公室,亲自下了命令,说要对这个嫌疑人客气些,想到这里,杨队语气放缓,只说请龚玓回去做证人,没把他是嫌疑犯的事说出来。
龚玓看了眼藏在警察身后努力缩小存在感的房东太太,心说就算你现在说是带我去警察局面试,这房间恐怕以后也不会再租给我了,不过龚玓并不在意,反正他也不知道这次还出不出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