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队年纪轻轻就被提拔成小队长是有原因的,看龚玓抬眼的方向就明白了龚玓的顾虑,不过现在想挽回也来不及了,朝身后打了个手势,一个队员立刻拉着房东太太去一边做笔录,另一个在龚玓的房间里搜寻了一遍。
龚玓只是回头淡淡地瞥了一眼,见警察正在打开他的矮柜翻查,就若无其事的转过头,朝杨队点点头,站在一边静静地等着。
两个警察几乎是同时结束工作,一个拿着笔录,另一个拿着一堆也许有用的资料,杨队走在最前面,龚玓走在中间,另外两个警察一左一右走在最后,虽然龚玓手上没有手铐,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押解犯人的架势。
不过中间的龚玓似乎毫无所觉,临出门了还朝房东挥了挥手。
83、第十个童话(四)
警察局的审讯室里,龚玓捧着一次性纸杯,吹掉面上的茶叶沫,喝了一口味道不怎么好的茶水。龚玓皱了皱眉,想到加布里尔的厨艺,又想到以后估计是再也吃不上了,心里不知怎么就有点怅然若失,原本疏离的气场一下子就被颓废所取代。
向局没想到再次见到龚玓会是这样的情景,关门的咔嚓声成功把龚玓从回忆里拉了回来,一抬头就跟向局长来了个四目相对。
龚玓忽然笑了,“向叔叔,好久不见!”
向局长被噎了一下,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龚玓才对了,难道回答他一句“是啊,好久不见!”,在警察局里好久不见?这不是在人伤口上撒盐吗!
没等向局长考虑好说辞,第一分队的队长杨队就跟了进来,这次是他负责去临市抓的人,事后两个手下很不解,拼命询问杨队为什么要对龚玓这么客气,而且还为了保全龚玓的面子撒了个不大不小的谎。
杨队没办法跟他们解释这些,就算他说了他们也不一定能理解,人情世故这种东西,一定要靠自己去想明白,最后实在被吵的受不了了,杨队只好以帮忙录口供为借口,逃进了审讯室避难。
只是没想到,审讯室里的气氛比外面还要奇怪!
杨队硬着头皮问了一句:“需要帮忙吗?”
最后在向局长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妈呀!局长这是要杀人呐!
吓走了不速之客,向局长感觉找回了一点场子,于是干咳一声,寒暄道:“小玓啊,这些日子过的好吗?”
“不好!”龚玓放下手里的杯子,平静的表象被打破,露出一脸讥笑,“父母被人害了,自己还差点葬身火海,有家不能回,只能躲在临市,没有比这更糟的了。”
向局长又被噎了一下,不过他并不生气,诧异的同时更多的是觉得心疼,他跟龚博兴也就是龚玓的父亲是同学,两人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是一个幼儿园的,后来初中没能分在一个学校,高中时候又幸运的成了校友,可惜向局长从小的志向就是当警察,大学选了警校,没能跟龚博兴一起。
不过龚博兴更厉害,本科结束直接就保送了研究生,不仅学费全免,每年还有奖学金和生活补贴,后来因为成绩突出被当成交换生去国外学习了两年,回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个漂亮老婆一起回来。
再后来龚博兴贷款办了公司,靠着自己的研究申请了专利,老婆闻裴在地质方面也频频获奖,两人在事业丰收的同时生下了龚玓,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也许是因为这家人实在是太幸福了,连老天都妒忌了,一场车祸带走了龚博兴和闻裴的生命,留下当时仅有十四岁的儿子龚玓,还好当时龚玓也算是半个大人了,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辅导渐渐走出了阴影,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的时候,龚家别墅被一场大火给烧了,同时还烧死了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和一个四十多岁的保姆。
龚家的人对火灾意外没有异议,连验尸这种过程都省了,直接办了葬礼,既然死者家属都没说话,自然也没有人去质疑那个十六的少年到底是不是龚玓本人,龚玓的死亡证明现在都在龚家人的手里攥着。
在龚玓被带回来之前,向局长一直都不敢相信他还活着,直到看到他坐在审讯室里。
不过再心疼也是要做事的,向局长放缓语气,试探着问道:“小玓啊,我那边收到一份检举的资料,还说秦有福家里很快会有事发生,我们可以趁着搜证的时候找证据,这份资料是不是跟你有关?”
向局长原以为就算是龚玓做的,他也会推脱一下,谁知道龚玓半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是我送去的!”
向局长名叫向天,外号天不怕地不怕,真的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买账的主,很难想象他这么块硬骨头居然能坐上局长的位置,当然传言也不是完全准确,事实上向局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你在他面前装横,他能比你横上一百倍,但是,如果你是真的有困难,他也会最大限度的给予优待,当然是在不打破原则的前提下。
龚玓把举报的资料寄给向天,除了因为他是父亲的好友之外,更是因为相信他的人品和职业操守,这份资料要是放在别人手里,十有八|九会石沉大海,但是放在向天手里,只要有一点点能联系上的风吹草动,他就能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
向天收到资料的时候不是不震惊,如果这份资料不是恶作剧的话,他已经气愤的手都在抖了。
你问为什么?
龚博兴是他认定的毕生好友,虽然两人平时联系的不多,但是友情这种东西并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两人联系的少一方面是因为大家都忙,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嫌,毕竟官商勾结的大帽子轻易就能置人于死地,两人又是对名声极其看重的人。
当向天知道龚博兴是被人谋杀的时候,他几乎要忍不住拿着配枪去给幕后黑手脑袋上开个洞了,看到后面发现龚家别墅的火灾也是人为的时候,他镇定地坐了下来,一枪打死那人?太便宜他了!
其实看到前面他怎么会猜不到后面,向天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证据,一个能证明这份资料真伪的证据,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的开个档案调动人员来查,才能让幕后黑手受到真正的惩罚。
秦有福家的失窃在向天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他从来没想过有事发生会是一起小小的盗窃案,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再合理不过,龚博兴的公司是做防盗技术的,龚博兴自己是这方面的专家,龚玓从小接触这块不懂才怪了,秦有福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进口防盗技术在龚玓看来无异于班门弄斧。
向天从秦有福家里确实搜出了一些东西,但是这些东西只能证明秦有福和龚玓的叔叔,也就是龚博兴的弟弟龚博旺有私下的交易,至于杀人放火这么重大的事,龚博旺又怎么可能告诉别人。
但是现在不同了,龚玓出现了,他既然能弄出这些资料,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想到终于有机会能为兄弟报仇,向天兴奋地背上都冒汗了,不过还是尽量表现地很平静,“小玓啊,如果你那边有证据,交给叔叔,让叔叔去查,好吗?”
龚玓闻言却是摇了摇头,不是他不想给,是他真的没有,要是有证据,他又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布这么一个局,直接把证据交给向天就好了。
向天却是误会了,“不相信叔叔?”
对于这点,向天完全不会生气,龚玓父母去世之后他去看过龚玓,警匪片里经常提到的创伤后遗症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龚玓身上,那段日子他见不得光,不跟任何人说话,遇到陌生人就缩进咏姨的怀里,那已经是他失去父母过后唯一的亲人了。
向天是做警察的,跟犯罪份子接触的多了,多少带了点匪气,这种强大的气场把当时原本就神经脆弱到极点的龚玓几乎要吓哭了,自此向天就不敢再出现在龚玓面前。
几年前的印象实在太深刻,向天一开始很难把审讯室里这个淡定自如的男孩子跟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龚玓联系起来,但是出于对晚辈的爱护,他还是下意识地放缓了语气,尽量表现得和蔼一些,虽然其实收效甚微。
“如果不相信向叔叔,我就不会寄检举信给你了。”龚玓老实道:“我没有证据,两件事都是我听龚博旺手底下的人说的,但是我的证词法官会采纳吗?”
龚玓的话让向天一下子沉默了,不仅仅是因为龚玓说到了关键点上,更是因为龚玓说他亲耳听到了别人说谋杀他父母的事,向天几乎可以想象龚玓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是怎样一种心情。
不过龚玓还是要感谢那几个喽啰的,当时他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药,身体发软躺在草丛里,也亏得当时天暗别墅附近的绿化又好,才没被发现。那几个人以为他跟咏姨都被烧死了,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顾忌,说完还怜悯般的叹了口气。
龚玓的性格就是在那一刻改变的,人在绝境中总是能发挥出超强的意志力,龚玓在绝境中不得不坚强了起来,他在草丛里躺了一夜,又在公园里窝了几天,等自家别墅没有人守着之后,靠着对别墅里各种东西摆放地点的了如指掌,藏了几件不太贵又可以卖点钱的东西,这才动身去了临市。
向天知道龚玓过的不好,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连性命都差点丢了,过得好才是见鬼了,向天只是顺着自己的期望,又看到龚玓精神还不错,刻意没有朝坏的地方去想。
“向叔叔。”见向天半天不说话,龚玓主动出谋划策,“你可以顺着秦有福的事去查查龚博旺,一定可以查到一些事的。”
龚玓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没什么,放在桌子下面的右手抓着左手绷带下的公主之冠,手指都紧张的泛白了,这些事其实都是龚玓算计好的,布局算不得精密,但是也是他反复推敲后的结果,龚玓也知道这个局的关键其实只在向天的一念之间,只要他点头,下面一切才能继续进行。
龚玓也没办法,他是个没权没势的富二代,曾经有一张卡,卡里少说也有八位数的存款,但是那张卡现在已经是张空卡了,拿到他的死亡证明的第二天,就有人去银行把这笔钱转走了。
龚玓手头不是没钱,他靠着父亲传授的知识晚上当飞天大盗,时不时潜回S市偷,哦不,是拿回自己的东西。龚博兴自己是做防盗技术的,家里就摆着一个隐秘的小金库,技术方面自然没的说,就算遭遇了大火焚烧,小金库也没有半点变形。
龚博旺对这个小金库垂涎已久,但是那时候他也刚接手公司,在没有站稳脚跟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这也给了龚玓时间和机会,龚玓从小金库里拿走了一些小件又不起眼的东西,太显眼或者龚博旺知道的东西他不敢拿,生怕龚博旺起疑。
其中价值太高的东西龚玓不敢拿去卖,怕引起别人的注意,最后考虑再三,还是以匿名的形式捐了,只当是为死去的父母积阴德,相信他们也更愿意看到这些东西发挥这样的作用。另外一些不算太贵重的,龚玓卖去了一些不太正规的渠道,他要生存下去,还是需要一点钱傍身的。
龚玓布这个局,其实是把自己也算计进去了,公主之冠价值上千万,当年他爸拍下的时候就已经花了5200万的高价,在非鸽子蛋的钻戒中,这个价格是绝无仅有的。如果他这次不能一击扳倒龚博旺,被他反咬一口的话,盗窃这么高价值的东西,龚玓面临的可能是终身监|禁。
向天没有注意到龚玓的小动作,他之前是被愤怒迷了双眼,龚玓的一句话让他清醒了过来,作为一个做了几十年警察的人,向天比任何人都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因为有无数的无头公案,最后都是因为另一起也许并不起眼的小案件而解开的。
向天不得不感叹自己老了,做了局长之后居然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没了,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哀叹的时候。
向天兴奋地在审讯室里来回踱着步,挠了挠已经微秃的头顶,难得有些尴尬,“小玓啊,这事交给叔叔办就好,不过你的情况有点特殊,我不能因为你是朋友的孩子就让你走,你明白吗?”
龚玓点了点头,对此他并不意外,刚想说好,审讯室的门就被人强行打开了。
84、第十个童话(五)
D国的某个庄园里,年轻的家主在某个时刻准时醒来,伸手按下了床头的呼唤铃,准备开始他人生理极为重要且崭新的一天。
很快,管家带着一队女仆鱼贯而入,金发蓝眼的年轻家主抬手阻止了女仆们打算上前帮他换衣服的举动,随手挑了一套贴身的衣裤独自走进了卫生间。
女仆们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延续了几个世纪的传统,到了新家主这里怎么说变就变了。
管家观察着新家主的一举一动,见他走出来的时候已经自己穿好了贴身的衣裤,看起来也已经洗漱过了,不过似乎没有再要自己动手的意思,便示意女仆们替他穿上外套戴上家徽。
家徽,D国贵族的标志,现今能够拥有的家族已经越来越少了。
早餐在主人下楼前几秒上桌,保证新鲜的同时又不会让主人等,家主看了眼桌上的食物没有动,拿起一旁叠好的报纸,片刻后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准备一下,去中国。”从醒来到现在的烦躁一扫而空,普林森终于开口说了进入这个世界以来的第一句话,然后优雅地拿起了餐具。
远在中国的龚玓当然不知道他千方百计不让自己去多想的那个人已经踏上了寻找他的旅程,龚玓从来就不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父母和咏姨离开之后,他对很多事有了更深的理解,从此便不再相信运气这种东西。
隔着纱布摸到公主之冠的轮廓,龚玓又何尝不知道手里的公主之冠是最大的隐患,但是这枚戒指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母亲的遗物这么简单了,它承载了太多的回忆。在王子国度的时候,公主之冠是想取却取不下来,回到了现代,龚玓连尝试都懒得尝试,默认了手指头上多了一个东西的事实。
其实他是不敢去尝试,如果公主之冠真的一拿就被他拿下来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之前的一切不管是不是梦,就都这么结束了?他回不去了?其实龚玓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次公主之冠没有变暗淡,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可是龚玓现在不能想也不敢去想这些,他不能因为其他事情分心,现在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只要向天点头,他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至于其他,如果到最后他还能活着拥有自由的话,再想也不迟。
向天说不能让他走的时候,龚玓表面看着没什么,心里想的却是:啊,果然如此。不过向天没有注意到他手上的绷带和里面的公主之冠,已经算不幸中的大幸。
看守所这三个字对龚玓来说是陌生的,但是陌生不代表没有听说过,外界对看守所的传言可谓五花八门,不过基本上都是负面的,龚玓不是吃不了苦,但是想到那些个传闻还是忍不住会害怕。
更让他羞耻的是,他害怕的居然不是在里面被打,而是怕在里面被人给强了……
龚玓觉得自己脑袋肯定是在时空穿梭的时候受了撞击!抽了!
不过再怎么害怕,终究还是要进去的,龚玓想着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万一真遇到那种事,直接就跟对方拼了,到时候见了血,看管的人不管也不行,而且相信向天也不会让他在里面待太久。
想到这里,龚玓点了点头,正准备答应的时候,审讯室的门就开了。推门的人力道很大,大门在打开之后撞到了后面的墙壁上,反弹的时候还带起了不少灰尘。
那天,从审讯室外照进来的灯光仿佛金光一样灿烂,以至于很多年以后龚玓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感觉。
普林森一马当先,伴着身后的金光走进了审讯室,看到龚玓果然在里面之后,脸色黑的几乎能滴出墨汁来。
看到普林森的瞬间,龚玓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这几天做了太多的梦,起起落落地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直到普林森快步走到他身边,单膝跪在了地上,顿了一下之后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左手轻声问道:“受伤了?”
普林森语气里的怜惜让龚玓瞬间眼眶就红了,他傻傻的摇了摇头,贪恋的看着普林森,天知道刚刚他有多激动,到现在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有太多的话想说,太多的问题想问,可是现在除了傻傻的看着普林森,龚玓都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