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六个童话(三)
镜子里照出的,是一个小小的茶杯,从造型和颜色就能看出来,跟普林森那个茶壶应该是同一套茶具,连镶着金边的花纹都是一样的。
龚玓现在终于明白他的视角为什么会这么奇怪了,也明白为什么会不能转头了,他唯一不能理解的是,这种奇葩的经历怎么老是落在他身上。
龚玓没来得及感慨更多,这个房子的主人就适时出现了,也许不能称之为人,应该叫做会直立行走的野兽更合适。
“你猜,它是不是王子国度的人?”普林森忽然问道,如果能做表情的话,龚玓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应该同时挑了挑眉,不过从说话的语气也能听出来,这只茶壶没有半点危机感。
抛开普林森某些奇奇怪怪的举动和言论,龚玓对他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信任感,原本提着的心因为普林森的一句话缓缓放了下来,语气轻松地回道:“如果没有脸上那些毛的话,我应该能认出来。”
其实龚玓这句话还是很客观地描述了事实,这位野兽的脸上长满了深棕色的毛,说不清是个什么动物,反正小时候看过无数集动物世界的龚玓对这种动物完全没有印象,有点像老虎又有点像猩猩,还有一条长长的像豹子一样的尾巴,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
虽然这么描述会让人联想到优美的家猫,这种甩尾巴的动作在想象中会很萌,但是,事实并非如此,起码在龚玓看来,眼前的画面只能用诡异和恐怖来形容。
然后,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不知道为什么,野兽忽然嘶吼一声,拼命用长满了毛的手拍自己的脑袋,嘴里还在嘀咕,“为什么想不起来,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来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普林森无奈道。
龚玓淡淡的嗯了一声,想起刚刚看到的那朵玫瑰花,再看这个会说话会直立行走的野兽,外加公主之冠会互相吸引这个特质,心里基本有了猜测。
好在野兽虽然是野兽,却是一个非常讲道理的野兽,因为他只是不停地敲打自己的脑袋,或者用自己的脑袋撞墙,完全没有要用砸东西这种手段来发泄心中的怨气的想法,对此,龚玓很满意。
做茶杯的日子很悠闲,也很无聊。
这几天里,龚玓认识了银质的烛台——痴情的清清姑娘,她总是追着普林森不停地跟他说话,被冷落了也毫不在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变成烛台之前就已经是这样的状况。还有总爱做蠢事的闹钟达务尔,最突出的事迹就是每次都在不该响的时候响,被野兽丢出去过很多次,还好是金属的,不然早就碎的不成样子了。
其他房间还有不少会说话的物品,可惜龚玓被困在桌子上,活动范围有限。
好在童话世界里的配角都是天生的好人,善良又没有心机,除去普林森的陪伴还有茶杯的外形,龚玓这段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这天,天黑的很早,隐约能听见远处的狼嚎声,所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龚玓知道,故事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了。
门外很快就传来了清晰地狼嚎声,越来越近,大门被撞开,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又连滚带爬地关上大门,从旁边搬了几把椅子堵在门背后,这才呼出一口气,瘫软在了地上。
狼群的嚎叫声近在咫尺,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如果现在出去,绝对会被狼群撕成碎片,说不定连骨头都会被吞下去。忽然,门被撞了一下,连同靠着门的椅子一起微微颤动,原本瘫软的人立刻手脚并用往里爬,最后靠在桌子腿上直喘气。
“看不出来,他那个样子居然还能这么敏捷。”普林森调侃道,对那人惊诧的目光毫不在意。
普林森说的没错,眼前的这个人头发花白,身体干瘪,眼窝深陷,一看就是上了年纪又缺少休息的类型。
“人的潜能是无限的。”龚玓跳了两下,跳到普林森旁边,“而且这是剧情需要。”
原本已经快被吓尿的人这下真的要尿了,他飞快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大门,又猛地回过头看向龚玓和普林森,似乎是在衡量哪边更可怕些。
“龚玓,你吓到客人了。”清清姑娘忽然蹦跶了过来,自从她发现普林森对龚玓总是特别照顾之后,对龚玓的态度就一落千丈,龚玓觉得他大概是卷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三角恋里,虽然在他眼里只有三角没有恋。
少女的声音多少平复了一些那人的情绪,不过他还是瞪大眼睛看着桌上那些会说话的东西,侧过身随时准备着逃跑。
清清姑娘赶紧解释道:“别害怕,我们是被女巫施了魔法才变成这样的。”
就像龚玓之前遇到的那个预言家所说的那样,在普通人的认知里,女巫之流就是黑暗和邪恶的象征,那么被女巫迫害的,自然都是好人。
闯进来的这人显然也是这种想法,他小心翼翼地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叫莫维斯,就住在森林边的小村子里,我在森林里迷了路,又遇到了狼群,所以才会闯进来避难,天一亮我就走。”
“没关系。”达务尔忽然跑了出来,“只要主人不知道,你就可以留下。”
达务尔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城堡,清清姑娘忍不住低声吼道:“你就不能小声点吗,笨蛋!”
清清姑娘的话音刚落,野兽就从另一个房间跳到了客厅的地上,它看到了莫维斯,本能的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里面尖锐的牙齿,“你是什么人?”
就在莫维斯吓得说不出话的时候,野兽已经抓着他的衣服把他拎了起来,事实上,野兽也没打算听莫维斯的回答,莫维斯就这样变成了囚犯。
“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他的。”龚玓难得多嘴。
“每个人落难的时候都会希望有个人来营救他。”普林森意有所指。
龚玓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反而挑衅道:“赌吗?”
“赌什么?”普林森忽然来了兴致。
“输的人要老实回答赢的人一个问题,怎么样?”龚玓信心满满。
“好。”普林森答应的也很爽快。
城堡很快迎来了第二位客人,这次是一个女孩子,说不上漂亮,很有活力的样子,眼睛很大,就像会说话一样,龚玓知道,她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贝儿。
贝儿在清清姑娘的指引下,很快找到了关着莫维斯的地牢,接下来的剧情就跟童话里的一模一样,野兽发现了企图救出莫维斯的贝儿,提出了由她代替莫维斯留下的要求,在清清姑娘和达务尔的欢呼声中,龚玓听到贝儿答应了野兽的要求。
从这天开始,贝儿留在了野兽的城堡里,龚玓亲眼见证了故事里没有详细描述的某些过程。
一开始,野兽既霸道又别扭的照顾着贝儿,他的心是好的,但是不会表达,或者可以这么说,野兽根本不想让贝儿发现他的心意,以至于很多次都让贝儿误会了他的初衷。慢慢地,在清清姑娘和达务尔的劝导下,贝儿对野兽有了改观,也摸清了他的脾气。
最近贝儿和野兽的关系缓和了很多,她开始往好的方面引导野兽,教他识字和基本的礼仪,让他不要忘记自己原本是人类这个事实。野兽对贝儿也越来越好,最后甚至拿出了一面魔镜,那是女巫把他变成野兽之后给他的,是他能安全地看到外界的唯一方法。
通过魔镜,贝儿看到了她的父亲莫维斯,他认为是自己害了唯一的女儿,回到村子之后寻求帮助又没有成果,最后就这么病倒了,贝儿不在,也没有人照顾他,只有邻居太太偶尔会送些吃的过去。
野兽并不知道贝儿通过魔镜看到了什么,他只是发现贝儿的情绪变得很低落,他不太会安慰人,只能让她早点休息。
不同于莫维斯,野兽一直都没有限制过贝儿的自由,所以深夜,贝儿很轻易地就逃出了城堡,她太担心父亲了,她没有想过要逃跑,她会遵守诺言留下来陪野兽,她只是想确认父亲没事,想告诉他要好好照顾自己。
没有人带路,贝儿毫无意外的在黑暗的森林里迷路了,更麻烦的是,她看到了树丛后透出的一双双绿色的眼睛——她被狼群包围了。
贝儿害怕了,也后悔了,她不应该不跟野兽说一声就跑出来的。
在第一匹狼试探着扑过来的时候,贝儿闭起双眼蜷缩起来,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想象中被撕裂的疼痛并没有出现,耳边传来几声凄惨的呜咽声。贝儿疑惑地睁开眼,看到的却是野兽被狼群围在中间的情景,他的手里抓着刚刚扑过来的那头狼,狼头耷拉在一边,看起来已经断了气。
就算被狼群包围,野兽也没有退却,他呲着牙,露出贝儿从来没见过的狰狞表情,仰头发出狮子一般的吼声,然后丢掉手里狼的尸体,冲向了狼群里的头狼。
亲眼见证一群野兽的厮杀,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称不上好的经历,何况贝儿还是一个女孩子,不过她是个坚强的姑娘,等狼群被野兽吓走之后,立刻就冲上前扶起野兽,把他扶回了城堡。
野兽身上受了不少伤,其中最严重的是背后的抓伤,当时头狼搭着他的肩膀,他不能回头,只能硬生生扛下了这一爪子。
贝儿替野兽清洗了伤口,然后帮他包扎,收拾完药箱才低声道歉:“对不起。”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没事。”长满毛的手指轻轻划过贝儿的脸颊,替她擦掉眼泪,野兽拿起床边的魔镜,塞到贝儿手里,“带上这个,天亮了再出发,就不会迷路了。”
51、第六个童话(四)
天亮之后,贝儿真的走了,她实在太担心她的父亲了,不论如何都一定要回去看看,告诉父亲她很好,野兽没有伤害她,还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了她。
桌上的玫瑰忽然掉下一片花瓣。
“啊!!!”达务尔看到掉在桌上的玫瑰花瓣,忽然尖叫起来,“时间快到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要永远变成这样子了!我不要啊!”清清姑娘也不顾形象的大哭起来,还把蜡烛上的蜡油甩的到处都是。
其他房间的物品听到达务尔的尖叫,也都躁动起来,它们大部分都是大件物品,不能随意走动,但是也知道玫瑰的事。
只有龚玓和普林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之前多嘴的达务尔已经把整个故事说了无数遍,龚玓是知道这个童话的结局,所以完全不担心,普林森是知道不论什么结果,只要回到王子国度都能恢复,所以也很淡定。
“你怎么知道贝儿有危险?”相对故事的进展,普林森更关心这个问题。
贝儿离开城堡没多久,龚玓就让普林森叫清清姑娘去通知野兽,说贝儿遇到了危险,最后的事实也证明,龚玓是对的。
龚玓刚想说是猜的,普林森自己就接下去道:“你果然是特别的。”
第一次听到普林森说这话的时候,龚玓是真的很好奇,在《睡美人》的世界,听到预言家也这么说,龚玓心里多少还有点触动,后来被说的次数多了,就觉得这句话和“吃饭了吗?”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龚玓决定无视普林森的话,跳了两步面对达务尔说道:“达务尔,去跟着贝儿。”
“好嘞。”达务尔难得聪明一回,问都没问就立刻跳下了桌子,在地上滚了几下,然后飞快地朝贝儿离开的方向跳去。
“又有新的猜测了?”普林森跳到龚玓身边,朝着达务尔离开的方向说道。
“算是吧。”龚玓说着跳到花瓶前,又一片玫瑰花瓣掉落了下来,“时间不多了。”
“是啊。”普林森跳到龚玓身后,“你说,贝儿会爱上野兽吗?”
“已经爱上了。”
龚玓得出这样的结论,不仅仅是因为他知道故事的结局,更是因为他亲眼目睹了整个故事的发展,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龚玓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却能看出别人的。
普林森显然也看出来了,于是换了个问题:“还是回到一开始的问题,猜猜野兽是谁?”
“这个真看不出来。”龚玓想摇摇头,可惜只感受到自己僵硬的脖子,“他脸上的毛实在太多了。”
“噗……”普林森忍不住笑出声,实在是因为龚玓说这话的语气太过正经,反而觉得更好笑。
龚玓懒得理他,自己跳到座钟前面,观赏自己变成茶杯的样子,今晚应该就能回去了,虽然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不过这种经历还是挺有纪念意义的。
中午的时候,野兽没有出来吃饭,大家都能理解他的心情,所以谁都没去打扰他。不过,不打扰他不代表不说话,他们也需要宣泄心里的不安,既然不能动,就只好说话了。也许实在是被房间里的物品们吵得受不了了,下午的时候,野兽去客厅看了一眼没剩几片花瓣的玫瑰,接着叹了口气,就又回了房间。
城堡里的人不好过,回到村子的贝儿一样过的不好,她一回到家就受到了加斯顿的再一次逼婚。加斯顿一直说自己是这个国家的某个贵族的远房亲戚,平时出手也很阔绰,所以他在村里有一定的威信,他对贝儿很有好感,还跟莫维斯提过几次亲,但是贝儿一直觉得他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无赖,对他没什么好感。
这次贝儿一回到村子,加斯顿就带着一伙村民出现了,他告诉贝儿,莫维斯疯了,让贝儿住到他家去,他要照顾贝儿。村民们也纷纷附和,在他们看来,加斯顿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更何况贝儿的父亲现在弄成这个样子,加斯顿没有嫌弃她有个疯子父亲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贝儿不喜欢加斯顿这样的男人,她认为男人一定要有男人的样子,不一定要有钱,不一定要英俊,但是一定要勇敢,要上进,最重要的是,要有男子气概,贝儿想着想着,脑子里就浮现出野兽的身影,想起那天他救她时候是多么的英勇。
加斯顿见贝儿难得没有立刻反驳他,以为她这是默认了,伸手想抓贝儿的手腕,贝儿反应过来,一把甩开加斯顿的手,不小心把魔镜从怀里掉了出来,因为贝儿刚刚一直在想野兽,所以魔镜里映照出的,是野兽独自坐在床边垂头丧气的样子。
“天呐!”加斯顿大叫起来:“森林里居然有这样的怪物,太可怕了!”
“快去通知村长。”一个村民反应过来。
“让村长组织一队人跟我进森林。”加斯顿指挥着,“一定要在怪物出来伤人之前解决掉它。”
“不、不是的。”贝儿捡起魔镜,大声解释道:“他不是怪物,他是被女巫的魔法变成这样的,他绝对不会伤害我们的。”
“她被怪物洗脑了。”加斯顿一脸冷笑看着贝儿,“找个人看着她,免得她去通风报信。”
午饭过后,村子里很快挑选出十几个强壮的青年,由加斯顿带领着,朝森林里的城堡进发。贝儿又气又急,可是负责看着她的人寸步不离的跟着她,让她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忽然,贝儿的口袋动了一下,达务尔从里面跳了出来,掉在了地上,原来它为了跟着贝儿,直接藏在了贝儿的口袋里。贝儿瞬间有了主意,朝达务尔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弯腰把它捡了起来。
等村长下午想来“审问”贝儿的时候,只看到被闹钟砸晕了的看守。
贝儿和莫维斯骑着马一路飞奔,等两人赶到城堡外的时候,刚好看到加斯顿和野兽在城堡屋顶的天台上扭打,加斯顿被野兽一下子甩了出去,仰面躺在地上直喘气,野兽走上前扯住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缓缓走向天台的边缘。
“殿下!”贝儿大声喊道,在城堡的这段时间里,那些被变成物品的仆人们已经告诉了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为了能让野兽时刻记得自己是个人,她也跟着他们叫野兽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