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个世界毕竟还是正常人居多的,具体就体现在了龚玓奶奶的身上。
自从龚玓奶奶七十大寿的寿宴被龚玓闹场之后,老太太似乎是受了刺激,第二天就病倒了。龚家毕竟在S市也算是有头有脸,龚博旺就把她送进了S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高级病房进行治疗。
龚博旺被抓之后,老太太的医疗费没有人支付,滚雪球一般越欠越多,医院一直讨要无果,又不能把人赶出去,毕竟是私立医院,比公立医院更看重名声,最后只好先把老太太转去最差的病房减少开支。
这种病房一间房里有六张床,但是房间大小还没有高级病房大,别说高级病房里的沙发和小冰箱,连最基本的卫生间都是用医院楼层公用的,不像高级病房单独的卫生间里还有独立的淋浴设施。
老太太住院之后几乎没有亲人来看过她,原本龚博旺还请了个护工全天候照顾着,现在护工没了,老太太连上厕所想要个人搭把手都没有。
如果是普通情况下,值班的护士都会对这样的老人多照顾一些,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有些小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不过这次不一样,护士们看到老太太就绕道走,先不说龚博旺是个如何禽兽不如的人,寿宴那天的报道她们都看了,还是那句话,人心都是肉长的,护士里面不乏已经成家做了母亲的,一想到这个老太婆这么对待自己的大儿子一家,她们就觉得没有掐死她已经是因为职业道德了。
另外一小部分不清楚龚家老太太为人的,也在几次好心被当作驴肝肺并且被辱骂一番后学会了视而不见,最后甚至连老太太以前的朋友也不来看她了,同病房的人更是尽可能离她远远的。
龚玓走进病房的时候老太太正在发脾气,不是没有人告诉她龚博旺已经死了,她还欠了医院十几万的医疗费,但是她不听啊!又叫又闹还有几次把过来收拾东西的小护士给打了,现在凡是接到通知说是龚家老太太闹事,医院都是直接出动保安过来解决。
“奶奶,你这是怎么了?”龚玓站在病房门口,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惶恐外加担忧。
老太太看到龚玓反而不叫了,她紧紧抓着被子,嘴里断断续续说着一些别人无法理解的话:“啊!扫把星啊!我不走!我不会跟你走的!你滚!你已经死了,我不怕你!你妈是个大扫把星,你个小扫把星,别以为我没发现,你害不了我的!”
一开始龚玓站在门口面色平静任由她骂,反而是普林森站在他身边微微皱眉,他可以接受别人跟他当面挑衅,但是绝对不能接受别人诋毁身边的少年。
直到听到老太太骂龚玓的母亲是大扫把星,龚玓的眼神瞬间就暗了下来,普林森一看龚玓的脸色就知道他是真生气了,没有人可以侮辱他去世的父母,这是少年的逆鳞。
普林森一挥手,身后的保镖立刻上前抓住老太太的双手固定住她,龚玓这才走近老太太,弯下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爸爸对你那么好,那么孝顺你,你居然串通龚博旺害死他,你怎么下得了这个手,难道只有龚博旺是你儿子,我爸就不是吗?!”
“我没有,你胡说,明明是你们害死我儿子,你们母子两个都是扫把星!!!”老太太忽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龚玓恨恨地伸出手,抬起的瞬间却被普林森握住了,保镖们接到指示,其中一个捏住老太太的嘴巴不让她说话。
龚玓缓和了一下情绪,把手从普林森手里抽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龚老太太,“你不配提我妈,她是个伟大的女性,她嫁给我爸也没错,错的是不该一直忍让你,当初要是直接把你交给你最喜欢的小儿子就好了,让高利贷直接烧死你们这群渣。”
如果放在平时,龚玓这话说的就有些重了,别人会觉得这孩子实在是不懂事,但是此时此刻,旁边的不论是病人还是家属或者医院的护士,都觉得龚玓这话完全没说错,还能说的更狠一些。
老太太还想叫骂,可惜嘴被抓着说不出话,刚刚挣扎的时候保镖根本没留手,这会儿才发现胳膊疼的厉害,但是这些都不妨碍她用吃人的眼光瞪着龚玓,如果不是龚玓,她又怎么会落得现在这样。
听说龚玓来了医院,院长从办公室匆匆赶来,现在S市谁都知道克克家族的家主对龚家的小少爷照顾有加,大家所说的龚家小少爷指的自然是龚玓,至于龚鑫,圈里人的一致评价就是他跟龚玓完全就没得比,龚博旺枪毙之后他就没有出现过,连看都没来看过一眼最疼他的奶奶,因此医院连要账和把这尊大佛扔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龚董。”龚玓现在是公司的董事,哪怕他年纪再小,外面的人还是坚持这么叫他。
院长抓紧喘了两口气,试探道:“我是这里的院长,你这是要来接龚老太太走吗?”
私立医院普遍比公立医院有钱,但是有钱也不是这么被坑的,如果是孤寡老人的话,医院把住院费免了还能博得个好名声,宣传到位的话就当花点钱做了个广告,但是龚家老太太现在说是声名狼藉也不为过,院长也知道龚玓肯定不是来接她的,但是他真的很想把这尊大佛扔出去啊!哪怕住院费不给也行!
面对没有过节的人,龚玓还是很平和的,笑着和院长握了握手,“院长你好,麻烦算一下我奶奶之前拖欠的住院费,我是来带她回家的。”
还能收到住院费!简直就是意外之喜!不光院长这么想,龚玓奶奶也是这么想的,她原本以为龚玓是来报仇的,刚刚龚玓的话也把她吓着了,但是现在龚玓又说要带她回家。
也对,龚博兴当年就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性子,不论对她做的多过分最后都会照常孝顺她,老太太忍不住得意起来,龚玓这么在意他爸,肯定会继承他爸的遗愿,一想到能回到之前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老太太也不挣扎了。
医院方面很快就拉出了一张长长的账单,龚玓连纸边都没碰到,就被徐特助接过拿去办理出院手续了。
老太太很顺利的被接走,走的时候普林森和龚玓一辆车,其他人分几辆车,老太太直接就和两个保镖一辆车,就算是为了家族的面子,普林森坐的也绝对是豪车,车子方面老太太倒也懂,坐着以前连见都很少见的豪车连龚玓把她放在保镖的车上这件事都没有抱怨。
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跟市区似乎是反方向,老太太却觉得没什么不对,豪宅都是建在山顶那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当初龚博兴因为闻裴的事说要搬出去住,老太太当时还得意呢,谁知道龚博兴最后居然买了栋别墅,她后来去看过,装修地像一座城堡一样。
就是在那时候,龚家老太太算是彻底恨上了大儿子这一家不孝顺的玩意儿。
不知不觉间车停了下来,不过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豪宅别墅,而是一间疗养院,老太太在反应过来之前就被保镖架了进去,龚玓正在走廊里跟一个人说着话。
一眼望去只有白色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单人的钢丝床,还有一个痰盂,连窗户都没有。
龚玓笑着对面前的老太婆说道:“这是特别为你准备的。”
天知道龚玓是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才没有把老太太一起送上法庭,要不是因为龚博兴从小就教育他不要计较太多,要孝顺家里的长辈,以至于这种想法太过根深蒂固,龚玓早就让老太太跟龚博旺一起枪毙了。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如果不是这个老太婆坚持,如果不是她跟龚博旺合谋,也许父亲就不会死!
龚玓闭起眼睛,强忍住胸口泛起的杀意,他从小在母亲闻裴的呵护下长大,连佣人都因为相处时间长了把他当亲生儿子一般疼爱,他真的不能理解同样是母亲,他奶奶为什么能做出谋杀儿子这种事,最让人心寒的是,她当时居然一点犹豫都没有,至今也没有想要忏悔的意思。
从小窗里看着被关进去之后不停拍门大喊的老太太,刚跟龚玓说话的那人问道:“要不要把她绑在床上?我怕她自残。”
“不会的。”龚玓看着小窗,嘲讽道:“她最珍惜的就是自己的命,如果不给她水喝,说不定为了保命她会主动喝尿的。”
说到底,龚家老太太最在乎的还是自己,大儿子不讨她欢心,但是愚孝,所以她爱怎么闹怎么闹,反正最后还是会赡养她的,小儿子嘴甜但是不争气,不过会哄她开心,反正贴给小儿子的钱是从大儿子那边拿的,花点钱买个开心,老太太可是一点都不心疼。
“呃……”见龚玓的眼神越来越冷,那人犹豫道:“这样,会不会不太人道?”
普林森从后面走过来搭住龚玓的肩膀,“每月两万,有特殊情况另算,预付的十万已经打到账上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别让人死了。”
“好的!好的!”就这么个小房间,平时最多也就能住两三个病人,正常收费是两千多一人,一个月撑死了也就一万不到,现在可是两万啊,特殊情况还另算,只要不死人,疗养院的精神病区出任何事都不要紧,毕竟神经病的行为不能按常理推断。
终于把最后一件事也解决了,走出疗养院的大门,龚玓主动靠进普林森怀里。
“这下可以带我去见家长了吗?”普林森挑眉。
“好啊!”龚玓这次答应的很爽快。
97、第十个童话(十八)
最近不是扫墓的时节,墓园里空荡荡的,连个卖花的都没有,。
当初龚博旺为了能做龚玓的临时监护人着实费了不少心思,龚博兴和闻裴的墓就是他托了风水师看过之后才买的,是个夫妻合葬的墓穴,位置很好,旁边的“邻居”离的也比较远,相信当时也是花了大价钱的。
龚玓手里捧着一束百合,跟普林森一起慢悠悠地朝山顶走,身后的保镖坠的很远,一小群人拉开很长一段距离,远远看去颇为壮观。
山顶的墓碑前站着一个人,地上是一束跟龚玓手里一样的百合,相信就是这人刚放下的。
龚玓远远就看到了那人的侧脸,喊道:“向叔叔。”
“来了?”向天这才转过身,他穿着一身黑西装,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少了点作为局长的干练和气势,整个人显得有些颓废。
“在等我?”龚玓走上前,态度自然,顺手把手里的花跟他的并排放好。
“是!”
龚玓现在还是住在普林森的别墅里,那里的小区保安堪比警察,没有业主的带领根本进不去。向天是可以用自己警察的身份强行进去,但是他心里并不想这么做,想到龚博旺已经伏法,龚玓肯定会来扫墓,所以这几天每天都来这里等。
龚玓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向天的下文,正准备开口的时候,普林森先问了:“有事?”
向天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激动,不过很快又压抑了下来,“小玓,你会不会恨我。”
当年车祸的报告一出来向天就反复研究过,他也怀疑过车子的故障是不是有人故意动的手脚,但是反复查证之后确实是零件磨损,这点上龚博旺还是很聪明的,用一个磨损的零件换掉了原本的,不对零件本身进行任何人为破坏。
后面的卡车司机可以说是基本没有责任,非要说起来的话,还是龚博兴家的车失控才会撞上的,不过因为司机是个新手,情急之下把油门当成了刹车,最后裁定下来算是负次要责任,龚博兴家里有钱,随随便便就能让一个小司机赔的倾家荡产,所以等向天再去找那个司机的时候,早就人去楼空了。
后来龚家别墅失火,向天不是没有怀疑过龚博旺,但是怎么查都没有线索,作为局长,没有立案的事情不能随便占用警局的资源,他只能自己查,有段时间甚至连做梦都是那些场景,最后不得不去看心理医生,医生就建议他接受现实。
“如果恨你,我就不会把资料寄给你了。”龚玓的话唤回了向天的神智,“说起来还要谢谢向叔叔,没有向叔叔的帮助,龚博旺也不可能那么快就伏法。”
“小玓……”向天跟龚玓的交集其实并不多,也就是在龚玓小时候见过几次,那时候的龚玓虽然也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但是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向天有时候会想,如果当时他能放下对自身名誉的坚持,在好友去世之后就把龚玓接来自己抚养,那么龚玓是不是能少受些苦。
大概因为向天的纠结表现的实在太过明显了,龚玓露出一个笑容,像平辈一样拍了拍向天的肩膀,“向叔叔,不要自责,我很感谢你这次的帮助,而且不论如何,我现在过的很好,真的。”
普林森上前一步搂过龚玓,朝向天点了点头,“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龚玓侧过脸看了眼普林森,笑了笑没有说话。
普林森和龚玓的传闻向天不是没听说,但是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他很想以长辈的身份劝解几句,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其实没什么,人活一辈子,何必太在乎别人的眼光,自己活得开心就好。
“那就好。”向天释然一笑,转身走了,不再是来时那种颓然的样子,他又变回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
“这人什么意思?”普林森刚才明明在向天的表情里看出了不认同,怎么就这么走了?
“大概是来忏悔的吧。”
龚玓伸手接过普林森手里的袋子,把贡品一样样摆出来放在墓碑前,点燃一支清香。做完这些,龚玓拉着普林森一起,向墓碑鞠了三个躬,转身就打算拉着普林森回去了。
普林森却是执拗地拽着龚玓,“不说点什么?”
“说什么?”
普林森气结,“说要嫁给我的事啊!”
龚玓仿佛这才想起来,转头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似乎想到了什么,笑道:“他们已经知道了。”
普林森皱眉,总觉得自从报完仇,龚玓就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快要羽化登仙的感觉,让他觉得怎么都握不住,所以有时候就会做出一些很幼稚的事,但是这也没办法。
“在回来之前,我做了一个梦。”龚玓讨好地挽住普林森的胳膊,边下山边说:“梦到了我爸妈,他们说过的很好,希望我过的快乐,我妈还说要是我能跟你生个孩子就更好了。”
普林森:“……”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
两人下山之后又去了骨灰暂存处,那里存放着咏姨的骨灰,还有名字写成龚玓的咏姨儿子的骨灰,因为两人无亲无故,所以也没人来领。
龚玓亲自去办了领取骨灰的手续,选了一处普通的墓穴给两人下葬。
“不葬在山顶?”普林森以为龚玓会希望一家团聚,他一直清楚,龚玓是真心把咏姨当成亲人。
“生前受了那么多苦,死后就不要再去我家做佣人了。”龚玓拍掉墓盖上的土,想用一种轻松的语气来说这话,可惜最后还是失败了,“人都死了,墓地不过是给活人的一种寄托,风水如何大小如何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已经感受不到了。”
沉重的气氛直到回程的路上还是没能得到缓解,其实所有事情都按照龚玓的设想进行到了最后一步,但是龚玓就是觉得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没有经过一些你死我活的插曲就不能感受到大仇得报的快感一般。
普林森很快就发现了症结所在,在某天替龚玓擦完头发之后试探道:“我们结婚吧!”
“结婚?”龚玓还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稍微考虑了一下就同意了,“好啊。”
普林森这下更憋屈了,“你就不能认真点?”
“难道要我说不好?”
普林森语塞,不过很快又振作了起来,“婚礼要在D国办,因为那边同性之间也可以结婚。”